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許嘉遇笑了笑，“小姑娘用心打球，為國争光就好了。”
周曉玟有點尴尬，對啊，人家是軍官，聯絡方式自然要保密，當然不能随随便便告訴別人。
“她打球挺好。”張恒難得誇了小師妹一句，“只是懶散。”不是張恒挑她的毛病，周曉玟是那種能躲訓練就躲的人，之前世錦團體賽選上她，真是大出他所料。不過，小姑娘确是有點實力，沒有丢國家隊的臉。
“懶散是病，得治，要不然你去不了奧運會。”許嘉遇說。每個運動員最大的心願就是得到奧運金牌。
曾幾何時，他也有過這樣的夢想。
周曉玟心想，她就是不想去奧運會……她只是想平平常常打球，普普通通退役。“嘉遇說得沒錯。”張繼科聽到許嘉遇的話，也加上一句。
周曉玟是一個有潛力的球手，賽場上的表現很穩定，就是有點不思進取，別人是拼命練到101分，她卻練到95分就停下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哦。”周曉玟含糊地應下來。
“有機會就好好把握。”許嘉遇悶聲說，眼底有點黯然。
周曉玟忽然覺得許嘉遇說話時有點難過。
時光飛逝，又到了奧運年，世錦團體賽為此也提早在北京揭幕。
場館內人聲沸騰，尤其是穿着紅色隊服的國家隊隊員進場時，歡呼聲更是不絕於耳。周曉玟走在最前面，有點緊張。
這次是她首次以主力隊員身份參加世界賽。自從去了軍營之後，她彷佛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慢慢對打球着緊起來。她現在覺得平常的日子，或許對許嘉遇來說，是夢寐以求的生活。雖然她在蘇州拿世乒女單冠軍時，不小心踢破了廣告板，被大會罰款警告……
中國隊最大的對手是英國隊，英國隊的教練何冬晴是雙滿貫得主，對國家隊的各方面了解甚詳，之前已經贏過國家隊，所以在北京絕對不容有失，一定不能丢人。
鄭文慧和徐佩珊在場邊熱身時，忽然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連忙把周曉玟拉到一旁。
“今天軍隊的人來了，許上校來了！”鄭文慧興奮得雙眼放光，國家隊這邊的看臺坐了四排身穿軍裝的戰士們，每個人都是坐姿端正，看着就舒服。
“真的嗎？”周曉玟趕緊尋找那張不像軍人的臉孔。
雖然把許嘉遇的聯絡方式要來了，但周曉玟沒這樣的膽量去主動跟許嘉遇說話。她就是有色心，沒色膽。況且像許上校這麽優秀的男人肯定早就名草有主，也不會看得上她這種小女生。
“第一排中間，為甚麽他們會過來？應該不是門票賣不出去吧？”徐佩珊指着看臺說。
“可能是有高官政要過來觀賽吧，總之今天這裏特別安全，一只蚊子也跑不掉。”鄭文慧笑得特別高興。“要不我們去跟許上校打個招呼？”
“會不會不大好？我們打完比賽再過去。”徐佩珊說。
周曉玟倒是很清醒，“他說不定是來看恒哥。”
“那也是，恒哥的比賽很難看得到。”徐佩珊也有同感。張恒不參加乒超聯賽，只參加國際賽事，連全運會和全錦賽也找不到他的身影。用他的原話就是：全國賽事挺無聊。
坐在觀衆席上的許嘉遇靠着上佳的視力，自然見到周曉玟，坐在他身邊的戰友黃亦帆小聲問：“她們都是國家隊的主力嗎？”
“嗯。”
“看起來真像高中生。”黃亦帆感嘆說。上次國家隊來軍營訪問時，他剛好有任務在身，無法參與，錯失了一睹國家級運動員風采的機會。這次是主辦方主動邀請軍隊過來觀賽，說是更深入了解國家的文體發展，又給軍人一個放松身心的機會。“就是那個周曉玟問你要了聯系方式嗎？”
“嗯。”許嘉遇回應得很随意。
這件事在隊伍中成為了一件趣談，始終軍隊生活是很枯燥，難得長官出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底下的士兵自然忍不住在許嘉遇背後談論一二，許嘉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過一段時間，大家就會忘記。
正在大家快淡忘此事時，上級就派他們來看乒乓球賽……雖然許嘉遇從沒看過一場張恒的正式比賽，但沒必要真的來看一次！雖然隊友們對女乒隊的興趣更高，但許嘉遇知道整個女乒隊的名氣也比不上一個張恒。東面看臺坐了軍隊，西面看臺全是張恒的球迷，從老人到少女，年齡跨度極大，海報、橫額、手幅，應有盡有。
許嘉遇心想，要是這些人知道張恒還是張指導的兒子，恐怕還會覺得吾家有子初長成，老懷安慰。父親總愛拿他當年有多受歡迎來說事，許嘉遇總是不以為然，他覺得張叔叔和馬叔叔應該有更多球迷。
“離得太遠，看不清臉。”黃亦帆深感惋惜，能夠主動跟上校搭話的都是勇者，何況還是一個二十歲的女生，簡直是女中豪傑，黑風部隊的成員對她實在太好奇了。
“你視力有問題，以後就別拿槍了。”許嘉遇冷笑。
“喲，長官真狠。”黃亦帆嘟嚷着。
許嘉遇在部隊中是有名的心狠，新兵來到他手下跟剩下半條人命沒分別，沒事就搞點特殊訓練，美其名鍛煉心智。黃亦帆很想見一見許嘉遇的父母，問問兩老到底對他做了甚麽事情，導致他如此心理不平衡，專門找手下的士兵麻煩。
“謝謝。”沒詛咒他，算是贊賞。
場上的比賽開始了，許嘉遇對乒乓球頗為了解，看得出中國隊的實力，确是在英國隊之上，打得非常出色。大螢幕裏的周曉玟穿着殷紅隊服，一臉沉着，拿着球拍把對手殺個片甲不留，實在看不出她只有二十歲。
“大美女呀。”黃亦帆忍不住誇了一句，“國家隊是看顏值挑隊員的嗎？”這姑娘五官真漂亮端正，标準的江南美女。
許嘉遇差點就想一掌拍死這家夥，真的好意思在大庭廣衆下說出這種話，周曉玟好歹是國家代表選手。
女團決賽以中國隊奪冠結束，距離男團決賽有一個小時空檔，觀衆先行離席休息，場上的運動員也由女隊換成男隊。周曉玟特地跑去跟張恒說，許嘉遇來了，結果吓得張恒差點噎住。
“恒哥，你還好吧？”周曉玟沒想到張恒的反應如此強烈。
“沒死。”張恒趕忙喝了幾口水平伏心情，難怪他出門時就有種不安感，原來是嘉遇哥大駕光臨。
“你好像很怕他。”周曉玟有點不解。
“因為他不正常。”張恒回答得理所當然。
周曉玟摸不着頭腦，她覺得許嘉遇很正常，不過張恒如此堅定地說，她也不好反對。
比賽結束之後，國家隊和軍隊剛好在同一個出口狹路相逢，周曉玟悄悄向許嘉遇揮了揮手，許嘉遇沒有任何反應，弄得她有點洩氣。
張繼科和馬龍看見許嘉遇，本來想過去打招呼，但見到他一身軍裝，面無表情，也不好意思主動開口。
上了車，黃亦帆才問：“為甚麽您不跟周曉玟說句話？”剛才他也留意到周曉玟臉上的欣喜。
“我們穿着軍裝就別丢人。”許嘉遇有點頭疼，坐下就閉目養神。聽張恒說，這姑娘挺有意思，球技愈來愈好，今天表現這麽出色，看來能進奧運名單了。
“即是沒穿軍裝就會過去說幾句嗎？”黃亦帆調侃問。“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
“住口。”許嘉遇也懶得跟黃亦帆讨論這個問題。
“當心宣傳部的呂上尉不高興。”黃亦帆狹促一笑。
“我跟她沒有關系。”許嘉遇聽到這個名字，眉頭輕輕一皺。
“但她不停追着你。”這事在隊伍中都不是新聞，自從許嘉遇調到北京軍區，呂上尉就對許嘉遇展開追求熱烈的攻勢，一般女生碰上許嘉遇這麽冷漠的反應，也該知難而退，偏偏呂上尉就是不死心，變着法子去跟許嘉遇聊天。
“總之我們不會有戰友以外的關系。”許嘉遇不喜歡跟同事或同學談戀愛，以前上軍校時，他曾經跟女同學有過一段暧昧關系，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很快就沒了來往。
“我先聽一半。”軍營裏的女同志都很搶手，許嘉遇不想要，還有很多男同胞等着去追求宣傳部的大美女。回到軍營不久，宣傳部的人就過來找許嘉遇和黃亦帆，讨論軍區開放日的安排。
“呂上尉怎麽也過來了？”黃亦帆瞟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連忙開口道。
許嘉遇的注意力還放在手上的資料，沒有擡頭的意思。
那名年輕的呂上尉抿了抿紅潤的嘴，走上前說：“我是一起來商量宣傳的事情。”
宣傳部的兩名成員見到許嘉遇全無反應，心中也明白是甚麽回事，雖然覺得他不大禮貌，但他的軍階最高，大家都無話可說。
呂潔儀知道許嘉遇對她的态度一向冷淡，也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坐在他的對面，加入讨論。
許嘉遇不喜歡做對外工作，整場讨論之中，他只是細心聆聽，了解當天的工作崗位。以前他在蘭州軍區沒有對外展示的活動，頂多是參與閱兵或軍事演習。“辛苦許上校和黃少校了，希望這次開放日圓滿成功。”
“也辛苦你們了。”許嘉遇站起來送宣傳部的三人出門。
呂潔儀離開前，問：“你們剛剛去看世錦賽了嗎？”今天她打算來找許嘉遇，卻發現整支隊伍的戰士都外出了。
許嘉遇沒有說話，黃亦帆連忙說：“對對對，我們還見到國家隊的人了。”
“哦。”呂潔儀看着許嘉遇冷峻剛毅的側臉，挺拔的身姿把一身作訓服穿的筆挺，他看上去随時都準備作戰，仿佛一座堅毅的鐵塔。在他面前，你會不由自主就被他身上的氣勢壓得仿佛被捆住手腳無法動彈。“比賽精彩嗎？”
許嘉遇一直不明白為甚麽呂潔儀為甚麽老愛找他，感情不能勉強，要是彼此喜歡的話，他們早就一起了。
“很精彩，國家隊贏了金牌，打得可好了。”黃亦帆硬着頭皮把話說下去，“我們還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許嘉遇正眼也沒看呂潔儀一眼，直接就在她身邊走過。呂潔儀知道許嘉遇不喜歡自己，但沒辦法，先喜歡上的人就是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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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曉玟回到家的樓下，突然很不想進屋。不論是國家隊，還是家，她都不想回去了。
“曉玟，你回來了！怎麽不上樓？”鄰居阿姨剛好買菜回來，見到小區的大人物竟然沒進去。
“阿姨，您好……”周曉玟臉有難色。
“是不是忘了大門密碼？阿姨幫你按。”
鄰居阿姨以為她是太久沒回家，所以特別熱心地帶她進電梯大堂。
周曉玟自從進了國家隊之後，就沒有回過家，只是偶爾和父母通電話，父親總輕聲細語吩咐她不用擔心家裏，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母親每次通話都是先把她狠狠地罵一頓，批評她沒有盡力打球，連一個像樣的冠軍也拿不到。
也許在母親心中，她就是一個不成才的女兒，一個垃圾。
在父親心底，他還把她當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沒有辦法反抗命運的小女孩。
站在家門前，周曉玟連按門鈴的勇氣也沒有，哪怕她沒多久之前在賽場上為國家隊打了一場勝仗。
只要進了家門，等着她的又是一場無止境的辱罵。
站了一會兒，周曉玟正想按門鈴時，門卻毫無先兆地打開了。
“曉玟，你怎麽還不進來？”周爸爸剛收到鄰居的短信，知道女兒回來了，想出去等她，恰巧女兒就在門口，不禁喜上眉梢，接過她手上的購物袋，“來來來，你回家都不帶鑰匙嗎？要是爸爸不在家，你怎麽辦？”
周曉玟深深吸一口氣，才走進令她渾身不自在的家。
“你媽媽剛去了親戚家，很快就回來……”周爸爸把購物袋放在客廳的一角。
“我先回隊裏，爸爸，你保重身體。”周曉玟一聽到母親不在，立即就有了逃跑的心。
“慢着，你先跟你媽說幾句話，我們八年沒見過面，爸爸也很想你。”周爸爸搭着周曉玟的肩說。
周曉玟一下子就把父親的手撥開，神情略微不安地說：“我很好，你們也很好。”只要她不回家，一切都會很好。如果不是母親不停找馬指導，說她一直沒有回過家，做媽媽的又挂念又擔心，她也不會回家一趟。
“曉玟長大了，就不喜歡爸爸了嗎？”
周爸爸的手摸上周曉玟的手臂，她咬了咬牙，表情非常生硬，忍不住開口說：“我本來就不喜歡。”
周曉玟急步走到門口，打開門，卻見到母親正低頭翻着鑰匙，一擡頭見到八年沒回家的女兒，眼神一下子就淩厲起來。
“你回來了。”
周曉玟知道自己完了。
周爸爸盡力擺出溫和假象，替周媽媽拿拖鞋，還說：“一起吃晚飯了。”
周媽媽用審問犯人的銳利目光掃視女兒，冷哼一聲，才走進屋內。周曉玟不由得眼眶一酸，不知道今天是打一頓還是罵一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