第31章
在秦如一進來之前,姜護悠然地走到牢門口,擺弄了一下上面挂着的鐵鎖。
沈嘉禾一臉警惕地看了過去,不知道他又要搞些什麽。
不到片刻,只聽“咔嚓”一聲脆響,他落了鎖,把自己和沈嘉禾關在了一起。
沈嘉禾:“……”
沈嘉禾:“……你真是迷一樣的男人。”
接觸姜護到現在,他心裏在想些什麽,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她是完全猜不透也摸不準。
“我權當姑娘是在誇獎我了。”
姜護回了一句,随意地坐到一旁的稻草上,繼續說道:“防患未然罷了。”
“防患未然?”沈嘉禾不明所以,“你把自己鎖在牢房裏能防什麽?”
姜護閑适道:“自然是防秦莊主手中的并蒂雙劍了。我怕他進來之後先殺了我,再把你劫出去。讓我大費周折賠了自己,反倒讓你們輕輕松松就離開了這裏。”
沈嘉禾:“……”
沈嘉禾:“你好歹也是個莊主,怎麽這麽慫。”
姜護淡然道:“黑花莊自然是比不上八方莊的。”
沈嘉禾雖然見識過秦如一出手,但那些對手實在太弱,基本三拳兩腳就能解決,所以她從未看他用過劍,腦海中隐隐只有一種“他是高手”的模糊認知。
而黑花莊也是以劍術為主,雖然之前在客棧裏看到的那幾個,包括李梧,打得都不怎麽樣,但莊主說不定會有些實力。
于是,她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和秦少俠比劍術誰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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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姜護垂眸,語氣淡漠地說道,“自幼時起,他便事事都比我強。”
姜護似乎想起什麽,說道:“不過想想,我如今還是有一點贏了他。”
沈嘉禾好奇,“什麽?”
姜護答道:“我娶媳婦比他早,還要有孩子了。”
沈嘉禾:“……”
能不能有點出息比比別的啊。
沈嘉禾忽然想起姜護喚過秦如一師弟,當時她只顧着防備一時沒有注意到。
她問道:“幼時?你原來也是八方莊門下的?”
那就是八年前的那批弟子啊。
不是說死的死傷的傷麽?怎麽還有人能當成黑花莊的莊主?
姜護擡眸看她,笑着道:“看來你不是什麽江湖人,否則應當知道這個傳聞的。”
沈嘉禾皺着眉頭開始想自己是否真的聽說過什麽傳聞。
可關于黑花莊的事她從來沒在意過,八方莊的傳聞在秦如一繼承莊主之後也戛然而止。
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麽是關于姜護的。
似乎清楚秦如一還到不了這個牢房,姜護幹等也有點閑,便娓娓道:“我自小沿街乞讨,十歲被帶入八方莊,取名秦護。當時他還未出生。”
“他”所指的應當就是秦如一。
沈嘉禾納悶道:“那你是做了什麽才把這段關系搞得這麽差的啊?”
按理講八方莊遭受屠戮,姜護作為幸存下來的人,就算後來可能從八方莊裏投向別處,秦如一待他也不會這般态度才是。
“我們的關系從前就算不得好,再差也不過如此。”
姜護站起身來,整了整袖口,忽然問道:“姑娘,你說人若是做錯了事情,是該幡然悔悟,還是該死不回頭步步錯?”
沈嘉禾聽他拐到這個話題不由楞了一下,磕磕巴巴答道:“既,既然都知道自己錯了,及時收手比執迷不悟要好上許多吧。”
“若能及時收手自然是好。”姜護低下頭,嘲弄一般笑道,“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老天爺不讓。”
沈嘉禾對姜護這種反複無常感到迷惑,不知他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在蠱惑人心。
姜護看她皺眉苦思的表情,微微笑了起來,“姑娘想知道江湖傳聞說了什麽嗎?”
沈嘉禾老老實實應道:“有些想。”
他便張了口,慢慢道:“他們說我啊……”
“與地煞教裏應外合,屠戮八方莊。”
秦如一平日裏透着幾分冷淡的聲音,此刻就好似凝了冰霜,讓人聽之生寒。
姜護不為所動,仍舊挂着笑意,輕聲道:“你來了。”
秦如一從石階上走下,身後還跟着灰頭土臉的李梧。
他凝望着姜護,直截了當地問道:“當真?”
姜護聳聳肩,好似全然不在意般回道:“如你所見。”
他答完看向秦如一身後的李梧,微蹙眉頭道:“你怎麽如此狼狽?”
李梧快步走到鐵欄前,低聲解釋道:“他身上帶着劍,我怕對您不利,想讓他卸劍,他不肯。一時情急,就打了一下。”
姜護看了看秦如一腰上的雙劍,知曉是李梧輸了,便問他,“你覺得他劍法如何?”
李梧老老實實答道:“沒看見。他還沒拔劍我就倒了。”
姜護:“……”
姜護無奈搖頭,“我忘記同你說了,他的并蒂雙劍誰都碰不得的。”
李梧垂頭認錯,“是我草率。”
姜護擺手道:“你先回去轉告夫人,就說我臨時有事,晚些才能回去,讓她早點休息。”
李梧猶豫了一下,視線在姜護與秦如一之間轉了轉,才應了一聲,匆匆忙忙離開了這裏。
秦如一并未攔住李梧,只是對着姜護低聲說道:“你若還記得八方莊的規矩,就別縮在裏面。出來。”
姜護漫不經心道:“我如今又不是八方莊的弟子,何必守着那些。”
他頓了頓,“倒是你,身為八方莊的莊主,居然為武林盟跑腿,去做這種送請柬的小事。八方莊就算再沒落,你也無需如此自貶身價吧。”
秦如一平淡道:“盟主于我有恩。”
“恩?”姜護挑起眉毛,嗤笑一聲,卻是不再多言。
秦如一看向沈嘉禾,确認她沒有受什麽傷,便悄悄擺了擺手,示意她離姜護遠一些。
姜護瞧見了,道:“只要你不輕舉妄動,我不會動她。”
他瞥了一眼沈嘉禾,語氣莫名,“不過你若是不聽勸,這個距離,我殺她應會在你殺我之前。你可想好了。所愛之人死于自己眼前……”
不知想起了什麽,他眼神晦暗一瞬,低語道:“殺人誅心。”
秦如一沉默半晌,站在原地問他,“為什麽?”
姜護怔了一下,“什麽為什麽?”
秦如一垂眸,“爹一直将你視如己出。”
姜護移開了視線,彷如自言自語般說道:“視如己出,終究比不上親身骨肉。”
沈嘉禾安靜地在一旁聽着,覺得頗為奇怪。
姜護這個人言語之間總是有些矛盾的地方。
比如她在他面前說起地煞教時,他總覺得勾結這個詞難聽,每每都要糾正,但面對秦如一時,他卻總是着重用着這個詞。
秦如一說他勾結地煞教,造成八方莊的血案,他回答“如你所見”,乍聽起來是承認了秦如一所說的事情,但仔細想來卻是模棱兩可,怎麽解釋都可以。
更重要的是,姜護對待秦如一雖然總是懷有莫名敵視的态度,但提起八方莊時卻句句都是維護,想來八方莊在他心中的地位并不低。
所以沈嘉禾才覺得有些違和,也弄不懂姜護這麽做的目的。
秦如一面上平靜,可他的手一直握在劍柄上,像是在強忍着什麽情緒。
這種事,一向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沈嘉禾忍不住想提醒秦如一,好讓他冷靜下來思考姜護目的為何,別被他繞進去。
然而她剛想開口,卻見姜護若有所感地轉過頭來看她,手指抵在唇邊,讓她不要多嘴,嘴唇張張合合,無聲地說道:“于他也好,別壞事。”
沈嘉禾迷惑了一瞬,便失了開口的時機。
秦如一未曾注意到這件事,沙啞着聲音道:“所以,爹……是你殺的?”
姜護聞之卻是一怔,“為何這麽說?”
秦如一壓抑着情緒,慢慢道:“他身上的二十一劍,皆是由本門的劍法所創。”
姜護微露訝然,又極快地将其掩去,擰眉思量了一會,才仿佛想通了什麽一般,喃喃道:“原來如此……難怪會……”
姜護欲要再言,卻忽然聽到震耳欲聾地“轟隆”聲,牢房也随之晃動。
他扶住牆壁,揚聲問道:“怎麽回事?”
有一個身着白衣的弟子跌跌撞撞跑了進來,大驚失色道:“莊,莊主,白花莊那群人說,他們在牢房附近埋了炸藥,要炸牢。”
姜護:“……”
姜護瞪向秦如一,“是你要他們炸的?難道你是要與我同歸于盡不成?”
秦如一也是不解,搖頭否認道:“不是我。”
沈嘉禾見姜護看她,連忙擺手道:“肯定也不是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要被關在這裏。”
姜護皺眉,“你的手怎麽回事?”
沈嘉禾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心,只見上面綴着紅色的血印,一塊一塊,極是駭人。
“啊……”沈嘉禾辨認了一下,揉着眉心,滿是無奈道,“我怎麽又中毒了?”
城郊外,樹林裏。
有一身着黑色鬥篷的男子負手立在空地中,仰頭望月。
過了一會,他才悠然說道:“今晚月色正好。”
他的聲音粗粝,就好似行将就木的老人,初聽起來讓人頗感難受。
空地上不知何時出現了浮拓的身影。
他半跪在地上,面無表情地說道:“他認了。”
“認了啊。”男子點頭,慢悠悠說道,“認了就好。該怎麽做,你知道了吧?”
浮拓一板一眼地回道:“屬下知道。”
男子似是覺得無聊,打了個哈欠,随意問道:“沙鳶呢?”
“她……還在那邊。”浮拓略微遲疑,答道,“她看中了個人,打算帶回去。”
男子嘆了口氣,“總是改不了往教裏帶人的毛病。罷了。看中哪個便讓她帶着吧。”
浮拓猶豫了一下,說道:“那個人和秦莊主似乎關系匪淺。”
男子頗感興趣般“哦”了一聲,問他,“男的女的?”
浮拓低頭,答道:“是個姑娘。”
男子笑起來,“那還有點意思。告訴沙鳶,這個人就先別帶了,查查底細。她若是鬧起來,就告訴她上次的錯我還不知道,讓她自己掂量着來。”
浮拓應了一聲。
男子望向黑花莊的方向,笑着道:“不愧是八方莊養出來的,當不成壞人,也做不了好人。結局如我所料,無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