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話實在太不合适了。
陸青衿剛說完就後悔了，掃了一眼對面葉悠茫然懵懂的眼神，心中慶幸她在山裏長大，應該是聽不懂。
晚上葉悠回房沒多久，就有人敲門，葉悠跑過去打開，看見一個年紀不太大的男生推着兩架挂得滿滿的衣服站在門口，衣架下還摞着好幾摞鞋盒。他手裏拎着一個大袋子，對葉悠綻開笑容：“陸總讓我把葉小姐的衣服送過來。以後葉小姐的房間都是我整理，您可以叫我小李。”
葉悠側身放他進來，小李認真地幫葉悠把衣服都分門別類挂到衣帽間才走。
小李走了，又有兩個男生搬進來一個大得占掉半面牆的飼養箱，是給小綠的。陸青衿大概再也不想和小綠一起洗澡了。
看來陸宅上下還真的都是男的。
葉悠把小綠放進飼養箱參觀它的新家，自己翻了一下衣服。全是應季新款，除了少數禮服和套裝，剩下多半都是大牌的少女副線，輕松活潑。那個大袋子裏裝着成打的內衣，一律是清爽的純色和格紋，尺寸非常合适，如同葉悠自己買的一樣。
葉悠把內衣收進抽屜，心想，穿着那麽寬松的道袍都能看出內衣尺寸來，可見這個陸青衿真的不是好人。
好像是回應她的想法，小A的聲音悠悠傳來。
“葉悠，尺寸都合适嗎？全是我選的。我生平頭一次給女孩子買衣服，尤其是內衣，你給我個反饋行不行？好讓我優化一下算法。”
好吧，原來是它。
“我穿着那麽大的道袍，你尺碼都能看得這麽準？”葉悠好奇。
“簡單。我捕捉了你在做動作時各個角度袍子貼身的一瞬間，計算了你身體的實際圍度，再結合你這個年齡段女孩的平均尺寸，給你建了一個裸.體模型，你想不想看一下？”小A的聲音裏透着點得意。
“謝謝，不要。”葉悠拒絕。
“我看你一直穿道袍，所以挑了很多寬松款的衣服，你喜不喜歡？”
“喜歡。”葉悠一邊随口應付它，一邊換下身上的道袍，才脫了一半，忽然有點害怕，“小A，你現在不會能看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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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不會在卧室裏開監控，你以為我是偷窺狂嗎？”小A不滿。
你不是，你家主人可不太好說。
葉悠找出睡衣換上，又在衣架上挑挑揀揀，精心搭配了一套小西裝和長褲，對着鏡子在身上比了比。
正經中帶着點俏皮。明天要出門去見人，穿這個應該剛好。
脫下來的道袍就在旁邊，葉悠随手放進髒衣籃裏，心想：制服play你的頭哦，陸青衿你個大變态。
第二天一早，小鳥一樣自由的葉悠出了陸宅的門。
這次葉悠是被爺爺派人送來的，美其名曰“送”，其實應該加一個字——押送。
爺爺不是葉悠的親爺爺，是只妖，親手把葉悠從小帶大。爺爺說，葉家四百年以前和陸家結了契約說要結親，結果一代又一代死活都不願意，一直拖着，結果馬上就要拖到死限，現在陸家這代只有個單傳的陸青衿，葉家也只有一個葉悠，要是不結婚，兩家當初發過的毒誓就要應驗，一起大難臨頭。
葉悠好奇：“我那四百年前的祖宗發了什麽坑爹毒誓了？”
這話說得輩分混亂，沒大沒小。爺爺白她一眼，“都四百年了，誰還記得？”
葉悠無語：不記得還怕成那樣？
爺爺勸葉悠，“讓你結親是為了你好，葉家就剩下你一個人，葉家倒黴不就是你倒黴？”
葉悠當時聽爺爺說完，沉吟片刻問，“兩家結親就可以，那麽無論是嫁陸青衿還是嫁陸青衿他爸都行對吧？”
結果後腦勺直接挨了爺爺一巴掌。
葉悠委屈：“我就是随便開個腦洞……”
爺爺對葉悠瞪眼睛，“他爸年輕時喪偶，一直一個人，情深義重，你少給我胡說八道。陸青衿那孩子我見過，你一定會喜歡。”
一定會喜歡？呵呵。
雖然葉悠一再保證會把結婚這件事幹淨利落地解決了，爺爺還是不太放心。這次送葉悠過來，葉悠直接就是個“三沒人員”——沒卡沒錢沒手機——全被沒收了。只帶了證件，好去辦結婚注冊手續。
葉悠毫不手軟地刷了陸青衿的卡，買了個新手機，提了現，打車按以前查好的地址順利找到一片老舊的居民區，敲開一樓一戶人家的門，把手裏一直攥着的推薦信遞進去。
片刻後有人開了門，裏面是好大一整間，像辦公室一樣擺着桌子和電腦，熱鬧非凡，雞飛狗跳。
是真正意義上的雞飛狗跳。
葉悠進門時，一個人突然胳膊一展，化成兩大扇翅膀，騰空而起，撲棱着往窗口飛，帶起來的風扇得滿桌的文件雪片一樣亂飛到地上。
另一個人立刻吼起來：“說了多少回了，室內禁止飛行，死也不改，顯擺就你長翅膀呢？”
說得像“室內禁止吸煙”一樣自然。
鳥人并沒有絲毫鳥他的意思。吼人的這位怒了，頭一晃，忽然變成一只穿着衣服的二哈，一個縱躍，一口就叼住那鳥人的爪子，把它直接拽下來了，兩個人扭打成一團。
葉悠視而不見，跟着引自己進門的胖子往裏走。胖子帶着葉悠來到裏間門口，動動頭上一對圓圓黑黑的熊貓耳朵：“你在這兒等一會兒啊。”
在外面枯坐二十分鐘後，葉悠被叫了進去。
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翻了翻葉悠的推薦信和遞上來的簡歷，從舊玳瑁眼鏡上方打量了葉悠一眼。
“你是人類，為什麽會來應聘妖管會的工作？”
妖管會，全稱妖怪事務管理委員會，別看辦公室隐藏在居民區一樓的民房裏，管的事可不少。
葉悠心想：這不就是“面試必問的五十個問題”裏的第六道嘛，“為什麽要應聘這個工作”，昨晚就想好怎麽答了，深吸一口氣，聲情并茂地開始背答案。
“雖然我是人類，但是我家世代都和妖怪打交道……”
才背到曾曾曾祖父的光輝事跡，中年男人就把葉悠打斷：“行了，你明天來上班吧。”
哈？
中年男人繼續道：“試用期三個月，五險一金——”頓了頓，“——全都沒有。工資也沒有。試用期結束後憑表現決定轉不轉正。”
怪不得直接就能上班，整個就是免費勞動力。這裏到底是妖管會還是黑社會，不怕違法嗎？
“請問你們試用期結束後轉正率大概有多少啊？”葉悠試探。
中年男人茫然地想了想，下意識地動動椅子後垂着的長長的鳳凰尾巴：“上一個成功轉正的，好像是五年前？六年前？要不就是七年前吧？”
葉悠：“……”
熊貓大叔帶葉悠辦好入職手續，葉悠并沒有因為不發工資受到絲毫打擊，興致勃勃：“所以我的工作是什麽？”
熊貓大叔明亮的小眼睛，指指被鳥人扇得滿地都是的文件和原本就亂扔了一地的碎紙：“要不你今天就把這些文件用掃帚掃一掃，分類整理一下？”
葉悠把身上三千美金一件的小西裝的袖子卷起來，大刀闊斧地開始掃地。
掃個地不算什麽。進妖管會一直是葉悠的夙願，難得爺爺肯放人來結婚，實在是天賜良機。
可是試用期居然一分工資都沒有，看來還是要暫時先在陸青衿那裏蹭吃蹭喝。
葉悠說到做到。
“讓你一丁點都感覺不到這間房子裏還住着另一個人”這句話，葉悠貫徹得十分徹底。
自從那天和陸青衿達成協議後，陸青衿就真的完全看不到她的人影。
不用說一步都不踏上三樓的樓梯，陸青衿簡直懷疑她到底還住不住在二樓。
陸青衿每天上下樓梯路過二樓時，都會看到她房間的門緊閉着，裏面安靜極了，一點聲音都沒有。有時晚上能看到從她門縫裏透出一點光，有時是漆黑一片。
陸青衿看到屋裏黑着，第二天早晨忍不住問小A：“葉悠回來過嗎？”
小A立刻答：“昨晚11點20分36秒進門，今早6點23分8秒又出去了。”
這麽早出晚歸，不知道在忙什麽。
至于她到底去哪了，陸青衿懶得操心，大概是第一次從山裏進城，看什麽都新鮮，到處亂跑亂玩吧？反正尹特助一直都在派人盯着她，從沒彙報過，就說明她一切正常，沒遇到什麽危險。
她也從來不在餐桌上出現。
開始的兩天，陸青衿想起來時還會叫小A去叫葉悠。除了陸青衿的肉外，廚房也準備好了中餐，可是每次小A都回答“葉悠不在家”，或者是“葉悠說她吃過了”。這樣過了幾天，陸青衿也快忘了還有另一個人住在這裏。
似乎又恢複了一人獨居的狀态，陸青衿對此很滿意。
她比一只貓還安靜。只有小A和信用卡能證明她還活着。
信用卡除了第一天刷過一筆，看消費記錄應該是買了個手機，之後就只有小額的刷卡和提現。少到陸青衿深深懷疑她到底吃的是飯還是鳥糧。
直到一個星期後，陸青衿才碰巧逮到了這只貓。
那天下午，陸青衿提早回家，在書房查資料時，小A忽然給他的手機發來一個備忘。
陸青衿掃了一眼沒點開，直接問小A：“怎麽了？”
“葉悠剛剛從游泳池的玻璃牆上翻過去了，我判斷雖然違規，但是不會危害到陸宅的安全，所以只給你發了個備忘。”
後院有一個半露天的标準游泳池，周圍圍着一圈一人高的玻璃牆，門鎖着，葉悠沒權限開。
陸青衿心想：這小麻煩精其實并沒有變老實，只是不再在自己面前不老實罷了。
前幾天小A也發過備忘，因為備忘都是不重要的信息，優先級極低，陸青衿忙，就都沒看。
陸青衿逐條打開，發現葉悠這兩天只要一有空，就偷偷翻牆去泳池游一會兒泳。陸青衿想起來前兩天有一條運動用品商店的消費記錄，她大概是自己去買了件泳衣。
剛好覺得坐太久了，陸青衿放下手機，活動了一下，端起咖啡杯走到窗口，一邊喝一邊低頭向下看。
果然，葉悠已經在泳池裏了。
她穿了件高領長袖長褲連體運動泳衣，從手腕一直包到腳踝，除了一雙腳，一點肌膚都沒露出來。
一頭長發卻沒有束起來，随着她的動作在水中有生命一樣蜿蜒。她并沒有像陸青衿平時那樣在标準泳池中比賽一樣來回折返，而是自由自在，在水中潛進潛出，毫無目的，好像一條美人魚，水就是她的家。
葉悠前兩天一到陸宅，就發現後院有個不錯的泳池。
門鎖着？沒關系。以葉悠的身手，區區一人高的玻璃牆哪可能擋得住？最近每天都在妖管會打雜，回來剛好游一會兒放松一下。
在水裏玩夠了，葉悠從泳池裏出來，熟練地把手在玻璃牆上輕輕一搭，整個人瞬間拔到了牆上，順勢一偏腿，就已經躍過玻璃牆，輕輕巧巧地從另一邊跳了下來。
剛要走，葉悠憑第六感察覺到好像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等擡頭向上看時，三樓窗口一個白色的影子一閃就不見了。
那個位置，不就是陸青衿的房間嗎？
葉悠心想：這是什麽動物啊？
回去洗了澡，葉悠坐在床上，一邊擦頭發一邊和小A閑聊。
要天天躲着陸青衿，葉悠在這裏沒人說話，悶得發瘋，只好有事沒事就騷擾小A。小A很滿意葉悠一直把它當成一個真的人看待，最近和葉悠越混越熟。
葉悠問小A：“你們陸宅養狗了？”
“狗？”小A莫名其妙，“沒有。青衿有一點潔癖，不喜歡養動物，覺得太髒。”
“哦。”葉悠納悶，“難道陸青衿喜歡長毛絨玩具？”
小A笑起來，“青衿又不是女孩。葉悠，你是想要一個毛絨玩具嗎？我可以在網上訂一個特別大的送給你。”
“不是。”葉悠解釋，“我是真的看到了，就在三樓他房間窗口，一條大狗一樣的動物，白色的，毛茸茸的。”
小A沉默了片刻，才說：“葉悠，青衿不允許我和你讨論這個話題。”
它是人工智能，就算是閑聊也有嚴格的界限，葉悠不再難為它。
可是沒用幾個小時，葉悠就又見到那條神秘得不能讨論的大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