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化敵為友
柳冰岩對兒子柳風巢說:“既然你已經向小翅提親,平時就要多關心走動。她畢竟是女兒家,總不能讓人家覺得我們不甘不願。”
柳風巢有點頭皮發麻,怎麽向女孩子表達關心,不在他這些年所學的範圍內。但既然父親已經說了,而且也确實有理,他說:“我會的。”
所以他決定找藍小翅談談心。
藍小翅坐在院子裏的合歡樹上,天氣微寒,她披着白色的披風,領口鑲了一圈柔軟的狐毛,襯得玉頰生輝。
柳風巢也躍到枝桠上,坐在她旁邊。藍小翅說:“你傷好了?”我冤啊,早知道木冰硯跟雲采真這種變态這麽厲害,我就該把你腦袋剁了啊!
柳風巢卻很自覺地把這句話理解成了關心,所以他說:“已無大礙,勞師妹挂心。”
藍小翅噎住,仔細去看他的表情,過了一陣,終于發現他不是在嘲諷,他是認真的。可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就這麽盯着柳風巢看,柳風巢卻有點不好意思,微微側過臉去,說:“小師妹,雖然我并不知你為何會對我一見鐘情,并且非嫁不可,但是既然我向你提親,就必會對你一心一意、敬之愛之。”
藍小翅的表情,就好像看着一個雞蛋孵化出了一頭驢,然後這頭驢沖她笑了一個,再一蹄子踢中了她的頭殼。
敬之愛之?你要認我當幹娘啊?
她說:“不是,大師兄……”忘了它吧,畢竟這就是一個杯具啊!
柳風巢說:“你不必羞澀,我說這些,是希望你明白,我既然娶你,就會始終如一地對你,生死不棄。”
藍小翅吸了吸氣,覺得有點牙疼,她說:“不管你娶的是不是你愛的人,你都會這樣嗎?”
柳風巢愣住——愛的人?
藍小翅說:“你不愛我,也不愛賀雨苔,如果你随便娶了一個之後,你再遇到深愛的人,那時候怎麽辦呢?”
柳風巢說:“我娶了誰,誰就會是我深愛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道不應該是這樣嗎?
藍小翅有點苦惱,問:“你從來沒有遇到過心動的女孩嗎?吶吶,就是你一看見她,就會耳熱心跳、手足無措。一離開她,就會牽腸挂肚,朝思暮想。有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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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風巢搖頭,反問:“你有過嗎?”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藍小翅憂愁:“我也沒有。”
柳風巢說:“那你怎麽知道,愛一個人是這種感覺?”
藍小翅說:“以前我抓住過一個大俠,叫醉刀的。他和他夫人就是這麽恩愛的。”
柳風巢說:“醉刀金方義!你把他怎麽了?!”為什麽各門各派收集她的罪狀的時候沒有提到這一條?
藍小翅說:“沒怎麽啊,他說只要我讓木冰硯救他夫人,他願意做任何事。我就派他出了半年差,然後讓他夫人幫忙照顧一下郁羅。”
柳風巢心裏暗驚,醉刀金方義在江湖上可是有名的刀客,居然也曾落到她手中。但是這聽起來好像沒什麽。他問:“那又如何?”
藍小翅攤手:“沒如何啊,他一回來,他老婆就下堂求去了。”柳風巢愣住:“什麽?”
藍小翅說:“郁羅啊,羽族的憂郁王子,武器是鳳首箜篌。一年話不超過三句。我爹命他少出來走動,就是因為他太招蜂引蝶。”
柳風巢有點明白了,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藍小翅又純潔又無辜:“幹嘛?”
柳風巢問:“你明知郁羅如此,為何還要安排醉刀的夫人前去照顧他?”
藍小翅說:“我鑒定一下他們的真愛啊。”
柳風巢不說話了,醉刀怎麽沒把你大卸八塊、五馬分屍!
藍小翅靠近他,說:“你說,這世上會不會真的有感天動地的愛情啊?”
柳風巢說:“不知道。”
藍小翅于是靠得更近一點:“那你看看,我怎麽樣?”淡香襲來,柳風巢身子略微後傾,說:“什……什麽怎麽樣?”
藍小翅說:“你都二十二了,能不能開點竅啊!來來,看着我的眼睛,有沒有心跳加速的感覺?”
柳風巢在她大大的瞳孔裏,清清楚楚地看見自己。他說:“沒有。”
藍小翅說:“不可能吧?一點沒有?我摸摸……”伸手就要去摸,柳風巢趕緊推開她:“你我雖然定親,但到底并未成親。不要拉拉扯扯,惹人閑話!”
藍小翅說:“你這麽嚴肅幹嘛?我又沒把你怎麽着。難道你喜歡賀雨苔?你覺得雨苔怎麽樣?”
柳風巢想了想,說:“雨苔師妹溫柔善良、端莊大方。”
藍小翅說:“沒了?”柳風巢說:“還應該有什麽?”聲音坦蕩,确實不像有私情遮掩的樣子。藍小翅問:“那我呢,你覺得我怎麽樣?”
柳風巢想了想,問:“真話嗎?”藍小翅說:“當然啊。”
柳風巢說:“極其陰損缺德讨厭。”
藍小翅微笑,站在樹桠上,甜甜地說:“大師兄你把手背到背後。”柳風巢背起雙手,問:“什麽事?”
藍小翅撩起裙擺,飛起一腳把他從合歡樹上踹了下去。摔死你個朽木疙瘩!想娶我,下下下下輩子吧!!!
柳風巢從地上爬起來,仙心閣大師兄這一跤也是摔得十分不雅。心中氣苦——我怎麽這麽倒黴,非要娶這丫頭為妻!!
賀雨苔剛出院子,就見柳風巢正低頭撣着衣擺塵泥。他素來就是個潔淨的,如今衣上卻有一大片泥污。賀雨苔忙上前:“大師兄?你這是怎麽了?”
柳風巢倒也知道家醜不可外揚,說:“無事。師妹最近好嗎?”
賀雨苔見他不願多說,忙低頭,說:“我很好。”
柳風巢說:“今日練武場上未見你,如果傷勢有變要跟雲大夫說,不可逞強。”
一如以往的關心,不溫不火,也并無暧昧不可對外人言之處。賀雨苔心中酸楚,面上仍是微笑着,說:“謝謝師兄關心。我知道的。”
柳風巢點頭,無論如何,畢竟是有婚約在身了,要避嫌的。他說:“我先走了。”
賀雨苔說:“師兄慢走。”
一直等她走了,身後談謙華說:“雨苔師姐如果還是不能忘記他,為什麽不追上去告訴他呢?”
賀雨苔猛然轉過頭,有點心虛,說:“謙華師弟。”
談謙華說:“我真想替師姐向大師兄表明心跡。看着師姐這樣……我……我心如刀割。”
賀雨苔急道:“大師兄已經跟藍小翅訂親了,你……你不許胡說!”
一個轉頭,回了院子。談謙華跟進去,站在她門口,想了一陣,說:“我也知道這樣不過給師姐徒增困擾罷了,不然我早就這樣做了。”話落,出門而去。
賀雨苔打開門,見他真的走了,有點失落。
溫謎跟柳冰岩、丁絕陰、談追、古鶴影議事,但他有點心不在焉。
丁絕陰說:“閣主有心事?”
談追說:“昨天接到慕相書信,說是要陪青瑣夫人過來太極垂光一趟。”
古鶴影眉頭微皺:“我們與朝堂一向少于來往,慕相此來不是為公事。信中特意提到青瑣夫人……是小翅膀的事走漏風聲了?”
柳冰岩立刻明白過來:“青瑣夫人不會是想帶走小翅吧?”
溫謎說:“以她的性情,大有可能。”
丁絕陰說:“青瑣夫人已然再嫁,如今又育有一子。她要帶走女兒,恐怕也撫養不便吧?”
談追說:“孩子都十五了,要什麽撫養。她帶回相府,讓慕相爺找個高官之子一嫁。我們遠離廟堂,到時候閣主要見女兒一面,呵,千難萬難。”
柳冰岩立刻說:“這怎麽行?小翅已經許了我們家風巢,豈有一女二嫁的道理?!”
溫謎說:“當初是我對不住她們母女,她想要帶走小翅,我本不該有異議。可是一則,我實在……”他苦笑,實在不願割舍,唯一的血脈就此遠離不複相見。他沒有說下去,轉而道:“當然,這并不是我憂慮的主要原因。小翅膀在仙心閣,青瑣遠在相府,怎麽會這麽快得到消息?”
丁絕陰說:“你是說……有人故意透露消息給青瑣夫人?”
溫謎說:“正是,而且居心不良。”
柳冰岩也明白了:“藍翡是想趁小翅離開太極垂光,挾她重返羽族?”
溫謎不語,古鶴影說:“只怕不是挾迫,她在羽族十五年,哪用挾迫。所以,我們無論如何不能答應青瑣夫人的要求。但是又不好阻隔她們母女團聚。真是為難。”
旁邊雲采真過來,給溫謎身上絕脈釘造成的傷口換藥,一邊換一邊說:“那有什麽可為難的,你們可以把青瑣夫人留在太極垂光啊。既能令母女團聚,又能讓閣主加把勁,來個破鏡……”
溫謎和四大長老一齊盯着他看——好好的一件事,從你嘴裏說出來,怎麽就這麽猥瑣呢。你倒是想,當人家慕流蘇那個老狐貍是死的啊!
到底怎麽替閣主留住女兒,成了難題。
入了夜,外面竟然隐約有月光。賀雨苔站在窗前發呆,窗外櫻花凋零,落英飄飛。她心中悵然,外面有聲音說:“雨苔師姐,你應該喝一點酒。”
賀雨苔一驚,不由道:“謙華……師弟。”
談謙華果然抱了兩壇酒,壇子不大,上面封着泥封。他拍開一壇,扔給賀雨苔。賀雨苔接住,酒香四溢。
賀雨苔說:“我不太喝酒。”
談謙華說:“家藏的,師姐抿一口嘗嘗。”
賀雨苔于是抿了一口,是很香,沒有想象中的烈。她于是又喝了一口,月光悠悠,花樹搖影,風卻是冷的。有酒入腹,确實心生暖意。她隔窗對談謙華笑笑:“謝謝。”
談謙華說:“師姐明知我心……何必跟我客氣。”
賀雨苔低下頭,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十來歲的時候,父母雙雙故去。一心戀慕的大師兄已有婚約,視之如父的師父也找到了親生女兒。
有個人跟她表白心跡,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再喝了一口酒。
身軀被酒燒得暖洋洋的,很舒适。連帶月影之中若隐若現的人也有些親切起來。她說:“夜深露重,師弟還是回去吧。”
談謙華慢慢走近她,說:“師姐心情不好,我陪師姐喝一點再走。”
隔着窗戶,他與賀雨苔碰了碰酒壇,酒壇輕輕一響,醇酒微漾。賀雨苔覺得自己的心也輕輕地動了一下。
心慌意亂,不知不覺,飲了半壇。
面前的世界像是倒映在水裏,有些搖晃不清。賀雨苔身子一斜,談謙華跳窗進去,扶住她:“師姐?你沒事吧?”
賀雨苔說:“我……我沒事,我可能有點醉了。”
談謙華說:“我扶你休息。”
賀雨苔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是談謙華已經扶住了她,賀雨苔覺得身上軟,倚着他來到繡榻邊。談謙華扶她躺下,說:“我給師姐倒杯熱茶解解酒。”
說罷,真的去倒了杯茶,賀雨苔就着他的手喝了,說:“天晚了,你走吧。讓人看見不好。”
談謙華說:“嗯。”說着卻伸手去脫她的繡鞋。賀雨苔雖然酒醉,意識卻還是清醒的,她忙伸手去擋:“師弟!不可!”
談謙華說:“噓,師姐,別讓人聽見。我幫您脫了鞋子。”
說罷,伸手将賀雨苔的鞋子脫下來,裏面只有白色的羅襪。他一伸手,把羅襪也扯了,露出一雙秀美的女兒腳來。
賀雨苔已經知道不對了,但她不敢大聲嚷。這事若是讓其他人聽見,以後她可怎麽活?她只有用力推拒,低聲道:“談謙華!你走開!”
談謙華卻借着酒氣親吻她的腳:“師姐,師姐你真美……”
賀雨苔想提內力,但是全渾身無力。頓時急得面紅耳赤。談謙華醉眼迷離的模樣,整個人壓在她身上。
賀雨苔又急又氣,又羞又惱,談謙華一手拉開她的腰帶,然後尴尬地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沒反應。這……這……怎麽會沒反應?
他急怒,不由道:“怎麽會這樣?”
窗外露出一個小腦袋,藍小翅說:“師兄帶了兩壇酒過來,卻不給我,只給雨苔師姐,哼,我生氣了,加了點東西懲罰你。”
談謙華一腔酒意都化了涼氣。藍小翅!
他右手握拳,有心聚氣,卻發現竟然無法提氣。這小賤人在酒裏下了什麽?
藍小翅跳窗進來,笑嘻嘻的:“怎麽樣,下次有好酒還敢不敢不給我啦?”
她一臉天真,談謙華心下微定,急道:“我……我醉了!”一扇自己臉,萬分痛悔,“竟做出此等禽獸行徑!我……我對不住師姐!”
跳窗出去。
藍小翅走到榻邊,看着滿面通紅的賀雨苔,說:“你看,我就說他不是好人吧。”
賀雨苔淚如泉湧:“他……他只是喝醉了。”
藍小翅說:“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他如果對你是真心的,就應該向你師父提親。如果他別有所圖,就會先跟你生米煮成熟飯。”
賀雨苔氣急:“你什麽時候說過!”
藍小翅說:“我上次沒說完你就扔了我一石頭啊!你看,包現在還沒好呢!”
她伸了腦袋讓賀雨苔看,賀雨苔哪有心思,氣得直流眼淚,卻問:“他為什麽不向師父提親?”自己說不定會同意這門親事啊!
藍小翅說:“因為你師父不會答應啊。”
賀雨苔問:“為什麽?”
藍小翅說:“這不很簡單嘛,你師父想讓你嫁給柳風巢那樣的人。這個談啥啥,三流武功,還不是純正的仙心閣心法,他不是談追的嫡傳弟子吧?談追不一定支持他,你師父看不上他。提親一定會失敗。但是如果他和你做成好事,你師父別無選擇,只有同意。但又不會忍心毀了你,只得想法栽培他。”
賀雨苔驚住:“所以我不是酒醉?”
藍小翅說:“不全是,不過這酒很烈,你不覺得是因為加了遮蓋酒性的藥,名叫酒中蜜。”
賀雨苔氣急:“我找師父去!”想要起身,卻終究起不來。
藍小翅說:“說什麽啊?說他非禮你啊?你師父是閣主,要處置談追的弟子,說什麽也要有理由。你願意他公告仙心閣,說談謙華非禮你,親你的腳、脫你衣服?萬一到時候他一口咬定是酒醉,向你示愛,談家提出讓他負責,娶你為妻呢?你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陪他飲酒致醉,脫得開幹系去?”
賀雨苔當然不願意,她淚眼朦胧:“難道就這樣算了不成?”
藍小翅說:“看你願意怎麽辦了,反正告訴你師父他只能這麽辦。”
賀雨苔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你有別的辦法?”
藍小翅眼珠滴溜溜地轉:“你求我啊。”
賀雨苔別過臉,不理她。想一想又悲從心來,真是太背了,最丢臉的事偏偏都讓她看到!連談謙華都是別有所圖。
她抽泣,藍小翅說:“喂,好歹救了你,說聲謝啊!”
賀雨苔悲怒交加:“誰讓你救我了?你明知道他……你還看着他脫我鞋襪,你……”氣到痛哭。
藍小翅說:“大姐,你講不講理!我已經保護了你的貞操了,你倒怨我沒保護好你腳的貞操啊?!”
賀雨苔怒吼:“誰讓你保護了,你拿去啊!!”
吼完之後,兩人愣住,藍小翅退了一步,一臉警覺地說:“這個,我……我不要。”
賀雨苔想拿枕頭砸她,半天,抛不動。
哇地一聲,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