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面試
從“記憶”出來的時候,晚風微涼。石板路四周亮起淡淡的燈光,傅星辰與今黎踏光而行。沿着來時路,手牽手一起往前走。
遠離了鬧市的喧嚣,這裏自有一分清靜。兩人都心照不宣地不說話,默默走着,兩個人越靠越近。
快走到巷子口的時候,傅星辰輕聲道:“就算你有先天性的精神障礙,我也不害怕。”
今黎一怔,溺愛地把她攬進懷裏,“傻瓜,如果我有病,一開始就不會招惹你。”
傅星辰嗤的一聲笑出來,“原來你早就對我心懷不軌了麽?”
今黎摸了摸她的唇,糾正道:“心懷不軌是貶義詞,而我對你的喜歡,是褒義的。所以你不能用心懷不軌,你應該說,芳心暗許。”
芳心暗許……傅星辰先是一臉黑線,繼而無所顧忌的笑起來,“你又不是姑娘,你哪來的芳心?”
“不信你摸摸看,我有沒有。”今黎說着,抓起了傅星辰的手,覆蓋在他心髒的位置。
傅星辰吓了一跳,緊接着,她的手掌就感知到一陣迅速有力的跳動。他的心跳得很快,其實——她的心跳何嘗不是如此呢?
“你是第一次戀愛?”傅星辰明知故問,只為了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複。
今黎刮刮她的鼻梁,“你說是不是第一次,如果不是第一次,我就不會帶你來“記憶”。”
說到記憶,傅星辰忽然想起了青姨那略帶着憂郁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話語。青姨和何老爹,應該也守着他們的秘密吧?
“青姨和何老爹,沒有自己的孩子麽?你從小跟着他們一起生活,他們的孩子不會有什麽想法麽?”
今黎一愣,不由得想到了很遠的一些事情。那些事情,他大多都記不太清楚了,那個年紀的孩子,本來就記不住什麽東西。但是有些影像,永遠都停在心裏,即使想要忘記,也都難以忘記。
“他們曾經是有自己的孩子的。”今黎緩緩地說道,語氣裏帶上了許多的無奈和惋惜,“他們曾有個女兒……檸檸,……她七歲的時候,被同學從樓梯上推下來,摔斷了脖子……”
今黎說到這,眼圈迅速的紅了起來,檸檸這個名字,已經從他的生命裏,消失了二十年。那時他剛讀初一,和檸檸在同一個學校裏,不同的是,他在初中部,而檸檸在小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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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那是蟬鳴最熱烈的一天,他正和同學在操場上踢足球,忽然樓上有人喊“出事了,死人了”,聽到聲音,他撒腿就往教學樓跑,到了三樓的平臺,烏泱泱圍了好些人。等他好不容易擠進去,就看見一個穿白裙子的小姑娘,以一種極為駭人的姿勢躺在地上,她嘴裏噴出的血染紅了胸口的衣服。小姑娘睜大眼睛看着他,小嘴開開合合,終歸沒有喊出那一聲“哥哥”……
今黎忽然覺得胸口悶得厲害,他一只手捂着胸前,用力喘着氣。仿佛溺水的人,在尋找新鮮的空氣。
傅星辰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什麽難以釋懷的事情。她輕輕抱住他,手覆在他捂着胸口的手上,無聲的安慰,傾聽他內心的聲音。
“不是你的錯。”她輕聲說道:“不是你的錯。”
今黎的眼眶在那一瞬間濕了。那個時候,青姨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可是他仍舊深深的自責,他自責到現在,都沒有辦法原諒自己。如果他那天中午沒有去踢足球,而是陪着檸檸一起去吃午飯,那她就不會被同學欺負,他曾經聽檸檸說過,班裏有個男孩子總是欺負她,他也曾為此去找過那個男孩子,滿以為給那個男孩子一點教訓,他就會收斂一些,然而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控制,那個男孩子趁着檸檸落單的時候,用力把她從樓梯上推了下來。
最後的結果,是誰都無法承受的,即便那個男孩子的家長賠了很大的一筆錢,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呢?檸檸不在了,青姨唯一的孩子不在了。她在生完檸檸的時候就因為大出血而摘掉了子宮,今後再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星辰,我真的很難過。檸檸她很乖,總是喊我哥哥……”今黎難以控制地落下眼淚來,二十年的時間,絲毫沒有淡化他心裏的痛苦,反而讓痛苦歷久彌新。
“我明白,我明白……”傅星辰也忽然覺得十分悲傷,如果當初檸檸沒有出事,現在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姑娘了,而今黎和青姨,也不用帶着一生的遺憾生活。
“所以你一直在努力,為了給青姨和何老爹衣食無憂的生活,你是想彌補他們……是不是……”傅星辰一邊說着,一邊擦去了今黎眼角的淚。
今黎不作聲,良久他嘆氣,“與其說“記憶”記載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不如說“記憶”是青姨和何老爹用來銘記和懷念檸檸的地方。“記憶”是檸檸出生的地方,是她幸福地長到六歲的地方。青姨說,她不能離開那裏,她怕她一走,就沒人陪着檸檸了。”
聽到這裏,傅星辰鼻子一酸,差一點就哭出來,都說世事無常,她哪裏能想到,人生竟然會開這樣悲慘的玩笑呢?
“起風了……”片刻後,今黎慢慢擡頭,眺望着遠方閃閃的燈火,心緒慢慢的平複下來。
“起風了,”傅星辰随着他說道,然後她也看向遠方的燈火,“走吧。”
“我送你回家。”今黎握了握傅星辰的手,然後擡手為她整理被風吹亂的頭發。
傅星辰就那樣站着,乖乖地任憑今黎撫平她淩亂的發絲。
“真好看。”今黎把最後一縷亂發理好,然後露出一個由衷的微笑來。
“那當然了,也不看看是誰的女朋友。”傅星辰故意撒了一個嬌。
今黎于是又笑了,“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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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傅星辰送回家以後,今黎才又趕回公司。
因為惦記着8點鐘“造星計劃”終面的事情,他車速就比平常快了許多,所幸在8點之前趕到了公司。
曹助理已經在他的辦公室門口等着他,見他過來,立刻就拿了兩個牌子走過來,“今總,這是為您準備的嘉賓牌,一個挂在脖子上,一個別在胸口,經常的時候你從側門進去,幾個負責秩序的人都是新來的,還沒見過你,所以正好方便你趁虛而入。”
曹助理說話飛快,手上的動作也是一氣呵成,很快就把标牌別在了今黎的襯衫口袋上。
今黎點點頭,他對曹助理的為人處世向來放心,于是他也不多說什麽,拿着曹助理給他事先準備好的候選人檔案資料,就快步走向終面大廳。
如曹助理所說,進門很順利,也沒有誰認出他的身份來。他趁着評委還沒有入場,快步找了一個角落的背光位置坐下來,準備來個暗地裏觀察。
幾分鐘後,終面開始,終面分為自我介紹、才藝展示和思維論辯三個環節。自我介紹自不必說,大多來的人簡歷頗豐,一堆的網紅經驗,到了才藝展示部分,更是五花八門,十八般武藝上陣。今黎看慣了這些把戲,也就不怎麽感興趣。
到了禾笑上場,她有些拘謹,拿着話筒說道:“其實我的才藝就是攝影,我不太會唱歌,舞也只會一點點。我把我的攝影機帶到了現場來,所以我現在是要展示我的拍照技術麽?”
聽到這,有幾個評委笑了起來,但是有一個自始至終都板着臉的女評委頓時臉就黑了,毫不客氣地斥責道:“我們這是造星打造網紅的面試現場,你既然什麽才藝都不會,又不是長得驚為天人,你哪裏來的勇氣過來面試?我們公司不缺攝影師,我勸你還是早點收拾收拾回家,不要占用大家的寶貴時間。”
此話一出,全場頓時鴉雀無聲,就連剛才幾個發笑的評委都噤聲了,沒有人再敢說一句話。畢竟女評委是今天的首席面試官,她要是覺得候選人不行,那其他評委也就沒有權利置喙。場面一度陷入了十分緊張的境地,在候選席坐着的幾個進入終面的人,大多都幸災樂禍地看着禾笑。
這個時候,禾笑也有點緊張了,要說她一點才藝都不會,那也是一種謙虛的說法,其實她從小就學華爾茲,但是後來因為酷愛攝影,華爾茲也就練得沒有那麽勤了,以至于她都不太敢随便提她會跳舞這個事情。
但是緊要關頭,她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再耗下去,說不定真讓評委給請下臺去了。
“評委老師好,如果一定要才藝展示的話,我可以跳華爾茲。”禾笑咬咬嘴唇,強自鎮定的說道。
女評委嗤了一聲,雖然有些看不起禾笑這種“垂死掙紮”的行為,但是有這麽多人在場,她也不好表現的過于盛氣淩人,于是她不耐煩地擺擺手,沒好氣說道:“那你跳吧。”
女評委的動作與神态,禾笑看得一清二楚,她心裏此時此刻是十足的委屈,但是現在不是傷心抹眼淚的時候,她倔強地擺正身姿,說道:“我現在需要一個舞伴,在場有人可以幫幫我麽?”
場上又是一陣可怕的安靜,女評委再度發飙了,這一次,她很明顯地表現出了自己的不耐煩:“你要是不行就下去,別耽誤時間好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岔子,你很會擺譜啊!”
禾笑的眼圈已經紅了,她狠狠咬了下嘴唇,據理力争:“老師您跳過華爾茲麽?這種舞蹈的美感,就在于舞伴之間的相互協調,我如果要展示才藝,就不想敷衍的來過。”
女評委還從沒有被人這樣頂撞過,頓時眼睛一瞪眉毛一挑,手指直指禾笑:“你——”
“我可以做她的舞伴。”一聲洪亮清澈的男聲打斷了女評委的話。也引得全場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只見一個穿着黑色襯衫的英俊男青年,輕盈地從候選席上走下來,快走到舞臺中間時,他忽然變換了步态,以華爾茲進場舞步,異常紳士地走到了距離禾笑半米的地方,然後他一只手背在身後,微微的彎腰低頭,将另一只手遞到了禾笑面前,“可以請你跳一支舞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