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富家小兒郎
“難道……真是蕭千鶴老前輩?”史念翎捏着金針,喃喃自問。
邢正也默然了,史念翎在太極仙翁門養傷之時,曾跟他說起過方阿牛自創“天罡北鬥劍”的過程,他自然了解蕭千鶴與黃庭觀的淵源,此時種種證據卻直指蕭千鶴便是那蒙面客,他自己心裏都有點兒接受不了。
“邢道長,有沒有可能,是武當派的其他人?”史念翎問道。
“不可能,縱觀整個武當,能有如此高深武功的除了蕭千鶴,也就只有掌門人聞天風道長了,可是那蒙面人卻比聞道長要瘦得多,瘦人若裝胖人還好,但胖人扮成瘦人卻是難上加難。所以……”邢正沒有再說下去,事實上,說不說下去也沒什麽區別了。
頓了一會兒,邢正道:“史姑娘,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找到剛才救咱們脫險的少女,再通過她找到方阿牛方少俠,我想當今世上,也只有方少俠才有可能與那蒙面人有一戰之力了!”
……
走在北京熙熙攘攘的街頭,方阿牛不禁感慨自己昔日的視野是多麽狹窄。那些林立的雕梁畫棟,摩肩擦踵的人群,還有時常穿過街頭的騾馬的駝隊,偶爾還會撞見幾個綠眼睛、紅頭發的“怪人”,都讓方阿牛目不暇接,啧啧稱奇。
不過,他倒沒忘了自己到北京來的目的。
當日在信陽城,方阿牛曾與鳌拜當面交鋒,對鳌拜的容貌可是銘記于心,鳌拜這人偏又極重排場,所以都不用方阿牛如何打聽,入得京城不久,便撞見了下朝回府的鳌拜。方阿牛并不急于動手,畢竟鳌拜身邊還有不少衛士,路上的行人雖然紛紛回避,打鬥起來卻也不免傷及無辜,方阿牛打算先暗中跟蹤到鳌拜府上,等入了夜,再伺機刺殺。
摸清了鳌府所在,方阿牛看看天色尚早,便尋思着先去吃晚飯。北京城繁華無比,吃東西的地方比比皆是,方阿牛來到一處小吃攤,要了一盤蔥燒豆腐,三張燒餅,大口吃了起來。這盤蔥燒豆腐雖然菜式普通,卻是極其可口,油鹽适中,滿口生香。難怪這攤位雖然不大,卻是客似雲來,幾張小桌子總是坐滿了食客,吃得都是不亦樂乎。
就在這時,一位小食客引起了方阿牛的注意。
一般來說,到這種路邊攤吃飯的人,都是一些家境不是那麽殷實的平民百姓,穿着都是些粗布衣衫,吃相也談不上雅觀,可那位食客,年紀不過六、七歲,相貌也不出衆,臉上還有些許麻痕,卻隐隐然有股貴氣,吃相也是正襟危坐、細嚼慢品,衣着雖素,腰間卻吊着一塊閃着碧色寒光的玉佩;在他身旁,則坐着另外一個皮膚白淨的少年,一副低眉順眼的恭敬模樣,也不如何動筷,顯是那貴氣男童的随從。
雖然這男童看上去頗為不同凡響,但方阿牛也沒放在心裏,許是哪家富戶的小公子吃膩了大魚大肉,出來換換口味呢!只是那玉佩未免太過招搖,怕是會找來不法之徒。
方阿牛不在乎什麽繁文缛節,風卷殘雲般吃完,付了錢便要走,很快就有新的食客坐上了空座,正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這豆腐做得好吃,自然也不怕攤位小,方阿牛突然心生感慨——若是三年後老天垂幸,讓自己還活着,不妨做點小生意,倒也有滋有味。
方阿牛閑庭信步地離開,卻不知道那貴氣男童正盯着他的背影,低聲道:“阿禹,你還記得那些經歷過信陽大戰的近衛們所講的故事麽?”
白淨少年答道:“回少主,我記得。”他的聲音很尖細,似是個女子一般。
Advertisement
貴氣男童又問道:“那麽你覺得,剛剛走掉的那個人,會是那個人嗎?”
白淨少年道:“我倒不敢妄言,不過看他背上那柄看上去毫不顯眼的短劍,還有他穩重的步法,十有八九是那個人。”
貴氣男童笑了,笑容很燦爛,卻偏又帶着三分陰冷:“嘿嘿,如果真是他的話……”他沒有把話說完,便站起身來,那白淨少年随之站起,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遞給攤主,攤主瞪圓了眼睛,嚅嗫道:“這個……我……我可找不起……”
貴氣男童道:“不用找了,你做的豆腐很好吃,賞你了!”
說完,二人揚長而去,留下攤主呆在原地,捧着銀錠,瞠目結舌。
……
入夜,天上漸漸地堆滿了烏雲,沒有月亮,也看不見星星,如果不是京城街市上的點點燈火,那可真是伸手不見五指,穿着夜行衣,用黑布蒙面的方阿牛摸到鳌府牆下,心中嘆道:“到底是京城的高官,鳌拜的府邸比起那位‘田大骟人’的宅子可是豪華多了,單說這院牆,就高了一倍有餘!”
方阿牛劍法高明如神,可他的內功和輕功實在差得可以,雖說研習莫鐵鑫贈送給他的內功心法已有一段時間,但多日颠沛再加上身染劇毒,讓他進步甚微,田府的院牆,他還能手足并用地翻過去,如今面對鳌府的院牆,他有點兒一籌莫展。
思忖了半晌,方阿牛深吸一口氣,後撤兩步,猛然發力前奔,左足踏上牆面,用足全力使身體上移,眼看距離牆檐還剩下半條手臂的距離,卻已經有了下墜的趨勢,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方阿牛以極快的手法從背上抽出墨劍,狠命地刺向牆面,只聽“嗤”一聲響,黝黑的劍刃就像切豆腐一樣刺入了牆壁之中,幫助方阿牛穩住了身體。
方阿牛長出一口氣,這個辦法雖然有些笨,也有些冒險,但好歹是成功了。他休息了片刻,再用右足蹬了一下牆面,左手攀住牆檐,右手拔出墨劍,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片刻之後,方阿牛已經爬上牆頭,他伏低身體,靜靜地觀察着院內的情形。鳌拜的府邸很大,方阿牛的腳下是一汪荷塘,塘邊是鑲嵌着鵝卵石的大理石路。方阿牛盡可能輕手輕腳地躍下,卻依然驚擾了塘中的蛙,傳出一片喧嘩。方阿牛在大理石路上蹲了一段時間,待蛙聲漸漸低沉,才立起身,朝着一處光亮走去。
這宅院若是大了,雖然顯得富麗堂皇,但也有個弊端,就是可供藏身的地方太多,這一路上,方阿牛兩次撞見巡視的鳌府護衛,都被他輕而易舉地躲了過去,很快,方阿牛便臨近那處光亮,一座高約丈餘的假山給他提供了絕好的藏身之所。方阿牛攀上假山,悄悄的望去,只見那處光亮之下,是一片長寬各五丈的空地,空地一角擺放着一個武器架,上面刀槍棍棒、斧钺鈎叉,閃着明晃晃的光,七男一女共八個裝束各異的武人分立武器架兩側,似有一股殺氣彌漫在這八人身旁;空地四周,還有約莫二十名帶刀護衛環伺。
在空地正中央,鳌拜正在練武,他精赤着上半身,胸膛上一叢濃密的護心毛幾乎與腮上的虬髯連成一片,粗壯的身軀宛若一尊鐵塔,雙拳揮動之間,霍霍有風。
鳌拜這套拳打得确實好看,殺傷力也是格外強悍,但是在方阿牛看來,卻處處都是破綻,如果此時動手,他有十成的把握在五招之內擊殺鳌拜,但是他還是忍住了,鳌拜不是他的對手,那二十個護衛也不是他的對手,但是那八個武人,卻看不出高低深淺!
方阿牛自問不是什麽視死如歸、取義成仁的志士,他才不會為了一個沒有多大把握的目标而以身犯險。
不一會兒,鳌拜打完了拳,吐納、收勢,然後向那八個武人招了招手,一個魁梧高壯不遜于鳌拜的蒙古漢子大步出列,沖鳌拜微一拱手,聲若洪鐘:“少保大人,得罪了!”說完,便是一記直拳,迅若奔雷地轟向鳌拜,鳌拜微一錯身,同樣一記直拳朝那蒙古漢子對轟過去,只聽“砰砰”兩聲,兩只沙包大的拳頭毫無花巧地擊中了二人厚實的胸膛,蒙古漢子巋然不動,鳌拜身形微晃,倒退了兩步。
“少保大人果然頗有進境!”蒙古漢子躬身施禮,鳌拜也抱拳還禮:“真不愧是八仙之首的‘漢鐘離’,我自诩滿清第一勇士,卻還不是你的對手!”
方阿牛伏在假山之上,聽到了鳌拜和那蒙古漢子的對話,心中不免一動,這蒙古漢子武功只比鳌拜略高,卻已經是那八個武人之首,看來另外七個人也不過泛泛之輩,如此一來,擊殺鳌拜的可能性便大大提高了,而且就算不成,自己也可以全身而退!想到這兒,方阿牛終于下定決心——動手!
拔出墨劍,方阿牛縱身躍下假山,向那塊空地疾步沖去,那二十名護衛慌忙拔刀攔阻,方阿牛猛然從搖光位踏入開陽位,穿越了三名護衛的攔截,墨劍反手一劃,再破開兩名護衛的肚腹,然後跨越玉衡位,突轉天璇位,墨劍卻刺向天權位,瞬間洞穿一名護衛的咽喉!
鳌拜臉色驟變,他已從劍法和步法上認出了方阿牛,信陽一戰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場噩夢,讓他始終無法釋懷,今日噩夢重現,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那蒙古漢子皺緊眉頭,大喝一聲:“快!結‘八仙陣’!”
剩下那七名武人迅速地從武器架上抄起兵刃,朝蒙古漢子這邊集結而來。
方阿牛冷笑一聲:“武功如此低微,也敢叫‘八仙’?哼,端地辱沒八仙名聲!”嘴上說着話,手中劍招卻不停歇,點點的墨色星光幻作北鬥的軌跡,直刺八名武人,蒙古漢子暴喝一聲:“鐵拐李、呂洞賓,隔山打牛!”
随着這聲暴喝,兩名武人率先還招,一個衣着邋遢,左腳微跛的中年人擎起一支拐杖模樣的鐵棍,迎向墨劍,另有一個白衣秀士,揮舞雙劍,緊随在跛腳中年人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