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殺手
林琅将布包的梅子幹吃了一半,剩下的留給沈連卿,梅子雖止渴,可她摸了摸肚子,還是空空如也,而且總覺得比起方才更加餓了,腦袋也在發昏,林琅輕輕蹙眉,算起來,她已經兩天多沒吃過東西了,支撐到現在已是萬幸。
洞外傳來窸窸窣窣的細小聲音,林琅精神一震,目不轉睛的盯着洞口,一個高挑的身影貼着洞邊進來,碧色一閃而過,正是沈連卿。
林琅松口氣擡頭正要叫他。
卻見沈連卿豎起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她噤聲,他朝林琅招了招手,等到林琅站到他身側時才壓低了聲音道:“有人過來,這裏不能待了,別出聲,跟着我走。”他臉色微沉,聲音很穩,又想了想體貼的問她:“你還走的了嗎?”
林琅點頭,但态度是有些遲疑的,不過是有人過來,為何他如此小心?
難不成,是山上的山匪?
林琅心跳大作,心道那是一定要逃的。
沈連卿帶着林琅先走出黑洞,經過兩天一夜,林琅第一次從狹小的山洞中走出,一時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日照熾烈,山雨過後土地軟綿,行走時泥水染衣,早沁透林琅的鞋子,忍着腳下泥濘潮濕的觸感,林琅跟着沈連卿穿過山下林間,直到林琅覺得腦袋發暈快走不動時,沈連卿才在一顆粗樹邊停下,“歇歇吧,辛苦林姑娘了。”
林琅禮貌的想客氣一下,然而實在是頭昏眼花,剛擺了擺手,話還沒說出口,身子渾身無力差點倒地,還好一手扶住了老樹,這才穩住身形。
沈連卿見林琅臉色發白,也覺得這般舟車勞頓太過難為一個姑娘,可不走又不行,他不能這時候扔下她。
林琅靠着老樹歇了片刻緩過神,眼睛才慢慢清明,四周盡是樹木,唯一眼前的人身着碧青,兩人經過落水,黑洞,如今走過泥路,渾身上下當真是髒亂不堪,沈連卿後背更是一條土色,正是由于林琅拖他入黑洞所致,這樣的衣服,當真是可惜了。
沈連卿環顧四周,見山野平靜,暫時放心,回過頭看林琅時,正好撞入她的視線,少女霎時轉頭避開,沈連卿神色未動,走到她身邊問:“林姑娘還行麽?”
走這一路,休息多半是沈連卿遷就她,林琅知道自己浪費了時間,更不願拖累人,咬牙點頭,只是這次話都說不出了。
林琅明明已經搖搖欲墜卻還在強撐不肯求助,沈連卿對她的反應多少有點意外,這樣小的姑娘性格這麽韌,少不了以後要吃虧,不過如今确實不容的他憐香惜玉,他的人馬還沒過來,那幫人倒是先來,回去可得訓訓這幫懶了骨頭的,再多的計劃此時也要放後,若林琅是個小子,他倒是能背她,可惜對方是個姑娘,而且剛剛和他說了劃清界限的事,他便更不好提了。
“那我們繼續往前走,再快點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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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林琅稍稍提起邊緣全部染上泥水的襦裙,盡量加快速度,跟上沈連卿,這人長得高大,一步邁開夠她走三步,實在是追的疲乏。
沈連卿不着痕跡的快速看了林琅上下,兩人如今着實狼狽,精神不濟,饑腸辘辘,渾身髒亂,氣喘不勻,說實在的,也就一張臉能看了,還是因為之前入水是被沖的,否則真是兩只花貓了。
沈連卿體貼道:“山路泥濘,姑娘走路小心,等到了在下家中,會給姑娘準備新衣置換的。”
林琅氣都快喘不上了,聽了這話難免心頭一刺,這衣服是蕙娘為她親手所制,她很是珍惜喜歡,誰能料到出現一系列厄難,如今這衣服是壞的徹底,心中難免覺得可惜,她自己也知道如今她的模樣肯定和路邊的叫花沒什麽兩樣,雖說兩人一樣狼狽,可她總覺得此人言語之中含着優越,高高在上的俯視自己一般。
林琅自知自己如今的确拖累了他,內外加劇之下,她狠了狠心,蹲下身一彎腰,沈連卿只聽身後絲帛撕裂的聲音驟起,回頭一看竟見林琅将裙尾扯斷一截,沒了泥水沁濕的拖拉,林琅這次走起路來快了一半,她面無表情的拎着一截髒污衣裙,聲音淡然:“繼續走吧。”
若說之前沈連卿對林琅只是有點意外,如今多少多了幾分欽佩,這樣堅強的女孩子,的确是少見的。
望着林琅賭氣一般直挺挺前進的背影,他微微搖了搖頭,提步跟了上去。
***
不知又走了多久,林琅只覺得眼前的路無邊無際的沒有盡頭,手裏的裙尾越加沉重,她卻不舍得扔,一是怕被身後的人發現行蹤,二來,這是蕙娘為她親手做的新衣,母親眼已半盲,幾乎不再動針線,幾年才做好的一件衣服,她不得不撕毀了,怎能輕易扔掉?
可她更不想成為拖累,絕對不要。
剛想到這裏,林琅腳下踩空,一條腿直接跪了下去,沈連卿眼疾手快,速度極快的扶住她的身子這才沒令她摔到地上,他猶豫片刻,開口道:“林姑娘,再歇下吧,後面的人追的不會這麽快。”
後面的人,山匪他們?
林琅倔性起來,咬着牙道:“不必,崔公子不用顧忌我,繼續走吧,若是後面的人追來,連累了你反倒不好,若是之後我走不動了,你就先走吧,林琅……絕無怨言。”
此話說的很絕,倒不是虛僞之言,當真是硬到骨子的倔。
沈連卿見她将下唇都咬白了,沒想到一個小姑娘身心俱疲的情況下還這麽性強,按理說,林琅有這樣的美貌,只要稍稍撒嬌,流幾滴眼淚,幾乎沒有男人能夠拒絕,何必固執前往,非要強迫自己硬撐,可如果她是個軟弱依附他人的姑娘,也不會做出孤身一人入山寨救人的事情了吧。
這樣的女子,真是世間少見。
他心中微微一嘆,從懷裏拿出一個玉瓶遞給林琅,面上不作聲色地淡笑,“方才着急了些,給姑娘打的水還沒給你,這是幹淨的,我沒碰過,你喝過之後再走不遲。”
林琅已從他手裏吃過糕點與梅子,此時也不疑有他,接過後仰頭喝了,玉瓶只有掌中大,裏面的水也沒有多少,不過一口多的存量,可味道不似微腥湖水,倒有一點點苦,苦味在舌根漸漸蔓延,最後真如黃蓮般苦澀,一下子林琅昏暈的腦袋就被這味道震精神了,眉頭緊皺啊了一聲:“這水怎麽這麽苦。”
沈連卿好似見到一只舔到酸杏的小貓伸舌大叫,不斷甩腦舔毛,向人控訴着口中的味道有多麽難以忍受。
他被林琅的反應逗得一笑,他笑起來時真的美如燦陽,林琅瞬時也覺得不好意思了,人家好心給自己水喝,她有什麽資格抱怨呢,連忙把玉瓶遞回去,恭謹道:“多謝崔公子的水,我們趕路吧。”
“好。”
兩人一前一後繼續在泥山走着,一口苦水入腹,林琅好似四肢百骸都有了氣力,頭不暈眼不花,腳下也有力了,腦子不再昏沉,也能靈活轉動了,然後……莫名心中起了一絲奇怪。
她雖未完全信任崔公子,倒也不覺得他是個惡人,只是……這人哪來這麽多東西?
她當時可是扒了他的衣服就剩下最後一層了,方才的玉瓶好似看過一眼,那之前的裝糕點的布包呢,還有妹子,兩個布包顏色不一,從哪兒逃出來了的?
林琅莫名響起博之曾從懷裏拿出一塊珍貴玉石要給王鴨子求他帶路,當時王鴨子也十分震驚,山寨要搜身,他還能藏住,這藏東西也是家傳絕學不成?
不過好歹博之還知道藏點寶石,這人怎麽全是吃的?
該不會和毛豆一樣是個吃貨吧。
胡思亂想了一通,林琅終于想到正事上了,她問道:“崔公子,你說有人追我們,是山上的山匪嗎?”
沈連卿并未回頭,輕描淡寫地說道:“應該是殺手,不是山匪。”
林琅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殺手?
這個詞對于林琅來說陌生又熟悉,因為從小打大,她哥林懷瑾逗她的時候就會叫她植物殺手,可顯然,後面的人和她理解的殺手一定不同,她讷讷問:“他們……殺人?”
沈連卿停了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道:“是。”
林琅倏然背後發涼,近乎僥幸地問道:“他們追不上來的吧。”
“不一定。”
林琅一愣,脫口問道:“為什麽?”
“他們有犬。”他能做的,就是盡量拖延時間,直到他的人趕過來。
有狗?
林琅眨眼,“沒關系吧,剛剛下過雨,就算有味道,也沒那麽快能找到的。”
誰料沈連卿竟搖了頭,話中雲裏霧裏:“此犬非彼犬,我說的這個,”他的手指向上一比,聲音輕的微不可見:“是能飛的。”
林琅有點懵,啥……狗能飛?開什麽玩笑?
與此同時,伴随着一聲響徹山林的尖唳,林琅與沈連卿同時向上看去,只見一只獵鷹在高空盤旋展翅,不過一瞬便直沖雲霄往南邊飛去。
沈連卿神色一頓,暗道:“不好,快走!”
山勢地勢險峻,只有置身其中才能了解到人在山川樹林之下多麽渺小脆弱,可對于山鷹虎豹,卻如同入無人之境。
林琅驟然反應過來,原來此犬是獵鷹,怪不得是能飛的。
林琅與沈連卿本是奔跑疾走,半路沈連卿竟停了下來,林琅催促:“快走啊。”
“來不及了。”
與此同時,尖唳的鷹啼再次在兩人上空響起,揮翔的雙翅舒展寬大,陰影投射到林琅的臉上,一閃而逝。
有人過來了,而且不止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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