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子徒孫,師門兄弟殷切期盼着他們,哪有時間分給別人?心裏越想越急,他一把揮開身側礙事的徒弟,怒氣沖天的就朝外走。
“師弟,慢着”伏月道人一個瞬移,擋在了他身前“你這性子,就不能別意氣用事麽?”
呵呵。
瑞德道人嘴角冷笑了兩下“師姐不急,我急”
從天而降,救下徒孫這種事,能不急麽!
伏月道人嘆了口氣,解釋起來“我知道你急,我也急,只是如果放你出去,把人全得罪光了,到時候,咋們一路上更是別想清靜了”
她也是有徒孫在等着的好麽?
這麽一群一群的人,殺一個殺一雙殺一串跟本沒用,反正會有人前仆後繼的趕來,要是見了血,本來就眼紅心熱的那些人,更是會不管不顧的撲上來,到時候是殺呢還是殺呢?
這種問題,伏月道人在心裏都不知轉了多少圈了,因為,她的脾氣也沒比瑞德道人好多少。
只是,作為師姐,在任性不聽話的師弟面前,她還是要保持理智,冷靜的分析前因後果,以免誤了宗門大事,要是不為了山河盤,就是殺出一條血路來也是毫不畏懼的,不過現在還沒到打架的時候,浪費那些個精力幹什麽?
“那你有什麽辦法?”瑞德道人冷眼看着,一心一意的覺得還是硬闖畢竟可靠。
有的時候,拳頭比講道理來得有效。
狠狠打,用力打,打怕了,打懼了,自然不敢在來挑釁了,他相信,血腥的滋味一定會讓那些被迷了眼的人重新一厍迕鳌
要是都還要喊打喊殺的,那種人也別修什麽仙了,連一點自控能力都沒有,非要拿一個雞蛋撞在石頭上,死了反而是種解脫,省得腦子拎不清還占用修仙界資源。
伏月道人喉頭一噎,不說話了。
瑞德道人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口同身邊的安華真人閑扯“你可有什麽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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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華真人至從結了金丹之後,修行速度簡直就是一日千裏,短短幾年,已是金丹後期巅峰修為,只差那麽一個機會,就能化丹結嬰,邁入高手行業。
或許是幾十年的累積,在心結之後,他竟然全數放開,周身經脈得以融會貫通,生生不息,如今整個人氣勢跟元嬰真君也不逞多讓,這次,救徒心切最為心焦的除了瑞德道人以外就數他了。
瑞德道人救徒孫心切有一小半是因葉姑娘的天資。
安華真人救徒心切則是數十年的師徒之情。
其實,瑞德道人的以暴制暴行為,他是贊同的“弟子覺得師尊和師伯說的都有道理,不如,咋們加快行進速度,最好把寶船隐身,這樣也少了很多麻煩”
這般龐大的寶船,真隐身,也好不到哪兒去。
修士的靈識都是格外敏銳的,寶船就算掩了氣息,周圍一舉一動,花開花落還是會讓人發現蛛絲馬跡,在随随便便扔個符什麽的,防禦罩一開,還不是暴露出來了。
要真想擺脫如今這局面,要麽比人家快,要麽滅了所有人。
滅了所有人想想很美好,但的确不太現實,他們沒那麽多時間耗費在這不必要的争鬥上面,渾水摸魚的人等得起,還在等着他們救援的同門可等不起。
那就只有一條路,就是加快寶船速度,用隐身當個幌子,總比在明面上讓人看見糾纏來得好,而且淩恒真君此次也在船上,一個匠器宗師在此,要比人家快上一大截那也是合理的。
玄宗這一船人中,除了淩恒真君被強制從器房挖走,還有畫符箓的淩欽真君也被帶了過來,兩個人只有一個任務,使勁的在屋裏琢磨,只要讓此次任務圓滿完成,怎麽折騰都行。
正說着,嘭的一聲,一個衣衫縷爛的高大男子一頭散發的從房裏沖了出來,漆黑的臉上笑得眉眼彎彎,他揮舞着雙手,一點也沒注意到周圍滿是人的真君道人們默默離了他幾米遠。
“師尊,各位師叔師伯,寶船已經修複好了,可以上路了”
一船人大喜。
至于原因,無他,這艘看着高大上,有逼格檔次的靈寶級寶船,它在出玄宗以前,還是個半成品。
這也是為何他們開着一艘雄偉威武的大船上路,還被一群又一群叫不出名號的修士給堵在路上的原因,要不是對淩恒真君有信心,估計一船的人早就拿出自己随身法寶上路了。
在遠出等着他們急救的靈靜真君隊伍中,那艘寶船被冠以淩恒真君初次高端定制,而本次這艘寶藍色靈船也屬于以大欺小,倚強淩弱的勝利品,還是那種做到一半就穿在身上出門子,一路上還要拿着針線縫縫補補遮羞弄成一個漂亮的成品。
淩恒真君也是委屈得不行。
只是天妒紅顏,自古有手藝的人就是這麽吃香,非要要他,非他不行,如此,只能不要大意的上了。
“弄好了就趕緊甩開這些人”瑞德道人看他的目光毫不憐惜,一邊還對着他指指點點“還有,你把你這一身打理打理,都臭到連清潔術都沒用的地步了,難道你去糞坑裏修船了?”
淩恒真君一口得意洋洋的氣還被順透,就被一盆涼水淋了個透心涼。
他就知道,師尊的嘴還是天下第一毒。
很快,這艘寶藍色的寶船就被籠罩進了一個藍色的光圈裏,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每一個銜接的部件開始快速的轉動起來,船身由寶藍色漸漸變為白色,随即透明到能映照出周圍法器孤零零的懵逼狀态。
說好的探讨呢,船呢?
有許多人從法器裏走了出來,閉着眼睛,用神識掃了四周一圈,很快皺起了眉頭,黃沙漫天,塵土飛揚,遠處一只大蜥蜴睜着圓滾滾的眼睛看了看,随即快速蠕動着四肢鑽進了土裏。
一片迷惘中,片刻前還十分炫耀的擺在空中的藍色大船去哪兒了?
恍如是個未知的謎題,本着添堵來的修仙界人士靜靜在原地等候了三天三夜,終于明白,玄宗不是在跟他們玩躲貓貓,是真的消失之後,才失望着返回法器裏,不甘不願的消失。
而他們一心找尋,誓要把玄宗寶船挖地三尺都要找出來的正主,早就在不知不覺中突破了所有防線,以一種急速前進的威勢逐漸抵達目的地。
他們到的時候,正是黑暗與清明交替,第一束晨光灑下大地之時,山水之間還能聽見霧露從葉尖睡醒,葉子撐開胳膊的祥和寧靜。
一聲鳥叫尖鳴在山澗飛了出來,驚得葉尖顫動了兩下,随即,大地之上,袅袅佛音冉冉吟唱。昏暗的天空中,有一股攝人的驚駭傳遍至每個角落。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更新
☆、功虧一篑
一片肅殺之中,佛音好似自每一個角落傳來,又好像自每一個角落傳出去,黯淡的天空中,随着越來越快的佛音,一輪金色的佛身莊嚴寶象,雙眸悲憫的望着世人。
它的嘴裏随着佛音袅袅吟唱,雙手合十,不停的結成了法訣,直到劃破長空的一聲尖銳,那慈悲莊嚴的寶象,眼裏在也不見了一絲悲憫,它正幽深冷酷的凝視下方,嘴角還隐隐露出一抹冷淡的微笑。
而此時,它的雙手之中,一個佛印出現,只見他輕輕朝前一推,佛印就順着力道一路往前,由小變大,把半壁長空都圈在了裏面。
它落下時,那一艘停在半空的白色寶船上方,一輪紅光閃爍,接着,濃稠的紅色遮天蔽日,形成一個光暈狠狠把佛印彈開。
兩兩相撞,發出巨大的聲音,震動餘韻直達四周碧幽青山,沙沙山石從高處滾滾落下,驚起野獸們慌不擇路,連連沖着山外竄逃。
這個時候,已經沒人去管了。
早在佛印來臨之前,白色寶船之中,一屋子的高階修士總算不用在隐藏,正大光明的出現在船甲上,而歷經十幾日苦戰的低階修士們,早就退居到了船內,正焦急的等候着。
“別走來走去了,安安靜靜的歇會,外邊有真君真人們擋着呢,出不了什麽事的”或郁沉穩的勸着不安分的師兄弟們,在有人忍不住想開門出去時,及時阻止了。
這群不安分的小妖精們啊,個個熱血沖天的想出去打架,可知,這架哪兒這麽好打?都不是一個級別的,出去送菜麽?
人家就跟收割機一樣,來一個收一個,來一群收一群呢。
“我這心裏怎麽也慌着呢?”靈君扯着葉曦悄悄說道,她是八大峰親傳弟子,越是這種時候表面就越端得平靜,讓一幹弟子們絲毫看不出她心裏其實跟他們一樣。
“靈君師姐放心,沒事的”葉曦笑着安慰她,跟或郁一樣,她也知道,這不是他們的主場,現在別添亂就已經是最好的支援了。
畢竟,她也沒那個實力去外面逐鹿。
“快來看,又有一個紅點接近我們了”守在窺塵鏡旁邊的弟子高聲叫了起來,他一手指着那個快速接近的紅點,一邊道“這個紅點速度太快了,已經要到芒山了”
他們目前所處的區域,就是萬年前一處大戰的芒山,這個地方,曾經不知道埋葬了多少英雄豪傑,而這四周青山遍布,碧草芳芳,都是因着那經久不衰的靈氣滋養着,玄宗在這最後數日裏,從長洲區域一路到了這裏,行了一半的路,打了一半的架。
在清明十分,隐藏在最後的佛修終于忍不住出手了。
第一輪兩方交手後,玄宗上方的紅色光暈黯淡了幾分,佛宗上空的寶象金身也變淡了幾分,金身依舊維持着一摸冷笑,在佛修持續不斷的佛音吟唱之下,雙手合十,再一次結了佛印。
這一次,佛印上金光閃閃,濃烈得猶如紅蓮業火,似要墳盡世間一切污垢,這般耀眼的光,引得星辰陣法上血腥湧動,幾乎成了屍身海洋,而邪惡将要破除那虛僞的善良,從被鎮壓的底下破土而出。
生與死,正與惡。
一場較量。
包括所有人在內,都在看這代表正義與邪惡的較量誰能定下乾坤,是正義壓倒邪惡,還是魔高一尺,翻身把歌唱。
嘭的一聲巨響,正義與邪惡撞在了一起,金光和紅光相互糾纏在一起,耀眼的光芒之後,金光與紅光消失不見,而等候了許久的劍修們趁着這個時候,早就一飛沖天,提着劍朝着佛修刺了過去。
管它正義還是邪惡,現在誰打贏了誰就是正義!
“玄宗豎子”
“爾等偷襲”
“算什麽英雄好漢”
許多佛修還來不及防禦,就被這一手打得措手不及,臉都氣紅了,也不談什麽阿彌陀佛了,直接開罵。
聽在劍修耳裏,只別提多爽快了。
憋屈了這麽多天,對寧折不彎的劍修來講,壓根就是一種羞辱,只是關乎宗門,只得把心裏的不痛快徹底壓下去,現在找到了出氣筒,當然不會在抑制本性。
更何況,佛宗那群禿驢,表面上滿嘴緣分、慈悲的,背地裏還不是這種尿性,看見了好東西就想往兜裏扒,扒就扒吧,畢竟是無主的東西,誰得了是誰的,偏偏還藏在背後拉攏、使勁、挑撥,陰謀詭計玩了個底朝天。
吃相要不要這麽難看。
何為正義,何為邪惡,只憑着一副老實憨厚的臉,能說明什麽?
幾句大慈大悲,終生平等就真的平等了,人間皇權當道,修仙界強者為尊,哪裏有平等,哪裏有人人。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自古以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平等不了,可嘆人類心裏門清,還是挂着這種虛僞的口號哄騙自己,佛修要真的宣揚人人平等,那佛宗萬年累積的寶物財富怎麽不發點給修仙界都快吃不上飯的修士呢?
越想越氣的劍修們,出手毫不留情,一時間只打得佛修痛乎漣漣。
蓮花法器內,一幹大師黑了臉,尤其以了蟬和尚為首,指着外面不住的嘆道“悲哀,真是我修仙界的悲哀,堂堂正統道門,竟然用如此邪惡的陣法”
而佛正是所有邪惡的克星。
“阿彌陀佛”圓空道“師弟,還是趕緊想個法子,劍修們趁其不備,倒是讓我方手忙腳亂”
“師兄放心”了蟬招了身邊的弟子道“傳下法令,讓尊者們阻斷劍修,讓下邊的真君們趕緊撤回來,在開啓金鐘罩”
金鐘罩,佛宗四大法術之一,是一個防禦法訣,可與道門的陰陽無極法訣相媲美,佛宗本就注重體修,淬煉皮肉筋骨,又兼之有金鐘罩護身,尋常寶物法器難傷其身。
“尊法師令”弟子領命而去,了蟬大師這才轉頭道“師兄看這安排如何?”
命令都下了,還能怎麽着呢?
“師弟安排就好,早就說過,此次奪取山河盤本就由師弟負責”圓空和尚早就在踏入這法器上時,就注定了要跪着走玩,只得說了其他“不知玄宗接應的人可要到了?”
了蟬哈哈一笑。
“師兄放心”他想起了前不久傳來的消息,也是料想不到事情出乎意外的驚喜“那玄宗的人現在估計正在路上呢,只怕..”
只怕他們是來不了了。
就算他們擺脫了一路上纏繞的修士,到了這裏時,山河盤早就在佛宗了,難道,玄宗還能攻入佛宗不成?
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真到了如此,玄宗這個暗虧也只能認下了。
且說外邊戰場之中,佛修們被打得連連後退,這時,他們後方的蓮花法器中,一群修為高深的尊者眨眼就飛了過來,沖在最前邊的靈靜真君面色一變,劍光一閃,跳到了正中央,高聲喊了一句“布陣”
瞬間,還在戰鬥的劍修毫不戀戰,依次踩在了陣法位置,待佛宗尊者過來時,陣法洽洽完成,瞬間,沖天氣勢由他們身上蔓延,一股駭人的力量傳開,所處陣法之內,劍意森森。
這是玄宗有名的北鬥七十二星陣,正中為陣眼,旁邊仿星辰排列二百扒扒從者,借漫天星河之力,不生不滅,劍修本就攻擊力高,在加上陣法加持,若非不能破陣,就算是化神修士也能當場絞殺。
這星河之力,又跟星辰陣法有異曲同工之處,玄宗雖然在器陣上造詣不高,但人陣中,論其二,無人敢稱其一,正是因着劍修過高的攻擊力還有人陣威力,道家才能傳承數萬年,開宗授業。
“撤”佛宗尊者大喝一聲,直接帶着戰場上剩下的人退了回去,等人都返回去後,一群尊者又攜手而來,他們手持佛印法杖,與劍修們糾纏在一起。
劍修雖然戰力強悍,又有陣法加持,但本身修為只到元嬰,對着幾十只相當于化神期的大能修士同時出手,也不過堪堪打了個平手,一時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
焦灼之時,又有一道駭人的氣勢逼了進來,伴随着嚣張的語氣“喲,我道是誰欺負我門下弟子呢,原來是一群不要老臉的禿驢,你爹娘生出你們的時候,忘了告訴你們要愛護下輩麽?”
戰場上有一瞬間的停頓。
然後,劍修們下手也越發狠冽了。
而佛宗尊者在心裏權衡了一番之後,面上也開始猶豫,要不要就此罷手?
只是,還沒等他們想出個完全之策,一艘巨大的寶藍色船只從上而下,停在了地上,從船上一道又一道的氣勢傳了出來,接着,無數道大能修士飛進了戰圈。
蓮花法器裏,了蟬和尚臉上慘白,雙目失神的喃喃自語“不是說已經他們纏住了麽”
無人能回答上來。
遠在南州一個鬧市,兩個長得猥瑣的修士正在酒樓內喝酒,其中一個問道“大兄弟,真不傳音給大師麽,這萬一有個撒怎麽辦?”
另一個喝得半醉,嘟嘟囔囔的回他“你傻啊,說了沒辦成事不是顯得咋們無能麽,以後誰敢托付給咋們任務,反正事出突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小和尚
萬枯山之上的佛宗裏,一派祥和安寧,枯山下的飓風呼呼作響,吹得樓閣之中內鈴铛叮叮咚咚作響。幾個梳着雙鬓的童子正在清掃樹上飄下的枯葉,在鈴铛響起的時候,站起了身子,有人小聲嘀咕了一句“今日這崖下是怎麽了,一點也不安分”
另一個稍稍大點的童子趕緊讓他禁聲,悄悄看了看四周,輕聲道“枯山下的崖,是佛宗的禁地,不能談論的,被大和尚們聽到了,少不得要吃些苦頭”
先前嘀咕的童子臉色都白了,前兩天他可是親眼見到同他一起入門的童子被堂內的和尚罰了,打了十個板子呢,現在那童子還躺在床上起不來。
他感激的看着提醒他的童子,又忍不住心裏好奇,猶猶豫豫的挨近了人,咬着耳朵道“好哥哥,你能不能給我講一講,我保證不亂說”
大童子看了他一眼,見他雙眼發亮,白白圓圓的,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孩童呢,心裏軟了軟,只得小聲提醒他“據說這崖下封印着一頭能呼風喚雨的妖物,要不那崖下的風怎麽能闖過佛宗的防禦,弄得佛宗到處都是叮叮當當的,只要聽到這鈴聲,就知道那東西又在作妖了”
“那東西”被封印在萬枯山崖底到底多久了,已經沒幾個人還能記得,仿佛從佛宗建立之後,就已經存在了,佛宗的尊者和尚們也從來不提起此事,進得來的新人都是這樣模模糊糊聽着上邊的人的警告,久而久之也不在糾結于那下面到底是什麽。
大童子也是如此,被上邊人隐晦提點了之後,就把這個事情放在了腦後,現在看到期期艾艾的新童子,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剛入門的時候。
一樣的天真,一樣的好奇。
只是見多了這佛門之下的肮髒事,他在也提不起一絲要探究別的事情的心思。
“哦,不知道是什麽妖怪呢?”小童還在自言自語,擡頭見到大童子正滿眼柔和的看着他,像極了家裏的哥哥一般,一時脫口而出“大哥哥,你真是個好人”
被發了好人卡的大童子淺淺一笑,帶着他把四周的落葉都清理了幹淨,才找了個山邊的臺子坐了下來,跟他說道“在佛宗做事,要小心謹慎,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聽的別聽,安安分分做事,等到了年紀,沒有被和尚們收入門下,也會放你回家的”
他自嘲一笑,大概是被發了好人卡的緣故,居然這麽輕易就對着一個陌生的小童說了許多數年來總結的經驗。
看來,也許真是太過寂寞了。
佛宗之大,無邊無盡,整個佛宗人數龐大,數以萬計,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被關在這萬枯山上,早就被磨成了無喜無怒,就像滄桑的海,逐漸等着海水枯竭的那一天,幹了之後,就算解脫。
也許,現在還能有的唯一一點念想就是當着某一日離了這裏,返回繁華人世,方才能找回那逝去的活力。
“恩”小童聽話的點點頭,雖然他不懂為什麽,但他相信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大哥哥不會害他,他展顏一笑,小臉白玉一般,突然,他驚呼出聲“大哥哥,這是什麽?”
無怪乎他如此驚訝,因為不知何時起,整個萬枯山下起了紅雨。
大童心裏只覺得有些不安,對這種直覺他向來靈敏,牽了小童的手就準備走“回去,回屋裏去,發生什麽事也別出來”
在他說話的時候,漫天的佛音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緊急被敲響的鐘聲。
一共十二道。
大童子臉色一變,握着小童的手指開始發白,他環顧了四周,發現這裏是山尖的偏僻地方,尋常時候并沒有人過來,心裏才松了點氣,饒是如此,他還是不放心,拉着小童朝着更偏僻的地方走去,在一片濃密的大樹之中選擇了最尾的一顆,然後藏在了數後。
小童從頭到尾也沒吭聲,只顧着跟他走,還是一臉懵逼狀态。
他有心想問,剛擡起頭,嘴角蠕動了兩下,就見大童子把手指發在了唇上,只得咽下了話。很快,一陣腳步聲從遠處傳來,還有隐隐的聲音“佛子,掌門已經命十二尊查看了,情況危機,大殿那邊......”
後面的聲音被風吹散,他們都沒能聽得清楚,天上的紅雨還在飄落,似乎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他們站的地方樹木龐大,枝繁葉茂的,只能見到那些紅雨從間隙鑽了進來,很快,在他們面前,一灘又一灘的紅雨就凝成了一塊血紅色的水窪。
顏色濃稠的像極了鮮血。
小童背後抵着樹幹,整個人害怕極了,他緊緊抓着大童子的手,擡頭見着大童子低垂着眉,神色淡然,不知怎的就安心了不少,喉嚨裏也不在緊巴巴的了“大哥哥,這是怎麽了?”
大童子也正在思索出了什麽事,這天降異象不好說,而那連着十二道鐘聲他卻數得明明白白,在佛宗連響十二道鐘,只代表了有尊者隕落。
恐怕,這隕落的還不止一位,否則不會連佛子都這般急切。
沒有人知道,他這個毫不起眼的灑掃童子,其實靈識十分敏感,他能清楚的感知別人的喜怒哀樂,年幼時,他的家人都以為憑着這與身俱來的天賦,被佛宗和尚們收為弟子不過是意料之中,只是偏偏,他的身體并不好,根骨也不突出。
過了這麽些年,他日日修行佛宗低階心法《凝魄決》,也不過在正常人狀态,在往前進,已是沒了可能。
小童一直盯着他,見他神色有些暗淡,扯了扯他的衣擺,問道“大哥哥,你怎麽了?”
“沒什麽的”大童子又恢複了平靜無波的狀态,從衣袖裏扯出一條帕子放在地上,牽着小童坐下“現在外面很亂,咋們在這裏待着吧,等大和尚們重新念佛在出去,免得沖撞到了”
這一等,就等了三個時辰。
小童早已在他懷裏睡着了,呼吸輕輕淺淺的還打着小呼嚕,大童子透過灌木,看了看天色,拍了拍小童的背“起來了,回禪房了”
連着拍了好幾下,小童才動了動。
他還帶着睡意,小臉上還透着粉白,迷迷糊糊的問道“大哥哥,外邊沒下紅色的雨了麽”
“沒了呢,快起來”大童子扶起他,等小童清醒之後才牽着他出去,外邊,天色已晚,空中還散發着紅雨留下的腥味。
他面上不顯,心裏卻在思慮這三個時辰之中,他感覺到的那些急切,仿佛佛宗整個都活了似的,再也沒了那淡泊的面皮,除此之外,還有驚駭與哀傷。
整整一天,萬枯山上終年佛音袅袅的修仙地,第一次聽不見佛音,聞不到佛香。
他借着暗淡的陽光,擡頭看着一排排一幢幢的樓閣飛宇,視線似乎穿透了這些精致的畫廊,停在了萬枯山頂,莊嚴雄偉的佛宗大殿上。
七年之前,他只身一人站在那裏。
七年之後,他在群閣之後遙望當初的心潮澎湃。
臨別時,小童拉着他的袖子不撒手“大哥哥,我叫龍雨,法號澄觀,你呢?”
澄,是所有入門雜役的小和尚們的號名,大童子摸了摸他的腦袋“澄昀”
七年入門,到如今也是個雜役,想想混得确實太差。
送完了澄觀,澄昀轉身朝自己居住的禪房走去,徒經拐角時,他餘光瞥見一片淡黃色佛衣走動,足下踏着同色的僧鞋,他趕忙側開了身子“佛子”
在佛宗,黃色與金色接近,因此,能穿着帶黃的衣鞋,除了枯蟬掌門外,只有佛子。
他等着佛子先行,卻不料等來佛子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雖然語氣平和溫潤,但足以讓他心驚肉跳“你說的話我聽見了”
佛子太直接,澄昀只能絞盡腦汁在想他到底說了什麽話還被佛子逮着,把今天所有脫口的話想了一遍後,他擡頭平淡的回道“不知佛子說的是什麽?”
總不能,那些他悄悄對澄觀說的他還能聽見吧。
這種話能信,除非他有順風耳。
他在無知,也聽說過,在九天之上,有一座天庭,裏邊有一對神仙,有一種神通,一名為千裏眼,另一名為順風耳。
接下來,他果然聽到佛子說道“你跟小和尚說的話我聽見了”
佛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把他隐藏的那點小心思頓時照耀大地,澄昀抿了嘴,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反正,他據不承認自己無知。
本着死皮耐臉不承認的澄昀剛堅定了想法,就見佛子走出了兩步,後腦勺對着他,語氣風輕雲淡的決定了他的歸屬“從現在起,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澄昀臉一歪,眼裏還透着驚愕。
“傻愣着幹嘛,跟我走”佛子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自顧自的說道“正好明日我要出遠門一趟,你跟我一起”
說完,擡腿大步走了,很久之後,澄昀才想起來,拔腿跟上。
☆、手下敗将
他自小也是被人誇過聰慧的,偏偏這個時候,他完全不能從佛子幾句話裏找出什麽原因來。
近身跟随佛子身邊,這不亞于一步登天、天降餡餅的事,反觀他本身,天資根骨平平,體質也不行,一張臉也是清秀有餘,這樣的他,到底如何被那高高在上的佛子看進了眼裏?
雖然近來因着佛子的傳聞,讓佛宗對佛子有了幾絲不滿,但這不滿完全是建立在傳聞身上,并非對佛子本人,除開掌門,整個佛宗也唯有佛子能獨撐大梁。
就這樣,抱着一肚子疑問的澄昀,在做了七年雜役之後,終于鐵樹開花了,他原來的禪房內,幾個同屋的雜役弟子早早就把他的包袱提了過來,順便恭喜了他一番,臉上滿是羨慕之情。
佛子住的地方是整個佛宗最高、視野最好的閣樓,從雕花的窗外看過去,還能見到崖下的雲霧缭繞,空氣之中清心怡人,澄昀選了一間小禪房,離佛子的禪房并算太遠,但也不算近,他有心想找佛子問個清楚,又怕被人說矯情,只得按耐下來。
算了,留着下次在問好了。
接着他把包袱裏的幾件小物件拿了出來,擱在禪房的軟塌旁邊,又收拾了一番房屋,這才端了水來淨手,點了佛香燃起,便坐在軟塌上開始做功課。
第二日,天蒙蒙亮,萬枯山山頂之中,兩道人影随着青白的石板路,筆直的往下走去,這二人,正是佛子和澄昀二人。
萬枯山頂到萬枯山底,足足要步行二個時辰,佛宗開宗之時,就在整座山上設下了結界,修士至山下,不得禦空飛行,想要進佛宗,必須得靠走,以示對佛宗的尊重。
這個規矩,非但對所有外來修士,對佛宗上下,更是嚴格執行。
于澄昀而言,這條長長的青石板路,在他的記憶裏,這是第二次。七年前,他懷着豪邁熱情足足走了一天,七年後,他再次踏上了這裏,心境早已不同,佛宗磨滅了他的鬥志,他的雄心,到了如今,只剩下一些未知名的驚惶不安。
是的,驚惶,他覺得自己就像無根的浮萍,不知道被扯向哪裏,不知道哪裏又是歸處,他的一顆心就像被丢進了油鍋裏,在煎熬着。
就着這種心情,他們一路走到了山下,佛子從手裏扔出了一個蓮花法器,攜着他一同飛入,眨眼間,蓮花法臺消失在原地。
澄昀有些幹巴巴的問道“佛子,我們這是去哪兒?”
是要殺人還是放火,總得跟他講清楚吧,好歹也是當事人啊。
佛子看了他一眼,清隽的臉上有幾分哀傷“去東洲”
準确的說,是去長洲,在轉道去東洲,他想起昨日佛宗異像,之後掌門緊急召他去大殿問話,這才知道,原來佛宗派出去的幾十名尊者隕落在芒山,更有圓空、了蟬等大和尚悉數被玄宗囚禁了起來。
為了此次奪取山河盤,佛宗出動了泰半的大能尊者,已經動搖了根基,結果卻通通失敗,雖然外人還不曾得知,但他們都很清楚,自此一戰,佛宗開始逐步從頂尖的宗門之上走下了神壇。
天道無情,又豈是人力而為,玄宗的崛起,不正說明這一個甲子的劫難開始了麽,佛宗,正是那個身處量劫的人,可嘆,那些尊者和尚們不趁誓蟄伏,反而加劇了佛宗之劫,落到如今地步,合該是天命所歸,由不得人。
而遠被困在東洲荒古山脈之上的佛修們日子可就難過了,至從被當做戰俘給擄了回來,已經幾日幾夜不曾合過眼了,也不曾吃過茶飯,玄宗就好像是吊着他們一般,只把他們關在小黑屋裏,不打不罵,除了每日都有一些小輩跑進來當猴子似的盯着他們許久,倒也不是不能忍。
都說虎落平陽被犬欺,了蟬等人到現在也沒摸清楚玄宗打的什麽主意,又準備拿他們做點什麽,只能一聲不坑任由小輩奚落,臉色黑得都成鍋底了,偏偏面前的小輩還一臉的意猶未盡,仰着頭在哪兒細細吹噓。
靈真實在忍受不住,冷着眼瞪着“你這人到底來幹什麽,炫耀你玄宗了不得麽,反正如今你們勝了,說什麽都有理”
身着一身白衣的弟子小臉一寒,譏諷的看着他一身的狼狽,不屑的瞥了瞥“手下敗将就是手下敗将,自己沒能力怪誰?如今也不怕告訴你們,前幾天沒人來收拾你們,那是因為都在布置山河盤”
聽見山河盤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