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1)
翌日下班,她就趕去了首都機場。齊媽媽做的飛機因南京大雪而晚點,到北京的時候,已是臨近午夜。
夜晚的風很大,西北風一吹,齊媽媽的帽子就歪向了一邊。向來注重儀表的她,頓時顯得有些狼狽,齊雨潇在到達口接到母親時,一下子覺得媽媽老了好多,她的心不斷往下沉。
出租車上,母女兩人都很沉默。
齊雨潇穿着厚實的大衣坐在狹窄的車裏,整個人都不想動彈半分。她看着深夜的路燈不斷向後掠去,人行道上空無一人,心裏也空蕩蕩的,說不出的凄惶。
回到她的公寓,她終于有機會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具體确實不清楚,只是政/委給我冒着風險叫人來給我交了底,說是跟隔壁一把手落/馬的事有關,有人跳出來死咬着你爸爸。”
“地方上的事情怎麽會牽扯我們?”
“問題就出在這裏,正是因為跟地方有了牽扯,所以檢查才更為嚴格。”
齊雨潇沉默了,齊媽媽拍了拍她的手,“現在,最要緊的是見到你爸爸。”
齊媽媽嘆了口氣,又說,“明天我先去找你爸爸的舊部,見到了人再作打算。”
她點點頭,心裏還是一片茫然。
爸爸……
齊雨潇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爸爸了。
早年間齊父非常忙,家裏裏裏外外的事情都是妻子一個人張羅,因此齊父對于家庭十分愧疚。後來這份愧疚就全轉移到了小女兒身上,對她格外疼惜,齊雨潇記得小時候,她周末要去上補習班。每次都是爸爸親自送她出門,又親自接她放學。放學回來不過是下午四五點的光景,時間尚早,父女倆就一起去吃小馄鈍。
他們常去的那家店,是在梅園新村的小巷子裏,老板開了二十幾年,甚至一度開到上海去。店家的手藝算是家傳的,小馄鈍皮薄如蟬翼,含在嘴裏輕輕一抿就化了。每次去吃,她都能一口氣吃下一大碗。
那是齊雨潇最喜歡的食物,不僅因為味美,更因為是跟爸爸單獨分享的親密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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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今,她找不到她的爸爸了。
齊雨潇心事沉沉,完全無心工作,第二天開會的時候連連出錯,甚至看着PPT都念錯了好幾個重要數字,連林瑤都看不下去了,偷偷在筆記本上寫下TIPS推給她看。
孫少謙更是沒想到她會出這種差錯,散了會留她下來問:“你怎麽了?人不舒服還是工作強度太大?”
“沒有。”齊雨潇做了個深呼吸,抱着文件跟上司保證:“對不起孫董,我以後不會再犯這樣的錯。”
孫少謙欲言又止,最終并沒有說什麽超過界限的話,揮了揮手讓她先出去。
一到下班時間,齊雨潇立刻收拾好了東西,準備打卡走人,林瑤笑她:“你今天是怎麽了?丢了魂似的,連班也不加了?”
她搖搖頭不想解釋,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到家的時候齊媽媽還沒有回來,公寓式的房子幹淨而空蕩,她在換鞋凳上呆坐了片刻,才進了房間。她不敢打電話,怕打擾的母親,只好去廚房先去做飯。
沒什麽胃口,可也得努力加餐飯,還有那麽多事情等着去做,不吃哪有力氣撐下去?
竈上炖着湯,小火熬着,陶罐裏的水汩汩沸騰,她正失神,忽然聽見大門轉動的聲音。齊雨潇連忙出去,可是一看齊媽媽的表情,她的心就墜了下去。
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怎麽樣了媽媽?”
齊媽媽沉默地搖了搖頭。
所有的人都閉門不見,她們充分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人走茶涼,什麽又叫明哲保身。
齊雨潇覺得非常憤怒,明明還沒有出正式的調查結果,憑什麽所有人都私自将她爸爸定了罪?
可除了憤怒,她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然而等待卻如此難熬。
未知的恐懼,讓人更加驚惶。因為不知懸在頭頂的那把尖刀,究竟什麽時候會落下,是這一秒,還是下一秒,是這一天,還是在她們毫無防備的那一天。
齊雨潇沒有放棄,臨時向公司請了假,陪着母親一家一家的拜訪,從父親從前的長官領導一直都提拔過的下屬。可是沒有一個人肯告訴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甚至沒有人知道她的爸爸人在何方。
她終于覺得絕望,現實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鋪天蓋地地向她罩過來,
她拼命掙紮拼命掙紮,卻還是像一只可笑的蟲子,眼睜睜看着黑暗将一切籠罩。
時間越長,心裏的那份希望就越加渺茫。
她甚至已經在心裏做了最壞的打算。
又一次失望而歸,她實在沒有勇氣上樓,再用這樣的結果讓母親遭受一次打擊。
齊雨潇獨自一人坐在小區裏的椅子上,包裏的電話響了一遍又一遍,可她轉身連翻動的力氣都沒有。
西風漸緊。雪似乎越下越密,她終于開始覺得冷。皮手套的手指并沒有因為不見風而留住溫度,仍然非常冷,直直地僵在那裏,關節連彎一下都疼。
一束車頭光由遠及近向她射來,遠光燈照出來的強光十分刺眼得讓人無法睜眼直視。
車子在她面前不遠處停下,駕駛座上下來一個高大的男人。那人甚至來不及熄火,将車子丢在一旁,就向她走來。
男人的步伐越來越近,一步一步踏在雪地裏,直到終于站在她的面前。
齊雨潇低着頭,根本沒有覺得到,聽到來人輕聲地叫她的名字,才有了一絲反應。她茫茫然地開起頭,看見是葉城,竟然也無動于衷。
葉城薄唇未抿,看着她,數日不見,她瘦了很多,連精致的妝容也掩蓋不了眉宇之間的疲憊。
“是你啊。”她又低下頭,吶吶地開口,“你怎麽來了。”
看着她呆愣的樣子,胸口有個地方鈍鈍地發痛,他半蹲下來,握住她的雙手,輕聲道:“怎麽坐在這裏?來,我們回家。”
“回家?”
她被這樣的字眼觸動,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
葉城将她扶起來,見她雙頰慘白,快速解下自己的圍巾,為她帶上。厚實的開司米圍巾上,還帶着他的體溫和味道,一圈又一圈的将她包裹起來,像是被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她擡起臉來看他,他瘦了很多,眉眼之間不見昔日鋒芒,只餘片片風霜。
心裏像是被挖出了一個黑洞,風雪源源不斷地從那裏灌進去,冰冷的感覺随着血脈直達四肢百骸。
她快要支撐不下去了。
為什麽他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為什麽每次她狼狽不堪的時候,他總會出現?
可她哪裏還敢相信他,過往一次又一次的教訓難道還不足以讓她清醒嗎?
齊雨潇偏着頭,直愣愣地看着葉城,又是傻又是天真,她見葉城眉頭緊鎖,用力摘下了手套,去撫摸他的眉心。冰冷的手指接觸上他溫熱的皮膚,酥酥麻麻的,長久的寒冷讓感官都有了些許遲鈍,她過了好一會才收回手,輕聲說:“葉城,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眼前的人有一瞬間的僵硬,方才被她撫平的眉心迅速皺了起來,深深的紋路像是被烙上去一般。
她懷疑他。
葉城被這個認識狠狠地刺痛了。
“你說什麽?”他滿臉不可置信,低沉的嗓音甚至有絲不可察覺的憤怒,但他迅速反應過來,雙手扶住她纖細的肩膀,一字一頓認真的澄清,“不是,我今天才知道這件事。”
他們之間已經有太多的誤會,他不想任由語意不明的話再去添上一筆。
齊雨潇眼裏的光暗淡下去。
真是可笑。
竟然已經慌亂到這樣的地步,竟然開始這樣毫無根據的指責。
她低下頭,小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即使心裏被她的懷疑觸發了隐痛,可他顯然更心疼眼前的人。
“沒關系。”他安撫地摸着她的頭發,才發現她的頭頂因為長久地吹風而冰冷不已,“潇潇乖,我們回家,你這樣會生病的。”
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仿佛拿她當作小孩子。
她怔怔地望着他,看着他的眼眸褪去銳利,只有深深的憐惜。連日來,她不敢哭,不敢在母親面前流露丁點恐懼。可是這一刻見到他,仿佛終于找到了依靠,所有的委屈都再也壓制不住。
她吶吶地張了張嘴,未語淚先流:“沒有家,爸爸被帶走了……我沒有家了……”
“你不要哭。”他迅速擦幹她的眼淚,“不要哭,會凍傷的。”
她仍是嗚咽不止:“我爸爸……我爸爸他……”
小小的臉上滿是淚水,黑白分明的大眼瞬間湧出無數血絲,見她哭得可憐無助,葉城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将她抱進懷裏,大掌撫在她的腦後,将滿臉是淚的她溫柔地按進懷裏。他說:“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爸爸有事的。”
明明是無法控制不由你我的事,可他仍要這樣說,仍要她寬心。
“可是……可是我見不到他……”
懷裏的人揪緊了他的衣襟,身體不停地發抖,她連話都說不清楚,只能不停地小聲地的叫着他的名字,胡亂地問:“我該怎麽辦呀……媽媽……連媽媽都害怕了,事情一定很嚴重,葉城我該怎麽辦啊……”
他本想等有了結果再告訴她,可是不得不提前安撫她:“我已經托了人去查,最快今晚,最遲明天就能得到消息。”
她拼命搖頭,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哭聲變成嚎啕,只是不停發洩自己的恐懼:“我好害怕……葉城我好害怕……我爸爸不會做那種事……可是他們都不相信我!他們怎麽查了那麽久還查不清楚?爸爸……爸爸一定很生氣……”
他吻住她的額頭,将她的恐懼與憂慮盡數全收。他不停地安慰她,哄着她,直到她将這段時間以來,強壓下去的無助和驚恐通通發洩出來。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爸爸有事的。”
齊雨潇不停地哭,她抱着他,心裏除了絕望還是絕望。
為什麽事到如今,兩個人明明都已經再無回旋的餘地,他還能出現在她面前,做出這樣的保證。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暮春。她被絕症的恐懼籠罩,他也是這樣奮不顧身地前來,将她從絕境中帶出。
那時候的他,仿佛帶着光。
葉城将唇貼上她的額頭,用力地吻了吻她,想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傳遞給她。
他不停地說:“不會有事的,我會陪着你的。”
可她還是恸哭不止。
一直以來,她都這樣勇敢,勇敢地面對他,面對不公。可他知道,她也會怕,也會受傷,也會不知所措。他曾經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讓她一次又一次地獨自承受痛苦,可是如今,再也不會了。
從今往後,他都會守着她,保護她。
無論何時,無論何事。
葉城抱着她,忽然想起了初遇的冬天,那是他記憶中最冷的一個冬天。那時候,他失去了倚重的親人,而她在一片風雪之中翩然而至。
是她給了他一點溫暖,讓他能夠直面孤獨生命中所有的寒冷。
多年後,他終于有一個機會,能夠及時趕來,接住同樣搖搖欲墜的她。
他擁緊了懷裏的人,內心無限慶幸。
葉城忽然覺得,也許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數,家世、人脈、財富,他所擁有的一切,不過都只是為了在這一刻,讓他能夠趕到她的面前,告訴她:“我不會讓你爸爸出事。”
我不會讓你沒有家。
齊雨潇痛哭不已,無聲地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風雪越來越大,雪花一片又一片落在他們身上。整個天地漸漸都被冰雪覆蓋,路上,樹上,椅子上,白色的雪越來越厚。
那是今年北京最後的一場雪,也許雪停了天亮了,就是春天。
(完)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了。
我……好像還有千言萬語沒有說啊
☆、甜甜甜番外
他們後來鬧得快分手的時候,葉城曾一度荒誕得想給自己塗上鮮紅的指甲油。
當他獨自坐在屋頂花園,望着漫天星河密布時,不知怎麽就想起來某一年,跟她一起躺在甲板上看星星。
那還是香港分公司剛剛籌建時候的事情,葉城說要去開曼公幹,順便帶她度假。
“開曼?開曼群島那個開曼?”
齊雨潇萬分不想跟他一起,本來周末兩天跟他大眼瞪小眼已經很辛苦了,這下天天相處,她怕會控制自己又得罪他。
可是馬上就是國慶假期,她實在找不到借口說不去,再說葉城的語氣根本不像是商量,好像帶她同行是給她多大的恩惠一樣,簡直想不到她會不願意。
齊雨潇張不了嘴說不,于是只好收拾行李陪他去。
出發那天,車子一路開進了首都機場的商務航站樓。齊雨潇原本只知道葉城有錢,沒想到他有錢到能買灣流G550。她默默把飛機售價換算成了人民幣,一數,後面8個0,這還沒算後續的維護費用,翻個白眼在心裏悄悄罵他腐/敗。
上了飛機,葉城沒有特別跟她說話,他此行還帶着助理汪宇和一個副總,三個人在會議桌讨論公事。
齊雨潇聽不懂他們說的專業術語,也不太想聽,自己坐在前排的椅子上。米白色的純皮沙發,有股淡淡的膻味。她滑下身子準備睡覺,長路漫漫實在懶得找話題,于是飛機進入巡航高度後沒多久,她就躺着椅子上睡着了。
中途起來吃飯的時候,齊雨潇睡得迷迷糊糊,發現自己被轉移到了後艙的大床上,她也沒當回事兒,吃了飯又睡着了。
齊雨潇覺得自己真的一點都不矯情,長途飛行哪怕坐一般的民航經濟艙,她也是吃了就睡,睡了又吃,來個兩三輪,基本上再遠的地方都到了。
葉城就不行了,她兩次醒來的時候都見他還在看文件,看樣子并不像中途休息過的樣子。齊雨潇想起來平時周末,她因為家裏養成的習慣,從不晏起,沒想到葉城也是。她原以為像他這樣的公子哥,一定是夜夜笙歌,晨昏颠倒,誰知他卻如此自律。
她突然想到一句話說的是,有比你優秀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比你優秀的人還比你更加努力。
放下私生活上的成見,她想起從前在學校裏,聽過的有關葉城的傳聞,無一不是他在各種比賽或某個領域出類拔萃的表現。這些時間相處下來,她也慢慢能夠體會,他所有擁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換來的。
難怪買得起灣流。
飛機在美西加油的時候,一行人才下機稍作休整。她趁機去逛了逛免稅店,随便買了點東西又才回來陪他坐着。
葉城原本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聽見動靜擡眼看了看她,見她心情不錯,于是問:“買什麽了?”
他們的位置正對着一水兒的落地玻璃,早晨的陽光照得她面頰發亮。齊雨潇晃了晃DFS的袋子:“化妝品。”沒等葉城說話,又指了指他背後天空,“天好藍啊,怎麽這邊的天空這麽藍?”
他轉回頭看向窗外,的确是一片瓦藍高遠的天空,他說:“這次時間不夠,下次專門來美國玩?”
她低頭檢查着袋子,随口答應:“好呀。”
休息了半個小時之後,他們又繼續飛行,前往大開曼島。下了飛機,齊雨潇就看見江岳西戴着墨鏡,一身白襯衫配米色亞麻長褲,玉樹臨風地挽了個金發碧眼的長腿女郎在停機坪上等他們。見了葉城,他笑着說:“行啊,長途跋涉你自己來不就行了,累着我們潇潇可如何是好。”
齊雨潇有些尴尬,沒有說話。
葉城不理他的戲谑,皺着眉問:“你怎麽在這兒?”
江岳西笑嘻嘻地說:“嗨,飛機前後腳,我也剛到呢。你以為專門等三少爺你嗎?”
葉城淡淡地說:“豈敢勞您大駕。”
一行人入了境,機場外面自然有人安排妥帖。
齊雨潇上了車,忍不住閉着眼休息。他們飛了十幾個小時,私人飛機再舒服,此刻也難免有些疲憊。
葉城忽然問:“老西得罪你了?”幾乎就是肯定的語氣了。
齊雨潇睜開眼,差點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她的喜惡表顯得這麽明顯嗎?
她扁扁嘴:“也不是說得罪,就是不怎麽喜歡……”
聽出她的遲疑,他倒有些好奇了:“那你喜歡誰?”
齊雨潇想也沒想就說:“薛亞陸。”
“亞陸?為什麽?”
他們的交集并不多。
“為人正派。”她答得倒是幹脆。
葉城好氣又好笑。
哦,喜歡薛亞陸是因為為人正派,這是拐着彎來罵他?
齊雨潇難得見他臉上陰晴不定,心裏也有點犯嘀咕,長途跋涉本來就累,沒必要再跟他起争執,再加上她自己也覺得這樣說他朋友不太好,畢竟其中還有人是她衣食父母,于是補充了句:“因為每次見江岳西,他都挽着不同的人。”
“那你怎麽不讨厭少謙?”
“那不一樣,”齊雨潇打了個哈欠,她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同樣都是花花公子,可人和人的氣質也會相去甚遠。她想了想說,“孫少謙笑起來跟薩摩耶似的,傻不愣登的讨厭不起來啊。”
葉城聽得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臉:“不知道你一天都在想什麽。”
齊雨潇有些困了:“現在準備回酒店還是去哪兒?”
“我先送你回去。”見她不解,解釋道,“跟律師約好了時間,我辦完事再回來接你吃晚飯。”
“跟江岳西一起?”
“不是。”
“不是?”她側頭看他,“那你們大老遠的約着一起。”
葉城淡淡地說:“我辦公司注冊,他因公出差。”
齊雨潇開始沒反應過來那個因公出差,只是大概明白葉城注冊公司大約是因為開曼是有名的免稅天堂。後來她才知道,葉城此行或許還有點度假的意思,江岳西則完全拿着他們當幌子,掩人耳目。
葉城處理完了公司注冊的事情,就地給副總和汪宇放了假,當地一切娛樂消費都由公司全包。他自己回了酒店來接齊雨潇。
晚餐是在酒店的私人沙灘上吃的,如潑如漫的晚霞下,熱帶溫暖的海風徐徐而過,吹起餐桌四周木柱上的紗幔。酒店侍從端着銀質餐盤,為他們揭開一道一道造型精美的菜肴。
可齊雨潇只覺得困,也沒什麽胃口。當地時間跟國內有13個小時的時差,完全黑白颠倒,她下午睡到一半被葉城叫醒,整個人都很疲倦的。何況如此浪漫的露天燭光晚餐,是江岳西跟着她們一起吃的。
兩個男人還在談公事,她也聽不懂,只聽見他們第二天準備出海。齊雨潇忍到他們的談話告一段落,才打了個哈欠,插嘴道:“要出海嗎?我能不能在酒店等你們?我暈船。”
“恐怕不行,我們要去三天。”葉城切着魚排跟她解釋,“老西要去公海辦點事。”
江岳西補充說:“這兩天風浪不大,船相對平穩很多,實在不行我船上還有暈船藥,沒問題的。主要是我這事兒得去公海辦,只有委屈你一下了。”
明知不該問,她還是忍不住好奇:“你去公海幹嘛?”
“我去賣藥啊。”
“你賣藥?”她不解,“賣什麽藥還非得跑到公海上進行?”
“世界上最厲害的藥,”江岳西咧開嘴,給了她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說,“火/藥。”
“!!!”
齊雨潇一直忍到回房,才抓着葉城追問:“怎麽回事兒?你們別不是幹什麽非/法/勾/當吧?!”
葉城順手攬着她的腰,挑着眉問:“你心裏我們幾個就沒一個好人是吧?”
他沒笑,齊雨潇也沒看出他在開玩笑,只好小聲嘟囔:“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心裏一直有個疙瘩。
幸好葉城洗了澡見她仍心事重重的樣子,主動為她解開疑惑,只是事關機密,他不能說得太透:“老西是航天集團導彈研發方面的特聘專家,這次是領導派他出來公幹,不是壞事。”
“啊?”齊雨潇簡直肅然起敬,“沒、沒看出來。”
他哼了一聲,将毛巾丢給她,讓她幫自己擦頭。
齊雨潇面有讪讪,得,這是嘲笑她狗眼看人低呢。她伸手接過毛巾,只好老老實實地伺候他。
他們第二天一早就去了碼頭,到的時候工作人員已經在船上等着了,她出門前吃了暈船藥,此刻也顧不得欣賞江岳西的豪華游艇,緊張兮兮地就要進客艙睡覺。
葉城拉着他,要帶她上甲板,她連連拒絕:“不行不行,我會暈船的。”
“上面吹吹風,會好一點。”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臉,安慰道,“你別這麽緊張,不要想這件事就好了。”
“不行不行,我真的會暈船的。”
果不其然,船剛一出港,齊雨潇就開始有反應了。其實這艘游艇足有40米長,屬于豪華型,穩定性算是不錯的。葉城一上船就帶她去了餐廳,準備拿檸檬給她提提神,陪江岳西來的金發美女趁機提議,要為他們表演水果拼盤。
她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好意,只好落座,結果眩暈感越來越強,剛開始還勉強能忍,後來實在克制不住了,直接吐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
葉城吓了一大跳,抱起人就往客艙疾步而去,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大床上,又是扇扇子又是擠檸檬點在她的人中。幸好船上的工作人員出海經歷都非常豐富,十分肯定地跟他說這只是暈船,才讓他稍微鎮定了一些。
折騰了大半天,加之風浪漸小,她才悠悠醒了,大概是想起她之前極力申明會暈船,偏偏自己沒當回事兒,葉城臉上也有些歉意。
他單腿屈膝,半坐半跪在床邊,見她醒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和面頰,低聲問:“好些了嗎?”
要不是知道自己暈船的毛病有些誇張,齊雨潇見他這樣溫柔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絕症。她撐坐起來,就着他的手小口喝了點水,終于緩過來了點。
她見他一臉擔憂,主動說:“你知道麽,我這輩子自大的夢想就是坐游輪環游世界,可偏偏我暈船。啊,人間正道是滄桑!”
葉城見她神色恹恹,還說這樣的俏皮話,眼底有些笑意:“這是什麽感慨。”他想了想又說,“跨國郵輪還算平穩,真想坐也不是不可以。”
難得他肯如此寬慰她。
游艇很快到了一塊風平浪靜的地方,開始停船抛錨,随後工作人員過來他們可以享用午餐了。齊雨潇擺了擺手,說:“你去吧,我不想吃。”
她話音剛落,剛才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去而複返,手上還端着盤子,操着了流利的英文跟葉城說:“這是江先生吩咐的。”
江岳西沒兩分鐘也過來了,只是沒進卧室,站在客艙外部的會客廳跟葉城說:“叫廚房做了點雞絲粥,只是時間匆忙,估計味道一般,先将就下。”
“行。”葉城點了點頭,又問,“下午還走不走?”
“這哪還敢走啊,我的軍功章也不敢寫小辣椒的名字啊。”他拍了拍葉城的肩膀,說,“今天就停在這裏,我明晚上坐快艇去。”
“那你注意安全。”
葉城送他出門,回來見她抿着嘴喝粥,走過去很自然地接過勺子:“不好吃?”他自己嘗了一口,“還能将就。”說着又舀了一勺喂她。
齊雨潇搖搖頭,忽然說:“我覺得孫少謙也沒那麽讨人喜歡了。”
葉城:“……嗯?”
她生無可戀的搖了搖頭。
什麽人啊,怎麽都開始叫她小辣椒了啊!
都怪孫少謙那個大嘴巴給起的外號,好土啊!
葉城好不容易哄她吃了碗飯,倒有些困了,于是陪着她睡了會兒午覺。
後來她先醒了,見他輪廓分明的側臉近在咫尺,忍不住小聲叫他的名字。叫了兩聲見沒有回應,又伸手去戳他的臉,也沒有反應,她只好悻悻躺回被子裏。大概是昨天談了天公事,今天又折騰半天,中午也沒吃好,此刻葉城倒是真的累了。
可齊雨潇睡了快一整天,醒了就一直躺着,沒勁的。她翻來覆去,又怕吵醒葉城。她見葉城手指細長白皙,便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一旁對比,竟覺得指若削蔥根的贊語,用在他身上倒比自己更妥帖。
她将他的長指捉起來把玩,忽然心生一計,将他的手又輕輕放回。自己下了床去梳妝臺上找化妝袋,打開來,正有一紅一金兩瓶指甲油。
齊雨潇拿起來端詳。
紅色醒目,葉城肯定一眼就看見了。不如塗這個淡金色,他可能還看不見,也就不會洗掉了。
可是這顏色這麽低調,一點都不刺激……索性一個指頭一個色好了!
她打定主意,輕快地跑回床,擰開蓋子,刷刷兩下給他小指頭上塗上了金色的指甲油,淡淡的金色倒襯得他的長指越發白皙。
齊雨潇欲罷不能,又拿起紅色的那瓶,抽出刷子湊上了他的無名指。
“你在幹什麽?”頭頂突然響起葉城冷冰冰的聲音。
她吓了一跳,哎呀一聲,手就不守控制了,猩紅的指甲油刷一下,在他幹淨白皙的手背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齊雨潇慌忙向後坐起來,見他面色不善,心底叫糟。
葉城收回自己的手,看着那道紅,眉頭都擰到了一塊兒。
齊雨潇怕他發火,只好惡人先告狀:“你那麽大聲音幹什麽,吓我一跳!看看,本來都塗好了。”
見他不語,齊雨潇又補充道,“萬一碰上加勒比海盜呢,我給你做個小标記,将來你要是不見了我一眼就能找到你。”她越說越理直氣壯,簡直連自己都相信了這鬼話連篇,“我還不是為了你的安全嗎!”
葉城冷冷地看着她:“哦?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你?”
那是自然。
見他雖然面色不善,但也沒翻臉,齊雨潇又嬉皮笑臉地說:“一瓶280,給你塗我還嫌浪費呢。你那兩個指甲,加起來起碼有十塊錢了,還沒算我的人工費。”她竟真的大咧咧地向他攤開手掌,“喏,給錢。”
葉城冷哼一聲道:“還不是我給你刷的卡。”
瞧瞧,瞧瞧,男人總覺得女人花的都是自己的錢。
齊雨潇不樂意了:“什麽你的卡,我自己沒有錢嗎?”說完又覺得氣短,這次出國來的匆忙,她還真沒有帶自己的visa 卡。指甲油是在洛杉矶國際機場買的,不巧,持卡人姓葉名城。
他不想糾纏,命令道:“現在給我擦幹淨。”
“別呀!”齊雨潇說,“挺好看的。”
葉城忽然眯了眯眼:“今天不擦嘛——”他拉長尾調,“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有什麽好處?”
“我陪你來公海,吐得五髒六腑都颠倒了,你就當補償我呗。 ”
他頓了頓,竟變得特別好說話:“行。”
齊雨潇反倒謹慎起來:“你要是非要擦,也不是不行。”
他笑得很溫和:“沒關系的。”
甚至到了晚飯時間,他還牽着她去餐廳吃飯。
雖說江岳西的游艇很豪華,可再豪華的船,跟船的廚師也是英國人。對于兩個挑剔的男人來說,廚房做的菜非常一般,吃了幾口就上甲板看夕陽了。
金發碧眼的美人,連一路上緊緊貼着江岳西,兩個人簡直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她靠在他手臂上,打量着葉城和齊雨潇,忽然咦了一聲,接着便附在江岳西耳畔低語。
江岳西順着只是看過去,只見葉城右手小拇指上赫然一片蔻丹。
他撲哧一下樂了,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哎呀我說,還是我們三少爺會玩,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等愛好啊?塗指甲油?哈哈哈哈!”
葉城也笑,一派從容淡定:“我樂意。”
江岳西笑夠了又随意指了個人揚聲道:“去,拿我的相機來!我得好好留個紀念!叫孫少謙丫挺的不來,不來能看上這樣別致的風景嗎!”
葉城微笑不語。
江岳西偏還來撩他:“哎,要不這樣,你給我擺個姿勢,我拍好了洗一百份出來給你發。保準咱們院裏人手一份你看怎麽樣!”
“行啊,”葉城瞥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說到時候可別忘了給你大哥也送一份去。
江岳西臉色一下子變了,讪讪道:“不就開個玩笑嗎。”
“江先生,您的相機。”
可憐侍從跑一趟回來還受個大白眼。
江岳西看看相機,又看看那個侍從,再看看葉城,只好吃了個悶虧。
“得,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自己披上浴袍就回船艙了。
齊雨潇一臉驚奇:“江岳西怕他大哥?”
葉城看着夕陽沒理她,齊雨潇又追問道:“江岳西大哥幹什麽的啊,這麽厲害?”
“大哥家裏不能有其他人了?”他回頭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倒有心情看別人的熱鬧。”
“嘿嘿,”她憨然一笑,溜了溜了。
結果那晚上齊雨潇才知道厲害,被他壓着磨着來了一次又一次,這也就罷了,最可怕的是,因為是在船艙裏,即便他們的房間很大,她也壓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