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示愛 (1)
夜色如水,清風微微,雲飛揚一行人在宵禁前回了客棧,馬上有人禀告,說抓到一人,本以為是采花的登徒子,意欲對林家小姐圖謀不軌,審過之後發現此人是豐鎮地下勢力頭子的手下,他吐出不少關于此地官員貪污并勾結勢力等等秘聞,據他所說其中不僅僅是豐鎮,幾乎應州左右的大鎮皆有勾連,他是被派來查探消息的,因見林家小姐要沐浴,色心大起,才無意暴漏了行蹤。
應飛揚大喜道:“小哨子真是我的神助,要不是她,我們怎能發現此地的異樣,現在又抓到這人,更是對我們大大有利!”可惜魏神婆死了,否則一定會查出更多,他神色一頓:“此地不宜久留,已經有人察覺,若是暴露身份,就會功虧一篑,我們要盡快啓程。”
一只手傷了的老嚴上前問道:“我們此行必要加行程,林家的人将軍打算怎麽辦?”
雲飛揚沉思,本來他時間不趕,一同上路倒沒關系,他和小哨子相處倒也是難得的舒心,可如今發現豐鎮詭谲,必要加快馬鞭上京,騎行速度林家是跟不上的。
正思忖間,葉同進來禀告:“将軍,林家老仆過來,說是做了糕點感謝我們替他家小姐抓了那惡人。”
雲飛揚颔首道:“讓他進來吧。”
平叔雙手端着一盤子蜜雪糕,雪白的糕點上墜着晶瑩紅豆,淡淡香氣萦繞鼻端,勾的人口水大作。
雲飛揚自出門一直未進食,又在那神婆的地方費了一番力氣,滴水未進正是饑渴,小哨子真是體貼入微,知人暖熱,這時送來糕點真是猶如想睡覺她就送來了枕頭,頓時令他心花怒放。
平叔恭敬的奉上糕點,說了一堆感謝之言,最後面紅耳赤的說了林琅囑咐他轉告的話,平叔真是想不通了,自家小姐幹嘛非得這樣呢!
***
抓到那個爬窗窺探的登徒子後,林琅與杏兒都沒了沐浴放松的愉快心情。
匆匆洗漱過後,兩人一同整理行李,杏兒見林琅眉中含愁,不禁擔心,自從她奉林琅為主後,自然事事以她為先,她原本還壓抑自己性格不願多言,現在明白林琅真心待她,她也不再打算再做隐瞞,更願意獻出自己的一份力,于是她輕聲開口道:“小姐,你是打算趕快上路嗎?”
“嗯。”
杏兒手下的動作不停,“小姐,我覺得我們再走的話,就不要跟着商隊了,我剛剛看雲将軍手下的人神色匆匆,似乎是出了什麽事,雲将軍這邊要是急行,我們也很難跟上,反正離京城也只有一月的路程,平叔也認路,倒不如我們自己走。”
林琅頓了一下,擡頭看向杏兒,杏兒眼眸清澈,一片坦然。
這是第一次,杏兒主動和她商量事情,從前無論是在家中或者是遇到王氏刁難,她都很少出言獻策,可如今,她覺得杏兒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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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像之前那麽內向,變得會主動關心她的身體和飲食,更願意開口說話,甚至今天告知關于草料有毒的詳情,這些事情,杏兒以前是絕不會說的。
其實自上路以來,林琅都很累,母親被帶走,哥哥遠在京,平叔沒主意,杏兒有隐瞞,事事都要她自己親自決定,很多時候,她也無法顧及周全,也會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确,如果錯了,連累別人和自己一起受苦,她更是難受,可她性格獨立強韌,始終繃着一股氣堅持往前走,如今杏兒開口主動與她相商,就像她苦苦維持的火苗被杏兒加了一把柴禾,讓眼前的希望更大了幾分,她怎能不喜。
林琅雖不知為何杏兒會突然轉變,卻能感覺到杏兒是真心為自己打算,胸中慢慢融入一股暖流,她喜笑顏開:“其實我也這麽想的。”
她像是找到了一個志同道合的密友,細細的将自己的想法說出:“上次抓到那兩個歹人,商隊的首領并沒有向我們表達歉意,再一同上路根本不可能,至于雲飛揚……”林琅想到他今日的冒犯,心頭一簇簇的火不斷往外冒。
杏兒接過話頭:“雲将軍這邊一來我們跟不上他的部隊,二來既然有人給他們的馬下毒,想必也是危機四伏,我們脫離反而更好,而且我看他們短時間內也沒有想離開的意思,我們還是要抓緊時間進京,馬上要入冬了,要是下雪就更難走了。”
林琅他們不知雲飛揚的計劃,思慮一番後林琅同意點頭,吩咐道:“杏兒你去做些糕點感謝方才抓人的士兵,順道讓平叔将我們的想法告知雲飛揚,我想他會同意的。”
杏兒歡喜的應一聲。
“等一下,”林琅看着杏兒,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杏兒,我知道你不想去京城,原因我不問,只是,如若你實在不願,等到快進京的時候,你想要離開我可以讓你走,如果錢財不夠,我也可以給你。”
林琅看着杏兒微怔的表情柔柔一笑,無論杏兒有何隐瞞,她想要走自己是不會強留的,“若是你想投奔親戚,我……”
還未等林琅說完,杏兒臉色煞白突然跪了下來,額頭觸地,聲音堅定:“我沒有親人了,小姐,在我心裏你就是我的親人,求你不要趕我走。”
林琅沒料到杏兒反應會這麽大,連忙上前扶起她,“你別這樣,你不想走我當然不會趕你,我說這話也只是……”見杏兒滿臉惶恐,她嗟嘆一聲,“好了,我以後不說這話,你也別跪我,怪不自在的。”
杏兒眼中含淚,怯怯問道:“小姐真不趕我?”
“我是把你當自家人看待的,你真是要走我也舍不得。”說白了,她還是不知道杏兒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原本以為她想離開,看來是她猜錯了。
杏兒咬着嘴唇,眼睛變紅:“我只想跟着小姐。”
“讓你跟,跟一輩子都行。”她伸手擦拭掉杏兒的眼淚,溫聲哄着。
杏兒抽抽鼻子,“那要是等到小姐大婚,你和姑爺被翻紅浪,我還在一旁跟着,多不好看啊。”
林琅哪裏聽杏兒說過這般大膽露骨的話,瞬時整個人呆了。
杏兒看林琅耳朵都羞得通紅,暗自偷笑,趕緊福身說去做糕點,把林琅獨自留在屋子裏羞氣的扭手帕。
她以前怎麽沒看出杏兒還有這麽惡劣的一面呢!
***
果然如林琅所料,平叔期期艾艾的說了自家打算獨自上路的想法後,一屋子的士兵包括雲飛揚都松了口氣,不過雲飛揚另有心思,越發覺得林琅善解人意,這樣的姑娘真對他心思。
平叔告退後,雲飛揚嘗了一口蜜雪糕,入口即化,甜軟不膩,比起他母親做的都不遑多讓,手藝還這般好,小哨子到底還有多少面他不知道的呢,他真的越來越期待了。
***
第二日一早,林琅決定啓程,洗漱一番後,橫了杏兒一眼,杏兒颔首低眉,早已沒了昨夜捉弄她的狡黠。
就會裝!
收拾好行李,她拎着一袋子豆子去馬廄喂毛豆,裏面果然一如從前,游風被擠在牆角,毛豆趾高氣昂的占領一大片地域。
“你知不知道以後就見不到游風了啊,還這麽霸道。”林琅摸了摸毛豆的腦袋,轉向游風,親切的摸着它光滑的皮毛,溫聲道:“謝謝你救了我家毛豆。”
游風昂首挺胸任她撫摸,沉穩的樣子不禁讓她想起第一次見它的場景,心中暗道游風真的是一匹很厲害的駿馬,還好沒有死在那毒草手中。
“小哨子,什麽叫以後都見不到了。”清朗的年輕男聲在林琅身後響起,一回頭,果然是容光煥發的雲飛揚。
他今日未穿軟甲,着一身玄青勁裝,素錦腰帶挂着一柄長劍,腳踩皮靴,幹淨利落的越發顯得他英姿勃發,他黑亮的頭發高束,有兩縷細發垂到臉頰,英眉一挑,異常明亮的雙眸顧盼神飛。
這個人的體內好像有源源不斷的活力,以不同的姿态向世人展現他的力量與氣勢,一眼望去,心生向往便想追随。
林琅已拂去了昨天的不愉快,怎麽說,這人都救過自己,而且他性格豁達肆意,應該并非有意輕薄,她沒那麽小心眼。
她正要回話,半空發出聲響,有道尖銳的風淩厲的朝雲飛揚後背襲去。
嗖嗖兩聲。
林琅對這種聲音極為敏感,下意識舉起手上的袋子去擋,一支利箭穿透布袋,豆子嘩啦嘩啦撒了一地,馬兒驚叫出聲,林琅眼神一定,發現竟是支長箭,倒吸一口涼氣。
雲飛揚常年在戰場厮殺,反應速度極快,他将林琅往旁一帶,高聲道:“快躲開!”
他避開第二支要命的利箭,抽出腰間長劍,迎着偷襲的方向沖了過去!
“有刺客,守住四方,別叫他逃了!”雲飛揚的臉上閃過一絲興奮的雀躍,大步朝前攻了過去。
随着雲飛揚的高喊,客棧裏的士兵們齊聲應答,訓練有素的從四處奔來各守其位,速度之快令林琅瞠目結舌。
那刺客估計是存了死志,居然不逃,卧在原地依舊一發發的射冷箭,雲飛揚昨日與魏神婆打鬥本有內傷,可大約是受邪功影響,長箭襲來他竟能看清箭羽的軌跡從而輕松避開,不知算不算因禍得福。
幾個閃身間,雲飛揚已躍到刺客身前,長劍一刺,空中微鳴,與此同時一截極快的銀光閃過,迅猛如鷹般直入雲飛揚胸膛!
躲在馬廄下的林琅瞳孔一縮,胸口突然反射性的産生銳痛,她對這東西太熟悉了,多少次夢中就是死于它手,她叫了一聲:“小心弩`箭!”
雲飛揚聞聲在空中轉了個漂亮的翻身,緊接着第二支陰險的弩`箭逼近,雲飛揚一個側身避之不及,被銳利的箭頭擦傷了手臂,他遇強則強,面無懼色的再次沖了上去!
對方舉起弩`弓,嗖嗖兩聲,連發兩箭,還待再發,卻覺面前疾風驟起,一柄匕首竟朝他的面門襲來,他就地一滾,再擡頭時,長劍逼喉。
雲飛揚挑起刺客的面罩,看到對方臉面時着實吃了一驚,四房的将士将其團團圍住,各個面露驚詫。
雲飛揚迎風不動,巍然立在他身前:“……為什麽?”
那刺客慘然一笑,眉目愁苦:“今生有負忠義,無顏再見各位,将軍,對不住了。”他雙齒重重一合,電光火石間,烏紫色的濃血從他口中溢出,竟自盡了!
老嚴上前抱住刺客的身軀,朝前微微一聞:“是鶴頂紅。”竟然是如此上等迅速的毒`藥,他是從哪兒弄來的?
老嚴立刻去查看雲飛揚受傷的手臂,還好弩`箭上沒有塗毒。
雲飛揚面色鐵青,并不是因為被暗算,而是此人是他手下的士兵之一。
他冷冷一笑,“呵,要殺就真刀真槍的上,竟用這等下作手段,我還真不想承認是我帶的兵!”
葉同帶人去搜了他的行李,發現他的包裹裏果然還剩幾束毒草,想來是已察覺葉同他們在暗查兵将,知道無法脫身後幹脆行刺。
此人平時少語寡言,是一條漢子,跟他們也是刀劍火裏一起拼出來的,現在竟冒死行刺上級,怎能不讓雲飛揚心寒。
“去查,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雲飛揚英眉緊鎖,明亮的雙瞳微眯,對方竟然能把人安排到自己身邊,這麽貿然出手,一定是想隐瞞豐鎮的事,或者是拖延他進京的時間,能拿出鶴頂紅與弩`箭,如此費心又有本事的,最有可能是京中地位顯赫的那位了。
***
處理交代完,雲飛揚轉身回去,見林琅縮在馬廄一角,小臉吓得蒼白,眉尖輕蹙,顫顫巍巍的惹人憐愛,明明他很讨厭女人驚恐無助的模樣,可看到她驚懼不安,心底卻很想将小小的她抱在懷裏溫聲安慰。
他彎腰遞出手,勾起唇角,聲音都柔了幾分:“沒事了小哨子,起來吧。”
林琅沒去接他的手,自己扶着馬廄的欄杆站起來,事情發生的太快,她第一次經歷暗殺難免心生恐懼。
她看到雲飛揚手臂上的鮮血,連忙道:“将軍受傷了?快拿東西包紮。”
雲飛揚瞥了了一眼,道:“哦,小傷而已,你能走嗎?”要是吓的腿軟走不動,這次得抱了吧。
林琅小臉皺着:“我沒事,将軍,小傷也不能忽視,你可有傷藥,不行我那裏有,疼嗎?”
雲飛揚心中融入一股暖流,出門至今,少有被這般細聲軟語的關心,一時起了心思,點點頭,大言不慚的說瞎話:“疼。”
話音一落,不僅老嚴和葉同,其他人眼睛齊刷刷的飛向雲飛揚,誰不知道雲将軍曾入敵營被刺了個對穿咬牙挺了一天一夜硬是一聲沒吭,名聲響徹全軍,如今胳膊刮了點肉就對小姑娘厚臉皮的撒嬌喊疼?
臉呢?
雲飛揚注意到衆人如火的熱烈目光,讪讪的摸了摸鼻梁。
林琅見他手臂衣衫被鮮血滲透,心驚之餘,想去取藥,一位士兵過來對雲飛揚附耳細語,他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低頭對林琅道:“小哨子,我還有事處理一下,下午再找你。”
如此一來,林琅離開的計劃只能推遲延後。
***
午後,林琅吃過午飯,去馬廄喂早上沒喂成毛豆的早飯,身後突現腳步聲,她陡然朝後看去,看到的是一位身姿高大的英俊少年郎。
“還怕有刺客?放心,四周安排了人,安全的很,”雲飛揚英眉飛鬓,手裏拎着一袋豆子,“這個給你。”
林琅擺手:“不必了,一路來我們承蒙将軍援助,一袋豆料不算什麽。”
“這一袋豆子可是救了本将軍一命呢。”他想起什麽,“當時你反應真快呀。”
林琅低眸,細密的眼睫灑下一小片陰影,聲音清清淡淡的,聽不出情緒,“以前我家有個鄰居總愛拿彈弓向我射石子,我對這種聲音很敏感……”所以當空中發出聲響,她下意識的馬上去拿東西擋住。
林琅幼時因渝鎮鄉裏排外,受過不少鄰居小孩的欺負,後來她不再和他們玩,也總有爬高樹朝院子裏的她投石子的,說到底,她如此謹慎小心,也是因為小時候被人欺負的多了,不得不提防。
雲飛揚聽林琅平淡講述從前的欺辱,真恨不得幫她把欺負她的那群人胖揍一頓,滿心的話在嘴裏囫囵一遍,最後問道:“你要走了?”
“嗯。”
“今日就啓程?”
“嗯。”
他停頓了下,心生不舍:“這麽快啊。”
林琅不知如何作答,幹脆沉默。
雲飛揚低頭看向她,想到剛剛遇險時她并無尖叫,反應極快的救了自己一命後,乖巧迅速的躲在一角,如此機敏真的令他大為欣賞。
他家中有一表妹,母親一直希望他們結親,可他表妹就是一淚包,動辄就哭,跟她說話特費勁,他很長一段時間都以為她是個結巴,因為她只會我我我,問急了就哭,他真的十分煩悶,連看她一眼都覺得是浪費時間。
可偏偏他表妹每次來做客,母親非要他陪着,所以自小在他印象中,女人多是這種遇事只會無助哭泣的懦弱模樣,他也是慕少艾的年紀,自然對自己的未來妻子有一番遐想。
最好是高貴明豔,身姿豐美,性格爽利,做事決斷,能與他暢游天下,談笑惬意舒然。
他覺得小哨子還算符合自己心中那個形象,他向來是個直來直往的性子,也不繞彎子,開口問道:“小哨子,你可有心儀之人?”
林琅被他問的一懵,下意識搖頭。
然後雲飛揚就笑了,少年笑容太過燦爛,令林琅後背的汗毛紛紛豎起來。
不會吧……千萬不要是那樣。
可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雲飛揚長眉一挑:“你是要去京的吧,等到了京城,我去你家提親可好?”
林琅被他一句話吓得三魂沒了七魄,比那支冷箭射來時都要令她驚慌失措,“雲将軍,這這玩笑可開不得。”
“我沒開玩笑。”雲飛揚是真有此打算,回京後母親肯定又要不依不饒的說娶親的事,他不如選個自己喜歡的堵上她的嘴。
林琅簡直要瘋了,從前這人是要馬,如今進一步直接要人了嗎?
她連連拒絕:“不不,我身份低微,哪裏敢攀附将軍……”
雲飛揚俊朗的臉上浮起淡笑:“你不必擔憂這個,一路上我們相伴也算熟悉各自品性,我不是那種在乎身份門第的人。”
林琅臉色吓得更白,繼續抵抗:“将軍如此偉岸,小女子只是蒲柳之姿,性格又呆板無趣,根本配不上您啊。”她不敢得罪了他,只能拼命抹黑自己,就差說求放過了。
雲飛揚像是聽不出她話中的拒絕,甚至還誇她:“我就是喜歡你這般說話不扭捏,性格又堅韌的,放心,我既許諾,必不食言。”
問題是我不想要你的許諾啊!
他腦子進水了嘛,都說武夫魯莽,說話不經大腦,可也不帶這樣的吧。
再怎麽說,自己早上也救了他,怎麽他反還給她一個大`麻煩?難不成現在還時興男人以身相許?
她不要啊!
什麽說話不扭捏,性格堅韌?
真是天大的誤會,她完全是被她哥逼的好不好,她也想像其他閨中女子一樣嬌柔無骨,甜美可人,可她哥是個冷傲嚴肅的性子,話不說利落,他眼中的冷刀直接殺過來了啊。
她慌慌忙忙,也不怕他生氣了,“雲将軍真的不行,我、我有心上人的!”
雲飛揚被她逗樂了:“小哨子,現在再拿這話騙诓我已經沒用了呢。”
林琅悔不當初,見雲飛揚雙眸漸柔,似乎真的認真了,不得不承認,他的确有一副好皮相,身姿高大,相貌英武,人群中一眼望去最為醒目,可她對他真的毫無悸動,他的求愛,她只有滿心的惶恐,無一絲歡喜。
林琅慌張的模樣讓雲飛揚又想起林中抓到的幼兔,那兔子皮毛光滑溫軟,不知她是否也是那般,她今日一身俏翠,看着綠茵茵的,眉眼濃黑如九月葡萄,少女蓬勃生氣叢生,如今樹都枯了,只有她仍生機勃勃。
他心頭發癢,腦子一熱,柔聲的說:“我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誰了。”
林琅一愣,她根本就沒有心上人,他知道什麽?
雲飛揚手臂抵到馬廄木欄,趁機将林琅逼到牆角俯身而下。
這姿勢之前也有過,林琅渾身僵硬,見他的臉面朝自己低下,立刻将手擋在臉上。
一雙溫軟極熱的雙唇印到她的手心,酥麻的電擊瞬間傳遍全身,這次她是真的僵住了。
雲飛揚覺得觸感不對,睜眼一看頓時失笑,算了,更有趣的事等到以後吧,她應該還有很多地方等待自己挖掘,他稍稍退開,明亮雙目與她張大呆滞的黑眸對視,低低說道:“不準嫁別人,我會來娶你。”
若是換一個稍微成熟些的女郎,面臨雲飛揚此舉多半會覺得他霸道的承諾十分可愛,大約會嬌媚的喊上一聲呆子,可林琅還是個未經人事的青澀少女,只會覺得被冒犯。
頃刻間,林琅感到一股熾烈的藍火從腳底升到頭頂,簡直要把她燒着了!
她氣得渾身發抖,此人對她如此無禮,還有臉說什麽娶她,她的确不是身份高貴的貴女,可就算是普通農家,也斷沒有這般輕薄人的道理,他如此随意,把她當什麽人了!
何況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嫁他?開什麽玩笑!
雲飛揚見她不出聲誤以為她是羞怯,他知道女人多是口是心非,當巨大的喜悅降臨不會去主動迎接,反而會試圖拒絕,也是一種怕再會失望保護自己的方法。
他身家高貴,相貌出衆,年齡漸長身量又高大出挑,在京中頗受女子追捧,私下向他表白愛慕的女子趨之若鹜,那麽多嬌媚溫柔的女子,他唯獨看中了林琅出衆的心性,因對自己的自信與對女子的誤解,他絲毫不覺得林琅是真的在拒絕,看到她滿臉緋紅,美眸含水的樣子更以為她是暗自欣喜。
哪裏能想到林琅完全是被氣得。
他剛剛一時情動,的确唐突,如今也有些後悔,不過這悔意在見到林琅滿臉霞色馬上就風吹雲散了。
“小哨子,我雲飛揚字字真心,”他啊了一聲,“對了,我還不知你名字,你叫什麽,等到了京城我好去找你。”
林琅擡頭,眸光泛冷:“雲旗。”
“林雲淇。”他默默在舌尖念了兩遍,越發覺得好聽。
一股溫熱的氣息噴到他的臉側,他機警一躲,原來是她的黑馬見主人受困,張開大嘴過來咬他。
雲飛揚暢然一笑,看黑馬鼻孔鼓動,四蹄亂踏,眉眼笑的更開了,等他娶了她,這馬自然也是他的,到時候他得給它起個新名字,兩人一同騎行梅山,何等快哉!
“我另有要事不能送你,雲淇,以後上京之路要多加小心!”這時葉同過來找他,他雲飛揚來不及與林琅多說,只得匆匆離開。
林琅怒到極點,反而冷靜下來。
他竟然開口親密的喊她“雲旗”呢。
他哪裏知道,雲旗是她哥哥林懷謹的字。
京城那麽大,她才不信雲飛揚能找到她,就算找到了,林琅在心底冷冷一笑。
你敢上門,我哥就用眼刀砍死你!
***
密林環繞,山道岟崥只一輛高大馬車悠悠往上行駛。樹林落葉枯敗,不複岑蔚,凋敝荒涼的山林偶有鳥叫傳來,寂靜如斯,只有馬車內傳來噼啪的清脆聲響。
平叔無比郁悶的駕着馬車,一張黑臉皺着,眉宇間的深溝能夾死蚊子。
車廂內,杏兒偷瞄林琅,也不知她是怎麽了。
林琅坐在窗邊,身下有好幾根枯樹枝條,她慢條斯理的一小段一小段的将枝條折斷扔到窗外,她的表情也很奇怪,一會兒出聲冷笑,一會兒滿臉怒意,木枝被她掰的啪啪響,自出了豐鎮,林琅便一直這樣,導致一路上杏兒和平叔都不敢說話,就怕惹到了她。
晚上喂馬的時候,杏兒聽見林琅對毛豆說:什麽是衣冠禽獸,什麽是道貌岸然,說的就是他啊,要是他真的再冒出來,你就直接上去給他一蹄子,把他踹飛!
毛豆輕叫一聲,林琅寵溺的摸摸它的腦袋,喂了一大把豆子,憤憤道:說定了哦,一定要狠狠的踢!
杏兒憂心忡忡,暗嘆自己真是從來都沒看懂小姐,作為貼身丫鬟,何等失職啊。
***
豐鎮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三日前,此地有名的魏神婆在清晨被人發現她的屍首被挂在她求雨施法的高樓上,衣服扒光,身體裸`露,死狀不堪入目!
群衆本想趕緊報官,可再細看那屍體,頓時心驚。
這神婆她,或者該稱之為他,竟是個陰陽人!
屍首下身那根黑魆魆的東西在陽光下看的是一清二楚,衆人目瞪口呆,議論紛紛,有些精明伶俐的馬上想通了一些事。
大家再去她的無源教道觀一看,裏面的道童都不見了,卻竟在後院中找出兩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其中一個衣不蔽體,狀似癡傻,另外一個高聲哭訴,不斷磕頭求衆人報官。
迎客的門童被人堵住,抵不過衆人的質問,他顫抖的交待出她們是本地兩家大戶買來冥婚的女子,平時魏神婆在後屋施法,他只負責迎客,跟他沒有關系。
随後在觀內找出的東西更令衆人觸目驚心,有人發現兩尊供奉的神像下面藏了不少幼兒的骷髅頭,數量正對神婆求雨的次數,那些家中走失孩子的鎮民紛紛議論猜測,後經豐鎮一位年邁和尚的點撥,衆人頃刻明白魏神婆每次求雨都是用這些死去孩子的性命換來的,不禁心頭大恸,同時升起的還有憤怒與痛恨。
這魏神婆哪裏是什麽高人,分明是個殘害鎮民的歹毒妖人啊!
死的好,惡有惡報。
真相大白過後,豐鎮鎮民心中對神婆敬仰的高山,遽然崩塌。
冥婚一事,徹底斷絕。
***
秋末荒涼,雜草叢生,密林枯敗,苦了吃草的動物,然而在林家隊伍中唯一的草食動物毛豆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它挑食,就任性,愛豆子一生不改。
草?不要不要。
倒不如說對身為“植物殺手”的林琅影響更多一些,自被平叔的勸訓過後,不能再在車廂裏掰樹枝以免弄髒車子,休息時她想洩憤的抓把青草都沒有,草全枯了,她頂多扒個樹皮,還得扒的小心翼翼的,扒多了怕樹生病死了。
走了好多天,她至今仍忘不掉雲飛揚親到手心裏觸感,思及此,她憤憤的又甩了下手!
那個姓雲的登徒子,她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他!
這件事在林琅心底存了好久,她不好和其他人說,又無處發洩,只能悶在心底憋氣。
至于雲飛揚說要娶她的承諾,她根本沒放到心上。
林琅年紀小,但對未來的愛人也有自己的想法,她并不想輕易愛上一個人,或者是受夢中影響,她對情愛有種天生的懼怕與抗拒。
噩夢中,國破家敗,颠沛流離,女子被夫君抛棄,最後被暗殺墜入山崖,臨死前滿腔的怨恨,控訴命運不公,後悔與那虛僞懦弱的夫君成婚,凄厲的憤懑每每充斥住林琅的心海,讓她在情愛方面有別于其他閨中慕春的女子。
這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再尋常不過,可她卻想貪戀一些,但求一心人,相守到白頭,否則寧缺毋濫,決不重蹈夢中女子的命運!
就如渝鎮的鄰居牛叔牛嫂一般,恩愛如斯,牛叔被鎮中人嘲笑妻管嚴也不惱,依舊夫妻伉俪,林琅回過頭想,牛家願助她家,除了是親鄰以外,恐怕也體會過被衆人排斥調笑的情況,将心比心,才會傾心幫助。
“小姐,想什麽呢?”杏兒見林琅若有所思開口問道,自從打算訓練自己貼身丫鬟對主子的了解後,一路上她一直都在觀察林琅。
結果林琅淡聲道:“沒什麽。”
杏兒郁悶垂眸,真是一籌莫展,果然離開原來的府邸便懈怠了,謹慎和規矩丢了一小半不說,親近主子的難度還比原來增加了不少。
車廂內兩個妙齡少女各有心事,唯有架馬的平叔心大,在走了十幾日的平安路之後,他早就不愁沒跟着雲飛揚一起上路的事情了。毛豆又通曉人性,極易駕馭,他省心不費力,高興了還哼兩個小曲兒,就是不在調上,難聽的很,還好車廂裏的林琅和杏兒埋頭于心事,才能讓他放聲唱上好一陣兒。
可也因為兩人太專注于思索,以至于對外事渾然不覺,連馬車什麽時候停了都不知道,好一會兒才聽外面平叔微啞的聲音說道:“多寶村?哎呀,老漢我也是路過,不知道往哪邊走呢,要不你再往前走走找人問下?”
似乎是外面有人攔車問路,林琅先回過神,移坐到前方,輕輕将車簾掀開一條縫,隐約看到馬車前站了一個中年漢子,側臉和善,布衣草鞋,腰間鼓鼓囊囊。
不遠處站着個與他同行的男人,對方兩只眼睛外凸,間距極大,遠遠看去像只癞蛤`蟆,蛤`蟆男懷裏抱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小孩子的全身都被男子的粗布外衣罩住,不聲不響,只一雙鞋子露在外面。
透過一條細細的簾縫,林琅的目光冷不丁的和蛤`蟆男對上,像是被針刺到,霎時她的心底生出一股寒意,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她眨了下眼睛,禁不住視線向下避開,目光定住時,腦子裏嗡的一聲,緊張的汗毛豎起,她壓低了音量,聲音緊張的微微發顫:“平叔,快駕車走!”
“這裏離京城不遠了吧,我們是去尋親的。”
平叔正和外面的中年男子聊得甚歡,他許久沒見外人,一見到年紀相仿的男子,話多的他禁不住多唠叨幾句,根本沒聽到林琅示警的話。
林琅咽了下口水,不由的聲音提高,“平叔。”
這次平叔聽到了,回頭啊了一聲:“小姐?”
“外面是何人?”
“哦,一個路過的兄弟。”
林琅打算把話小聲遞給平叔,趁對方不注意的時候駕車跑掉,她努力保持聲音平穩,道:“你過來下,我有話說。”
“哎。”
豈料平叔剛動,那中年漢子出其不意的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直搗平叔胸膛!
與此同時,遠處抱孩子的蛤`蟆男也走近了,林琅定睛一看,果然懷中小孩子露出一雙精致小靴上面繡的是雲繡。
兩個農夫打扮的平民怎麽會抱着穿珍貴精細雲繡鞋子的孩子,定然非奸即盜。
銀光漸漸逼近,平叔只覺身後有股急風,下一刻林琅從車子跳出,一把推開平叔,平叔身子一歪滾到地下,堪堪避開了中年男人的致命一擊。
中年男人趁機跳上馬車,掀開前簾發現車廂內只有兩個驚慌的年輕少女,和善表情像臉譜一樣抹去,變成一臉獰笑:“哎呦,原來還有兩個嬌滴滴的小娘子,這趟不白來,走,乖乖跟爺回家喝酒去。”
平叔再遲鈍也明白是遇到匪人了,虧他還以為他們是迷路的淳樸農夫,他也是大意了,真是住在附近的村民怎麽會找人問路,他破口大罵:“我日你仙人板板!你敢碰我家小姐一個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