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B市的苦夏之時
韓芊芊幻想過一萬次和那個男人再相見的場景，但是唯獨沒有想過他死去的可能。
她拿着背包呆呆地站在監獄的門前，心頭萬般滋味，一時間竟不知作何感想。
“他臨死前托我們給你送花，算是最後對你表示的歉意。”獄警說道：“我記得最後一天的玫瑰是他選的，經過好些輾轉故事才送了出去，”他突然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哦對了，你是他什麽人啊，他服刑期間都沒有人來看過他。”
什麽人？
芊芊咀嚼了這三個字，沒有說出困擾她很久的“受害人”三個字。
都是不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了，她又何必向這樣的可憐人讨罪呢。她謝過他，走出了這個堅固的牢籠。
送花事件比她想的還要輕松的解決了，可她卻從內心深處感覺到不輕松。
“喂？爸爸，”芊芊接起電話，應承道：“好的，我馬上就回來。”
韓家的老宅坐落在B市的寧靜一隅，這裏曾經是芊芊一家三口居住過的地方，只不過後來媽媽出事之後，芊芊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裏。
這麽多年了，它還是沒有變過。人們來來往往，不變的只有伫立在這裏的它，随着時間的消逝愈來愈有韻味。
芊芊還記得以前放學的時候媽媽一定會站在二樓的小陽臺上張望，她會高興地從小鐵門裏邁步上樓，和曾姨打過招呼，撲向媽媽的懷抱。
她摸着已經生出斑斑鏽跡的鐵門，擡眼看向爬滿半個棕色牆面的歐式洋房，二樓似乎還有母親輕柔的呼喚，她穿着長長的裙子，眉眼溫柔，但一眨眼又消失了，那裏誰都沒有，安安靜靜。
她吸了吸鼻子，喃喃一聲：“媽媽……”
曾姨依舊替他們家整理房子，可是今日曾姨也老了，目光帶着些渾濁。芊芊停頓了一下，張開手擁抱了她瘦弱的身體。
曾姨瘦了，母親的離去并不只是給她莫大的打擊。
“芊芊，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都長這麽大了！越來越漂亮了!”曾姨笑得熱淚盈眶：“今天曾姨給你做了很多好吃的，你這個小饞嘴有口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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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芊抱着她，看着她布滿褶子的眼角頰邊：“曾姨，我想您了。”
“好！好！曾姨也想你了，哦對了，你爸在樓上等你呢，快去吧！”
如若不是曾姨推她上樓，芊芊是不想上去見她的父親的。真是諷刺，這個給她優渥生活，給她疼愛的父親，也正是間接賜予母親的死亡和她痛苦的人。
一階一階的樓梯很快就走完，階梯的盡頭正面對着一扇紅木大門，上面雕着大朵的牡丹，栩栩如生，巧奪天工。芊芊微顫的指間扶上門把手，微微轉動，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房間正中看報的父親，戴着一副眼鏡，緊皺眉頭，不是從前年輕英俊的模樣了。
“爸爸。”
“噢，你來了。”他點點頭：“坐過來吧。”
兩父女自從那次事故後對話少的可憐，芊芊坐在柔軟沙發上一言不發，而韓紀也努力的組織語言想要和小時候一樣和女兒聊聊校園生活。
“學校生活怎麽樣，還好嗎？”
“還行吧，”芊芊程序化地回答：“比較充實。”
“那同學老師呢？我是說……她們和你關系怎麽樣，玩的好嗎？”
“寝室三個都挺好的。”
“噢……那，那就好。”
韓紀長嘆一口氣，重複着：“那就好，那就好。”
幾句話過後，房間裏再次進入了尴尬的沉默。韓紀在一切場合的笑料談資這時怎麽都運用不上來，積累了幾十年的商業經驗如今也改善不了女兒對自己冷淡的事實。他無奈的嘆氣，錢賺的再多又有什麽用呢，如果連自己的女兒都不再親近自己，那麽他也只是一個可憐人。他已經失去了摯愛的妻子，不能再失去女兒了。
但願他這次做的是一個正确的決定。
“芊芊，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找一個男朋友了。”
“我不去。”
韓紀這邊話才剛剛落音，芊芊就一口否決了他。韓紀皺眉：“你還是不相信爸爸。”
“我沒有。”
韓紀抿唇，聲音裏有着蒼老和疲憊：“爸爸知道對不起你，爸爸也很難過，只是這一次，爸爸相信自己不會再讓你失望的。”
芊芊眼眶微熱，忍了好久的眼淚差點要彪出來。曾經的父親意氣風發，何時有過這樣低聲下氣的時候？
她站起來，韓紀失神地叫道：“芊芊？”
她背過身快速的擦去了眼淚，一側身就看見了挂在房間裏母親的照片：窈窕淑女，溫文可親。
那個人渣死了，父親老去了，事實上一直走不出來的只有她嗎？一個人魔怔地過日子，用自己的懦弱屏蔽每一個人，還笑稱這是自己的堅強？
“你會去嗎？明天花園酒店旋轉餐廳，那個人會在那裏等你。”韓紀激動地站起來，所有的話最後都化作一句：“你肯原諒爸爸嗎？”
她走到母親的相片前，一手捂住嘴默默哭着，一手伸出去取下相框，淚水模糊了視線，掉落在照片上。芊芊打開相框慌慌張張地想要用紙去擦，意外的發現卻讓她眼淚掉的更加厲害，甚至沒有控制自己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照片的背面淩亂的筆跡，滿滿的寫着：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時光的岸上人來了又走，她并不是唯一對過去不舍得的人，卻是唯一一個走不出來的人。
芊芊，人應該勇敢的活着，充滿希望的活着，媽媽希望我的芊芊會成為一個小太陽，像名字一樣，永遠堅強的活着。
現在，芊芊終于能說，可以對她夢裏的母親說：媽媽，我可以真正做到芊芊般活着。
芊芊苦夏，通常在炎熱的夏日都吃不下東西。悶熱的天氣制造着一層又一層的熱浪，催人入眠，可是又睡得不舒服。芊芊總是熱的踢被子。
夜裏睡前芊芊正在聽音樂，媽媽以前收藏的一些老唱片，放在老留聲機裏刺溜溜的轉，摩擦出一些令人愉悅的聲音。
韓紀拿着光盤來的時候正聽見房間裏放周旋苦怨的媚音，一個個尾音打着旋兒往人心裏鑽。他敲敲房門，小姑娘鞋都沒穿，赤着小腳丫噔噔噔在地板上跑，他故作嚴肅的說：“不穿鞋？”
芊芊挑挑眉，一個跳步精準勾住了拖鞋，坐在床上。
韓紀把手裏套好的光盤遞給她：“裏面一些你媽和你小時候的視頻，還有一些……”他搖晃着腦袋揮着手：“你知道，你媽喜歡唱的歌。”
芊芊愣愣的接過：“媽媽唱的歌？”
韓紀點頭，幽默道：“如果晚上你哭的話我和曾姨都會當作沒聽到的，”他沉默了一下，勉強勾了勾唇角：“我有時候會看，你媽媽唱歌很好聽。”
芊芊摩挲着光盤套着的塑料包裝，輕聲回應：“是啊，以前她總是唱晚安歌給我聽。”
晚安歌是韓家對于晚上給芊芊唱歌的總稱，也算是韓家獨有的一種回憶了。芊芊追憶，嗤嗤笑道：“你每次都跑調。”
韓紀無奈的聳肩：“我真的五音不全不會唱歌。”
短暫的沉默，韓紀往門外退：“我走了……晚安。”
芊芊叫住他，上去給了他一個擁抱。韓紀很詫異，身子僵在那裏沒動，就怕這又是夢裏的美好。
芊芊揚起笑臉，像是小太陽：“爸爸，謝謝你。”
謝謝你頑強地撐起了這個家，風雨過後，依然愛我如初。
芊芊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這個光盤，韓紀說的沒有錯，裏面全部都是小時候的她和母親。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裏面記錄了媽媽懷孕的日子，媽媽抱着嬰兒時期的她，媽媽教她走路，抱着她追趕爸爸，接過爸爸沒看到後面的水池栽了下去……很多很多畫面，拍攝的人都是父親。
芊芊看着看着，心裏越看就越寧靜。那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平靜感，整個人得到的升華。光盤內容的結尾是母親唱的歌，是芊芊很熟悉的晚安歌，這是一個音頻沒有畫面，可是芊芊依然能夠從母親的歌聲裏找到她對生活的熱愛和幸福感。
睡覺的時候芊芊透過窗簾的縫隙看外面的樹木，這個房間似乎和從前一樣充滿暖意，恢複了從前的平和。
那首歌就一直盤旋在她的腦海，哪怕夢裏也是母親甜美的歌喉。
夢裏的陽光正好，她努力邁着小短腿在綠油油的草坪上奔跑，母親就在她的前方，一身潔白的長裙，長發飛揚，回頭對她明媚一笑。
她跑着跑着就發現自己漸漸長大了，而媽媽還是年輕時美麗的模樣。
“媽媽，”她疑惑的喊了一聲：“媽媽你怎麽不過來啊？”
母親搖搖頭，笑容依舊。緊接着那首歌就輕靈地飄過來，一句一句印在她心上。
Some say love it is a razor
有人說愛是一把剃刀
That leaves your soul to bleed
讓你的靈魂流血
Some say love it is a hunger
有人說愛是一種焦渴
An endless aching need
一種無盡的帶痛的渴求
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
而我說愛是一朵花
And you it’s only seed
而你則是唯一的種子
It’s the heart afraid of breaking
如果心害怕破碎
That never learns to dance
就永遠無法學會起舞
It’s the dream afraid of waking
如果害怕從美夢中醒來
That never takes the chance
就永遠也抓不住機會
It’s the one who won’t be taken
一個人如果不願被索取
Who cannot seem to give
貌似也不會給予
And the soul afraid of dying
如果靈魂害怕死去
That never learns to live
就永遠學不會怎麽去活
……
如果靈魂害怕死去，就永遠學不會怎麽去活。
芊芊就在這歌聲裏，與過去道別。
作者有話要說： 我聽的是手嶌葵版本的《ROSE》，特別美，聽的時候就決定一定要給芊芊慰藉。
明天就要去見一個人了。。芊芊見男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溫先森呢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