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小a的聲音傳來,語氣輕柔:“青衿!青衿!”
“他怎麽了?”葉悠小聲問小a。
“又做噩夢了吧。常事,每隔幾天就會有一次。”小a答。
原來是噩夢。葉悠松了口氣,重新打開門,向床上張望。
眼睛适應了黑暗,這次看明白了。不知為什麽,他居然化了龍形,半身在大床上,半身在床下。龍身時不時扭動一下,好像很痛苦。
葉悠赤着腳悄悄走過去。
他好像還沒醒,龍爪攥着床單,巨大的龍頭伏在床上,眼睛緊緊地閉着,龍角在暗夜中也發出一點幽光。
他的龍身體型雖大,不知為什麽,此時卻遠比他做人時要顯得孤單和無助。
看上去也就是只特大號的小綠而已。
一陣莫名其妙的同情湧上心頭,泛濫起來。葉悠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角,又摸摸他的額頭。
那龍閉着眼睛擡了擡頭,用鼻子找到葉悠的手,親昵地輕輕蹭了蹭。
可是下一秒,一只龍爪突然扣住葉悠的肩膀,葉悠的腰和腿被什麽東西猛然纏住,一拉一撤,整個人都被拖上床壓住,壓制她的龍睜開狹長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光閃閃。
“你在做什麽?”龍問。
小a聽見聲音,立刻代答:“青衿,你又做噩夢了,人家葉悠好心出來看看你。”
他沉默了片刻,哦了一聲。
那雙眼睛看起來好像清醒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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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悠卻忽然發現龍頭有了一點微妙的變化——他好像正打算現在立刻變回人身。
“停!你等一下!”葉悠大喝一聲,掙脫他的龍爪,七手八腳地爬下他的大床,火速沖回自己房間。
關好門,葉悠才大聲說,“好了,你變吧。”
陸青衿化回人形,翻身仰躺在床上。
額頭上剛剛噩夢的冷汗還沒幹,陸青衿卻徹底清醒了。
不止清醒了,還有點想笑。
看來葉悠真的是害怕他不穿衣服。看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居然還有怕的東西?
這些年來頭一次,陸青衿在噩夢醒來之後,沒有繼續坐在床上冒冷汗。
噩夢的情節早就被抛到腦後,煙消雲散,陸青衿只顧心中好笑:她不怕不穿衣服的龍,只怕不穿衣服的人。裸龍和裸人有很大差別麽?
陸青衿低頭看看自己。這幅人的身體看起來應該也不算太差吧?難不成比貞子還恐怖?
第二天一早,陸青衿不知為什麽,執意要跟葉悠一起吃早飯,一起出門,不讓她去坐公交車,讓司機把她一路送到妖管會。
葉悠問陸青衿:“好久都沒看到大兔兔了,它還好嗎?它也住在三樓嗎?”
陸青衿答:“哦,它最近不在家。”
葉悠:?
陸青衿耐心解釋:“它本來就是雨林裏的兔子,在這邊待久了身體會不舒服,所以每隔一段時間我會送它回亞馬遜的家鄉度假。”
兔子度假。
要是別人說出這種話,葉悠一定會覺得他有病。可是陸青衿不一樣,他那麽有錢,做出多神經病的事都沒什麽奇怪。
離妖管會還有兩個路口,葉悠就讓司機停下來。
陸青衿不解:“有什麽好偷偷摸摸的?”前些天接了她那麽多次,上次又去密水湖找過她,全妖管會的人不是早就應該知道她是陸太太了麽?
“你還是少出現的好。這樣過兩個月,我就直接告訴他們咱倆分手了。大家只會覺得我年紀小不懂事,被美色所惑走上邪路,當了幾天小三,很快就幡然悔悟,改邪歸正,對不對?”
陸青衿無語:所以她寧肯承認自己是小三也不承認自己是陸太太?
不過她說“被美色所惑”,可見還是看得到“美色”,一點也不瞎。
陸青衿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葉悠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下了車,臨走時還不忘對後座上的陸青衿揮揮手。
陸青衿有點尴尬,也象征性地舉了舉手,目送她穿過熱鬧的早點攤,歡蹦亂跳地上班去了。
一進妖管會,就看到白姐他們聚成一堆在聊天。白姐叫葉悠過來:“看,咱們來新人了,不過是老熟人。”
人群中,程律遙遙地對着葉悠微笑。他今天換了件黑色棒球夾克,在屋子裏仍然圍着灰白格紋圍巾,戴着黑色半指手套。
鳳凰老大介紹:“小程,你們都見過,最近要調到咱們這邊來工作一段時間。”
瑞獸居然來了。
葉悠立刻想:上次有他在,小泥鳅們最後果然都平安無事,那妖管會托他的福,是不是也能找地方多弄點錢付電費,開個空調?
這個天,一樓的妖管會裏如同冰窖,人人在辦公室裏裹得像粽子,真的能把人凍出毛病來。
瑞獸不愧是瑞獸,葉悠在心中默默地對着他許的願,居然不到中午就靈驗了。
中午時,鳳凰老大忽然從裏間出來,把塵封已久落了厚厚一層灰的小破空調開了,呼呼地吹着珍貴的熱風。
所有人都驚呆了。
白姐不客氣地問:“老大,你中邪了?”
鳳凰老大老臉一紅,解釋說:“不知道為什麽,上面突然給各地的妖管會都撥下來一筆取暖費,要求專款專用,憑票報賬,錢還挺多的,周創,你下午出去買兩臺新空調,揀功率大的買,別管價錢。”
一片歡呼。
晚飯時,葉悠坐在陸青衿對面,高高興興:“我們妖管會今天拿到一大筆錢。”
陸青衿只哦了一聲,專心切自己盤子裏的肉,沒有任何表示。
“不知道是誰給的,指定是取暖費。”
陸青衿把肉分成小塊,好像沒有聽見。
葉悠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換了話題:“那只瑞獸太可怕了,簡直能對着他許願。”
這句話沒頭沒尾的,陸青衿聽不懂,終于擡起頭來:“什麽瑞獸?”
“麒麟,叫程律的,你上次在密水湖見過。他今天調到我們這邊來了。”葉悠解釋,“今天早晨我對着他悄悄許了個願,希望辦公室裏能暖和一點,結果中午,鳳凰老大就說上面撥下來一筆取暖費,把空調開了,還又換了個新的。神不神奇?
陸青衿手中的刀不動了,沒有說話。
葉悠見他還不說話,微笑了一下,繼續:“還有上次,他說凡是他經手的案子就不會死人,泥鳅寶寶們托他的福,最後真的都平平安安地回家了。瑞獸不愧是只瑞獸,引福納祥不是說說的。”
陸青衿終于忍不住了:“上次好像是我把小泥鳅叫上來的?”
葉悠承認:“是你。可是說不定就是因為他在,小泥鳅的運道特別好,你才會來幫忙吧?”葉悠笑眯眯喝一口雞湯,“我覺得我以後可以天天對着他許願。”
陸青衿沉默了一會兒,終于說:“與其對着他許願,還不如對着我許願。你可以比比看,哪個更快。”
葉悠支着頭看着他,心想:這人死鴨子嘴硬,終于打算承認了?
他那麽不喜歡瑞獸,用瑞獸刺激一下,效果非凡。
葉悠直接問:“所以取暖費是你捐的?上次女員工多出來的一天假,也是你想辦法加的,對不對?”
陸青衿原本不想讓她知道,可是現在改主意了,一點都不想讓葉悠把功勞全都安在那只麒麟身上,不動聲色地答:“小事一件,就當是慶祝同居的禮物?”
“謝謝你啊。”葉悠對他燦爛一笑。
陸青衿淡淡道:“不客氣。”
葉悠耍了點小手段,逼他招供了空調的事,心情愉快,開始專心進攻自己的菜,心想:其實這條傲嬌龍也不是太難對付。
陸青衿吃了一塊肉,幽幽地說:“葉悠,你知不知道龍自古也是吉祥如意的象征?龍的前額,代表智慧,龍的角,代表長壽,龍的眼睛,代表威嚴,龍的爪,代表英勇……”
葉悠擡頭看看他,在腦中按他的分法把他羅列的身體部位們腦補成一盤又一盤的菜,心想:刺激過大,他的腦子還停在剛剛的“瑞獸”上沒走。
晚飯後,陸宅來人了。
一個男人帶着七八個大箱子,讓陸宅的工人幫忙運上三樓。
這男人從上到下一身純黑,頭發剪得極短,除了最前面的一小撮,幾乎都貼着頭皮。但是這麽短的頭發,卻認真漂過,染成幹淨不帶雜質的藍色,左手手腕上帶了一只極寬的鑲嵌複雜顏色絢爛的古董琺琅手镯。
“伊森,設計師。”陸青衿幫忙介紹,“葉悠,你跟他一起選選秋冬的衣服吧。”
“葉小姐喜歡什麽樣的?”伊森打開電腦,又從箱子裏搬出一大堆各大品牌的商品圖冊和自己提前挑的樣衣。
“陸太太。”陸青衿糾正,“她要實穿,舒服,還要保暖,在外面走很久都不會冷。”陸青衿想了想又補充,“對了,最重要的是穿起來方便活動,可以随時跳起來踹飛別人的那種。對不對,葉悠?”
葉悠忍不住笑了。他終于不送小裙子了?
伊森常年幫各界名流選搭衣服,從沒遇到過這麽奇葩的要求,但是不愧是專業人士,迅速調整情緒,靜下心來和葉悠一起研究商品圖冊,時不時把帶來的衣服在葉悠身上比來比去。
他們的箱子和衣服占領了陸青衿的房間,還是擺不開。葉悠順手征用了陸青衿的大床,放了一天一地的衣服,自己也坐在床上。
陸青衿并沒有讓他們挪進裏間的意思,自己只占了一個書桌的角落工作,時不時擡頭看看葉悠換衣服。
葉悠和伊森兩個人越聊越投機,伊森忍不住對陸青衿說:“陸太太穿什麽都好看,只試一個類型的衣服,實在太可惜了。”
陸青衿心想:我當然知道她穿什麽都好看,但是她有她自己的選擇、自己的想法。
兩個人忙了一晚上,伊森下面還有別的客戶,只得戀戀不舍地打包收拾。
陸青衿這時才走過來:“挑好了?”
“是,明天就把今晚挑的衣服和配飾都送過來。”
下樓前,伊森忍不住問:“陸太太是學藝術出身的嗎?”
“不是。”葉悠嚴肅答,“其實我是學馴獸的。”
陸青衿:“……”
不過伊森一語提醒了陸青衿,陸青衿突然意識到:葉悠的穿衣品味其實很好,就算穿得簡單随便,搭配卻很講究,張弛有度,大氣自然。
難道一個大雁山裏長大的孩子,生來就有這種天賦?
伊森走後,葉悠累得半死,又像剛剛和伊森一起挑衣服時一樣,盤膝坐回陸青衿的大床上看伊森留下來的畫冊,坐得坦然自若,自己完全沒察覺。
陸青衿卻立刻就意識到了,卻沒出聲,只靜靜地打量着葉悠。
陸青衿想起剛認識她時,在腦海中勾畫過她穿着道袍坐在這張床上的樣子,心想:她現在真的坐在這張床上,看起來還是挺和諧的。
就算她穿的不是便裝,是道袍,其實也沒有以前想象中那麽不能接受吧?
葉悠才發現他不說話很久了,擡起頭,眼中寫着一個“?”。
“葉悠,你一直在大雁山裏長大?在山裏讀的小學?”陸青衿狀似不經意地問。
“沒錯。”葉悠答,“大雁山裏學校不多,原來有個離紫霭觀挺近的小學,後來撤點并校,學校沒了,結果要上學,每天都要爬兩個小時山路。不過我無所謂,本來就要五點起床練功,走走路比練功輕松多了。”
“後來呢?中學在哪讀的?”陸青衿追問。
“後來?後來我就考上了鎮上的中學。我的成績很好。”葉悠流暢地答。
“中學畢業後呢?你沒去讀大學?”陸青衿絲毫不放松。
“沒有。爺爺說,葉家傳人,最重要的是別丢了祖傳的本事,爺爺也用不着我賺錢養家,不用去讀大學。”
“你的字寫得不錯,又會背道德經,誰教的?”
“當然是爺爺。何止道德經,我還會背三字經、千字文、弟子規、朱子家訓呢,你要聽嗎?”葉悠笑笑。
陸青衿向後靠了靠,望着葉悠:“大雁山裏長大的孩子,皮膚真好。”
“那當然。”葉悠毫不客氣,“我們大雁山空氣好水好,靈氣充沛,你以為是帝都?呆一冬天能得肺癌,出門一次回家臉都是黑的?”
葉悠眯眼看着陸青衿:“陸青衿,你打算和我這樣聊一晚上,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都問一遍,不睡覺了?”
陸青衿合起電腦,淡淡道:“睡。一起?”
葉悠瞬間瞪大眼睛。
陸青衿繼續:“不想?那你為什麽一直賴在我床上不走?”
葉悠連滾帶爬地爬下他的床,沖回自己的房間,心想:才同居兩天,好像都跑到他的床上兩次了。看來他顧慮得很對——真的不是他來騷擾自己,而是自己會去騷擾他。
次日,陸青衿把葉悠照例送到妖管會附近,等她一下車,就吩咐坐在前座的尹特助:“去查一下葉悠,我要她從出生起的經歷的詳細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