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刀主
林如雲自然沒有見到林琅,杏兒以林琅勞累為由請走了她,林如雲心有不甘,找了府內的人去外面打聽,又私下令錢嬷嬷在南院下人中試探查明那位雲公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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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睡前,杏兒問林琅:“小姐,我能問問你為什麽不選雲将軍嗎?”在她看來,雲将軍出身好,相貌好,之前在酒樓當衆開口求娶時雖然唐突,但杏兒也為之顫動,這樣的男子辜負了不免可惜。
比起端王來,雲小将軍已經将心跡表面的如此清楚,與其嫁給一個自己求之不得的人,還不如嫁給寵愛自己的人來的要好。
林琅一時沒有開口,暗黃的燭光将她的臉染上一層柔和的昏黃,根根分明的睫毛下有一小片扇形的陰影,讓她看起來年紀更輕,小小的一團可愛極了。
她眼底有些微的迷茫,纖長的睫毛輕輕一顫,有些疲憊的靠在床頭上,“今天我傷了雲将軍,也是內疚,可若是我左右彷徨,又将他與他人當事物一樣對比,更是對他的侮辱。”
她手捂住微微攏起的胸口:“杏兒,我心不靜,我抛不下母親,不能就這樣嫁人離開,我怕父親和常姨娘很有可能像從前一樣,利用母親的性命逼迫哥哥,我也怕母親一時沖動又做出傷害自己的舉動,我有太多在意的事情,根本不能舍下這一切跟雲飛揚走。”
“何況,我不喜歡他,他救過我,我怎能欺瞞他呢,那才是對他最大的傷害。”
她是真的不喜歡雲飛揚,今日她只有惶恐不安,擔憂他會發怒,又驚懼于自己會流落山頭,可這樣的惶恐在沈連卿面前是從不曾有過的。
那個人總是逗弄她,讓她氣的臉紅,憤憤不平的直接喊他的名字,他也一點都沒有不樂意的樣子,她當時氣得要命,回過頭來再去想,卻每每臉紅心跳,心底又甜滋滋的。
他說他府中只來過她一位佳人。
他說匆匆趕來只怕她會出了事。
他說那錯亂的吻他也是第一次。
可她又清楚,沈連卿是遙不可及的存在,比起看着他離開,還不如自己先走,留下一個背影,起碼……他能多記得自己一些,在他心中能留給自己一席之地。
林琅心願,唯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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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兒聽得心疼,眉頭皺的緊,見林琅如此,心中對情愛之事有些懼怕,但她更怕今日的意外重複。
今天是雲飛揚帶走林琅,還好之後毛豆又将她帶回來,可若是換了別人呢,将小姐故意藏起來怎麽辦,杏兒心中不放心,猶豫了許久,才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瓶子。
“小姐自有思量,我以後不提雲将軍的事了,這次之後,平叔也有點不高興,但我們倆都很擔心這件事再發生,”她将繪着靜蘭的小玉瓶子遞給林琅,“小姐你以後随身帶着這個,将裏面的水灑在帕子上,趁人不備捂住對方口鼻,不用多久,對方很快就能暈倒,也是個取巧的玩應,你帶着防身好了。”
林琅接過精巧的瓶子,一時間想起曾經在林間逃避追殺時,沈連卿給她的那精致小瓶裏的水,苦澀的味道似乎複現,只是她喝完之後确實很快就恢複了體力。
曾經的體驗令林琅更加心驚,奇異的目光在杏兒臉色逡巡。
這東西聽起來藥力也是很強呢。
“你從哪弄的?”
“是我自己配的,”杏兒低着腦袋,兩根手指繞啊繞的,十分羞愧難堪的模樣,想來并不願意完全道出實情,只是她對林琅信任,多多少少透漏了些,“以前我不是也看出在豐鎮的毒草了麽,其實,包括制作這個藥水的草,都是我曾經種過的。”
林琅沒有料到,啊了一聲:“你是學醫?或者是——”
學毒?
她沒好意思開口問。
杏兒搖頭,幾不可聞的說:“不是的,我、我只是負責種這些毒草,具體的功效也是一知半解,有人命我種植,我也是按吩咐做事。”她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跟林琅說:“我以前待的府裏,互相傾軋的事情很多,這些東西也許是用來自保,也許……也是害人,具體的我也不知情。”
林琅默默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瓶,突然覺得刺得紮手。
杏兒和自己差不多年紀,前幾年,她才多大?
也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吧,她從前的主子到底是什麽人,忍心讓一個小孩子種植毒草,用來害人。
只不過這些,杏兒不提,林琅也不強迫她說,有些秘密藏在心裏也好。
林琅道:“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既然你已不在從前的地方了,也不必再碰這些東西,不過這個也許真能派上用場,我留下了,只是若是制作這些東西對身體有害,你以後千萬不要再弄了,保重身體才最重要。”
從前哪裏會有人和她說這樣貼心的話呢。
只有她的小姐。
杏兒眼眶一熱,側頭掩飾住神情,聲音帶着些微的哽咽:“知道了,小姐。”
今日的确是太乏了,又是一場驚懼,林琅讓她休息:“去睡吧。”
“是。”
杏兒退出門外,紅燭被吹滅,暗夜降來,林琅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伸手輕輕碰觸自己的唇,曾經的火燙感覺似乎猶在。
黑暗中,她在床榻上摩梭了片刻,握住了微涼的玉瓶。
憤憤的想,下次他再敢輕薄自己,她就把他給迷暈了!
可是想着想着,怎麽感覺自己又像是個心懷不軌的采花賊呢。
上次扒了衣服,這次……要迷昏對方,不會又被他當做取笑的樂子吧。
算了,不管那些了。
胡亂的搖搖腦袋,困意襲來,她終于漸漸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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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另一座華府中,有一個人是徹底睡不着了。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這滋味雲飛揚是徹底品嘗了一遍,苦澀難言,唯有清酒沖刷,寥慰一二。
可他能怪小哨子?
不能。
她将話說的這樣透徹,她不想做妾,也不喜歡自己,所以不願欺瞞,不能背叛。
他倒情願她騙騙自己!
騙一輩子也甘願!
可她不願意!
雲飛揚将懷裏的銅哨拽出,死死地盯着,而後大力一擲,撇到門上,哐當一聲脆響,雲飛揚舉起酒碗,再痛飲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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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一聲門被推開了,一個婦人進來,雖已上了年紀,但眉眼間依舊标致,她将随身的丫鬟留在門外,看到落在一旁的哨子,彎身拾起後走到雲飛揚身邊。
淡淡的香氣傳來,熟悉的味道令雲飛揚心中安寧,擡頭一看,立刻起身行禮:“母親。”
這婦人正是雲飛揚的母親岚娘。
岚娘不欲讓雲飛揚行禮,可他固執,身體都打晃了,還要做完,這性子,和他爹一樣的蠻牛。
“你啊,就是太犟,走進一個胡同就不肯出來,悶在裏面不出聲,沒人管就縮在裏面,這怎麽行呢。葉同說你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飯也沒吃,空腹喝了這麽多的酒,再好的身體也扛不住的,你是将軍,更要愛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岚娘是最傳統的婦人,侍候夫君,愛護兒女,說話溫聲細語,又不惹人心煩,對着如花似玉的一張臉,很少有人會不喜歡,也是因為她天生骨子裏的柔,才征服了雲飛揚的父親。
雲飛揚雖是不喜柔弱女子,但母親的話他自然聽從,是以他垂頭道:“母親教訓的是,飛揚以後不會了。”
岚娘見雲飛揚渾身酒氣,倒并沒醉,反倒是有心事的樣子,她是女子,又心性敏感,只一眼就看出端倪,她坐到雲飛揚身旁,問道:“你這樣愁悶,可是瞧上了誰家的女子?”
雲飛揚一愣,連連搖頭:“沒、沒有。”
“兒大不由娘,都會騙人了,”她将手裏的銅哨放到桌上,燭光下閃着銳利的光,“從前你心煩時只會拼命練武,哪裏會借酒消愁,更不會拿東西撒氣了,這哨子是哪來的,你當我不知道?”
雲飛揚沒想到母親心思這樣細膩,被說中了心思不免有些羞赧,更加一語不發。
岚娘目光柔和,憐愛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嘆了一聲:“以前我想讓你和可燕在一起,是因為你們到底是一起長大的,相貌家室都相配,可你不願意,我本以為是你心竅未開,也沒再催你了,可如今你心中有了人,還不和娘說就不對了吧。”
半響,雲飛揚驀地開口:“……她不願意。”
岚娘沒聽清,“你說什麽?”
雲飛揚臉色沉沉,一雙明亮的眼睛如同沉入黑夜,灰暗一片,想到今日林琅說寧願青燈古佛一生,也不嫁給他,雲飛揚的胸口就窒息的難受,他喉結上下滾動,很是難受的開口道:“她說自己身份低微,可又不願做妾,我說了不在意,可她……就是不同意。”
岚娘聽雲飛揚胡亂的寥寥數語,對那位陌生的女子生出不喜來,緊着問道:“她想要什麽?”
雲飛揚搖頭:“她什麽都不要,甚至不要我去找她。”
岚娘越加覺得對方是個很有手段的女子,三言兩語,單手一撥,将她的兒子玩弄于鼓掌之中,令他戀戀不舍,愁苦難寐。
“你說她身份低微?”
雲飛揚胡亂點頭。
岚娘标致的臉孔嚴肅起來,這樣心機深重的女子,可不能讓她靠近飛揚。
她斟酌一二才開口:“飛揚,若她真是身份不夠,又要做正妻,就算你願意,別說你父親,就是我也是不贊同的。”
雲飛揚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母親會這樣說,在他看來,自己的母親應該是對林琅身份最沒有成見之人了。
他的反應太明顯,岚娘暗嘆他的單純,忍不住在他頭上摸了一把,“傻兒子,你的婚事哪裏能随便選一個人就能成婚呢,這其中牽系着千百種關系,絕不是憑你個人的喜好能決定的,你若真喜歡那女子,可以給她一個貴妾的名分,再往上是絕無可能了。”
雲飛揚呆了:“可、可娘你不也是……”
岚娘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她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不妨直說:“你以為,你父親是随便選了我?”
雲飛揚直覺的感到似乎自己從前的認知在一點點崩塌,反問道:“難道不是?”
“自然不是。”
岚娘疊手端坐,她坐姿漂亮,側影婀娜,多年的養尊處優更是讓她渾身散發出一種清貴如蘭的氣質,只是這些都是她曾經的功課而成。
“我是被你父親挑中的。”這是她一生之幸,也可以說是畢生缺憾。
“你以為,你父親真如傳言一樣對我一見鐘情?不是,當然不是。那是為了堵住悠悠之口,真正的原因為了讓當今聖上安心。”
而她,就是那顆定心丸。
雲飛揚徹底懵了,像是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吶吶開口:“我不懂。”
岚娘露出手腕上的玉镯,通體碧綠的镯子依舊如新,仿若她也回到從前的歲月,“你父親當年率領威鐵營抗擊燕國,乘了趙大帥的名聲,聲名遠揚,軍功偉業,又未婚娶,他妹妹是皇後,多少人家想與之攀親,其中不乏富貴顯赫,可當時的聖上已經一連死了三個兒子了。”
“在這種情況下,你父親怎能娶高官之女呢,手握兵權的人是一把利刀,可這把刀太鋒利了,就會傷到主人自己,最可怕的是,刀主碎刀熔爐!”
雲飛揚聽得心頭一顫,深夜寂寥,他似乎窺見到暗黑詭谲的冰山一角,卻已令他膽戰心寒。
他從小到大的願望不過是上陣殺敵,為國捐軀!
可若是他為之奉獻的主上将刀刃放到自己的脖頸上?
他覺得後頸一涼,不由自主的摸了摸。
岚娘的目光向前,卻有一種蠱惑般的迷蒙,她的思緒已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時你父親剛逼退燕軍,無意間見到了我,當夜便昭我過去,他選了我這樣的女奴,最後讓我做将軍府的女主子,這些都是為了消除聖上的疑心,皇上的疑心病太重了,否則你以為,他怎會将自己唯一的妹妹文德公主下嫁給老端王?”
“這些,是我無意間看到你父親與人往年的信件,又自己細心琢磨出來的。”
從一個小小女奴到将軍夫人,何等榮耀的奇遇,可她一生都不會知道,她的夫君到底有沒有一點喜歡自己。
他是因為喜歡她才選了她,還是因為她适合才選中她呢。
到底是有真情,還是純粹的利用?
岚娘不願意深想,想的太透,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只是這遺憾,怕是要伴随終生了,人啊,就是貪心。
身在絕望處時想逢生,得到榮華後又要真情。
可女子一生,要的就是這份真情。
若是能選,她倒寧願做個普通制作香粉的姑娘,與自己的夫君琴瑟和鳴,只是這些在燕軍踏入雲州時就已夢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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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心底暗嘆,柔和的目光移到雲飛揚身上:“飛揚,你的情況與你父親不同,你不需要找一個低微的女子做妻,不必擔心皇上的忌諱,宮裏還有你的姑姑,她是皇後,雖說膝下無子,但無論哪個皇子成為皇帝,她都是太後。”
太後的侄兒怎麽能娶一個低微女子為妻呢。
這就是她說的,就算是雲飛揚自己願意,也是不可能的了。
直到這一刻,雲飛揚才徹底明白林琅之前話中的深意。
她問他有沒有和自己的父母商讨過,原來是早就預測到結果。
從一開始,她就沒有給自己機會。
雲飛揚心頭大恸,拳頭握緊,一雙眼暗紅充血,嗚嗚的悶聲從嘴角溢出,片刻後低聲念着:“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岚娘不忍見他如此痛苦的模樣,出聲喚他:“飛揚,你怎麽了?”
“我沒事,”雲飛揚忍住痛楚,擡頭對岚娘露出一個笑來:“我已經明白了,勞煩母親費心。”
岚娘看他這樣笑,都快哭出來了。
她忍不住勸他說:“飛揚,你若真喜歡那姑娘,給她個名分也可以的,除了正妻……”
“罷了,她若不願,我何必強求,我雲飛揚不至于這樣卑微。”雲飛揚昂起頭,黯淡的眸光已恢複幾分清明。
“母親,我知道你今日話中的深意,我欲效忠太子,五皇子……”他想到豐鎮那魏神婆的惡行,咬牙道:“他絕非良君,太子殿下行事雖猛勁,但我申國此時最需要這樣決斷的君王!”
“你便這樣回複父親吧,至于姑姑,我一定會盡力保全她的地位。”
岚娘見雲飛揚已猜到自己深夜造訪的意思,神色微凄:“飛揚,你怪母親嗎?”
雲飛揚神色清朗:“當然不,您是父親的妻子,也是我的母親,我懂得您的難處。”
岚娘嘴唇翕動,最後到底沒能說出什麽,勸他不要再多飲酒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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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飛揚眸光一垂,看着桌上的銅哨,勾起了往日的回憶。
柔色月光下,林琅站在他的馬前,經歷了一場劫難,可她并沒有哭泣,甚至朝他盈盈輕笑。
她說,多謝将軍。
他那時多想她叫自己一聲,飛揚。
伸手握住銅哨,漸漸握緊,直到有濕潤的觸覺傳來,再展開手心,哨口已被捏扁,刺中他的掌心,流出幾道血路來。
哨已無音,佳人無心。
雲飛揚苦笑一聲,默默念了句:“小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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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林琅再次出門去道觀尋司鏡,想要解開自己多年夢中的疑惑。
卻見道觀門口有不少衛士把守,一支嚴謹華麗的隊伍排在門前,勁裝獵獵,聲勢浩大到衆人驚詫,議論紛紛。
這可比之前太子那支招搖的隊伍不成多讓。
林琅掀開車簾望去,心中疑惑,會是誰呢?
難不成是……沈連卿?
她緊張的抿住唇,差平叔上前打聽打聽。
她一時也躊躇了,若真是他,自己是過去呢,還是過去呢?
作者有話要說: 艾瑪我真是狂虐雲小将軍,熏疼,我為何如此狠心……
想我端王大大了,等着,他快出來了。
話說我雖然希望這個文評論能到2000,但是先到1500也行啊,我帶病更新你們積極撒花一下,滿足一下我的願望吧!
替別人實現願望是多麽偉大的一件事,親人們,來,給我狂撒花留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