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眼前浮現着遙遠天花板上,以黑色細線吊垂的半圓燈具,精致的網狀裝飾巧妙地貼伏在燈罩上方,暖橙的光線氤氲而下,卻又不叫人覺得刺眼。
一定很貴吧。
久違的貧窮感自這一池光線傾瀉下來,淋在白千灣迷惘的面孔上。
傳言睡時不關燈是不良習慣,據說是從浪費資源或對睡眠質量的影響中得出的結論。每月都将為電費賬單扼腕嘆息的白千灣自然也有這樣的陋習,由于記憶力薄弱等等不可抗力原因,忘記關燈已是家常便飯,直接後果就是每天早晨起來被頭頂的程亮燈泡曬醒。
原來宋弄墨也是不關燈人群中的一員呢。
然而一想到對方過着無需為電費煩惱的富裕生活,中介電話的數字就在他眼前排列組合,有序地叮叮咚咚敲打他的腦門,伴奏音樂是“快點出門掙錢!”。
不過,他眼前還有一個疑慮。
為什麽他會和宋弄墨摟在一起睡覺呢?
視角下降,一只陌生的小麥色手臂正壓在白千灣胸膛上,膚色均勻,毫無贅肉,肌肉結實又不至于誇張的程度,實為白千灣個人審美中人類男性手臂的極品。
胃部不自覺地蠕動了起來。
好想吃——等一等。
昨天晚上,他好像啃了什麽東西,仔細回憶,那種觸感似乎是人的手。
腦海中突然電閃雷鳴。
他暴露身份了!
一瞬間,白千灣的大腦被閃電劈得四分五裂,短暫喪失思考能力,就連呼吸也不自覺地沉重混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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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噩夢了?”耳邊響起晨起時男人略微沙啞的嗓音,他起伏的胸上,手臂動了動。宋弄墨不知什麽時候醒來的,手肘支着身體,他直起上半身,眯着眼睛往床上的另一個人臉上看去。
白千灣慘白的面孔上浮着奇妙的紅暈,臉上的表情又是驚恐又是茫然,眼皮攜帶着長長的睫毛不住打顫,他盯着吊燈的方向,赤.裸的胸膛一起一伏,上邊還有宋弄墨手臂壓出來的紅暈。
宋弄墨懷疑他下一秒就要哭了。
“怎麽了?”
白千灣呆滞的眼睛動了動,目光慢悠悠地轉移到宋弄墨身上。
臉沒有問題,完好無缺。
脖子也是。
鎖骨處有異樣紅痕和牙印。
胸腹完整。
手臂完整。
手背有牙印。
再往下就看不見了,宋弄墨身下蓋着被子。
他這才舒了口氣。
“沒事,”白千灣颦眉,“我沒對你做什麽吧?”
白千灣往宋弄墨身上瞟了幾眼,明顯是常年鍛煉健身的身材,性感健康,又低頭看看自己,久不見光的宅男瘦弱身體。
……這個體型差,好像是自己多慮了。
不過,宋弄墨身上的牙印非常可疑。
“是我幹的嗎?”他伸長了手臂去夠宋弄墨的鎖骨,指尖在牙印的地方摸了摸,“疼不疼啊。”
白千灣滿臉困惑又沒睡醒,仿佛睡眼惺忪的貓。
宋弄墨笑了,大概是因為那句常識匮乏的“我沒對你做什麽吧”,他說:“還好。”
卧室裏靜了一會兒。
很快,兩股分別名為困意和警惕的情緒正在白千灣腦中大打出手。
完蛋,真是完全想不起來了。
萬一他昨天像瘋狗一樣撕咬宋弄墨,恐怕不僅将落得襲警的罪名,還要把宋弄墨對食人案的疑惑重新燒到他身上。
白千灣勉強支起眼皮:“我昨晚幹了什麽?”
“沒什麽。”宋弄墨低頭玩弄着手機。
“不是咬人了嗎?”他狐疑道。
“除了發酒瘋之外,沒幹什麽了。”
“真的?”
“嗯。”
“昨天我生日,不要和我計較了,”白千灣迅速借驢下坡,“我喝醉了就愛咬人,不奇怪。”言外之意,這絕對不是什麽食人癖。
在手機上按了幾下,估摸是回複信息之類的動作,宋弄墨蓋着牙印的右手将手機放回床頭櫃,又忙碌地攥住白千灣搭在他肩上的手,塞進被子裏。
“才七點半,繼續睡覺吧。”
他幫白千灣蓋好被子,起身離去,這回不忘關燈了。
因為只穿着內褲,宋弄墨兩條光裸長腿在卧室裏走動,遠遠看去,他的身材仿佛健美的豹子,只叫白千灣屏氣凝神、目不轉睛。
在穿上長褲之後,宋弄墨離開了卧室,門扉輕輕地合上了。
為什麽別人的身材這麽優秀呢。
白千灣遺憾地收回目光。
窗戶被窗簾緊緊掩蓋,燈具熄滅之後,主卧徹底陷入黑暗,白千灣的意識也很快模糊起來,他很久沒在早晨十點之前起床過了,就算昨晚發瘋咬過人,這種稀奇危險的事情也不能讓他早起,很快,白千灣也陷入了夢境。
他像個樹袋熊一樣在背後抱着前邊的少年。
因為對方比自己個子更高,白千灣不得不把下颌抵在他肩膀上,擡眼去看樓下的情景。這是一處類似鬥獸場布置的內院,最底層是一片空地,兩個身材高大的成年男人正在赤手搏鬥。四周全是歡呼吶喊的聲浪,自底層開始,圓形排列的座位環繞着下邊的空地,白千灣和宋弄墨身在二樓,搏擊者拳頭砸在肉體上的砰砰聲響、嘴裏飛出的血沫和牙齒都清晰可見。
也不知為何宋弄墨不肯好好坐在座位上,人站在欄杆邊,手支着欄杆往下看,大概是這樣看得更清楚些吧,身邊的其他男女也是趴在欄杆上,嘴裏尖叫着大喊。
宋弄墨看得很認真,眉心緊緊皺着,嘴上不發一言,似乎是為了場中的局勢而擔憂。
由于被周圍的情緒感染,白千灣也是心跳砰砰,不止是他,他也能感到手臂圈着的宋弄墨也是心跳飛快。
驟然間場下的男人們重重地扭打起來,其中一個一拳砸在對手臉上,又一記窩心腳将他踹飛。四周響起連連尖叫,男人沉重倒地,滿臉是血。裁判慢悠悠地站了出來,宣布勝利。
所有人都在歡呼。
白千灣在宋弄墨耳邊埋怨似的說:“真吓人啊,全是血。”
“怕嗎?”宋弄墨側過臉詢問。
“還好吧。”他松開手,兩人移開了些距離。
四周的觀衆漸漸散了,白千灣伸了個懶腰,骨頭關節咔咔響着。
“挺晚了,”宋弄墨看了看手表,“我送你回家?”
“嗯,你也早點回,別在外邊浪了。”
兩人走出地下鬥獸場,外邊已是漆黑的夜色,不遠處有河水和霓虹燈閃爍。宋弄墨站在路邊,打電話給司機過來接人,白千灣心血來潮過去砸了他一拳,被宋弄墨一只手抓住。
他笑着挂了電話:“你幹嘛呢?莫名其妙。”
“打你啊,”白千灣扭着手錘他肩膀,“不行嗎?”
……
夢醒了。
最近想起來的記憶都是關于宋弄墨,可能是近來和他交往密切的緣故,白千灣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下床。牆壁上的挂鐘顯示十點。
盥洗室裏擺着沒拆封的牙刷牙膏和杯子,被他一把抓過,匆匆洗臉刷牙,找了自己的衣服穿上,他大步流星地出了門。主卧之外是走廊,他繞了一圈,循聲找到了廚房。
宋弄墨半裸穿着藍色圍裙,正在平底鍋裏鏟着什麽,分神觑了眼白千灣,他問:“這麽準時?早餐沒好,你去外邊坐吧。”
白千灣沒走,他抱胸倚在門口,疑惑的眼神在宋弄墨的背影上下打量。幾秒後他悄悄走上前,模仿着剛才的夢,他從背後抱住了宋弄墨,尖尖的下颚靠在對方肩膀上,他往下看,原來是在煎蛋。
宋弄墨捏着鍋鏟的右手一頓。
金黃的蛋黃圓溜溜地躺在凝固的蛋白上,鍋子裏冒着熱氣和香味,熱油滋滋地煎烤着外邊一圈蛋白,露出金黃的花邊,不時有油花跳出來。
白千灣生怕被油濺到手,隔着圍裙圈着宋弄墨腰腹的手松開了,重新從圍裙下伸進去抱緊他,期間不忘提醒宋弄墨:“快翻面,要焦了。”
鍋鏟一把将荷包蛋翻面,蛋黃啪地撞上平底鍋底。
“你在幹什麽?”宋弄墨問。
“剛剛做了個夢。”
“什麽?”
“夢見我和你去鬥獸場,兩個男人在打架。”
“那是搏擊。”
“随便吧,反正那時候我也這麽抱着你的,我看再抱一下能不能再想起來什麽。”
“想到了嗎?”
“沒有。”
白千灣失望地松了手,挪了挪位置,盯着宋弄墨的手垂涎三尺。
宋弄墨一邊給煎蛋翻面,心底舒了口氣,語氣重了些:“一邊玩去。”
被趕出廚房之後,白千灣進了飯廳。
長方形的白色大理石桌面一塵不染,拉開第一張黑邊皮質的椅子之後,一只蜷縮成餅狀的虎斑貓露了出來,白千灣摸了摸它的耳朵。
圍裙男人端着煎蛋出現。金黃略焦的荷包蛋切成兩半放在盤子裏,在白千灣手邊放了一杯水,宋弄墨扒了圍裙,在他對面坐下:“沒有別的了,只有雞蛋和水,随便吃點吧。”
“沒事。”白千灣拈起筷子,餘光裏宋弄墨□□的上身給予他無限食欲。
眼看着白千灣把早餐吃完了,乖巧地仰頭喝完溫水,宋弄墨像上一次那樣突然發問:“你有食人癖,對吧?”這一回他索性按住了白千灣的手,大有不好好回答就別走的威脅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