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窿呢,怎麽可能惜得起來。大掌櫃見兩煞神被帶走了,才走出來揮散了人群。
“等等”
剛散去的人一頓,紛紛回頭一看,只見提着盒子的女子指了指兩個丫頭打扮的人說道“回去通知你們王爺王妃,若是不想要郡主吃點苦頭,最好帶足了誠意,否則……”
威脅的話未完,兩丫鬟已是白着臉,哆哆嗦嗦的跑了回去。
——————————
京城書院主殿
以虛幻長老為首,院主同一幹閣主長老都是被吵得腦門子痛。
撲在殿內的兩女子,婦人神情麻木,披頭散發的鳴紗郡主哭得傷心欲絕,邊哭邊絮叨。
她倒是拿捏好了一衆修士不敢對她如何,事實上也是如此,一幹年紀足以做她長輩的人也不好對她一姑娘下手,更何況,還是王爺的女兒,說也說不得,打也要顧着人老爹幾分面子。
心都操碎了!
偏偏惹事的葉曦把人交給他們,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他們大眼瞪小眼。
正在這時,有弟子通報說鄧康王協同湘王、湘王妃求見。
衆人松了口氣,忙讓人請幾位客人進殿。
一直沒出聲的鳳湛長老叫住通報弟子,讓他去晴岚殿知會葉曦等人幾聲。
通報弟子等他說完,瞧瞧看了看自家院主,沒吭聲也沒反對,弟子心思轉了兩圈,出了門請幾人進殿後,一溜煙跑去報信了。
這頭,鄧康王領着湘王和湘王妃剛進殿,就見撲在地上的兩人,鳴紗郡主哭花了一張貓臉,眼巴巴的揪着湘王妃“母妃,母妃救我”
Advertisement
湘王妃平日精明能幹的一個人,看見女兒這般模樣還是忍不住未語先淚,提了裙子就跑到鳴紗身邊扶起她,又摸出帕子替她擦拭。
湘王見得王妃哭成個淚人,心裏也是難受得緊,縱然知道是女兒先挑事,還是對着一衆人發難“衆位前輩,小女年幼犯錯難免,我皇族與長歌書院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何苦傷我族顏面”
早前衆人見鳴紗,只當是嬌縱蠻橫,見了她爹才知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子風,慎言”鄧康王朝他喝到,轉頭朝虛幻長老等人陪了不是,心裏越發不滿湘王一家,成天就知道吃吃喝喝,闖禍鬧事,偏還沒點眼力勁,若不然,他一個宗室族長,何必親自走一遭。
鄧康王的能屈能伸,倒是讓一衆人面色好看了許多,也樂得給他面子。
院主接收到虛幻長老的眼神,率先同他道“不過是幾個姑娘鬧矛盾,說開了也就罷了”
鄧康王連連點頭,本就是女子間的心眼子作祟,若是為了這點傷了同長歌書院的情分,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只是”院主看着他口氣有些遲疑,隐含了幾絲同情“只是這事怕是沒這麽容易解決”
鄧康王皺起了眉頭,心裏有些發慌。
“我兒逢此大劫,難道還不能作罷”湘王妃一肚子火,終于在院主的遲疑中引爆。
湘王也連聲附和“就是,沒得這道理”
院主連連冷笑。道理,你女兒挑事的時候怎麽不講道理了,這時候,與我講道理,道理你麻痹。
院主心下煩悶,不耐煩的道“作不作罷我說了不算,還得看葉曦的意思,她乃劉系嫡孫之徒,堂堂化神修士的徒孫,你們自個兒看着辦”
院主的話成功讓幾人閉上了嘴,紅潇更是癱軟如泥,一時間,恐懼、後悔接踵而來。
一個劉家就足以讓她害怕,更闊論還有一個龐然大物,化神修士,在修仙界那也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哪個不是活了幾千年的老妖怪,只要一句話,多得是人想替他們辦事,争取在化神修士面前露臉,得到用不盡的好處。
她居然……
她一陣無措,另一邊領頭的鄧康王也是腦門發痛,心裏一個大寫的服。
這下好了,都不用清理門戶,他們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說不得,皇族弟子以後都得狠狠被人記上一筆,想到這,鄧康王使勁瞪了瞪湘王。
真是蠢貨!
湘王心裏十分不安,不是說只是個農女麽?怎……怎麽還如此有背景,他勉力的拍了拍妻女,手下的身子微微發顫,顯是極害怕卻還硬撐着。
此時,湘王心裏跟喝了黃連一般,當真是又苦又澀,事情怎麽就成這樣子了呢?
等待的時間似乎是極其難熬,整個大殿無一絲聲音,安靜得可怕,好不容易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混着說話聲,接着門被推開,衆人擡頭望去,見是一身着藍衣的英俊少年,不由得微微失望。
少年毫不在意,手上一把美人扇極其麻利的抖開搖了搖,像極了京都裏的纨绔子弟,待他進了殿,身後的殿門又咯吱一聲緊閉。
他先朝虛幻長老一幹人見過禮,才正色的道明來意“葉師妹身體不适,故而不能親自前來,只委托我替她處理此事”
身體不适,唬鬼呢,殿內哪個不是人精,然而知道這是借口還得替她圓場。
作為東家的院主滿臉理解“為難她了,讓她好好休息吧,葉曦可有說過此事應如何?”
藍衣弟子陸秋池桃花眼輕輕一眯,搖了搖頭“師妹說應由長老、閣主做主,她不能逾越”
院主一頓,臉色有些難看,真是活久見,豆丁的娃居然這般滑頭,他要是處理得不好,上頭對他有意見,恐怕劉家也不會給他好臉,處理過了,皇族那邊一個反彈,受傷的也是他。
說來說去,人是在你地盤上被人喊打喊殺,不找你找誰,真真左右為難,院主原本一臉方正的臉都快皺成一團了,罪魁禍首還是那鳴紗郡主,年紀一大把了,還不趕緊嫁人相夫教子,整天晃悠撒呢,神煩……
對,相夫教子,我怎麽沒想到這一點呢。
院主腦中一根筋通透,自覺神清氣爽,連一臉嚴肅的面孔都柔和了許多。
“鄧康王,這事,你覺得應如何解決”
“這…”鄧康王看了看湘王一家,猶豫的接口“不如讓鳴紗賠禮道歉如何?”
院主沒回話,就聽旁邊幾個座位上的男子不滿的哼出聲。
鄧康王暗暗一撇,在心裏暗自估摸男子的背景。
院主直接指了那男子朝他介紹“這是桑州書院丹閣閣主,也是此次的随行長老”而葉曦正是桑州書院弟子。
傷他書院弟子,能對你等友善才怪。
鄧康王明悟,又是一個充滿歉意的笑“怪我平日未加嚴厲教導,才讓他們闖下此禍,閣主多多包涵”
鳳湛長老完全不買帳,冷着臉直接發難“前兩日我桑州弟子于書院門口被人劫殺,索性福大命大,逃過一劫,今日又于珍寶閣對我弟子動手,你倒是說說,如何包含?”
一番話說得鄧康王無言以對,那邊,湘王一家心虛的不敢看他。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上一章。
☆、怒火沖冠
鄧康王直想沖出長歌書院不管這檔子破事,真是日x狗了,你們家真是臉大,一次又一次,還敢拉我進來摻合,最主要的是,你特麽不能原原本本把做過的坑爹事先講了想對策麽?
商量途中被人掀老底,真是沒臉見人了!燥紅了一張老臉,鄧康王幹脆破罐子破摔“是我族管教無方,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他也懶得拿着那點親戚情分天天替他們家擦屁股了。
“王叔”湘王不可思議的驚呼。
“閉嘴,看你做的好事”鄧康王警告的看着他,又厭煩的看了眼鳴紗“趕緊把她處理了,成日的惹是生非,我皇族的臉都被她丢盡了”這個處理,自然指得是嫁了,最好是遠遠的嫁了。
不得不說,鄧康王和院主奇妙的踩在了一條線上,果真是吃同一條河水,腦子容量都十分相似。
湘王為難的看着妻女,早就無半點儀态的鳴紗縮在湘王妃懷裏,哭得眼睛都腫成了桃子。
為了宗族鄧康王說得沒錯,可鳴紗也是他嬌養了二十年的愛女,他與王妃夫妻和睦,漆下也只得這一個嫡女,從小被他捧在心尖尖,性子剛烈要強,若簡單打發了她,怕又是一幕白發和黑發。
這……這不是剜他的心麽?
鄧康王看他這副作态,真是嘔了個半死,現在知道心疼了,早先好好教導,一個嬌滴滴的姑娘也不能被養成這樣,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鳳湛長老看夠了戲,出了堵了幾日的氣,才把方才與院主傳音的商量結果抛出來“城西有個秀才姓姚,叫姚魏,一表人才,知書達禮,想來應是與郡主良配才對”
“你”湘王大怒,城西什麽地方,平頭百姓、下九流的地方,他竟然敢提!真真欺人太甚!且不說這,就一秀才,祖宗冒青煙他也娶不了郡主啊,就這只夠做他門房的人,怎堪配于他兒
“你鬧夠了,規矩呢”鄧康王見他不像話,劈頭蓋臉一陣怒罵,才朝其餘人拱拱手“本王乃宗族族長,自有權決定族中弟子婚姻大事,此事就這般定下吧”
與一個毫無價值的郡主相比,牽連的幾名修士才是重點,保全了他們才是要事,至于鳴紗,享受了宗族二十年的庇護,自當為宗室犧牲。
這件事蓋棺定論之後,又扯在了幾名劫人的修士身上,皇族已經退步,并且發落了宗室弟子,其餘事情也不好在喊打喊殺了起來。
到晚間,陸秋池在葉曦房裏,還一臉驚奇“師妹算得真準,那郡主直接就被犧牲了,你不知道,臨走時,我看她都吓呆了”
此時,葉曦正招呼着殷若飛,常久,沈晧等人商讨明日的比試,聞言頭也不擡的回他“我要是宗室族長,也得抛棄她,好歹嫁人了就不算宗室弟子了,要是犯了事也算不到皇家頭上”
陸秋池一沉思,點點頭“是這個理”
女人出嫁,後半生就是婆家的人了,族裏自不必在費心管束,唯一能出頭的,也就生父生母了。
倒是殷若飛目光有些渙散,喃喃自語“我倒不同情她,只是感觸,女子一生太過不易”縱然身份在高,出嫁仍然要低頭,若是遇到沒良心的,還不是後輩子泡在了苦水裏。
葉曦一語總結“還是潑辣點好”
第二日,素和殿迎來了三年大比最後一場————俗稱九州混戰。
混戰不分書院,點到為止,最後留在臺上的将會代表所在書院贏得比試。此刻,臺上那一茬一茬的人,你來我往拳腳相加,這邊一個無影腿,那邊一個佛山腳,雙手雙腳不夠連嘴都用上了。
看得人一陣無語。
修士的高傲呢,修仙人的矜持風度呢?
真是買了塊表!
虛幻長老在高臺看得直跳腳,指着院主的鼻子就罵開了“這是在比試麽你告訴我,啊,這跟地痞流氓打架有何分別?”
恐怕不出一日,長歌書院就得成為幾界的笑柄,他監督大比,出了這種事還有什麽面目見人,真是氣死他了。
臺上的弟子們哪管他的想法,一個一個打得熱火朝天,配上一副嚴肅正經的臉,怎麽看怎麽惹人發笑。
以葉曦為首的一衆弟子不由得拍拍胸脯,一陣的慶幸,我們家首座就是聰明,與隊長等人商量了一陣,最後決定————棄權。
棄權好啊,用不着上臺丢人,也不用看其他首座那青綠的臉,有了對比,才方知日子真幸福,花兒這麽美,陽光這麽燦。
人生不艱難!
比試進行了一會,高臺上虛幻長老直接離場,幾個瞬息就不見了蹤影,留下院主同幾名閣主面面相觑。
還是晏閣主試探的問了一句“院主,不如終止比試,隔日在論?”
院主撫着額頭,洩氣的擺擺手“這麽多人看着呢,沒用的”如今也不求別的了,在丢臉也丢不到哪去了。
院主率先放棄治療,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只得不在言語。
臺上一團亂麻,些許弟子直接被擠下了場,一頭霧水的回了書院所在地,全然沒想到,迎接他們的是暴力的鎮壓。
一時間,臺下傳來此起彼伏的嗷嗷叫。臺上有一瞬間的安靜,大家驚疑的看了看,随即拼着一股豪氣,投入更加激烈的混戰。
手上用力超過十分,腿上用力超過十分,嘴上用力超過十分。
#好大一場誤會#
眼看起了反作用,場下施暴的首座們也停手了,滿頭黑線,完全沒想到,這群平日眼高于頂的人,居然—如此愚蠢。
樂得桑州書院一衆人看了好大一場熱鬧,滿意的哼哼——讓你們曾經嫉妒中傷我們。
活該!
混戰的帷幕也是十分狗血,經過快兩個時辰的混亂,成片的弟子已手腳乏力,于是,想着你不讓我好,我也不讓你好的想法,掐着掐着雙雙糾纏着出了場。
留下唯一孤零零遺落在臺上的灰衣少年,沒有對手的人是寂寞的,連個加時賽也開不了,毫無意外,這位崇州的弟子容獲了最後的勝利。
此次大比,可謂是刷新了新世界,長歌書院歷史首場“秀”。
認真負責的掌史殿長老拿着筆糾結萬分,猶豫着到底應不應該把今年的大比按事實寫上去呢?
按事實記錄,從此書院只怕得遭人嘲笑到天荒地老。
于是,衡全了一番利弊,掌史殿長老提筆認真的對這次比試做了批語“昭帝十五年六月,三年一次大比已結尾,本次比試由院閣虛幻長老監督,九州書院和諧一體,互相謙讓,十分友好,忘後世弟子虛心學習”
看到混戰比試的勝利,來自桑州書院的弟子忍不住捶胸頓足“這麽輕松早知道就上去了”在看看臺上勝利的少年,現在還是一臉懵逼樣,呸呸,要是他們,恐怕早就樂翻了。
旁邊的京城書院弟子們不屑的看着他們那一副樣子,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誰不知,方才他們下場,被向來一臉和氣的淩霄一頓臭罵。
不生氣的人一旦生氣,真是讓他們心肝直顫,當真可怕!所以,桑州書院這群莽貨果然是故意當着他們的面譏諷他們,看不得他們好過,一群X人!此刻他們尚不知,當一臉黑線的晏閣主宣布本次比試最終統計結果後,京城書院弟子以後的每日每夜,都活在水深火熱中。
誰讓一向被他們踩在腳底的桑州書院居然翻身把歌唱,奪得了本次三年大比的最終勝利者了呢,更有來自崇州、駱州、定州的幾家書院緊緊落後了桑州書院半步,卻比京城書院向前了一大步,別說前三,就是前五都沒有份,只能跟他們一向看不上眼的北地莽夫相提并論。
真真是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桑州書院的華麗轉身引得無數人深思,到底是用了什麽秘訣,才更改變如此之多?其實許多人都未深思,若是在細細分析分析,一定能明白,桑州書院本就不弱,往年是他們各自為政,如今團結在了一起,那力量自然更加強大,而且,桑州書院還棄了兩次權,否則,這輸贏更是實至名歸。
不出一日,與長歌書院傳得紛紛揚揚的流言相比,毒舌舉世無雙、數年墊底的桑州分院——徹底火起來了!前一個毀譽參半,指責她們行事無端,有違倫常;後一個則不可思議,就如同一匹黑馬,從衆星輝月裏強悍的殺出了一條血路,爆了個大冷門,炸得人目瞪口呆,并且以非一般的速度擴散,俘獲了無數老老少少的青睐,讓許多閨閣千金們哭着喊着要嫁人應當嫁他們!
正應了那句:浪子回頭金不換,從此路人變蕭郎。
☆、陳年舊事
大比結束,各分院也開始準備返程了。桑州書院商議後,決定兩日後離開京城,路線同來時一樣,船只沿岐山碼頭一路返回桑州。
剛協商完,就見晴岚殿門口一個腦袋時不時朝裏瞅,定睛一看,圓滾滾的臉,不是北地書院的華陽是哪個!
鳳湛長老對前幾日陸秋池帶人揍了北地書院的人還有些尴尬,朝他招招手,溫和的問道“小友可是有事?”聽聽,連小友都用上了
華陽面上有些躊蹴,帶着幾分不甘不願,磨蹭了半天才進了殿,低着腦袋小聲的開口“我們後日要啓程了,長老讓我來問問你們,要不要一起上珍馐閣聚一下,全當踐行”
事實上,北地長老的原話是:華陽,我在珍馐閣定了幾桌席面,準備邀請桑州書院一同前往,你過去請請,務必請他們赴約。
華陽正氣前幾日的事情,又不敢違背長老的意思,只得把話改了個意思,要是桑州書院不同意,也與他無關啊,左右長老也不知道呢。
若是北地長老知道這熊孩子這般擅自做主,只怕早就關他在小黑屋反省了,也不想想,他這般大費周章為的撒?還不是想給這群整天只知道用武力的呆小子們鋪幾條路,光會逞能有屁用,能打贏一個不算本事,打贏一群才算有點力氣。何況,這仙路漫漫,光靠幾把力氣有叼用,誰知道哪天就被人給陰了,俗話說的好,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這些愣小子啊,還得多交際交際,沒準哪天就被人搭手了一把呢,北地長老可謂是用心良苦,偏偏傳話的華陽一點精髓都沒領悟到。
幸好,鳳湛長老一口就答應了下來“咋們兩家關系親密,自然要多聚聚,也讓弟子們熟悉熟悉”
華陽一口氣梗在了喉間,綠了半張臉,轉身就跑了“那我回去複命”
鳳湛長老趕緊朝一旁的陸秋池遞了個眼色,示意他把自己惹的事搞定。
陸秋池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擡腳就追了出去,後頭弟子們見得他吃癟,沒甚好心的低笑出聲,活該逞了威風,現在得低聲下氣的哄人了。
夕陽西下,金色的光淡淡的映照在靜湖裏水色粼粼,岸上精致的燈籠挂上了街道,紅塵滾滾,炊煙袅袅之泰,街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道路兩旁吆喝聲不斷,各種香味混在一起惹得人饞瘾十足,湖裏花坊中歌聲凄迷婉轉,琴聲悠悠不絕,倚在廊上的人聽得如癡如醉,真真一派盛世祥和之象,腐迷衆情笙歌之事。
鳳湛長老帶着一衆人沿着靜湖行走,不時就抵達珍馐閣,北地書院首座宗莫懷早就在門口侯着,見得他們來,十分高興引着他們進去。
據聞這珍馐閣乃是京城有名的酒樓,其菜色酒品無一不是珍品,比之貢品也相差無幾,但相對而言的價格也是咋舌,沒有上千兩銀子絕不敢踏進它的門,就算如此,也惹得好些權貴富豪争相而來,人都有貪婪和攀比,尤其天子腳下,更是魚龍混雜。
宗莫懷引着一群人剛進門,就見無數好奇目光投來,見他們筆直走向三樓,有人小聲嘆道“這些修士當真大手筆,那三樓今日可是被包場了”。
珍馐閣本就以三樓最為奢侈,能包場,沒個幾萬兩怕是不行。
立馬有人回他“噓,小聲點,趕緊吃吧,一樓也不錯了,多少人連門都進不來”
那人聞言,也自顧低頭不在說話。
剛踏上二樓,拐角處,疾步走來一名貌美的丫鬟,盯着身姿高挑的藍衣女子疾呼“殷三小姐,請等一下”
這一呼聲,人群頓時朝她看去,隐藏在半邊燈光朦胧之下的藍衣女子一個轉身,微微疑惑的看着她。
那丫鬟有禮的朝衆人福了福身,方道“我家主人是殷三小姐的舊識,特意讓奴婢過來給三小姐見禮,請殷三小姐過去一敘”
殷若飛想了想,搖了搖頭“我并不認識你家主人”話落,一群人又是熱熱鬧鬧提步往前。
“且慢”聲音微微揚高,那丫鬟緊緊盯着殷若飛,一字一頓的道“我家主人單名一個蘭字,殷三小姐應該知道”
話語中,隐隐有脅迫之意。
衆人直接沉了臉,你家主人好大的臉,要敘舊竟只派了個丫頭?這話裏看是有理卻步步緊逼,當誰傻子呢,不過見她一姑娘不想計較罷了,偏還不依不饒了。
“回去告訴你家主人”殷若飛厭惡的撇向她“敘舊就不必了,我跟她沒交情”
“殷三小姐這話可就說錯了”右側一雅間房門突的開啓,露出裏面坐着的一對男女,女子氣度優雅,雪白的紗衣更忖得飄逸絕倫,她微微垂低着頭,露出一節白皙的脖子“打擾諸位雅興了,小女子與未婚夫都曾是殷三小姐的熟人,一時情急,請莫見怪”
如此雅致的女子面含歉意,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就蘇了半截,可對着一群修士,就另當別論了,誰不知道長歌書院全是俊男美女,何況,修仙人納入靈氣,身體經過改造,散發的氣度自不必相提。
一個雲中花仙,一個凡塵姝子。
當即有弟子冷哼“既然知道打擾還敢出聲,你是故意的麽?”
女子一含着笑意的唇一頓,随即柔情肆意的朝身邊的男子嬌笑一句“月橋,你倒是說句話啊”
……月橋?
葉曦眼眸一眯,迅速擡頭朝殷若飛看去。
只見她白了一張臉,眼底有着不可置信,嘴唇微張,似想開口又不知該說點什麽。這兩個人曾經加褚于她的痛苦,比耀武揚威的鳴紗郡主更加讓人惡心,而今,他們竟敢大搖大擺,毫無愧疚的出現在她面前,是炫耀還是輕視?
月橋聽到女子的話,總算擡起了頭,那是一張非常剛氣的臉,棱角分明,五官帥氣,眼深邃似底,這樣一個人,不愧是京城女子的夢中情人,連皇家公主、郡主為了他也你争我奪。
月橋一雙眼在殷若飛身上掃過,抿了抿唇“你娘親很惦念你,若是有空去看看她吧”
不得不說,月橋的聲音,真是又磁性,又惑人,聲音低沉得似有羽毛在心尖拂過。
葉曦下意識摸了摸耳朵,呼,沒懷孕!
殷若飛使勁咬着唇,直直憋了幾個字出來,一言不發走向三樓“我家的事用不着你摻合”
衆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頭腦的跟着上了三樓,後面,女子嬌呼一聲“月橋,我早說殷三小姐不會領情的,你還不信,你替她照顧殷夫人也沒落下半個好字”
落後幾步的葉曦倚在扶梯上,嗤笑一聲“我說大姐,一把年紀了裝什麽少女,都快惡心死我了”
“你”女子回頭,狠狠的剮了她一眼。
“我殷師姐追求者都快從書院排到碼頭了,說不得過兩日就能出來個未婚夫,攜手與共,遨游這天地無垠,區區一個凡夫俗子,也就堪配于你了”
話落,沉默了半響,惜字如金的月橋突然擡起頭,一雙眼緊緊盯着她,似在判斷她說的真話還是假話。
女子見他反應,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替我恭喜殷三小姐”
“當然”又指了指她身後伺候丫鬟“這個丫頭方才竟然敢公然頂撞修士,少不得給她點教訓,你不用感謝我”
那丫頭被她一衣袖拍飛,直接撞在了女子身前的桌上,滾燙的茶水打翻,水滞飛濺,落在女子身上,一時間,淩亂的雅間不住的傳來嬌弱的痛呼聲。
到此刻,葉曦總算出了口氣。呵呵,搶了人家未婚夫還敢出來炫耀,真是讓人看着不爽,少不得讓她代表月亮消滅白蓮花。
葉曦上了樓,就見一衆弟子們三三兩兩的圍在一起,看起來,倒是相談勝歡。
陸秋池拉着她小聲問道“如何了?”
“放心吧”她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回去。
“那就好,不過殷若飛可是不太好”陸秋池指了指最邊上,隐藏在角落裏,一動不動的人。
情之一字,真是傷人傷心。
他們能幫她把不懷好意的人解決了,卻無法助她偵破內心。修仙人,最是懼情,情,乃大劫,堪不破,掙不脫,認不清,下場多是身死道消,是以有無數人棒打鴛鴦,拆散佳偶以至于勞燕分飛,起因不外乎如此。
——————摘自長歌書院藏書閣〈修仙游記〉
葉曦長嘆一聲,走到她身邊,緩緩開口“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放不下”
“唯有超脫三行,方不受比約束,歷經劫難,方可破而後立,成就本我”
到那時,恨是我,情是我,愛是我,我是我。
劉之庭曾說過:無論玄學還是佛學都不曾真的禁止“愛”的産生,只是滄海桑田,幾乎沒有人真的憑借着情字,乘風破浪,尋得本我,反而沉溺在愛恨情仇裏,不得善終。
她竭力表述,希望能把她帶出苦海,覓得回頭是岸。
待腳步聲遠去,黑暗裏,殷若飛緩緩睜開半閉的雙眸,眼裏閃着各種複雜和痛苦。
還記得那一年,她還是一個天真單純的少女,人比花嬌,歲月正好。不過一朝之間,家破人毀,不過短短兩日,月橋父輩親自上門送了她一個大禮——退婚書。
那時她才知道,是鳴紗搶走了他,這場原本人人羨煞的金童玉女,以她被抛棄結束,至此後,她無論走到哪兒都有人指指點點,出言諷刺,她何其無辜?被抛棄背叛的是她,被誓言承諾放逐的是她,一無所有的還是她!
她曾以為,月橋是她最後的溫暖,卻不曾想,他親手斬斷他們的牽絆。她也曾埋怨,老天何其不平?
毫無生戀之時,她居然測出身有靈根,被來京的随行長老鳳湛帶至身邊,遠離了京城的一切,當她以為她已經忘記了一切,卻偏偏見到了他。也是這時,她才恍然明白,她以為忘記了傷痛,卻不過是學會了帶着傷痛繼續生活而已。
她還有怨,還有恨,還有……愛。
☆、自古多情空餘恨
北地和桑州書院一行人小聚到禁夜前,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不是舍不得離開這裏,而是從此之後,怕難得再相聚了,有了這個念頭,弟子們甩開了膀子喝,連女弟子也沒逃過,最後的結果就是通通喝高了。
一群喝高的人走得搖搖欲墜,相互攙扶着離開,有巡禁軍巡邏,見是一群修士,沒敢多攔,直接讓人開鎖放人。
第二日,還在睡夢的葉曦被不絕于耳的敲門聲吵醒,枕旁,一團雪球安睡在她身側,也是睡眼朦胧的睜開小圓眼,眸子裏水汽彌漫,小鼻頭一抽一抽的,很明顯沒睡好,開始不滿了。
葉曦起身,點了點它鼻頭“你是公的不是母的!”咋這麽愛撒嬌呢?
于是一個轉身到裏間,片刻就洗漱完畢,打開門一看,原來是陸秋池在門邊不停的轉悠,好笑的問道“陸師兄這是?”
“你可是起身了”陸秋池眼一亮,松了口氣,悄悄在她耳邊說“方才殷若飛來尋我,請我幫個忙”
“你拒絕了?”
“沒”陸秋池幽幽一嘆“她讓我陪她見見她娘親,不對,也不需要見,只要陪同她一道就行了”
葉曦點點頭,她大概懂了殷若飛這般的理由,說來,據她根據多年狗血八點檔分析,殷若飛和月橋雙方彼此都還有意,只是月橋隐藏得更深一些。
無非是你愛我,我愛你,但是我們不能在一起的悲劇,電視上都是這麽演的。只是,他們二人現在身份已然轉變,修仙人與凡人,恰好符合棒打鴛鴦那一行,所以,葉曦十分贊同陸秋池去做擋箭牌。
送走了陸秋池,她開始整理東西,衣衫、首飾等等通通放進腰間的儲物袋裏,至于包袱,就是專門裝雪球的!
這頭,陸秋池陪着殷若飛坐在車裏,兩人一陣無語,殷若飛還沉浸在悲傷裏,神色間染上絲絲愁緒,陸秋池也不知從何勸,幹脆掀開簾子,只盯着外邊瞧。
“若飛,咋們這可是到莊裏?”
殷若飛有些恍惚,幽幽道“恩,我娘就住在歸隐寺山下的一處莊裏”
陸秋池是京城人士,算起來小時候還時常見殷夫人參加宴會,兩家雖不至于知根知底,卻也大概知道點東西,殷閣老家發生的那些醜事,生生讓各家唏噓良久,也算刷新了新世界。
可憐了殷夫人那般溫柔的一個人。
京城到歸隐寺大約有一個時辰,山下那一片都是各家的私莊。在有兩月,天熱,許多人就喜歡往莊上跑,住上個把月,等天涼了在回京。
馬車颠颠簸簸的跑了良久,才駛進了殷母的私宅——八裏莊。莊頭不少年幼的孩子見得馬車,呼啦啦跟着一路跑,到停了車才散開。
兩人剛下了車,就見從門口快步走來一個嬷嬷,拉着殷若飛的手激動的看着她道“好孩子,你可算來了,小姐一直很惦記着你”
殷若飛面色複雜,看着她扯了絲嘴角“孔嬷嬷”
“唉,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孔嬷嬷拉着她的手,連連點頭,不住的打量她,似要把這些年的時光通通補回來,好一會,她才把視線移到陸秋池身上,帶着混濁的雙眼滿是驚喜,青年少有的帥氣,風度翩翩,與她們家若飛真是般配。
殷若飛來的目地就是為了讓他們“誤會”,當下也不阻止她猜測,反而淩磨兩可的說了句“這是陸秋池,陸太傅的長房嫡孫,同我一道在桑州書院”
雖然她沒明說,但這般直白的介紹卻讓孔嬷嬷笑開了花,這肯定是未來小小姐的姑爺,絕對跑不掉,如是沒記錯陸太傅長房十年前去了西北任巡撫,而陸家的祖籍就是隸屬于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