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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

樊秉寬,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夏天擎在心中冷笑,但開口仍然溫和道:「如果爹擔心她會聽到什麽不好的話,別擔心,我會替爹解釋的。」

聞言,樊秉寬攏緊的眉頭舒緩,笑道:「好好好,她最聽你的話,這樣我也能放心了。」

兩人用了早膳,乘坐轎子進宮。

在轎內,夏天擎才從樊秉寬口中得知,樊芷瑜日後三餐可能都不會跟他們一起用膳,一來,她想外出,回來的時間不定;二來,再過一個月天氣就暖了,京城許多人家會有各種名目的邀宴,可能是賞花宴、茶宴或詩宴,她都想去看看。

「她說她想做的事很多,但我看來她這麽做全是為了你,日後成了你的妻子,難道不必外出與其它官夫人交際應酬?」樊秉寬又驕傲又欣慰,「她真的是長大了。」

黑眸一閃,真的是這個原因?夏天擎不确定了。

就在兩人離府一個時辰後,樊芷瑜也在兩名丫鬟陪同下坐上暖轎出門。

一想到昨晚,她就大大的吐口氣兒,她不知道天擎哥哥在想什麽想得那麽專注,她傻傻的盯着他晦暗不明的俊臉看,不覺時光流逝,直到狗鼻子癢癢的提醒她變身時間快到時,她驚慌之餘只能急忙跳下桌子,幸好,在視線一黑一亮間,她安然回到自己的床上,至于天擎哥哥要是不解雪兒怎麽不見的事,她不管也管不了,只知道未來這種驚險時刻會更多……

月老爺爺,這種特殊技能太可怕了,能退回嗎?她無奈的在心裏想着。

思緒間,她再次來到熱鬧繁華的富貴大街。

這一回只有兩名丫鬟陪同,樊芷瑜不想猜測有多少暗衛環伺保護,她放松心情穿梭在幾個商家間,雖然因為昨日那遭已有不少店家認出她,但一來她身邊沒有太多的排場,二來她笑容可掬毫無架子,店家開門就是做生意,兩相對談下來倒也覺得這鮮少見上一面的知府千金竟是親切可人,極好相處的。

主仆三人逛了幾家店,累了也渴了,選了一間外觀古色古香的茶樓休憩。

樊芷瑜刻意提醒兩個丫頭別提自個兒的身分,兩個丫頭雖沒提,但一看店小二及一樓客人滿臉驚豔的看着自家主子,毫不遲疑的就要了間上好廂房,避開這些傻笑或看癡的眸光。

主仆上了二樓廂房,點了幾樣糕點,沒一會兒茶跟糕點上了桌,樊芷瑜看着兩個不敢動手的丫鬟,腦海浮現兩人在前世為了她磕頭磕到血流滿面的事……

那時她病重,是院子裏的小丫頭不忍,偷偷告訴她的。

強忍住梗在喉間的哽咽,樊芷瑜深吸口氣後笑着說:「不是提過了?三人獨處時沒有主仆之分,我們是朋友,是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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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丫鬟互看一眼,臉紅紅的點點頭,但還是忍不住的想,主子真的變太多了,光想到剛剛她在幾家店內談笑自若的模樣,她們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小姐,你真的好不一樣,變得好能和人聊天呢,我好喜歡現在的你。」蘇玉用力點頭,特別強調的說着。

「我也是,只是小姐怎麽有那麽多話題可以談?還很自在。」紀香也好奇。

「以前看那麽多雜書,就很向往書中的人物,總在心裏幻想自己若是書中人會怎麽對話、怎麽應對。」樊芷瑜一想起前世與書為伍的孤寂生活,眼眶忍不住泛紅。

兩個丫鬟哪知她怎會忽然傷感起來,連忙轉變話題,讓她嘗嘗香甜的三色杏仁糕再喝口香醇好茶,總算讓樊芷瑜破涕而笑。氣氛正好時,隔壁廂房裏來了不少人,不一會兒就聽見幾名姑娘嬌嫩的談話聲。

樊芷瑜主仆原本還沒注意,徑自吃東西、喝茶,直至隔壁聲音益發熱絡,話題也繞着夏天擎打轉時,三人才突然安靜下來豎起耳朵聽——

「我爹說,樊大人告訴他,夏天擎就要當他的女婿了,所以這兩日外頭盛傳樊姑娘終于肯踏出府,原來是好事近了。」

「雖然夏大人是樊大人的養子,但誰說一定得娶樊姑娘,這是強迫吧!」

「不然呢?夏天擎中舉前,樊大人對外介紹都說他是未來的半子,他可是樊大人養大的,能不從嗎?但真的很可惜,聽說他很得何大人欣賞,想藉由他力勸樊大人別再當定國公的走狗,出面承認自己的惡行,供出他跟定國公狼狽為奸的罪證……」

「就算你是皇親國戚,也要小心禍從口出。」

「本姑娘怎麽不敢說?我姊姊可是皇後呢,哼,定國公不是好官,老找些美人與皇後争寵,皇帝更是夜夜笙歌無心朝政,那樊大人更是定國公的第一號走狗,聲名狼藉,夏天擎有那樣的岳丈日後能做什麽,也成狗官嗎?」

「其實,樊姑娘若真是為夏大人好就該拒絕這婚事,別誤了他的一生。」

「就是,聽說樊姑娘還是個殘廢呢,怎麽配得上夏大人那樣俊俏斯文的好男兒。」

幾個女子在上等廂房裏暢所欲言,你一言我一語的嘲笑,殊不知廂房隔音沒那麽好,讓隔壁的蘇玉跟紀香聽得一肚子怒火,但從她們的對話聽來,這些人個個身分矜貴,她們想替主子出口氣還真沒能耐。

但看着主子嬌柔的小臉一陣青一陣白,她們實在于心不忍,正想開口……

「我們走吧。」樊芷瑜突然起身,兩個丫鬟互看一眼,悶悶的起身,提起方才購買的物品走到門口。

「虧你們都是出身書香之家的千金閨女,竟三姑六婆的議人長短。」一個仗義執言的女音突然響起。

樊芷瑜陡地停下腳步,臉色唰地一白,這是……好熟悉的聲音,不會錯的,即使隔了一世,她也不會錯認這個讓她嫉妒到幾近瘋狂的聲音!

「二姊,可是她們說的沒錯,夏大人是多麽出色的男子,文武雙全,要說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也沒人有異議,為何他只能娶個跛腳的女子為妻?她又有何資格?」另一個不平的女聲語帶輕蔑。

「千千,沒有人想要跛腳,你沒有同情心就算了,不必跟着落井下石。」

「二姊,你這話也不對,你沒聽過嗎?不少百姓們私下議論她跛腳是報應,是她那個酷吏爹壞事做盡才報應到她身上。」

「她父親是她父親,她是她,不能混為一談,何況她深居簡出全城皆知,樊大人做的壞事怎能算到她頭上?你的腦袋跟廂房裏的千金們一樣裝了糨糊了?日後還是少出來丢臉。」這話一語雙關,罵自個兒的妹妹也罵那些長舌的姑娘。

樊芷瑜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地快步走出廂房,一眼就看到站在隔壁廂房門口的梁芝芝,她身邊還有她的嫡長兄梁祖睿及庶妹梁千千,在前世,她都識得的。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梁芝芝那張幾乎刻印在她心上的麗顏,她真的在替她說話多麽不可思議,但回頭想想,她跟梁芝芝第一次見面是她成了小妾那日,再來兩人從來沒有機會好好認識彼此,她雖然覺得梁芝芝率性敢言,但她看着自己時總是一臉鄙視,總以言語嘲弄,「一副可憐兮兮的,是想故作柔弱勾引誰?」

此世重生,她們不僅提早遇見,她竟還替自己說話,這是否意謂着她要做的第二件事,讓梁芝芝成為天擎哥哥的正室,老天爺聽到了?光是這麽想,她的心就像被刀刃狠狠的捅上幾刀,倏地抽疼。

樊芷瑜的眼睛刺痛,淚水迅速盈眶。

偏偏梁千千沒注意到她,還不住口,「二姊,少出來丢臉的怎麽會是我?樊姑娘明知自己是個殘廢,還要出來……」

「夠了!我家小姐是哪裏惹你們了?那麽多人要說她壞話?」蘇玉沖口而出,氣憤的哭叫。

「就是,她什麽也沒做啊。」紀香眼眶紅紅,也不平的叫喊,一見到主子淚流滿面,她們什麽都忍不住了。

兩人這一喊,站在另一間廂房門口的梁家兄妹,及三人身後的四名小厮跟婢女齊齊看向樊芷瑜主仆。

而廂房內,原本六名打扮貴氣的年輕姑娘在梁家兄妹出現時,已尴尬無措的看着門口的梁祖睿,這會兒又冒出兩個丫鬟哭叫不平,她們就算想駁斥也不敢開口,畢竟,若說夏天擎是京城女子最想嫁的第一人,那第二人就數梁祖睿了,誰也不想在他面前上演潑婦罵街的戲碼。

但好奇心太強大,幾個人倒是忍不住探頭看被她們拿來當茶餘飯後話題的樊家千金長啥模樣,不看還好,一看心裏妒火都燃燒了,怎麽會是這麽個柔弱動人的大美人呢?

甭說她們,連梁千千也難掩嫉妒的繃起臉來,沒想到有個惡官父親的樊芷瑜竟有着如此沉魚落雁之貌。

倒是梁芝芝的鳳眼露出一抹驚豔,「好一個天仙美人。」

連美人看多的梁祖睿也難得看直眼,忍不住開口,「你就是樊大人的千金?」

此時樊芷瑜慘白着一張小臉兒,晶瑩淚滴在水眸打轉,楚楚可憐之态如一朵風兒輕吹就能摧折的白蓮花,讓他看了都心疼。

但樊芷瑜只是淚光閃閃的看着梁芝芝,看得她都不自在了,只能看向廂房裏的幾個姑娘,「你們還不道歉?呃……樊姑娘,我也替我妹妹道歉,請你別将她的話放在心上。」梁芝芝美麗的鳳眼掃過那些還對着她哥哥發花癡的千金小姐後,再笑笑的将悶聲不響的妹妹拉到自己身前。

樊芷瑜見狀哭笑不得,前世傷她最深的女子,現在竟如此護她……多麽荒謬!「我不會放心上的,告辭了。」她心緒太複雜,不想久留,轉身就走。

兩名丫鬟連忙跟着主子下樓。

梁家兄妹神情各異的看着那嬌小纖細的身影往樓下走,直至消失在視線,梁袓睿卻突然快步往下走,梁芝芝想了一下也跟着下樓。

梁千千喊了幾聲,「大哥、二姊,你們去哪啊?茶都還沒喝呢!」

但沒人回頭,她只能氣得跺腳跟着下樓,幾名小厮丫鬟也連忙跟了上去。

樊芷瑜離開茶樓後,心亂如麻的胡亂走着,對路上不時看向她的驚豔目光或是小聲談着她微跛的耳語無心理會,她想着梁芝芝、想着夏天擎,想着如何讓兩人有情人早成眷屬,可悲的是她前世太孤僻,并不清楚兩人是何時遇上、何時愛上對方的?

紀香跟蘇玉靜靜地陪在她的身後,總想說什麽安慰她,但又不知該不該說,一路上就見兩人不時的交換目光又難過的搖頭。

樊芷瑜回想有關梁芝芝的一切,她與梁千千是高門庶女,父親是南越侯,嫡出大哥也是個人才,劍眉星目,俊朗出衆,是京城許多千金閨女愛慕的對象。

當年,同為庶出的兩姊妹都愛上夏天擎,兩人的生母是不同的姨娘,但梁芝芝自小就養在主母膝下,與家中人交好較為受寵,所以當夏天擎決定納梁芝芝為妾時,梁千千大鬧一場,最後還早一步與另一名官員之子成親。

相較于梁千千剛剛對自己的敵意,梁芝芝卻沒有,這是因為她和夏天擎尚未相識或沒那心思?那她不就得扮紅娘了?

還有她爹……前世她因腿疾鮮少外出,沒想到她爹在他人眼中的評價如此惡劣,然而,她在他眼中只有看到疼寵與縱容……

樊芷瑜思緒沉重的一路往前走,沒想到在一個拐角處,一名婦人突然沖出來,她被撞得往後踉跄,好在亦步亦趨跟着的紀香跟蘇玉急急扶住。

「對不起,對不起……」婦人驚慌的一再低頭道歉。

「我沒事。」樊芷瑜邊說邊看着眼前過于削痩的年輕婦人,她懷裏抱着一個約四歲多的孩子,滿臉通紅,顯然是發着高燒。「小嫂子,你懷裏的孩子是不是病了,怎麽沒帶去看大夫?」

婦人卻淚如雨下的下跪哀求,「姑娘是個善心人吧,才肯理民婦,能不能請你代替民婦帶着孩子到仁文堂去看大夫,這是我僅有的錢,就當醫藥費,求求姑娘了,嗚嗚嗚……」

她這一跪,另外兩旁的小巷竟然也跑出了好幾名穿着殘破的陌生人,身邊帶着幾個衣着較新穎的老小,他們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在她面前咚咚咚的跪下不說,還急急磕頭,口中所求竟與婦人無異,一雙雙捧着幾串碎銀或銅錢的手都粗糙不堪,有的還幹裂滲血了。

樊芷瑜完全怔住,她從沒遇見這種事。

「去去去,別跪在這裏。」

「對啊,你們快走。」

紀香跟蘇玉倒是見怪不怪的催促這些人離開,不是她們沒有憐憫心,而是京城裏有錢的很有錢,但沒錢的老百姓更多。偏偏皇帝治國不力,任由定國公掌握國事,這早已是公開的秘密,而仁文堂所在的富貴大街更不是每個百姓都能自由行走的地方,大街上都有衙差巡邏,阻擋像眼前這些跪了一地的窮苦人家進入,就怕哪日不小心讓皇帝看到了,打破百姓安居樂業的假象。

其實窮苦人家一買不起富貴大街上昂貴的物品,二吃不起精致的餐食,也賣不出能讓一擲千金的官商貴族看得上的物品,他們唯一會想接近富貴大街的原因,也只有仁文堂,為病入膏肓的親人求一線生機。

但即使他們擠出僅有的錢讓生病的家人穿着鮮亮,從臉到身上散發的貧苦味兒卻瞞不了衙差的利眼,所以只能天天枯守在這小巷內,看看有沒有善心人能幫上忙。

樊芷瑜不解的看向兩名丫鬟,「到底怎麽回事?說清楚。」

紀香連忙在她耳畔說了些話,樊芷瑜一臉難以置信,原來繁華的太平盛世全是假象,她猶如井底之蛙只看到堆砌而成的虛假浮華。

她再細問這些人,才知道他們其實都帶着生病的家人去看過別的大夫了,但一直都看不好才刻意守在這裏,想麻煩一些穿着體面的好心人帶他們的家人去有許多醫術高明大夫的仁文堂看病,這也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

這些人說到後來都忍不住哭了出來,樊芷瑜也感染到他們的絕望,難過的眼泛淚光,目光——掃過這些明顯生活困頓的老弱婦孺,突然語氣堅定的道:「你們全部跟我過來。」

紀香跟蘇玉眨了眨眼,此時主子臉上有一股凜然的威儀,是她們從來沒看過的。

樊芷瑜微微跛着腳,卻絲毫沒有折損她的美麗,而這些苦難人也震懾于她的魄力,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走,一行人在進入富貴大街時果然被攔了下來。

就在此時,一名相貌普通的男子突然靠近兩名衙役,拿了一張牌子給兩人看,其中一人走到另一邊跟男子說了些話,兩人交談好一會兒,該名衙役才走過來,态度恭敬的對着她道:「樊姑娘跟兩位丫頭可以走這邊,其他人不行。

她難得冒了火,「就因為他們穿得不好?」

「這是上面的規定,小的不敢放行,望樊姑娘諒解。」兩名衙役也一臉為難。

她沉沉的吸了口長氣,也是,如果她也強勢而行,與那些跋扈橫行的貴族又有何異?

她想了想,回頭吩咐兩名丫頭去雇幾輛大馬車讓所有人都上馬車,才看着衙差一臉誠摯的道:「他們不會下車,我也會請大夫們上馬車把脈看診,讓夥計将藥包送入車內,如此應該不會為難兩位官差吧。」

兩名官差詫異的看着她,沒想到她如此聰穎貼心,其實他們也覺得限制窮人不能進到富貴大街很不合理,但能怎麽辦?

而且,若非有樊大人的暗衛現身,他們還真懷疑如此心地善良的美麗少女竟是那殘酷的樊大人的女兒!

既然沒下馬車,就不會有有礙觀瞻的問題,衙役們也就放行了。

幾輛馬車浩浩浩蕩蕩的駛進富貴大道,再來到仁文堂前,明明就是看病的藥鋪卻弄得氣派非凡,不管藥櫃、看病的桌椅及擺飾四角的花瓶都可看出價值不菲,就連放置的陶制暖爐也有镂空雕花。

仁文堂裏,不管是病患、抓藥夥計及幾名坐堂大夫一看到外頭這陣仗全傻眼,以為是什麽大人物來看病,就見第一輛馬車有兩名清秀丫鬟先行下車,接着下來的是一名美麗女子,走路有些微跛,但無人注意,衆人全被她的美貌懾住。

樊芷瑜直接走到幾名大夫面前将情況說上一遍後,誠摯的道:「請各位大夫上馬車替那些人看病,所有醫藥費就到樊府去收。」

「這位姑娘是?」一位老大夫忍不住問。

「我家小姐是樊秉寬大人的掌上明珠。」蘇玉很驕傲的替主子回答。

氣派恢弘的大廳裏,幾個人看了看,由于樊大人的獨生女鮮少外出,大家認不出來,一時間都有些遲疑。

「你們還躊躇什麽?我家大人最疼我家小姐,醫藥費一定是有得拿,還不快看病!」紀香忍不住催促。

「可是,是樊大人……呃……我們沒膽量上府拿錢啊。」有名夥計忍不住開口,大家都知道樊大人可不是什麽好官。

「就是,樊大人又不是何大人。」另一名病患也跟着出聲。

在百姓眼中,何定羲才是一個不畏權勢為民請命的好官。

樊芷瑜深深的吸了口長氣,「行,那我先付費。」

她看向兩名丫鬟,兩人連忙将身上的銀兩全掏出來,只是,外頭至少有好幾輛馬車的病人,仁文堂看病的價碼可不便宜……

見這些大夫們只看着門外馬車不動,樊芷瑜索性将頭上的發釵及手上那只玉镯放在桌上。

紀香跟蘇玉這下看傻眼了,主子自小到大不愛戴珠環首飾,這兩樣是唯二她最珍貴之物,全是少爺送的,怎麽就權充醫藥費了?

兩人異口同聲的喊,「小姐,那是……」

「沒關系。」樊芷瑜一點都不心疼,若不是擔心她行為舉止變化太大讓夏天擎起疑,她早在重生醒來後,就想将這兩樣曾視為珍寶之物給扔了。

只是,樊秉寬的惡名比樊芷瑜想像的更強大,即便如此,幾名大夫仍然猶豫不決。樊芷瑜不知道,衆人此刻心中想的已不是錢夠不夠的問題,而是樊秉寬心狠手辣,誰知道他如何看待女兒做這等善良救命的事?屆時要是以為是他們慫恿,坑他女兒的首飾跟錢,他們還有命嗎?

樊芷瑜見幾個大夫都杵着不動,她心火一起,正要開口時,一個低沉含笑的嗓音陡起。

「各位大夫就移駕上馬車看病吧,若是樊姑娘的首飾不夠支付,本少爺願意掏錢出來。」

「對!本姑娘也肯拿銀兩砸砸這一室銅臭味過重的大夫!」

樊芷瑜一怔,回過頭一看,就見梁袓睿與梁芝芝一臉笑意的走進來,梁千千在後頭沒說什麽,但表情不太好。

樊芷瑜詫異的看着三人,沒想到稍早前才遇上的梁家人竟又碰上了,梁袓睿跟梁芝芝還開口力挺她。

一個是樊大人的千金,再加上南越侯府的嫡長子及兩名庶出姑娘,仁文堂的大夫終于沒轍了,硬着頭皮拿了藥箱——上了馬車看診。

至于樊芷瑜等這群貴客則被請進仁文堂後方廳堂小坐,再奉上熱茶。

樊芷瑜看着笑容滿面的梁芝芝,還是有一種置身夢中的不真實感,但她很快振作起來,開口道謝。

「別謝了,我也很想幫那些人,但上回帶着一些窮苦病人硬要沖過那些讨厭的官差不成,反倒害一些百姓被逮去衙門關了起來。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再也不敢幫忙了,沒想到你這麽聰明。」梁芝芝一臉興奮的打斷她的話。

被前世情敵贊美的感覺實在……好詭異。樊芷瑜尴尬的想着。

「我很欣賞你,我們做朋友吧,我叫梁芝芝。」梁芝芝笑容可掏的看着她道。

「我妹妹的意思正是我的意思,我是梁袓睿。」梁袓睿也笑道。

梁千千也一反先前批判的态度,熱絡的說着,「我叫梁千千。」

甭說樊芷瑜,就連紀香跟蘇玉也都迷糊了,他們要跟主子做朋友?

從晌午時分,樊秉寬就一直在等女兒回來。

他心神不寧的在大廳裏踱步,坐了一下又站了起來,喝了杯茶潤潤喉,又擡頭看看外頭,就是不見女兒回來的身影。

他下朝回來的路上,聽到一個轟動全城的消息,原本以為是胡亂傳開的流言,一回府就讓人将其中一名負責護衛女兒的暗衛叫回來報告,竟證實流言為真!

外傳樊大人的千金雇了幾輛馬車,載了生病的貧民到仁文堂看病,南越侯府的嫡長子及兩名庶姑娘也協助慷慨解囊支付醫藥費這事,迅速在城裏傳開,當然,有人議論,有人狐疑,也有人稱贊。

但最讓樊秉寬在乎的是,暗衛另外禀報在茶樓時曾有多名千金閨女批評女兒還有他的話……他一直聲名狼藉也不是個好官,但女兒從來不知道,一如他從不知道有人将女兒的殘疾說成報應!一想到這,他就心痛如絞。

「老爺,小姐回來了。」

府裏管事急急跑進來,樊秉寬已等不及的越過他走出去。

樊芷瑜甫下馬車就從守門小厮口中得知父親已等她許久,這會兒又見他腳步匆匆的迎上來,她心裏明白外頭那些事肯定已傳進爹的耳裏。

樊秉寬原本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但一看到女兒從頭到腳竟無半件首飾,知道她是拿去抵醫藥費,他竟然說不出話來。

父女倆回到廳堂,丫鬟端來茶後,樊秉寬就煩躁的揮揮手讓所有下人都先退出去。

氣氛有些凝重,樊芷瑜拿起茶喝了一口,靜靜的看着父親。他則忐忑的拿起杯子又放下,面對血腥畫面,又或者為了利益權勢用盡心計,連人命也不在乎的他,竟在面對女兒沉靜的明眸時感到心虛害怕。

「那個……外頭有些話你千萬別當真啊,那些人是挑撥我們父女的感情,所謂的蜚短流長,就怕加油添醋、煽風點火、最後衆口铄金,假的亦變成真的……」樊秉寬說得慌亂狼狽,語無倫次,在在顯現他的心虛。

他不希望女兒看不起自己,讨厭自己。尤其見她一臉嚴肅,讓他的心更是揪得緊。

「爹,有些道理,女兒不是很懂,但爹也知道女兒看了不少書。」她其實能理解父親,前世父親在遺書中曾向她忏悔,他是一步錯步步錯,不想與定國公狼狽為奸,卻因有太多把柄在對方手上,即使被迫要做傷天害理之事也不得不從。

「女兒曾在書上看到一句話,‘當官的人應該在百姓的需要裏看見自己的責任’。」

樊秉寬的臉上漸漸沒了血色,他知道女兒不喜歡他了,「你是怪爹……」

「不,女兒沒怪你,過去有很多的不得已,女兒願意相信那非爹的本意,也非你的本性。

但知錯能改,人生在世,不求富貴只求活得坦蕩。芷瑜是爹的女兒,今日聽到外人批評爹的話确實是傷心,也很震驚,可是一切還來得及,爹只要改過自新做些好事,就能讓女兒在外時也能擡頭挺胸,好不好?」

樊秉寬眉頭攏緊。好不好?他不知道,他已手染太多鮮血、做了太多缺德事,只要是女兒想要的,就算丢了老命他都願意做,可是……還來得及回頭嗎?

「爹,很多事不能因為來不及就不去做,先盡人事再聽天命,咱們盡力彌補,願意原諒的就原諒,不能的,也是我們合該受的,不是嗎?」

他眼眶泛淚,女兒的變化實在太大了,「是天擎跟你說了什麽?」只有他有能力改變她,不是他多心,而是連當爹的他都只能排在夏天擎之後。

而這陣子夏天擎雖帶着目的靠近何定羲,但似乎也有一些想法正被改變。

「不是天擎哥哥說了什麽,而是……」她知道爹是怎麽死的,如果要改變前世的遭遇,她爹一定得做些行善積德的事,莫再為惡。

「而是什麽?」樊秉寬忍不住追問。

「這一天給我的震撼太多了。」她轉換個說法,提及自己的想法,她想在富貴大街外開一家藥鋪,找幾名仁心仁術的大夫替貧困之人看病,不收分文,若可以,盧老太醫能隔個幾日去駐診也是好的。

「這想法是不錯,可是京城的藥鋪不少,你今日帶去看病的那些人幹麽不去其他藥館看病,非要仁文堂……」

「他們其實都去過了,可不是看不好,就是還沒看病就先被告知需支付昂貴的醫藥費,」

她沉痛的看着父親,「他們辛苦掙的錢就那麽多,只夠看一次大夫,如果是我,也寧願孤注一擲到最好的仁文堂去看病,治癒的機會更高。」

他點點頭,也能理解,再見到女兒那雙閃動着請求的明眸,他怎拒絕得了?

「好吧,你就去做吧,只是你還是會聽到很多關于爹的不是……」

「女兒不會在乎的,」樊芷瑜好開心,她相信她的努力也會讓外界對父親的印象改觀,「對了,爹可以讓我動用多少銀子?」

「傻瓜,爹的全是你的,只要你想,全部都可以動用,我會吩咐帳房,你就放手去做吧。」看她一臉眉飛色舞,他的心情也大好。

她用力點點頭,起身要回房時,他突然問起一事。

「對了,你真跟梁家三兄妹做了朋友?」他問,畢竟南越侯府的老侯爺任職吏部侍郎,在朝臣中屬于中立一派,與自己疏離不曾深交,但他很清楚他與自己不在同一派別。

「是,過些日子可能會邀他們到府一聚。」她有點尴尬,說是邀,應該是被迫才是,尤其梁千千十句話裏有八句提到夏天擎,也是她主動提到要來樊府一聚的事。

樊秉寬見女兒神情怪怪的,忍不住又問:「梁袓睿也是才貌出衆的官家郎,你對他可有別種心思?」

她一愣,「他只是朋友。」

他松了口氣,畢竟自己可是将夏天擎當成未來女婿在栽培呀。「那你要先忙開醫館的事,待忙完後才準備嫁天擎?還是兩件事一起進行?」

「爹,我不想那麽早成親,而且我真的不想嫁給天擎哥哥。」她斬釘截鐵的說着。

俏臉上的堅決,讓樊秉寬愣住了,久久回不了神。

樊芷瑜回房後,樊秉寬也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院落,沉默許久,還是交代管事跟帳房拿錢到仁文堂付清醫藥費,也将女兒那兩件首飾拿回來。另外,就女兒要開醫館一事全力支援,凡事她說了算,他再叫來暗衛叮囑務必要保護女兒的安全。

等該交代的都交代了,樊秉寬才疲累的揉着額際靠向椅背,他壞事做太多,也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報複他,他若夠理智就不該答應女兒的事,但這卻是她十四年來頭一回想做的事,還是善事,他怎麽也無法拒絕。

思緒翻飛下,時間一晃眼就至傍晚,春季天黑得快,奴仆進門點燈後又退了下去。不久,夏天擎敲門,他擡起頭來,夏天擎朝他行個禮這才走進來。

樊秉寬明知道夏天擎是要回報他跟何定羲有無進展一事,但當夏天擎坐下後,他仍迫不及待分享女兒跟他的那些對話與她即将要做的事。

聽完來龍去脈後,夏天擎很難形容自己的感覺。今日外頭的事他也聽說了,他很震驚,那不是他認識的樊芷瑜會做的事,此時又聽到後續的事情發展,他更是說不出話來了。

她想替她爹贖罪,做些善緣,為什麽?

樊秉寬見他凝眉不語,急乎乎的問:「難以置信吧?她真的長大了是不是?」

夏天擎只能點頭,按往例她應該會等着告訴他這些事,但沒有,他竟被她忽略了。

接下來,樊秉寬的話更讓他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難道樊芷瑜發現他想藉由娶她來打擊樊秉寬的複仇大計?怎麽可能?

「你這幾日是跟她說了什麽?她竟然跟我說不想那麽早成親,而且不想嫁給你。從小眼睛就只看着你的丫頭,怎麽突然就說不嫁了?」樊秉寬想破頭也想不出原因來。

見夏天擎也答不出來,樊秉寬只能回歸正事,聽夏天擎提及何定羲對他的信任度不足,先前寫那摺子也是想測測他能幫上多少,但摺子毀了,連內容也沒看到,自然也幫不上什麽忙。

「那摺子是被雪兒毀的吧?唉,真是。」樊秉寬頭疼了,只是,念頭一轉,毀了也是好,至少定國公的反間計能拖延些時間,他答應女兒做些好事,這也算一件吧。

他看着靜靜等候他指示的養子,「這事我會跟國公爺禀報的,你就繼續跟何定羲來往,展現你的誠意。」

「爹,何大人不是傻子,他知道我是有目的接近他,但他也明白的告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有信心能改變我。」這一席話的确是何定羲所言。

樊秉寬覺得矛盾,他畏懼定國公的勢力,但又答應女兒要變好,可是萬一定國公知道他有異心,極可能會對他們一家人不利……

唯一慶幸的是,芷瑜開醫館的事,定國公應當不會有過多幹涉或意見,他在乎的是權勢財富,這等芝麻小事還入不了他的眼。

「你看着辦吧,芷瑜希望我能做好事,你是她最在乎的人,她也不想你做壞事,可是如何能不激怒定國公,這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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