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
母不是說了,讓所有的人都去幫忙,就算幫不上什麽忙,人多的地方應該不至于氣氛這麽壓抑,壓抑得讓人受不了吧!
朱四小姐去到了以前打死都不可能踏足到的大廚房,驀然發現幾個平時連碰頭都不容易的兄弟姊妹,不約而同都到齊了,更誇張的是衆人皆撩起袖子,推車的推車,端盤的端盤,擇菜的擇菜,甚至有說有笑。
她揉揉眼睛,不是開玩笑,什麽時候大家擰成一股繩了?
那位年輕的當家夫人就在竈臺前面指揮調度,有誰忙不過來,她就立馬上前遞補過去。
朱四小姐呆呆的往一張空了的小杌子上坐下去,立刻有人道:「你也來了,這些韭菜你挑挑,廚房裏等着要下鍋了。」
她看過去,一個個以前看起來都是假笑、說着假話的兄弟姊妹,這會子臉上都帶着汗意和淺笑,甚至彼此間還會打趣了。
那笑是發自真心的,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啊!
那日朱四小姐忙了一天,腰彎得幾乎要斷掉,但是第二天,她又不自覺的去了大廚房,和那些以前她看不上的兄弟姊妹們又過了一天。
其實他們也不全都是在幹活的,大嫂很大方,常常會變出許多好吃的果子、糕點讓大家坐在葡萄架子下聊天說話,甚至還鼓勵他們抒發自己的想法或抱負。
她發現那些和她一樣是庶出,卻互相瞧不起的兄弟姊妹們,還有大嫂,都沒有那麽難相處。
她忽然希望這樣的日子不要結束。
這些弟弟妹妹們是怎麽想的,伏幼并不在意,這些天有幾股想趁亂作祟卻不成氣候的匪類來趁火打劫,但還沒摸到國舅府的牆壁就被打了個落花流水、抱頭鼠竄。
國舅府裏很平安,可皇宮裏呢?她一顆心始終放不下,擔心着那邊的情形。
夜裏,她輕哄着孩子,睡着後讓奶娘來把兩個孩子帶走,但她睡不着,只能眺望着看不見、黑黝黝的皇城方向,任心裏仿佛有十幾個小人一起打着鼓。
她的男人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巍峨皇宮裏,過的是什麽日子?
沒有他在的日子很難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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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兩日,她就瘦了一大圈,這一痩下去,眼睛越發顯得大了,卻仍要強打起精神,主持着這偌大的國舅府。
這樣忙碌着,擔憂着,想念着,外面的消息進不來,他們也出不去,雖然不愁吃穿,但只有伏幼自己知道,她的心有多焦慮。
沒見到丈夫的面,她一天就不得安生,每一日都過得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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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佾開回家那天毫無征兆,伏幼沒聽見下人們通報,毫無預警的一擡眼就見他一身灰撲撲的走進來,滿眼的疲累掩飾都掩飾不住。
「夫君!」伏幼怔愣了一下,也忘記自己回屋子來是做什麽的,直到淚水掉出眼眶,嗚咽了聲,她人就像炮彈一樣撞進好像一輩子都沒見着的丈夫的胸膛裏。
「還好為夫下盤功夫練得穩,否則夫人就要把為夫的撞飛出去了。」
還會說笑,雖然聲音有點虛,下巴胡髭雜亂,眼眶也青了,但整個人是好好的,整個人是好好……
她扣住朱佾開的腰,眼淚一下就濡濕了他的胸膛。
「乖,為夫的好幾天沒有沐浴,娘子可聞到我身上的臭酸味?不哭啊,把眼淚收拾收拾,來幫我洗刷一下。」挂在他身上的嬌軀微微地顫抖着,他實在心疼。
可是他沒想到,三天三夜沒睡沒吃也沒喝,體力消耗到頂點的自己,更讓他的妻子舍不得。
「嗯,我來。」伏幼趕緊讓夫君的半個身子靠着她,夫妻倆一起去了浴間。
朱佾開勉力支撐着沐了浴,讓娘子伺候着他穿了件中衣,上床躺平,又瞅了為他忙得像只陀螺似的的妻子,嘴角含笑,眼睛一阖,睡過去了。
「哎呀,怎麽這樣就睡了。」手裏拿着巾子正打算替丈夫擦拭頭發,她一回頭卻發現那累極了的人已經微微發出鼾聲。
伏幼坐到床沿,動作輕柔的替他絞幹濕發,又替他掖好被子,留下兩顆夜明珠當照明,這才無聲的退了出去。
朱佾開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醒後,他又過起了告假生活。
其實不只有他這一品大員告假,許多在十皇子兵變那天留在皇宮裏的朝臣,僥幸沒翹辮子的,都拿受驚過度當借口,一一請假了。
太子氣得跳腳,但也沒奈何,衆臣子受驚是事實,「哼,叫那些個老不死的爬也要給寡人爬過來,寡人的繼位大典誰敢不到,就永遠不用上朝了。」
兵變之後,人心浮動,朝上朝下每個人的心思都不同,再多的血腥鎮壓也壓不住那些個禦史臺的言官們那張嘴,他煩都煩死了!
于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朱佾開又去了皇宮,心疼丈夫的伏幼暗地把太子罵了個臭頭,差點沒去釘小人了。
總算太子的登基典禮平順的落幕了。
尾聲 攜妻帶子逍遙去
太子登基,改年號為篪歷,朱皇後也成了皇太後。
不過這位新帝就是個不省心的主。
登基大典後,群臣還沒能喘口氣來,他宣布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要遷都。
不用想,這提議又在朝堂掀起了巨浪波濤。
新帝太不喜歡這個皇宮了,裏裏外外都是先皇的影子,去到哪仿佛都能看見他冷冷瞪着自己瞧的模樣。
如今天下財富盡攬在他手中,不過遷個都這種小事,這些啰哩巴唆的臣子還有那麽多話要說,呸!
朱佾開站在反對派。
很簡單,遷都,可不像搬一個家那麽簡單,起碼要有十年的工夫考核地點,确定之後還得花上幾年蓋宮殿,大批百姓也得跟着遷移,這些都不是嘴皮子上下碰一碰就能解決的事。
除此之外,最大的隐憂是,此時的京城緊靠着魚米之鄉,糧食充足,百姓安居樂業,但若他遷之後,這麽大一批人跟着去了,那些地兒誰來耕?若是單靠大運河運糧,費時費力,不切實際,往遠的地方想,要是用來供給京師人口的口糧不足,哪還有富餘給群臣發薪水?
這日朱佾開下朝回來,面色如常,左攬右抱兩個天真活潑的孩兒,忽然對着替他縫制新衣的伏幼看了半天。
「你這是做啥,盡瞧着我,能瞧出朵花來了?」伏幼啐他。
「娘子不就是朵花,為夫的這不是瞧癡了?」
「少來。」她放下手上的針線。「朝廷裏不會又發生什麽事了吧?」
她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這個皇朝怎麽自從她嫁進朱府後,不讓人省心的事情就出了一大堆?
朱佾開臉色變也沒變,手下還不忘逗弄着幼子,淡淡說道:「我致仕了。」
「啊?」她一下沒回過神。
「你夫君我,失、業、了。」
伏幼連眼都不眨了,接着,她激越的站了起來,膝蓋上的布料全落在地上。
「你是說,你從今以後再不用去那該死的地方……不,是上朝?」他才幾歲人,這些年下來和朝堂那些人馬過招,雙鬓都有了銀絲了。
「娘子,你看起來會不會太高興了?」誰家娘子聽到夫婿沒了差事能笑得出來的?她還真是頭一個了。
她咳了聲,端正自己的容顏。「為什麽不高興?不過怎麽會那麽突然,皇上肯放你走?」
「我今天在早朝上和他吵了一架,他罵我目中無人,君臣之禮不可動搖。」不尊重皇帝的言行可是大罪。
兩廂辯得面紅耳赤,皇帝辯不贏他,惱羞成怒之下就叫他回家吃自己,于是他就潇灑的出了大殿,大搖大擺的回府了。
伏幼的理智很快就回來了。「皇上說這話應該只是氣話,他離不了你。」登基初始,地位還不穩,若身邊沒了輔佐大臣,他這皇帝會做得很辛苦。
這道理,那位新上任的一國之尊不會不曉得。
朱佾開讓奶娘進來把兩個孩子帶走,這才振振自己的衣袖道:「是離不開,卻也是忌憚,他嫌我在他身邊指手畫腳,讓他施展不開,無法一展抱負。」至高無上的權力是不容置疑的,但對于臣子的建言要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很容易就流于剛愎自用了。
「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麽事鬧僵的?」
「遷都。」
伏幼駭了一跳,「你說的是我腦子裏想的那兩個字?」
「唔,就那兩個字。」朱佾開笑了。
「可這非一日之功能成的事。」怕沒有個十幾、二十年也遷不了都吧,真心想做的話,得要有着非常細密和長遠的規畫才成,這位新帝會不會太好高骛遠了?
「你一個婦道人家都知道的理,他一個坐在那位置上的人能不知道嗎?」不就是好大喜功罷了。
「那以後你作何打算?」
「就趁勢退下來吧。」急流勇退。
「要不再想想?」
「這些年對這些事我已經乏了,不想再摻合,他既然覺得我是絆腳石,我也不是那麽不識趣的人,倒不如順勢讓出道來。」
「倘若遷都的決定成了,我們要跟着走嗎?」
「我已致仕,哪裏舒服就住哪,再說,咱們還怕沒有地方可以住,非得要跟着那人的屁股後頭走?」
「好吧,你住哪我跟着就是了。」這是毋庸置疑的,嫁雞随雞咩。
「你不留戀官夫人的頭銜?」
「你都不在乎自己一品大員的身分了,官夫人算得了什麽?」她還真的不在乎,頭銜這玩意是錦上添花用的,既不能當飯吃,只是個虛名,可有可無。
朱佾開莞爾道:「為夫記得你生檀兒之前,一直鬧着要出去玩,卻未能成行,如今我閑了下來,咱們就游山玩水去吧!」
「你确定?」伏幼高興得差點要跳起來。
「我說話何曾失信于你?」京裏頭的紛紛擾擾就留給沉浸其中的人,任他京城如何翻天覆地,都不關他們的事了。
這一想,他肩頭的重擔像是倏然輕了,瞧着面前開心得像個孩子的妻子,或許帶着妻兒把他遍布全國的生意都走上一遍,喜歡哪兒就在哪兒多住上一陣子也不壞。
他家財萬貫,豪奢過上十輩子都沒問題,權不重要、錢更加無所謂,最重要的是在他身邊忙來忙去的小女人,她是他費了兩世才找回來的圓滿,看着她就覺得心底無限寧谧,除了她和兒子們以外的東西,完全牽絆不住他的腳步。
他心中如今想望的是,未來的每一天牽着對方的手,不管老了、醜了,都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篪歷七年春,皇帝薨于出獵途中,遷都計畫擱淺,但國庫已經因為此舉耗費巨大。
新皇繼位後,亟欲把國舅爺朱佾開找回來主持朝政,可惜,鴻雁已然飛遠,斯人已渺。
【後記】秋天怎麽還不來 陳毓華
籲,從來沒有過這麽希望秋天的腳步趕快取代夏日的烈焰。
今年真是熱壞了,被豔夏給打敗。
一整個熱啊,恨不得這個夏天從沒來過。
諸位看官瞧瞧,這麽多情緒性的字眼,可見丫華有多痛恨溽暑——實在沒辦法,如今的氣候就剩下冬天和夏天,春和秋、四季分明?拜托,那是上輩子的事了。
冬天再難過,包成個飯團就得了,夏天嘛,衣服脫光了也沒轍,汗水還是流個沒完,什麽自是清涼無汗的水晶人兒,住冷氣房也達不到那種效果。
然而、然而、然而、然而……沒錯,然而,以為秋天來了,其實都是我的錯覺!
丫華被月歷小姐鄙視了。
人家月歷上頭明明白白寫着九月才是秋分。
我樂呵個什麽勁?被一個小小的冷氣團就給搞亂了知覺。
是可忍,孰不可忍,滿地撒潑亂滾,我就是不管啦,我要秋天,秋天快點來啦!
突然有些能體會古代的市井婦人為什麽動不動就滿地亂滾,滾來滾去的确還滿能消火的。
糟糕,已經開始出現胡言亂語的症頭了。
這篇不知所雲的後記就到這裏為止,否則我真的要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打混過去充字數了。
下臺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