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罡北鬥劍(1)
“師妹,賀飏這孩子習武天資真是不錯啊!”黃庭觀外的門階上,清玄師太垂手而立,任由清勁的山風吹起她寬大的道袍,笑意盈盈地望着空地上正在切磋武藝的史念翎和賀飏,兩個少女你來我往,姿勢翩翩似舞、飄逸如仙,兩柄木劍“托!托!托!”地來回交錯對撞,雖然是點到為止,卻也打得煞是激烈。
“師姐,您這算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嗎?”重傷初愈的清塵立在清玄身後,跟師姐開着玩笑,“當初可是我把賀飏這孩子帶回黃庭觀的,本來是要收她做徒弟,也可以跟念翎做個夥伴。是您非要她做關門弟子,把她從我這兒搶過去的!”
清玄爽朗一笑:“師姐一把老骨頭了,厚着臉皮跟你要個孩子,你就不要跟我計較了好不好?再說賀飏的确是天資不凡,不在念翎之下啊!你看,這招‘鹿躍寒淵’,換作靈空她們,足足練了半月有餘方才掌握,可賀飏和念翎,都不過兩日,便都純熟了。”
“是啊!”清塵微微颔首,可旋即便默然了,清玄感到師妹情緒有異,回頭問道:“師妹是想起什麽事了嗎?”
清塵點點頭:“師姐,您承繼黃庭觀以來,将師祖傳授下來的‘靈鹿劍法’發揚光大,江湖上可謂罕逢敵手,足以與當世兩大劍派武當和華山分庭抗禮,可我在信陽一戰中見識到了另外一種劍法,那種劍法,簡直是空前絕後,世間罕有!”
清玄“哦”了一聲:“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劍法?”
“那種劍法頗有武當‘太極劍’的路數,講究随興所至,重劍意而不重劍招,身形步法則暗合北鬥七星排列,劍鋒所指,所向披靡,只要被這劍法盯上的人,就像是北極星一樣,永遠逃不開北鬥七星的圍困!”
“這樣的劍法高深之極,若無幾十年的武學浸淫,絕難施為,想必這是一個武林前輩所創的?”清玄思索道。
“不是!”清塵大搖其頭,“使這劍法的,乃是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而且更令我大為詫異的是——那少年內功極差,若無手中劍,簡直跟咱們黃庭觀的那個入門子弟方阿牛別無兩樣,只是他一直黑布蒙面,我未曾見到他的容貌。”
清玄望着東方天空中逐漸升起的太陽,雖然蒼老卻依然明亮如炬的雙眼眯縫起來,心中暗道:“也許,那少年便是阿牛,這也未可知啊……”
……
洞庭湖畔。
前宋文豪範仲淹《岳陽樓記》曾描述洞庭湖:“……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晖夕陰,氣象萬千。……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裏,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而此時的洞庭湖,正值盛夏時節,水勢浩渺壯闊,湖面上燕鷗齊翔,湖岸邊碧樹成蔭,金赤色的夕照映入湛藍湖水,宛若一片肥壯錦鯉,在閃閃發光。
不過,在湖岸邊的一處酒肆之中,卻無一人在欣賞這難得的美景。所有的酒客全都聚攏在一堆,正在聽一個人眉飛色舞、唾沫橫飛地講述着什麽。那個人約莫三十多歲,身材很高,但是腦袋卻顯得小了些,一雙眼睛本來炯炯有神,可配上那粗短的眉毛,卻又略顯猥瑣,一張大口,似乎可以輕易地咧到耳朵……
“你們是不知道啊!我前些天去武當山拜會老友趙彥濱趙道長,卻在途中撞見了一個惡貫滿盈之人,你們猜是誰?”
“老陳你就別賣關子了!”一個酒客大聲嚷道,“趕緊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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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笑了笑:“那不是別人,是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盜——錢望嵩!”
此話一出,酒肆中登時一片嘩然,這錢望嵩乃是近年來江湖中平地而起的一位高手,他師承海蛇幫,自小在海中與巨浪搏殺,練就一身橫練硬功,并擅用各類奇毒,若是用在正地,也不失是一條響當當的好漢,可他品行甚是不端,貪財好色、嗜酒如命,一身好武藝不僅沒有用于正途,反而用來行邪作惡,他也因此被海蛇幫逐出門派。可他不僅不改過自新,反而變本加厲,在江南一帶為非作歹,禍害了很多黃花閨女的清白,海蛇幫想要清理門戶,為武林除害,可派出多人,竟無一是他對手,只因他是個用毒高手,很多人只一個照面便着了道,連動手的能力都沒有!
可是,就在數天前,錢望嵩的屍體被人在武當山北郊發現,周圍并無多少打鬥痕跡,只有咽喉處有一處貫穿的劍傷,很明顯,錢望嵩是一劍斃命,根本就沒來得及還招!
“老陳,難道是你殺了錢望嵩?!”酒客們不敢相信地問道。
老陳大搖其頭:“我自然想,可我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以我的武功,面對錢望嵩也只有逃之夭夭的份兒了!”
“那……那是武當派某位道長所為了?”
“也不是,錢望嵩被人斃殺的過程,我親眼目睹,殺死他的人,并非武當派人物!”
“哎呀!我說老陳,你趕緊竹筒倒豆子,說得幹脆些!”
老陳清了清嗓子:“好!那我就明明白白地說,大家可不要胡亂打斷啊!”
……
老陳名叫陳墨金,江西人士,江湖人稱“小呼保義”。性格放浪不羁,喜讀詩書,愛好丹青,家資萬貫又慷慨熱心,好打抱不平,因此也結交了很多江湖上的朋友,跟着其中一些豪俠學了些防身功夫,也算得上是文武雙全。前些日子,他應老友武當趙彥濱道長之邀,前去武當山品茶論道。
行至鄂贛之交,陳墨金略感疲累,便在一處竹林之中稍作小憩,正閉目假寐之中,忽聽得竹林深處傳來一陣異動。陳墨金生性好奇,便去看個究竟,只見一個面皮白淨的男人,将他肩上扛着的一個農家少女放到一棵翠竹下面,便開始解她衣服的扣子,陳墨金看得分明——那農家少女面色異常地嫣紅,顯是中了迷藥所致!
陳墨金生平古道熱腸,自然不容許這種事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他一個箭步跳出去,怒聲呵斥道:“住手!”那白面男人只是回首斜睨了一下陳墨金,輕蔑地笑了一笑:“從哪裏蹦出來個臭蟲,敢管我錢望嵩的閑事?!”
聽到錢望嵩的名號,陳墨金的心中不免“咯噔”一下,他深知自己的武功并不高明,此刻面對殺人如麻、惡名遠播的采花大盜錢望嵩,一丁點兒贏的可能性都沒有!然而陳墨金若是退縮,他便不是“小呼保義”了!他上前一步,冷聲說道:“在下江西陳墨金,久聞錢先生的大名,因此特來管管你這閑事!”
錢望嵩大笑道:“原來是人稱‘小呼保義’的陳墨金陳大員外!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還不配我動手,留你一條小命,趕緊滾蛋吧!別耽誤我幹正事!”
陳墨金勃然大怒:“大膽賊人,竟敢辱我!”說完,便飛起一腳,向錢望嵩後心踢去,這是陳墨金自山東臨清龍潭寺學得的譚腿,力道十足,可以開碑斷石,可是踢到錢望嵩身上之後,那強硬的力道卻是如同泥牛入海,無影無蹤!陳墨金不由心中大慌,錢望嵩冷笑一聲,回過身來:“看來不打發了你,大爺我是沒法順順當當地玩這小娘子了!”
陳墨金一咬牙,又是一拳直擊錢望嵩面門,這是他從永玉大師那裏習來的少林寺入門功夫——羅漢拳,錢望嵩只說了一句“雜而不精”,右手翻起,只一個抖動,已扣住陳墨金手腕,陳墨金只覺一股巨力湧入手腕經脈,劇痛難忍!
“陳大員外,在給你個機會,趕緊給老子滾蛋!”
“做夢!”陳墨金十分強硬,骨氣和尊嚴不容許他向錢望嵩這麽一個無恥惡徒求饒。
錢望嵩露出一絲冷酷的笑容:“為了這麽一個鄉野丫頭賠上自己的性命,陳大員外這筆買賣做的也忒不值!也罷,就讓我送陳大員外上路吧!”
陳墨金想要掙紮,可他手腕脈門被錢望嵩緊緊扣住,周身力道全無,更枉論反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錢望嵩的左手張成爪狀,向他的面門抓來,近年來死在錢望嵩這一招下的江湖豪傑不下十人,陳墨金哀嘆一聲,閉目待死。可是過了半晌,陳墨金依然沒有感覺錢望嵩的左手抓下來,相反,錢望嵩扣着自己手腕的右手也開始發起抖來,耳邊還聽到錢望嵩顫抖的聲音:“你……你是誰?”
陳墨金睜開眼睛,回頭望去,只見竹林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這人身材不高,體型健壯,膚色黝黑,長相樸實得像是個農家少年,但是他的一雙眼睛,卻如鷹隼般犀利、虎狼般兇狠!那種冷冽殘酷的眼神,幾乎就像是從修羅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魔一般!
錢望嵩額上冷汗涔涔,這讓陳墨金大為困惑,那少年延伸雖然駭人,卻不至于把錢望嵩這等惡人吓成這般模樣!就在這時,錢望嵩喉間突然發出“咕咕”的嗚咽聲,腦袋一歪,向後仰倒,一道血箭從他脖頸中猛然迸射出來,直濺起三尺餘高!
“糟蹋良家少女,禍害他人性命,該死!”少年的聲音寒冷得像是冰塊!
陳墨金呆呆地望着倒在地上抽搐的錢望嵩,他實在是不明白這個讓他毫無還手之力的采花大盜為何會死得如此幹脆利落,蹲下身去細細一看,錢望嵩頸上多了一個細小的傷口,卻剛好切斷了大血管,顯然是被快劍招數一招奪命!
“這……這是什麽劍法?”陳墨金想要問那少年,然而四下張望,竹林裏卻再也尋不到那少年的蹤影了!
……
“老陳你又吹牛!”酒客們聽了陳墨金這玄乎其玄的講述,紛紛表示不信。
陳墨金急了:“我怎麽是吹牛呢?把那農家少女送回家後,我便馬不停蹄地上了武當山,跟趙彥濱道長還有聞天風掌門都說起此事!剛好‘踏海飛鴻’呂川呂少俠就在一旁,他說在信陽一戰中,便有人見識過這種劍法!”
“是誰啊?”酒客中有人發問道。
陳墨金清清嗓子:“聽呂少俠說,信陽一戰,武林群豪被唐門叛逆唐澤出賣,與滿人一場大戰,損失慘重,黃庭觀的清塵師太不幸被俘,身陷囹圄,呂少俠、丐幫新任幫主莫鐵鑫莫大俠還有黃庭觀‘玉笛仙’史念翎史女俠一同前去營救,待到信陽城下時,清塵師太卻已經被救了出來,而救出清塵師太的人,用的劍法極為通神!現在想來,救清塵師太之人和誅殺錢望嵩之人必然關聯很深!”
就在這時,酒肆門口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陳老弟,不用瞎猜了!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衆酒客一齊向門外望去,只見一個儒雅英俊的中年道士走了進來,有認識他的酒客已經叫出聲來:“是武當派的趙彥濱趙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