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疏離
剛好那個時候,潔怡的富商爸爸給了潔怡一筆錢,讓她自己創業,潔怡找到了家傑,問他願不願意和她一起合作開公司。家傑資金不夠,他正要推辭。潔怡就跟他說,她願意借錢給他,他可以把自己從公司獲得的收入中扣出部分,分期還給她。這無疑是一個絕好的創業機會,但對於潔怡的幫忙,他又猶豫了。他和潔怡是多年的好友,其實他也知道潔怡一直暗戀他。接受了她的好意,會不會令她誤會?
潔怡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反而冷靜地對他說,他應該把感情和事業分開處理,在事業上遇到發展機會要緊緊地把握住。她邀請他合作,一來因為他們是好朋友,清楚他的為人;二來是欣賞他的才能,相信他有能力把公司搞好。她剛開始籌劃公司,沒有經驗,心裏沒底,遇到困難也不可能總是拿回家請老爸解決。如果有他的參與,除了可以互相扶持,也增強她的信心。他被她說得心動了。
在之後通電話時,家傑跟子琪說了這件事,問她的意見。
子琪想了一會兒,說:『我也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按你這位朋友的說法,合作對雙方都有好處,所以你無需太介懷是不是領受了別人的好意,因為別人也希望得到你的幫助。只要付出自己的努力,協助他把公司搞好就是最好的回報。』
家傑其實也有這樣的想法,只是想聽聽子琪的意見。聽子琪這麽說,也正合他心意,不過,他還是逗趣地問子琪:『那個朋友是女的,你真的不介意嗎?』
子琪笑着說:『你公司也有男同事、女同事,難不成公司有女同事,我就不讓你上班嗎?你念書的時候也不是念男校的呀!』
『對我這麽有信心?』
『不是,是對我自己有信心。』子琪咯咯地笑着。
得到子琪的贊同,家傑答應了潔怡的邀請,跟她合作一起搞公司。
這次電話之後,家傑比以前更忙了,他全身心地投入去開創自己的事業。他和潔怡在商業區租了個寫字樓,請了兩個人。平時他要去見客,向客人介紹産品,樣樣事親力親為。晚上還要出去應酬,過着起早貪黑的生活。後來,為了方便工作,他在公司附近租了套小公寓。
五月之後,子琪收到家傑的來信越來越少,內容也越來越簡單,寥寥幾句,只說自己很忙。他給子琪打電話的次數也明顯減少了,由以前的一個星期兩次,變成了一次,有時一次也沒有,一般都是子琪打給他的。家傑回小公寓的時間也不太确定,有好多次子琪打到公寓去,他都不在。子琪一般不會在上班時間打他的公司電話,免得妨礙他工作,不過,如果想他想得慌,她還是會打過去,但也不一定能找到他,有時候是他的同事接電話,說他在用電話,或者出去見客了。
子琪第一次感覺到跟家傑的距離是這麽的遠。以前她一直認為,只要她想念他,他也必定在想她,她就一定能找到他,但現在她發現自己經常找不到他,她的心情很失落。通電話的次數不多,但是氣氛卻不對,有時候大家是握着電話,不知說甚麽好,靜靜地聽着對方的呼吸聲,只是誰都不願把電話放下。這個時候,家傑一般都會說:『夜了,你該睡了。我還有事要做。』
子琪不願放電話的原因,是她怕挂了電話,下一次又不知甚麽時候才找到他。每次收了線,她都會流淚,然後坐在黑漆漆的房間裏,讓黑暗把自己吞噬。她總是安慰自己說,家傑不是忘了她,只是工作太忙,要兼顧的事情太多,才會忽略她,自己應該體諒他,不要給他增添壓力。
但是,無論怎樣安慰自己,子琪都覺得很難受,像是一個夜行的人找不到出路,旁徨無助,她在給家傑的信中寫道:
……
我感覺我們的關系發生了變化,你的心跟我離得很遠很遠,我總是觸摸不到。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的旁徨,我不知該怎麽做,心裏空空落落的。如果繼續下去,我怕自己會受不了。我曾經有過沖動,想終止這裏的學業,回到你的身邊,讓我們還像以前那樣。我發現,原來我的身邊沒有了你,我也沒有了生活的目标,即使我在這裏讀個博士頭銜回去,那又有甚麽意義呢?
……
這封信寄出之後,隔了一個星期,子琪收到了家傑的電話。他要子琪在法國安心讀書,不要胡思亂想。父母為她的将來鋪了路,叫她不要辜負父母的期望,對自己也應該有個交代。他還答應子琪,以後會多抽時間打電話給她,并且還會問她的學習情況,叮囑她一定不能偷懶。
這次電話之後,事情好像過去了,子琪雖然沒有質疑他的說法,但心中的忐忑仍然揮之不去。
又到七月,子琪開始放暑假了,她第一時間踏上了歸程。不過這次家傑說應該不能去機場接她,因為要見一個重要的客人。子琪當然有些失望,不過她也沒有說甚麽,打定主意自力更生,自己回家。
下了飛機,過了海關,子琪拖着行李慢慢地走出閘口。心情十分沮喪,她的眼睛差不多是盯着地板的。一路走,前面被一個高個子擋住了去路,她說了聲『對不起』就打算繞過去。當她經過那個人的身邊,她的手臂被人一下子拉住了,還被那個人拖進懷裏。她吓了一跳,不過那個感覺很熟悉,還是那種感覺,還是那種氣息。她頭也沒擡,貪婪地靠在那個壯實的胸懷裏,然後用手抱住了他的腰。
那個人也是緊緊地抱住她,臉蹭着她的鬓邊,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我很想你。你瘦了。』
她的眼淚又在眼眶裏打轉。她還要确定這個重逢的情景是不是自己的臆想。家傑這段時間這樣的疏離,他還會與她親近如斯嗎?如果他這樣的想她,為何又讓她獨自走在無盡的痛苦中?她幾乎以為他已經不再愛她了。只要他仍記挂着她,她就不會那麽難受了。不管怎麽樣,即使是夢境也好,就讓自己貪心一點吧。她沒有說話,只是窩在那個溫暖的懷抱中默默地流着眼淚。
如果時間在這一刻凝住該多好啊!不知過了多久,子琪以為自己睡着了,家傑扶着她的肩膀,輕輕把她推開,使她面對着自己。他仔細地端詳着她的面容,喃喃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讓你難過了。』語氣中充滿了愛憐。
她擡眼回望他,他瘦了,人也憔悴了,她在他的眼中讀到了深藏的憂郁。她不明白他的憂郁何來,但她确實看到了。
她終於開口說話了:『你不是說不能來嗎?』
『面談的時間提早了,談得很順利,基本上談成了。』談成了生意,卻不見他臉上有任何的喜色,他不是在追求事業的成功嗎?有進步應該高興才是,他反而顯得悶悶不樂。
家傑像上次一樣拉着她離開,還不忘提醒她打電話給媽媽報平安。他們也像上次那樣去吃飯,吃了飯就送子琪回家。
平日家傑很忙,甚麽時間下班也說不準,所以子琪接受了繪畫老師的提議,到他的畫室幫忙,好打發時間。她能見到家傑的時間不多,幸好大家的時間同步,家傑不用調教時間給她打電話。她在畫室經常工作到九點,他偶爾會去接她,送她回家。
在這個暑假裏,她反而跟高峰見了好幾次面。高峰也是去畫室接她,然後帶她去吃夜宵。子琪感到奇怪的是,她這次回來,發現家傑和高峰兩個人好像都變了,變得比以前深沉,上次都不是這樣的。高峰還會不失時機地對她說些人生道理,令她納悶。
有一次吃夜宵的時候,高峰無來頭的問她:『你覺得人的一生最重要的是甚麽?』
她一時答不上來。高峰對她說:『有的人會說是事業,有的人會說是家庭,有的人可能會說是愛情。你呢?』
她笑着說:『我比較貪心,我覺得每一樣都重要。』
『如果你只能選一樣,其他必須舍棄,你會選擇甚麽?』高峰繼續問。
她想了一會兒,一邊思考一邊說:『我不是一個事業型的人,所以不一定要追求事業的成功,能養活自己就足夠了。家庭,我以後會建立家庭,但家庭是和愛情連在一起的,我不可想象沒有愛情的家庭會是怎樣的,所以我選擇愛情。』
高峰搖頭嘆氣:『你怎麽這樣狹隘。人生包含着許多東西,愛情只是其中一樣,沒有了事業不會死,沒有了愛情也不會死,沒有了生命就一切都完了。所以人最重要的是生命,是自己。無論遇到甚麽事情,都不要為難自己。』
『你現在好像在出難題為難我。』子琪笑咪咪地說。
『總之,你記住我的話就是了,這是我不斷思考得出來的理論。』高峰神情認真地說。
還有一次,高峰突然對她說:『上星期六我看見家傑和一個女孩子在逛商場。當時我還以為是你,走上前去才發現不是,你回去要審問他了。』
子琪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快了兩拍。因為這些日子家傑總是說忙,他們見面的時間不多,令她心裏很是失落。現在聽高峰這樣說,心裏更不好受。不過,她絕不相信家傑會背着她跟另一個女孩子好,不知甚麽原因,她不相信。當時,她是這樣回答高峰的:『不會的,可能你看錯了,也可能那是他的客戶。』但她的底氣明顯不足,只是她不承認而已。
暑假還有不夠一個星期就結束了,子琪的心情随着日子的過去變得越發的沉重。家傑的态度總是若即若離,見了面他們還是如膠似漆的,但不見面的時候,他像是把她忘了。他們膩在一起時,他會抱她,會吻她,會跟她說情話,但她發現,這次回來,家傑沒有像上次那樣跟她親熱。他們見面的地方一般都在外面,只有兩次在他的小公寓裏。他吻了她之後就把她放開了,然後顧左右而言他,拿飲品,找零食。她有些不是滋味,但出於少女的矜持,她又不能問他為甚麽,唯有悶悶地坐在沙發上。
這一天,她蓄意要做一件事。下午出來上班時,子琪對媽媽撒了個小謊,說晚上要和讀書時的閨蜜敘舊,讓媽媽準許她晚上不回來過夜。媽媽答應了。
子琪在衣櫃裏挑了一條背心連衣裙,穿在身上顯得十分嬌俏。她又在外面穿一件小外套作遮擋,免得太張揚。
晚上九點下班後,她直接坐車到家傑的小公寓。家傑沒回來,她就在他家門口等他。累了,她就坐在地上,背靠着門,徑自看書。她知道家傑今晚會回來的,她昨晚探過他的口風。
等到差不多十二點時分,走廊的電梯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接着是穿着皮鞋的腳步聲,緩慢的,聽起來有些疲憊。不肯定是不是他,所以子琪沒站起來,直到有個修長的人影出現在眼前。
家傑也看到她了,愣了一下,很快回複自然,淡淡地笑看着她,問:『怎麽在這?等我好久了?』上前伸出手,讓她扶着站起來。
她老實地點點頭。聞到家傑身上有些酒氣,她明白家傑今晚又去應酬了。
家傑用鑰匙開了門,一邊讓她進屋,一邊說:『進來坐一坐,等會兒送你回家。』
子琪略顯扭捏地說:『今晚我不回家。』
家傑掃了她一眼,微笑着問:『你媽媽同意嗎?你不是答應她晚上十二點前回家的嗎?』
子琪小聲地說:『我跟媽媽撒了個謊。』
家傑笑着搖頭,『你學壞了。你打算今晚留在這?』他故意地壓低了聲音。
子琪臉又紅了,咬着嘴唇,眼睛看向別處,心想:難道我還有其他地方可去嗎?嘴上還死撐:『你不收留我,我就走了。』腳卻沒動。
家傑看着她的樣子,又笑了,『我當然收留你。』說着,走過來,摟着她親了一下。
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家傑今晚的心情特別好,經常看着她笑,減輕了她的內心的失落感,她覺得她今天晚上的決定是正确的。
剛才的較勁讓她感到有些躁熱,她把外面的小外套脫掉,露出裏面的背心裙,美好的身段一覽無遺,顯得青春妩媚。她甚少穿成這樣,家傑看着她也有些呆了。
家傑再次抱住她,輕輕地吻着她,說:『你今晚很美。』他吻着她的頭發,她的額頭,嘴邊,到她的雙唇,一遍一遍的,從輕柔的親吻到狂熱的索取。他抱着她,吻着她,直到把她壓在床上。
正當她以為他有進一步動作時,他卻停住了,并且輕輕地拉開了兩個人身體的距離。他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抱歉地說:『我今晚喝多了,有點疲倦。我先去洗個澡。』摸了摸她的頭發,翻身下了床,直接走進了浴室。留下她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淚水從眼角滑落下來,失望也像淚水一樣抑制不住。她覺得一定有甚麽不對勁,但不想深究。此刻,她很想奪門而出,盡快逃走,但她又不想走。
當天晚上,子琪還是在家傑的小公寓裏過了一夜。他們睡在一張床上,輕輕地擁抱着對方入睡,閉着眼睛,卻很清醒,像是各懷心事。
她忍不住問:『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不是,我很愛你。』他回答說。
『那你為甚麽對我這麽冷淡?好像從來沒有想起過我。』
『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他親了她一下,『你現在甚麽都別問,睡覺好嗎?』
其實兩個人都睡不着。子琪不明白一個總是說愛她的人為何跟她這麽疏離。他說的是真的嗎?竟然有種心不近,情不再的感覺。
幾天後,子琪就要上機了。她乘坐的是下午的班機。前一天晚上和家傑通電話,他說那個時候有工作要做,所以不能送她。反而高峰當天早上打電話來,說下午會過來送子琪到機場。
想到和家傑又要過好幾個月才能見面,子琪感到不舍,就想趁中午吃飯的時間再見見他。她不想打擾他工作,於是就在他公司樓下等他出來,他說過,如果在公司,他會在十二點半左右的時間出去吃飯。她想,如果等不到也就算了。
等到十二點四十分左右,她看見家傑從大廈內走出來,因為沒有約定,所以家傑不知道她會來。她心裏一陣緊張,快步向家傑走過去。
這時家傑也看到她了,臉色稍微一頓,瞬間又擠出一個淺淡若無的笑容。子琪眼中只有家傑,她沒有留意到他身後側還有一個女子和他一起。只見家傑轉頭和她小聲說了兩句,那個女子的目光向子琪的方向看去。子琪估計那個女子是家傑的合作人,正想向她微笑點頭,但她發現那個女子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是甚麽呢?她的眼睛裏帶着一絲敵意。子琪愣了一下。那個女子已看向別處,徑自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家傑向她走過來,站在她面前,只對她說了句:『跟我來。』沒有牽她的手,自顧邁步向前。子琪跟在他身後,心中十分忐忑。
家傑帶她來到大廈後面的一個小公園,這段時間公園裏沒有甚麽人。兩人靜靜地相對站着,子琪看向他,看不出他的表情。
家傑打破了沉默:『你怎麽想到要來找我?』
子琪吸了口氣,壓抑住內心的傷感,卻不知為何會沖口而出:『我下午就走了,我怕見不到你。』
家傑聽了,臉上竟然露出哀傷的神色,他伸開雙臂把她擁進懷裏,輕輕地說:『別說傻話,不會的。』
子琪伏在他的懷裏,聽他在自己的耳邊喃喃地說:『對不起,我不能送你了,祝你一路順風。回去之後專心學業,不要胡思亂想……』子琪覺得一滴熱乎乎的液體落在她的肩上,接着第二滴、第三滴,等她反應過來,家傑已經緊緊地抱着她抽泣起來。她吓了一跳,有點手足無措。在她的印像中,家傑一向是堅強而冷傲的,她想不到家傑會為了這次離別而哭泣!她不知說甚麽好,唯有回抱着他。
家傑的心緒很快平伏下來,又再次向她說了句『對不起』,然後放開了她。
下午,高峰送她去機場。一路上高峰顯得很沉默,兩人沒說上幾句話。到了機場,臨近入閘,高峰才突然說:『多寫信給我。我們也可以多通電話,如果你有甚麽心事,你跟我說,我絕對是個極好的聽衆,就像以前那樣。一個人在那邊,遇到事情,想不通的,不要自己一個人硬撐,千萬要跟我說,即使我幫不上,我也可以給你安慰,知道嗎?』
雖然聽起來有點怪,但子琪明白高峰對她的情誼,她點了點頭,說:『知道了。』這位朋友真是難得,一心一意對她好,記憶中,一直以來都有他的相伴,她的心中充滿了感激。她伸出雙臂,走前一步與他擁抱,并對他說:『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