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因為被罰跑操場太過于疲憊,我昨天晚上很早就睡了,整個晚上睡得好熟。一覺醒來,蕭多多已經去上課了。
我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零亂的頭發,換上校服拎起書包走出了寝室。
現在的時間還算比較早,除了一些有早讀習慣的學生以外,學校的路上并沒有太多人。
我到食堂買完早餐後,看見時間還很早,于是就在食堂吃完了早餐才去教室。
走進教室,我看到只有很少幾個人在教室裏面,其中竟然有希涵。我沒想到他也會在教室裏,平時他不是經常遲到的嗎?
因為昨天晚上的那個電話,當我的視線和希涵的視線撞在一起的時候,我忍不住有些害羞地偏過了頭,和他的視線錯開,腳下加快了步子走到了我的座位上。
今天難道發生了什麽好事嗎?
我看着幹幹淨淨的桌子有些不敢相信。桌膛裏什麽垃圾都沒有,幹淨得像被擦拭過一樣。如果不是桌面上有擦不去的馬克筆痕跡,我真的會懷疑這張桌子是不是屬于我的那一張。
那些喜歡惡作劇的人難道轉性了嗎?昨天明明還在惡整我,甚至把我的衣服也劃破了,今天怎麽會沒有人搞小動作?
我不敢相信是他們大發慈悲,也不敢相信他們是被我在論壇上的留言給吓住了,接下來的時間裏,我更加小心地提防着可能會發生的一切。
但是随着三節課的過去,我又有些懷疑自己的想法了。因為不但沒有人故意說話諷刺我,也沒有任何惡作劇發生,一切都很平靜。
或許真的是老天爺開眼,讓我今天沒有遇到任何糟糕的事情吧,我這樣想着,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早上喝的牛奶讓我有些想上廁所,雖然感覺還不是怎麽強烈,我還是覺得早點兒解決會比較好,免得我在上課的時候請假,那樣會打斷老師的教學,不太好。
剛走到廁所門口,我看到了桑智熙,她看見我立刻就拉長了聲音說:“人滿了,真是抱歉,可能要麻煩你去樓上或者樓下了。”
經歷過昨天那樣的惡整,她這種言語上的刁難已經讓我沒有太多的感覺了。我懶得理她,轉身向樓下的廁所走去。
這一層因為有幾個班去了實驗樓做實驗,所以廁所的使用率很低,我解決完內急之後剛準備打開廁所門,卻發現怎麽拉也拉不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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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地拉了兩下,聽見有硬物被卡住發出的聲音,很明顯我是被人鎖在了廁所裏面。怎麽了,今天的惡作劇終于開始了嗎?
拉了幾下拉不開,我幹脆認命地放棄了拉扯,轉身走到廁所的洗手臺坐了上去。
上課鈴響了,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露出了一個苦笑。下課的時候都沒有人過來,上課之後就更沒機會出去了,估計這一節課我都只能待在這裏面了。
我就知道惡作劇不會消失,可是沒想到他們居然會這樣幼稚。但幼稚又怎麽樣,我還是被鎖在門裏面,出不去。而且我也覺得自己太傻了,為什麽不帶上手機?最起碼也能用手機向別人求援啊。
就在這時,我突然想到了昨天給我打電話的希涵,整張臉刷地一下就紅了。
為什麽我想到向別人求援的時候會想到希涵呢?我明明和蕭多多的關系比較好啊……
跳下洗手臺,我擰開水龍頭,伸手掬起一捧冰涼的水潑到了自己的臉上,讓臉頰上那火辣辣的感覺退去一些。
“若紗?”
耳邊突然聽見了門外傳來希涵的聲音,吓得我手一顫,差點兒把水弄到自己的身上。
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明明已經上課了啊……
我想大喊我在這裏,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一點兒也不想讓希涵看到這麽窘迫、這麽丢臉的自己,但錯過希涵,我真的不知道會被關到什麽時候了。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我聽見希涵又叫了兩聲,然後響起了他的腳步聲。
腳步聲離門越來越遠,我心裏很清楚,如果我現在不叫住希涵,那麽就真不知道要在這裏等到什麽時候了。
我終于忍不住喊了出來:“希涵!希涵!我在裏面!快幫我開門!”
怕希涵聽不見我的聲音,我撲到門板上用力地拍着門,這時卻聽見了希涵的聲音。
“我知道了,你不要喊了。”
就在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門被人推開了,我看見希涵正站在廁所門口皺着眉頭看着我。
出了廁所,我才想起別人搭救我,而我還沒有對他說一句“謝謝”,于是結結巴巴地擠出來一句:“謝……謝謝你專門過來救我啊。”
聽見我的道謝,希涵一張臉突然紅了起來,弄得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就在我以為我會因為這緊張的氛圍而窒息的時候,卻聽見希涵說:“不用謝,我只是路過而已。”
路過而已?路過會專門到女生廁所門口來叫我的名字嗎?而且這還不是我們上課的那一層的女生廁所呢。就算你是從廁所門口路過,你也不會是特地下樓來從女生廁所門口路過的吧?
這別扭而又蹩腳的解釋讓我差點兒笑出聲來,可是我沒有說什麽,只是跟在他的身後向教室走去。
不知道為什麽,希涵的耳朵也變得通紅,這樣的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那個傳說中的“冰山王子”,反而可愛得不得了。
我突然有一種就這樣走着也不錯的感覺,可是教室就在樓上,我再怎麽磨蹭也不能磨蹭多久。
跟着希涵一前一後地走進教室,跟老師打了報告後我回到了座位。桑智熙她們用一種羨慕、嫉妒而又敵視的目光看着我。看到她們我就想起了剛才被關在廁所裏面的事情,也不甘示弱,狠狠地瞪了回去。
這一節課是公布昨天的考試成績,班主任季老師拿着三沓試卷站在講臺上對我們說:“這次的入學考試,大家的成績都很不錯。如果能夠保持這樣的學習積極性的話,大家一定會在高考的時候,考出好成績,考進自己想考的學校。下面我們就來分發試卷,為了讓大家都能夠相互了解一下彼此的學習成績,所以我念到名字和分數的同學請到講臺上來領取試卷。”
雖然班主任是教數學的,但這次入學考試的三門成績都是由她來統一宣布。最先發的是語文試卷,應該是那篇作文拿了比較高的分數,我竟然考了93分,比那個人規定的分數線還超過了3分。拿到語文試卷,我看着那個紅色的分數,心情不由得輕松了許多。
昨天的考試裏,我唯一擔心的就是語文了,因為作文我每次都寫得不太好,可既然語文過了,那麽剩下的考試也一定沒有問題。
接下來發的是英文試卷,我考了91分,然而當老師念到數學成績的時候,我一下子愣住了。
89分?
怎麽可能,我明明在考完後把所有的試題都進行了演算,每個丢分點我都能确定,絕對不會超過十分的!
走上講臺領了試卷,一回到座位我就認真地看起試卷來,想要看看究竟是哪裏做錯了。可當我認真地檢查試卷的時候,我發現了一道填空題被老師判了錯誤。
這道題不是對的嗎?我還記得做完後,這道題我有算兩遍,因為這道題的算法很麻煩,代入的公式也好多,而且數字也很多,所以我對它記得特別清楚。
沒想到的是,當我仔細看題目的時候,我發現這道填空題的答案竟然是被人改動過的。我本來的答案被人小心地擦去了,然後在那個答案上,又寫上了一個錯誤的答案。
這個錯誤的答案也不是随意被寫上的,而是在解題的過程中,如果先打開的括號沒有認真看的話,就會算錯,從而就會得出這個錯誤的答案。我在算題的時候,也算出過這個答案,但我能确定的是,我絕對沒有把這個答案填到試卷上去。
89分,這個被人改動了的答案會讓我拿不回我的熊娃娃!我不知道那個改動我答案的人是誰,但我知道我絕對不能就這麽失去那個珍貴的熊娃娃。
我吸了一口氣,拿着試卷走回講臺,将試卷展開,指着那個被改動的地方對老師說:“老師,我這道題本來沒有做錯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原本填的答案被人改成了一個錯誤的答案。”
老師拿起我的試卷仔細地看了看,然後說:“方若紗同學,你對自己要求嚴格是好事,可是這道題在我看來很明顯是你‘可能’寫上了正确答案,但是在最後關頭填上了一個錯誤的數字。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絕對不能容忍任何一個學生用這樣的方式欺騙師長來更改分數。”
“老師,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改過答案,我……”
我還想解釋,卻被老師打斷了:“方若紗同學,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我想開始講解試卷了。”
講臺下的同學哄笑成一片,我卻知道,我根本就沒有辦法來替自己辯白,因為沒有人可以證明我說的話,我只能接受89分這個事實。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座位上,剛坐下,就聽見身後的希涵輕輕地對我說:“我相信你。”
簡單的幾個字在這一刻真的讓我仿佛得到了救贖,我回過頭看了希涵一眼,感激地對他點了點頭。
老師開始對數學試卷進行講解,可是我根本沒有心情聽她說了些什麽,因為現在的成績已經成了定局。那個拿走我寶物的人說要我三科都達到90分的線,可是我現在在數學上差了1分。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還給我熊娃娃,也不知道他接下來會搞什麽鬼,只能一整天都坐在教室裏面胡思亂想。
晚上放學回寝室的時候,我剛走到自己的寝室門口,就看見一個牛皮紙質的粉色禮品盒端正地放在了門前。在粉色禮品盒上,還放了一封信。
我彎下腰拿起那封信,看見上面寫了“TO方”,便拆開了它。
米白色的信紙上只有三個被打印機打出來的字——“你輸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因為我知道盒子裏面是什麽了,是對方送回來的熊娃娃。但不知道為什麽,我不敢去解開綁住粉紅色盒子的緞帶,也不敢去想裏面的熊娃娃有沒有被弄壞。
可是我不能不親眼去确認這個游戲帶來的後果……
伸手拿起盒子,我慢慢地解開了緞帶,将盒蓋打開,裏面躺着的正是哥哥送我的熊娃娃,可是我幾乎認不出它的樣子了。
熊娃娃被人用火燒過了,原本柔軟的絨毛在高溫的作用下緊縮成了一團,變得又黑又硬,而我最喜歡的那個鼓鼓的肚子也癟了下去,棉花東一團西一團地冒出了頭。
這一刻,我心裏被痛苦塞得滿滿的。我再也忍不住委屈,放聲哭了出來。
我真的很沒用,就連哥哥送給我的東西都沒有辦法保護好,還說什麽要找出真相,我甚至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
昨天意氣風發地在論壇上宣戰的那份昂揚的鬥志再也找不到了,在這一刻,我只想找一個人好好地傾訴,告訴他我有多難過,心情有多糟糕。
可是我能告訴誰呢?這裏沒有人是我的朋友,就算是蕭多多,她也有她所畏懼的現實。她可以安慰我,可是她不會陪我去尋找我想要的真相。
我好想哥哥,我想要哥哥出現在我的面前,因為我知道哥哥看到我哭一定會對我說:“若紗,不要哭,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可是哥哥已經不在了……他已經離開了我,離開了這個世界,他把我們全部都抛棄了!
盡管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要堅強,要振作起來,可是我只能更加痛苦地流着眼淚,被對哥哥的思念一遍又一遍地淩遲。
為什麽我最親愛的人會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了我?這甚至不是一個意外,而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
如果哥哥和我一樣都被人欺負,為什麽我沒有從他那裏接收到求救的信號,我明明知道他是那麽疼我……
一想到開朗的哥哥不知道究竟經歷了什麽才會走向絕路,我的心就像被人撕裂一樣疼痛。我大口地呼吸着空氣,覺得心都變得冰涼了。
好冷……真的好冷。
哥哥在被人欺負後,也是這樣難過嗎?他在給我寫出一封封溫暖的信時,他的心會痛嗎?
越想就越是無法抑制自己的痛苦,我把熊娃娃從盒子裏拿出來用力地抱在胸前,用臉龐去蹭它那被燒焦的絨毛腦袋,好像這樣就能緩解心口的疼痛一樣。
熊娃娃被燒焦的絨毛變成了幹硬的疙瘩,蹭着那些小疙瘩,感覺就像有小小的指甲刮在我的臉上,好痛,可是這點兒痛根本比不上我心中的自責和難過。
我無力地坐在地板上,緊緊地摟着熊娃娃,就像要把它揉進身體裏一樣用力,好像這樣就能從它身上汲取溫暖一樣。
“對不起……”幾乎接近無聲的道歉從我的嘴裏吐了出來,可是這個道歉是因為我沒有保護好熊娃娃,還是因為我沒能及時察覺哥哥尋死的念頭?
我還記得哥哥上一次放假過來看我的時候,對我說:“若紗,你就快是一個大姑娘了,你要好好地照顧自己,不要總是像個小公主一樣任性。”這種叮囑一樣的話,可能就是哥哥的暗示吧,可是我當時是怎麽回答他的呢?
我當時一邊對哥哥撒嬌一邊說:“我才不要長大,我要做哥哥永遠的小公主!”
哥哥第一次沒有像以往一樣摸着我的頭安慰我,反而皺起眉頭苦口婆心地教育我,一定要乖,一定要聽話。我當時還因為這個和哥哥發了脾氣,并且還對哥哥說最讨厭他了……
想起這一切,我幾乎快暈厥過去了。
我都對哥哥做了什麽?如果當時我沒有說這些任性的話,哥哥會不會心裏好受些?他會不會就打消了做出那種傻事的念頭?
手腳變得好冰冷,我咬住了手指甲,一點兒一點兒地咬着,連咬到肉了也沒有感覺。
其實我也是害死哥哥的罪魁禍首之一吧,因為我的自私和任性,所以才沒有察覺到哥哥情緒上的轉變,也沒有盡到做妹妹的責任。
突然,我的手機在安靜的房間裏響了起來,我吓了一跳,但也很快找到了手機。手機上的來電是養母的號碼,我仿佛溺水的人找到了一塊浮木一樣,迫不及待地接通了電話。
“媽……”剛說了一個字,淚水就不斷地淌了下來。我這才發現,其實我對她和養父還有哥哥的依賴性遠遠超過了我自己的想象,我甚至在接通電話的那一瞬間,心都暖了起來。
“若紗,傻丫頭,哭什麽呢?”養母慈愛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卻讓我哭得更厲害了,“不要哭,你一哭媽就心痛呢。”
雖然知道她看不見我的動作,可是我還是下意識地伸手擦幹了眼淚,并且對她露出了一個笑容。
“媽,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想把在我身邊發生的這一切都告訴她,想把哥哥的死其實是被人欺負造成的事情告訴她,想聽她說“堅強一點兒,若紗”。可是我什麽都不能做,我不能讓她擔心,甚至不能讓她也和我一樣難過。
養母嘆了一口氣,說:“若紗,我知道自從顧曉走了以後,你一直都想連他的份也一起努力,可是不管怎麽樣都不應該竄改試卷的答案,那樣改出來的成績也不能讓顧曉開心,也不會讓媽開心。你一直都很乖,很懂事,媽希望你不要為了一次入學考試,做出不應該做的事情。做錯了題,不要緊的,因為你還可以重新做,可是媽希望你不要做錯事,不要欺騙老師。”
竄改試卷的答案?欺騙老師?我着急地向養母解釋:“媽,我沒有改過試卷的答案,我真的沒有改過。我做的答案是對的,可是我拿到試卷的時候,答案已經被人改過了,所以我才會找到老師,希望他能給我一個公平……”
“好了,若紗。”養母打斷我的話,語氣裏有一絲失望的情緒,“今天老師打電話到家裏,說你考試考得不錯,可是一直認為有一道題被他更改了答案,所以整天都沒有精神。老師打電話過來是想讓我們開導一下你,讓你不要為了一分兩分就做一些不應該做的事情,這樣對你不好。可是既然你認為自己沒有錯,那我也不多說了……若紗,你讓媽很失望。”
聽見電話被挂上以後傳來的忙音,我頓時覺得渾身冰冷。怎麽會這樣?我明明就沒有錯,為什麽就連養母也不相信我?
我把手機扔到床上,站得遠遠地看着它,好像這樣就可以讓我的難受變得少一點兒。可是沒有用,不管我離它有多遠,我看着它就像看到了養母失望時難過的表情一樣。
想逃得遠遠的,想讓自己找一個可以宣洩的出口!
在我回過神之前,我的雙腿已經自己動了起來,帶着我跑出了寝室,跑出了女生寝室樓。
入夜的初秋,空氣已經不像夏日那樣始終被悶熱所籠罩。當我跑過樹林的時候,那吹拂在身上的冷風讓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昨天被體育老師罰跑十圈以後,我渾身的肌肉都酸痛無比,可是在這一刻,我仿佛感覺不到那種痛了一樣,在校園裏快速地奔跑着。
大腿的肌肉就像被切斷了再黏合一樣,痛得讓我幾乎尖叫出聲,我甚至能聽見自己在壓抑痛楚時發出的呻吟。肺裏的空氣在劇烈奔跑中被消耗,我大口呼吸着空氣,卻沒有辦法從裏面獲取更多的氧氣。
我一直跑到了操場,跑到了之前曾經待過的那個雙杠,才停住了腳步。面對着空曠的操場,我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我從來不知道我自己是這麽愛哭的人。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倔犟堅強的女孩,可是當我到了春陵我才知道,我的堅強和倔犟在惡意面前是那麽微不足道。當真正牽涉到自己在乎的一切時,我才知道我有多麽脆弱,多麽容易被傷害。
可是我也知道,就算我在面對這些傷害時我會受傷,也不能把我脆弱的這一面暴露給那些等着看好戲的人。我現在需要做的是在這裏盡情地把我心中的痛苦和難過宣洩出來,然後用更加抖擻的精神來面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
然而當我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以後,轉身準備回女生寝室樓時,看見希涵靠在不遠處的一棵香樟樹下,靜靜地看着我。
路燈照在他的臉上,那雙眼睛就像是透明的玻璃一樣,在這光芒下仿佛有一種令人着魔的魔力,讓我情不自禁地朝他走了過去。
當我靠近他的時候,希涵從褲袋裏面掏出了一包紙巾,抽了一張遞給我:“沒事吧?”
面對他的關心,我的眼淚似乎又快要落下來。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在所有人都不相信我、讨厭我的一天,在我身邊安慰我的人居然是希涵。這份來之不易的關懷,溫暖了我脆弱得随時會破碎的心。
“我沒事。”我擦了擦再次濕潤的眼眶,故作堅強地說。
希涵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無奈,他緩緩地開口:“若紗,你有沒有想過,你遇到的這些事情絕對不是偶然的事件,或許這些都和你調查你哥哥的死有關。”
溫柔的聲音在耳邊輕輕地響起,可是我知道他對我說這話的意思。我接過紙巾擦了擦紅腫的眼睛,把臉上的淚水擦拭幹淨後擡起頭看着他:“我當然知道。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希涵看着我嘆了一口氣:“我想,如果你放棄追查關于你哥哥的一切,這些傷害就會消失,你就不用再這樣傷心了。”
這些話其實希涵曾經說過,雖然那時候他的話中似乎帶着一絲惡意,可是現在想來,他說的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他只是很明确地告訴我,我之所以會遭受這些待遇,其實是和我調查哥哥的死因有關。
可是我真的能放開手,讓哥哥的死成為一個不可觸及的秘密,在這個學校裏渾渾噩噩地度過三年嗎?我真的能夠面對失去哥哥的痛苦嗎?如果真的要以對哥哥的死不聞不問來換取我在春陵的安然度過,那我寧願接受任何痛苦、付出任何代價來獲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權利。
我不可以讓哥哥不明不白地死去,不可以讓背後那個殘忍地隐瞞真相的人得意。
我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身體,用力地抱緊自己,搖了搖頭,說:“希涵,我沒有辦法放棄追查哥哥死亡的真相,因為他對于我來說,是我生命中唯一的血親,這是別人無法替代的,也沒有辦法替代的存在。甚至在夢裏,我都會夢見哥哥在對我微笑,然後在痛苦中醒來。我沒有辦法讓自己不去想哥哥,除非我得到我想要的真相。”
希涵的表情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勸慰我,可是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其實他沒有必要對我這麽好的,尤其是我們兩人還只是同學的關系。可是當他對我好的時候,我覺得這樣的感覺不錯,甚至有一絲依賴和期待。
“你真的很倔犟。”希涵想了很久,似乎要說什麽,最後卻只是輕輕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倔犟嗎?大概是吧。既然是正确的事情,就應該堅持下去,哪怕所有人都不贊成,哪怕會遭到反對者的報複。這是哥哥教給我的道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也不想忘記。我會按照哥哥所期望的一切去生活,去面對一切,這是我能為他做的唯一的事了。
閉上眼睛,我努力讓自己從激動的心情中平複下來。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見希涵的臉上浮出了一抹奇怪的表情。
我順着他的視線摸着自己的臉頰,小聲地問他:“希涵,怎麽了?是不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
希涵笑了笑,很自然地拿出一張紙巾替我擦了一下左臉:“嗯,你這裏沾上了紙屑。”
他的指尖透過薄薄的紙巾在我臉頰上輕輕地掃過,就像一根小羽毛拂過一樣,讓我感到有一些癢癢的,可是又好舒服。被他觸過的地方好像被燙到了一樣開始發熱,我不由得小小地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和他的距離。
我看了希涵一眼,發現他的臉也紅紅的,他的手因為我的後退而突兀地懸在半空。他迅速地收回了手,臉上閃過一絲尴尬的表情。
我不是故意讓他尴尬的,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又不好解釋什麽,總覺得越解釋好像會越尴尬。我的心髒“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我垂下眼簾,當自己沒有看到他臉上的神色,對他說:“希涵,我有點兒累,先回去了。”
希涵也沒有說什麽,只是“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我低着頭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突然聽見了希涵在我身後小聲地說了一句:“晚安,好夢。”
心裏堆積的難過和委屈就像遇到了烈日的雪人一樣,在這一聲叮囑中完全消融。我克制住自己想回頭的沖動,加快腳步離開了操場。
回到寝室時,蕭多多正準備睡覺。她看到我回來立刻上來問我那個熊娃娃是怎麽回事,我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她急得不得了,說要去找老師理論。
我第一次看到蕭多多主動說要去找師長理論,要知道雖然她成績是全年級數一數二的好,可是她的性格溫柔得像一只小綿羊,從來都不會生氣或着急。
或許她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把她知道的事情說出來,可是看到她為我做到這一步,我覺得已經是一種很大的進步了。我也明白了一件事,世界上除了父母和哥哥,其實并沒有誰是一定要對我好的,或者是要對我負責的。
從師楠優到蕭多多,他們雖然關心着我,可是他們不是我的親人。當我遇到麻煩的時候,他們可以伸出手來幫助我,可是他們不是非得幫我不可。
那麽希涵呢?他又是為了什麽來幫助我?我知道他最開始其實是厭惡我的,現在卻屢次對我施以援手,這中間的變化真的不是我能夠想象的,甚至在一兩個星期之前,這樣的情況我想都不敢去想。
但我心裏一直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對希涵有一種特別的依賴感,那種感覺不僅僅是因為他幫助了我,可是真讓我去深入地去想到底是因為什麽,我也沒有辦法說清楚。
安慰好蕭多多以後,我到了浴室,把水溫調得熱熱的,洗了一個熱水澡。酸痛的肌肉在熱水的撫慰下變得舒适了許多,身體也更加清爽了。
如果不開心的事情能夠像這樣解決就好了。關上淋浴,我回到了房間,躺在床上,把被燒壞的熊娃娃抱在胸口。
或許熊娃娃被燒壞了,可是他沒有辦法燒壞哥哥對我的愛,也沒有辦法用這種卑劣的手段打擊我想找出真相的決心。
我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數着綿羊,讓自己進入睡眠,養足精神來面對後面将會發生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起床,我站在衛生間裏看着自己紅腫的雙眼,連忙從冰箱裏面挖了一大塊冰來冷敷。可是不管我怎麽采取補救措施,眼睛始終都還是有一點兒腫腫的。
背着書包到了教學區,我剛走進教學樓就看見了正抱着作業本下樓的師楠優。看到師楠優,我立刻舉起手跟他打了個招呼,然後準備上樓,卻看見他朝我走了過來。
師楠優站在我的面前,表情嚴肅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最後把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臉上。他有些擔心地問:“若紗,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情?我怎麽感覺你好像痛哭過一樣,眼睛腫腫的。”
雖然我知道他的擔心或許只是對一個學妹的例行問候,或許是因為曾經和哥哥是同一個籃球隊的隊友,可是我沒有任何辦法阻止自己去接受他的關心。
我露出一抹發自真心的笑容,對師楠優說:“其實沒有什麽事情啦,就是遇到了一些阻力,所以才會哭鼻子。會長,你不要擔心我,我現在很好。”
“阻力?你真是小女生呢,遇到阻力就會哭……”師楠優被我的話弄得哭笑不得,“既然都讓你哭鼻子了,那你放棄和阻力對抗就好了啊。”
真的有那麽容易放棄就好了。我嘆了一口氣,看着師楠優的雙眼說:“會長,有些事情是不可以放棄的。如果我遇到了阻力就放棄去做那件事情,那麽我永遠也做不成任何事情。世界上不會有那麽多令人順心的事情,往往我們面對的阻力比我們想象和預料中更多,但是我們一旦放棄了和阻力對抗,那麽就只能一事無成了。”
聽到我開始長篇大論了,師楠優立刻舉起手做出了一個投降的姿勢:“好好好,這又是你哥哥跟你說的吧?那這樣吧,我現在要把這些作業拿到老師的辦公室去,所以就先把我的手機號碼留給你。如果你遇到了什麽不能解決的事情,或者想找個‘垃圾桶’傾訴遇到阻力的難過,你可以打電話給我,我随時恭候。”
師楠優拿起了一個作業本,随意地撕了一張紙,寫了一串數字在上面,然後把紙遞給了我。
“謝謝會長。”我把紙折了起來放進包裏面,然後和師楠優互相道別,上樓到了教室。
現在的時間還很早,我想應該不會有人在教室裏吧。然而當我推開門的時候,看見空蕩蕩的教室裏有一個人正背對着教室門,在我的桌子前弄着什麽。
是在放垃圾想對我進行惡作劇嗎?
我剛這麽想,就聽見了垃圾被放入垃圾袋裏發出的聲音。他不是在放垃圾,而是在收拾垃圾?我再仔細看那個背影,發現幫我收拾垃圾的人竟然是希涵。
希涵把垃圾放進垃圾袋裏以後,伸手把放在一旁的抹布拿了過來,仔細地擦拭着桌子和板凳,甚至就連桌腿也擦了一遍。
我一時間完全不知道應該用什麽話來形容我現在的感受。原來并不是大家不再往我的桌膛裏放垃圾了,而是希涵每天都來得很早,替我把弄得亂七八糟的課桌收拾幹淨了。
他明明一開始那麽讨厭我,現在怎麽會幫我收拾桌子?
我的眼眶熱熱的,好像有什麽東西湧出來了,我用力地吸着鼻子,不讓自己的淚水掉下來。
我在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我現在得做點兒什麽事情來平複一下已經起了波動的情緒,然而看到希涵還在擦着我的桌子時,我立刻沖上去從希涵的手裏搶過抹布用力地擦着桌子。
對于我的突然出現,希涵也有一些意外,他有些驚訝地問我:“你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早啊?”
我沒有回答他,擦完桌子以後,我看着希涵的雙眼對他說:“希涵,你以後不要再幫我收拾垃圾了,這是我的事情,和你沒有關系,你沒有必要來幫我做什麽的!”
我只是不想連累他,可是他聽了我的話,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我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的話多麽不禮貌。如果換了我天天替人整理垃圾,還要被那個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