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祁向西感慨完後,心裏莫名有些詫異,想不到老爹對辛悅跟他結婚還帶着孩子這件事,是本着寬容的态度的,以前可總是想把保國過繼給他,說什麽侄子形同兒子,是最親的晚輩了。
“爸,您不生氣我結婚,辛悅還帶着別人的孩子?”
祁山嘆口氣,“婚都結了,我還說啥,總不能讓你倆離婚吧,這樣也好,在他媽肚子裏就跟着你,說是親生的也差不多。”
“那咋跟我媽說這個事呀。”老爹開明接受了,祁向西又開始發愁,總不能剛進家門就被大掃帚打出去吧,他還是佩服自己的機靈,迅速沿着廁所牆跳了出來。
祁山搓搓手,緊緊衣服的前襟,佝偻着腰盯着地面,“你媽不知道你的事,實話肯定不能說,要不,就啥也別說,大不了讓你媽數落一頓。”
祁向西咦了一聲,埋怨地看着祁山,那是數落嗎?那是大棍子抽呀,他們哥仨誰沒挨過,就香貝幸福,從來都是摟在懷裏,而且他媽抽的時候老爹在幹啥?影子都不見一個,索性來了個眼不見為淨。
祁山站起來捂着嘴假裝咳嗽幾聲,“哎,不行了,這裏風太硬,我可待不了了,回吧。”
祁向西長呼一口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這一關總是要過的,“那回吧。”
“到家後你随機應變,你媽正稀罕你,不能真把你咋樣。”祁山對自家老婆子還是了解的,只是老三結婚的消息太勁爆,她接受不了兒子結婚她這個當娘的不知道,還一個勁想跟着張羅,咋一聽見,他也有點不能接受。
爺倆這一路往家趕,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得緊拽着手邊的樹,要不就滑下去了。
“你的事香貝也知道。”祁山突如其來說了這麽一句。
祁向西腳下一出溜,滑出去老遠,趕緊抱住邊上的石頭崖子,“您咋能告訴她呀,啥時候說的?”
“就你倆見面的轉天,她一個勁追問我你為啥不願來家,我心裏堵得慌,她那大眼睛又撲棱撲棱對我眨着,我就把你的事全倒給她了,早知道你會結婚,我說這個幹啥?”祁山這時候也有點後悔,憋在自個心裏多好,千金難買早知道呀。
祁向西有些撓頭,都說了也不能再掖回去,只能想法補救一下,“那就跟她說治好了。”
“只能這樣,但願那丫頭能相信,她現在可長心眼了。”
他們不知道,他們嘴裏長心眼的丫頭祁香貝,這時候正挨她媽姚常玉的說呢,“你這妮子,有沒點成算,心眼能不能多點,他秦叔航給你東西你就要,要被人看見,還不定傳出什麽難聽的話。”
“媽,誰會說啥,正大光明的事。”祁香貝背着梯子到家裏放好,解紙包的時候讓母親姚常玉看見了,就問哪來的,祁香貝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連帶之前買手套和線的事也一并告訴了她。
姚常玉恨鐵不成鋼,“你呀,正是說親的年紀,該避諱就得避諱,需要買東西不假,可看看你倆見面的地方,上次不說,就剛才你在咱家後面,那是個小過道,成日的沒人從那裏過,你倆在那兒說話他還給你東西,真有人路過看見,指不定有啥想法,再是大嘴巴嚷嚷出去,沒事都讓人想出點事來,咱隊上那老娘們的嘴媽可知道,到時候你的親事都受影響。”
“媽,沒那麽嚴重吧。”又不是封建社會,見個面遞個東西就被視同私相授受。
姚常玉照着祁香貝的後背拍了好幾下,“咋就跟你說不通呢,作風問題捉得多緊呀,有點影子都給你傳得滿天飛,又沒啥關系,沒事別單獨見面,你要有啥想買的,去供銷社,要不就告訴媽,媽找他去,聽見沒有?”
“聽見了。”祁香貝趕緊答應,這不是現代,是七十年代,單獨見個面都有可能上升到作風問題,太可怕了吧。
“你別不放在心上。”
姚常玉可是不放心,還想舉例強調一下,嘿,她看見啥了,爺倆一前一後回來了,當即快走幾步堵上門。
“喲,這是回來了,咋想起來走正門呢,那茅房的牆,廚房的牆,翻着多方便呀。”
祁山聽着老妻嘲弄的語氣,瞟了一眼祁向西,讓他前面去。
祁向西就知道他老爹準得往後縮,認命走到母親姚常玉跟前,低着頭,“媽,是我不好,我不該瞞着您領結婚證,您打我罵我都行,千萬別氣壞身子。”
“哼,我哪敢呀,你能耐了,離我遠夠不着,結婚就結婚吧,還省得我總操心。”
這陰陽怪氣的調子一出來,祁向西的背更彎了,還縮着脖子,一副害怕的樣子,都把姚常玉氣樂了。
“得了,別在我面前演戲,你個當兵的,在部隊要縮頭縮腦,你領導看着你不煩呢,進來吧,老頭子,結婚證呢,我再看看,真是的,這年頭當婆婆也就配看看兒媳婦的照片。”
“媽,您別這麽說,按理她該來看您,這不是我一直任務纏身,而且,她,她這不是懷孩子了嘛。”
“啥?”姚常玉一蹦三高,把旁邊的人吓了一跳,“你,你再說一遍。”
“我說她懷孩子,好幾個月了。”祁向西快速重複了一遍。
姚常玉突然拍着手,哈哈大笑,“哎呦喂,這麽說我又要當奶奶了,西犢子呀西犢子,你都二十大幾了,總算要當爹了,快快,讓我看看我兒媳婦,長得俊不俊,剛才我可沒看清楚。”
祁山無語地從口袋裏掏出來結婚證遞到姚常玉手裏,這老婆子,有了孫子連緣由都跳過去不問了,也好,省得還要編瞎話。
姚常玉遠看近看好幾遍,“不錯,不錯,一看就有夫妻相,媳婦是幹啥的?”
“是醫院的護士。”祁向西回答。
“護士好,護士好,跟你是絕配,要是有個頭疼腦熱小劃傷的,都能照顧得上,懷幾個月了?”
“快6個月了。”
“那就是說再有三個多月就能見着我的乖孫了,知道是男孩女孩嗎?”
祁向西搖搖頭,“沒問過,媽,男孩女孩都一樣。”
“那倒是,反正還能生。”
祁山差點讓唾沫嗆住,咳嗽好幾聲,心說,要真是過一塊兒,再生可就是罪過了。
祁香貝站在一邊沒插話,眼神一直沒離開過父親祁山和三哥祁向西,別看他們面上不顯,手上腳上的小動作無不透漏他們的緊張,也就他媽獨自個高興,“媽,您看,三哥結婚、嫂子懷孕就咱仨知道,我二叔他們家,親戚他們還不知道呢。”
“對對對,他們總問你三哥為啥還不結婚,我得告訴他們,結婚了,連娃都有了,正好,讓她們見見我兒媳婦的相片。”
老太太風風火火,拿着結婚證就出了家門,祁山不放心,追着她也出去了。
等看不見人影,祁香貝走到祁向西跟前,“秦叔航過來說,嫂子有東西在一個姓窦的人那裏,讓你別忘了找他拿。”
“有這事?我回家之前怎麽不告訴我?”祁向西揉了下太陽穴,這又是哪一出,不用說,肯定又是辛悅安排的。
“那我就更不清楚了,”祁香貝聳聳肩,繞着祁向西轉了兩圈,“三哥,那個小娃子是你的嗎?”
祁向西站正了,身高的優勢加成了他的氣勢,定定地看着祁香貝,“我說是,他就是。”
“明白。”祁香貝知道,孩子不是祁向西的,而他非常清楚這個事實,這就夠了,至少活得明白。
“別跟媽說我的事。”祁向西的語氣很沉、很重。
祁香貝擺擺手,“放心,我也不希望媽難過,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雖然媽看在孩子的份上暫時不提你瞞着她結婚的事,可興奮過後心裏肯定還有想法,你要是想跟這位嫂子過下去,最好化解婆媳隔閡,從放結婚證這件事來看,三嫂是個聰明的女人,我猜她放在你戰友那裏的東西是給爸媽的禮物,你最好盡快拿回來表示表示,不在禮物貴不貴重,在于心意,這樣媽心裏更高興。”
“你怎麽知道結婚證不是我放的?”祁向西問。
祁香貝挑挑眉,笑了,“很顯然,要是你放的,就不會讓媽收拾東西,至少媽收拾的時候你會拿出來,而不是讓媽這麽猝不及防地發現,而你,顧不得場面,從茅房跳出去,你該慶幸這時候大家都在上工,要不然,翻牆出去,能把你當小偷打。”
“行呀,分析問題還比較到位,不過,我要被打你很高興?”祁向西可不記得什麽時候得罪過她。
祁香貝晃着辮子往屋裏走,“說實話,确實能小小娛樂一下自己,你快去休息吧,估計很快你就沒有休息的時間了。”
“為什麽?”
祁香貝回頭看得他莫名其妙,“好幾年沒回家的軍人祁向西回家了,從來沒漏過風聲突然就結婚有了娃,這些理由都會引來親戚朋友,說不定會有七波八波人來看你稀罕,嗯,家裏有的熱鬧了。”
祁向西才不相信,他是從村子裏走出的,又不是不認識,還用專門來家看,可到下工的時候,當他看到父母身後跟着的大部隊時,不得不承認,這丫頭說的太他媽對了,等應付完所有人,他直愣愣癱在床上,比出任務還累呀。
飯後,月上梢頭,祁向西搭着個被子,趴在床上,仔仔細細端詳着結婚證,咋看咋順眼,平日裏嚴肅的面容早就不見了,只留下淺淺的笑意。
祁香貝吃飯的時候靈光閃動,終于設計好毛衣領子,放下碗就開始最後的收工。
姚常玉盤坐在床上興沖沖地說着話,前前後後都是啥小褥子尿布片子之類的,還說兒媳婦生孩子的時候暖和不熱,正正好。
祁山眯着眼有一句每一句回應着,随時都有睡着的可能,今天爬山可把他累壞了,腿肚子都有點轉筋。
這時候,東屋的門像平常一樣打開了,田水妮從屋裏走出來,徑直敲響了堂屋的門。
祁香貝聽見聲音,打開個門縫,自己擋在門中央,“大嫂?有啥事?”
“我找爸媽說話。”田水妮的臉映在暗處,明明滅滅看不清楚。
祁香貝看了眼父母的房門,沒挪開,吃飯的時候不說,飯後專門過來,不會是好事,“大嫂,沒啥天大的事就明天說吧,爸媽累了一天了。”
祁向東從東屋跑出來,拉着田水妮,“有啥事明天說吧,今天怪累的。”
“哪天不累呀,”田水妮甩開祁向東,跑到老兩口卧室的窗戶下,仰起脖子就喊,“爸,您說話還算不算數,您說等老三結婚就分家,現在老三結婚了,是不是該分家了。”
這話一出,整個房子都靜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