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包子店

第31章

為可持續發展原則考慮, 沐子易關掉直播後将顧境帶去附近一間咖啡廳, 耐心教他如何使用手機支付。

他覺得他跟顧境以後還是能繼續約出來吃吃喝喝的，然而他一點也不期待再次看到這人拿出一疊錢來結賬。炫富什麽的, 也要講究技巧，否則跟二大傻子有何區別！

顧境倒也不笨, 一點即通。他先前不會這些東西，除了與社會脫節, 更大的原因是從未學過, 從未用過。

不過, 他的手機裏倒是一應軟件俱全, 沐子易便順帶着教他學會使用所有常用軟件。

“你看這裏, 綁定一下你的卡……”

“這兒，點這個，再按指紋或者密碼……”

沐子易抱着被他施了障眼法, 在外人眼裏已經成白貓的小肥崽, 湊在顧境身邊, 指着手機一點一點講解。兩人一貓都十分投入, 全然不知他們已經成了店裏員工及客人們的焦點。

這不，有兩三位服務員便聚在一塊，小聲讨論起來。

“唉你看角落那一桌的客人, 有意思吧！”

“你是說長得很帥的一男的, 跟另一個戴帽子看不清臉的男生？”

“還有貓, 戴帽子的男生懷裏還抱着一只白貓的！好可愛……”

“看到了看到了, 這種組合哪能沒看到啊！那個男的長得還真帥, 臉上有傷都擋不住他的魅力！”

“可不！不過我覺得那個戴帽子的男生，長得肯定也不會差，你看他露出來的皮膚，下巴，嘴唇……”

“我近視，看不清啊！唉不行，我去戴個眼鏡……”

離沐子易那一桌不遠處的四位女生，也難掩興奮低聲議論。

“好帥啊啊啊……”

“不是，那只貓，好萌！眼睛圓溜溜的，還跟聽得懂人話似的！”

“那位帽子小哥你們不關注一下嗎？總覺得唇，手，都給我一種熟悉感。”

“唇形挺好看的，手指也很修長白皙。眼熟的話……是有那麽一點，不過僅憑這兩點，我們最多也只能判斷人家長得好看和年輕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我總覺得……他有點像我最近粉上的一位主播。”

“別瞎覺得了，難不成你還以為出個街就能遇到人家大網紅啊？醒醒，別做夢了。”

“也對……說起來，主播今天也該直播了，不知道會不會拖到最後半小時才開始。唉，所粉非人啊！”

“同情你。話說那邊戴帽子的小哥好溫柔的感覺，想知道他在為那位帥哥解說什麽，湊那麽近還共看一臺手機……”

“唉唉你們發現沒，那只白貓，它也很認真在聽講呢！”

“嗯？還真是！那個認真的表情跟帽子小哥旁邊的帥哥感覺有點像耶！啊啊啊它還跟那位帥哥同時點頭了！”

“哇塞，這麽默契的嗎？莫名覺得像對父子怎麽破！帽子小哥也太幸福了吧，懷裏有貓，旁邊有帥哥！”

“你說他倆像不像一對兒？”

“是有點像，那位帥哥的眼睛除了手機，就全放在帽子小哥身上了……”

“嘿嘿，跟兩位家長帶着毛孩子出街似的……”

“那只小貓好萌啊，認真得仿佛随時會掏出作業本記筆記什麽的！”

“你當它小學生啊，不過還真有點像，哈哈哈……”

…………

沐子易講解了半天，最終結語：“都懂了嗎？”

顧境和沐子易懷裏的小肥貓同時點點頭。

“懂了。”

“喵。”

二者同時一愣，随後互視一眼，接着各自扭開臉，別別扭扭相看兩厭似的。

沐子易瞧着這一幕，只覺得好笑又好玩。他知道他家肥崽不喜歡顧境，顧境也看不大順眼小家夥。本來還想着讓他倆以後盡量減少接觸呢，現在看來卻是不用了。

他放松地往後一靠，正好聽到隔幾桌的女生小聲讨論着什麽。

“這還用賭？帽子小哥絕對是受好吧！長得比他旁邊的帥哥瘦，皮膚也白，一瞧就是身嬌體軟的！”

“不是，我覺得不一定吧，你看他的坐姿，大咧咧的。一看就是內心特別，爺們的那種，不像是受吧？相反另一位的坐姿就很斯文，跟電視裏那些貴公子似的……”

“可我還是覺得帽子小哥是受，你看他還特別溫柔的撸貓……”

“你們說，帽子小哥到底是什麽人啊，帽子戴那麽低，怕被人看到似的……”

“他旁邊的帥哥才是吧，臉上都青了一塊，不會是被帽子小哥家暴了吧？”

“這麽說的話，帽子小哥肯定是受了，要不然帥哥能讓着他？我不管，我賭五塊！”

……

沐子易：“……”

他這麽爺們的人，哪裏像個受了？

他不由将視線投向顧境，這人斯斯文文的，除了壯了點，高了點，哪裏比他更像攻了？啧！

他站起來，低聲對顧境道：“走吧，快到飯點了。”

顧境一臉懵：“我們，不是剛吃完沒多久嗎？”

沐子易摸摸平坦的肚子，癟嘴嘆道：“可我總覺得我還能再吃點什麽。”

顧境：“……走吧。”

兩人最終還是在外邊，找了些當地較有名的小吃嘗嘗。

酒足飯飽，分別在即。沐子易莫名覺得有點不舍，在顧境送他前往機場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語。直到下了車，他拍拍顧境的肩膀，笑道：“有空就來找我玩，我家開包子店的，到時候請你吃招牌肉包子。”

顧境差點脫口而出：現在就請吧！

理智最終戰勝一切，他緩緩點頭，應道：“會的。”

沐子易淺淺一笑，轉身頭也不回登機了。

顧境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見那道潇灑的身影，才垂眸，轉身離去。

将車子停好，顧境回到家中。陳叔仍在廳裏，用大屏電視機連網玩着卡丁車，手中操控器按得啪啪響。看到他回來，陳叔便暫停游戲，放下操控器，起身慈祥笑道：“大人回來了。”

話音落下，剛看清楚顧境臉的陳叔臉色一變，嚴肅道：“怎麽跟朋友吃頓飯回來就傷成這樣！大人，您是被朋友打的嗎？”

顧境搖搖頭：“只是個意外，巧合撞上了。”

陳叔臉色頓時放松了下來，自言自語道：“那就好，那就好。”他差點以為大人交了個假朋友，怕是要被騙財騙色的呢！

顧境完全不知他家管家差點将他定位成被騙財色的受害者，他掏出剩下的一大疊錢，遞給陳叔，說道：“這些是剩下的。”

“剩下這麽多？”陳叔滿臉驚訝。“這，拿出去的時候好像也是這麽多……”

“嗯，只用了幾張。”顧境說到這兒，就不自覺有些尴尬。經由沐子易接近半天的教育，他已經知道自己先前幹的事，有多蠢了。

很丢臉，尤其是這個臉還丢到沐子易的所有粉絲面前。

陳叔這下是真的放下心了，嘆道：“挺好的，挺好……”

他家大人交的朋友，可見性子是真不錯。面對那麽多現金也能省着花，面對大人這麽沉悶的性子也能不嫌棄，真挺好的。

——別問他怎麽看出來對方不嫌棄他家大人性子的，要是嫌棄，他家大人早就回家來了！

陳叔語重心長道：“大人，朋友之間是需要走動聯系的，您得多約約您朋友，出去吃或者玩，或者一塊打游戲。否則，長時間不見，關系會疏遠的。”

顧境點點頭：“他說讓我有時間去找他。”

“那大人您現在就可以去了！”陳叔急吼吼轉身往樓上走，還邊道：“我這就給您收拾行李！”

顧境：“……”有種被掃地出門的……錯覺？

怕自家大人會失去唯一朋友的陳叔，效率很高的拎着一只大箱子出來。分明是老弱的身軀，卻輕松将那麽大一箱子扛下樓梯，送到顧境面前。

他還特別周到地拍拍箱子：“那些現金我也放進去了，還有換洗的衣服等等。對了，聽說人類喜歡古董，我也放了點進去，您到時候送給那位朋友便是了。禮多，總歸是好的。”

顧境：“……這事不急，陳叔。我想問你旁的一些事……”

“您說。”陳叔笑眯眯道。

顧境：“你對地府研制的軀殼，了解嗎？”

“尚且算是了解的。”陳叔關心道，“怎麽了嗎？”

顧境眼裏帶着些許困惑與苦惱，道：“今日有段時間，我這軀殼心跳比尋常時候快許多，不大安分。”

陳叔愣了，随即滿臉擔心道：“這，很難受嗎？”

“倒也不會，不反感那種感覺。只是，到底不尋常……”

陳叔若有所思，低頭思考片刻，随後問：“您能說說，是在什麽情況下才會出現這種狀況嗎？”

什麽情況下……

顧境誠實道:“過于接近我那位朋友的時候，有過一次。他跟別人說話，提到我的時候，也有過一次。”

“那他提到你，都說了些什麽？”

顧境可疑地停頓片刻，才在陳叔期待的目光下，說道：“說我長得好看……”

陳叔：“……”

夭壽喽，他家大人，被個人類撩了啊！

夭壽喽，那個人類竟然撩動他家大人了！

夭壽喽，他家大人竟這麽純情，且心動而不自知了！

在點醒自家大人，還是放任不管之間，陳叔花了兩秒選擇後者。他擺擺手笑道：“沒事的大人，軀殼畢竟不是真身，總會有或多或少的小問題，例如心律不齊。”

是這樣嗎？

顧境最終還是在陳叔真誠的眼神下，選擇相信。陳叔沒必要騙他，雖然高仿軀殼會出現心律不齊這種毛病，他是第一次聽說。

“大人還有什麽事嗎？”陳叔笑呵呵問。

顧境搖搖頭，沒事了。

“那大人現在就去找您朋友吧，不管是男的女的，希望大人下次能把人帶回來給我瞧瞧……”

陳叔邊說，邊一手推行李，一手推顧境，連人帶行李推出大門。還特別體貼道：“充電寶放在行李箱最外層位置，祝您玩得開心！對了，記得多玩一段時間哦，大人再會。”

大門随着“再會”二字緩緩關上，被關在門外的顧境與門把手面面相觑，無言以對。

總覺得，陳叔最後說的那兩句話，怪怪的。

門內，陳叔悄咪咪送自己一個大拇指！這世間只有他最了解自家大人了，他若不抓緊機會把人推出去，只怕回頭大人又該被地府的誰誰請去幫忙什麽的。

天大地大，還能有比他家主人交朋友談戀愛更大的事嗎？沒有，不存在的！

心裏一個高興，陳叔又摸上微博，發了條轉發抽獎的微博，與上一條一模一樣。

而此時的顧境，正拖着那巨大的行李箱，流浪在街頭——他記得沐子易提過說他這趟出來主要是為了旅游，目的地随機。所以，他并不知曉對方的住址。這大晚上的，也不好打電話，說不好會影響他休息。

思來想去，顧境決定回地府呆上一夜，明天再找沐子易。他拖着行李走到角落，身形一閃，消失在街頭。

另一端，沐子易并沒有出去旅游，而是回到包子店裏。

白天的那一遭，使得他沒了出去玩兒的心思。倒不如回家好好歇着，打打游戲睡睡覺，也就跟旅游差不多了。

回到店裏，已經是淩晨時分了。地府與包子店的通道已開，此時店裏是鬼聲沸沸，熱鬧得很。沐子易進去的時候，還遇到不少鬼。認識的就打聲招呼，不認識的就點點頭。

祁連生看到他，頗為驚訝：“您不是留書出走了嗎？”

沐子易面無表情：“我仔細考慮了一下，覺得你的待遇可能有點高，要不我再給你下調一些，怎麽樣？”

祁連生直接用手在嘴唇上劃了個大大的“X”，決心不再多話。

沐子易回房間放行李，賬房先生勾着腦袋望着他離開的方向，“啧啧”說道：“小老板今日情緒不佳啊！”

“都能反悔回來了，肯定是中途出了什麽事。”曾學有拿着托盤在一旁說道，“要我說，我們這店就該添些咖啡甜品。這樣一來，小老板心情不好還能吃點那個，緩解一下。”

“我覺得還是加些酥糖吧，我活着的時候城西那家酥糖那叫一絕，吃完絕對心情好……”

…………

這邊，陰陽包子店內熱鬧非凡。與之僅一牆一門之隔的殘舊馬路上，卻蕭瑟可怕。

寂靜得仿佛空氣都停滞的馬路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不規律的腳步聲。一名穿着清涼時尚的女生急沖沖地埋頭往前趕，姣好的容顏上滿是焦燥不安，時不時還回頭往身後空蕩蕩的馬路看去。

一陣涼風吹來，她後頸寒毛倒豎，臉上神情恐慌。

來了，那東西，追上來了！

“啪……啪……”有規律的，不屬于她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越來越近……

女生嗚咽一聲，無助地四周張望一眼。沒人，還是沒人！

身後陰寒涼意更近，她甚至能感覺到一只冰涼涼的手，已經撫上她的手臂……

她尖叫一聲，再也不管不顧朝前狂奔。

身後的寒意如影随行，卻又仿佛在逗小孩，若即若離。她沒辦法多想，只能卯足勁地往前跑。

狂奔的過程中，她無意間看到一間院子，還有一扇并不大的木門。

女生眼中頓時燃起希望，不要命似的朝着那扇門跑去，然後毫不猶豫推開。

對她來說，不管推開門後會遇到什麽樣的事，都不會比在外面更差了！

身後那東西這次沒再跟過來，仿佛被院子的木門隔絕在外，進不來。這讓女生多少心裏有點安慰，她彎着腰，扶着膝蓋喘了好一會，才慢慢擡起頭。

擡頭後，她見到了許多，服飾各異的人。

戴旗頭的女人；穿旗袍的女子；一身長袍的男人；穿盔甲的男子……

這些人，有老有少，有古裝也有民國乃至現代裝的，此是正三三兩兩圍坐在小方桌前。桌上擺着各式各樣的吃食，大多是一小籠一小籠的包子。

她不由讷讷道：“這是，在玩cosplay嗎？”

一道清淺好聽的嗓音響起：“也可以這麽說吧。”

她循聲望去，卻見暖黃色燈光下，一名俊秀男生站在大榕樹前，穿着一身簡潔的白T牛仔褲，懷裏抱着一只黑灰色小貓。那人正對着她淺笑，眉眼彎彎，璀璨的眼睛裏仿佛盛滿星光。

那一刻，女生心跳快得厲害。

男生一步一步朝她走來，笑道：“是誤闖進來的嗎？抱歉，我們店裏規矩比較多，像你這樣沒裝扮過的，是不能進來的。”

女生這時才想起方才的遭遇，頓時急道：“店……拜托別趕我走，我會在這裏消費的。外面，外面有……你就讓我在這呆着吧，等天一亮我就走！我……拜托，就讓我呆着吧，我會報答你的！”

店裏有客人吹了聲流氓哨：“姑娘，你何不直言以身相許呢！”

“哈哈，君子窈窕，淑女好逑，理解理解。小包老板啊，好好珍惜吧，啊！”

“小包老板也到了該結婚的年齡了，到時候佳人在側，左擁右抱……”

沐子易回過頭，對着那幾個刺頭露出一個标準冷笑：“要麽閉嘴，要麽滾蛋！”

那幾個別混不吝的鬼物，頓時噤了聲。他們可不想為一個小小玩笑，被陰陽包子店拉黑。

地府也不是沒有包子店，甚至地府也是有商業街、美食街的。可，就是沒有哪一家能做出人界食物的美味。

想也知道，地府裏的店家用的都是鬼物能食用的材料，有形而無味。哪裏像陰陽包子店，用的是真材實料的肉或菜！這陰陽兩界，唯一能讓他們這些鬼物真正吃上人界夥食的，就只有這家店了。

這也是陰陽包子店，賓客絡繹不絕，在地府內聲名不小的主因。

前一秒還冷笑霸氣怼鬼混混的沐子易，轉過臉又是一幅笑眯眯的模樣，十分無害。

他道：“行吧，你就在我那顆樹下呆着，哪都不要去。天一亮，你再回家去。”

女生感激地點點頭，再三表達謝意之後走到離樹不遠的石桌石凳坐下，抱住手臂。

這些天發生的事，過于匪夷所思。尤其是今晚，她真的吓壞了……

沐子易拿着菜單過來，還給她送了杯熱茶，笑言：“喝杯茶暖暖身體，還有，需要吃些什麽嗎？”

女生勉強笑道：“随便給我來點什麽吧，只要是熱的就行。”

沐子易點點頭，将小肥貓放到樹枝上，轉身去了後廚。給活人的東西，還是他親自來準備的好，免得沾了陰氣。人家女生已經夠倒黴的了，一身陰氣，他怎好意思再給她雪上加霜。

女生捧着一杯熱茶，一連喝了兩口，才覺得那滲骨的寒意消退一些。她稍微放松一些，随後擡頭望向遠處嘈雜的店內。

隐約間，她聽到一些詞眼，讓她覺得很是不對勁。

“陰差”“地府”“閻殿”“厲鬼”……

握着杯子的手，開始發起抖來。她擡頭，望向樹枝上悠哉悠哉舔着爪子的貓。小家夥懶懶掃了她一眼，随後一躍，從兩米多的樹枝上跳下來。随即，它大搖大擺，腳步輕盈朝着後廚走去。

女生只覺得手心發涼，一些先前忽略的怪處一個一個浮現出腦海。

衣着各異，口音各異的男女老少；在門外完全聽不到半點聲響，打開院子大門卻熱鬧嘈雜的飲食店；有生意卻不想做的店家；大夏天給客人送上熱茶而非冷飲果汁的小哥；從兩米多高的樹上跳下毫發無傷的貓……

她悄悄掃向店內那些客人還有服務員的腳下，随後手抖得越發厲害——他們，沒有影子！

暖色系的燈光完全照不進她的內心，她只覺得自己的三觀，隐隐有崩塌的跡象。

當然，此時的她想不到的是，更讓她崩潰的事，還在後頭。

院子大門那兒，空氣一陣扭曲，随後憑空出現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