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後來賭債的事兒終于解釋清楚,是沈瓊樓和位貴胄小姐用蹴鞠戲打賭,賭得是家裏的上品火玉,總算不像是沈木想的那樣,去些下九流的地方當爛賭鬼。
不過就是如此也把他氣得夠嗆,對着沈瓊樓連斥帶罵足有半個時辰,直到口幹舌燥才憤憤地甩袖走人了。
她剛進屋她大伯母就帶着藥油走了進來,看着她臉上的巴掌印子,小心往自己指尖點了點藥油,也不假丫鬟之手,親自給她揉按,極是不悅道:“二弟也真是的,姑娘家也下的去這般狠手,要是把你打破相了可怎麽辦?”
其實她爹盛怒之下還是留力的,沈瓊樓讪然道:“也是我不争氣。”這句是罵原身的。
邵氏溫溫柔柔地給她揉臉活血:“樓兒懂事了,知道體諒父母的苦心了。”
這都算懂事,她原來是有多不懂事啊!沈瓊樓想了想,突然哎了聲:“門口還來收賬的人還在呢。”
邵氏忙按住她道:“你快別操心這個,好生歇着便是,我已經命人送了塊火玉過去,現在人已是走了。”
沈家大伯去得早,邵氏年輕守寡,僅有的一子身子也不大好,一直拿原身當親閨女寵着。沈瓊樓聽了十分歉疚:“讓您破費了,我以後想法子補給您。”
邵氏嗔道:“你這孩子,說什麽呢?”
她擦完藥又溫言安慰一時,還悄悄塞了個荷包到她袖子裏,裏面有十幾枚金銀锞子,低聲叮囑道:“家裏最近斷了你的月銀,這些你先拿着花用,不夠再來問我要。”然後起身帶着丫鬟離去了。
沈瓊樓捏了捏荷包,再一次感嘆二世祖養成團的威力。
邵氏被丫鬟攙着出了院門,就見自己身邊的大丫鬟秋荷過來低聲道:“大夫人,二夫人聽說三姑娘病了,趕着要來探望呢。”
邵氏不經意地掖了掖唇峰,面上遲疑一瞬,又道:“那真是不趕巧了,樓兒才歇下。”
秋荷人極伶俐,躬身道:“奴婢這就去回了二夫人。”
邵氏點了點頭,扶着丫鬟的手轉身走了。
沈瓊樓今天過的心力交瘁,旁邊丫鬟過來擺晚膳,她瞧了瞧,見盡都是些重油重甜的食物,難怪她硬生長殘了。她捏了捏肚子上的肥肉,長嘆一聲,只挑了些素菜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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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伺候的大丫鬟見她如此,面上不由得露出幾分訝異,不過也不敢多話,只把吃剩下的端下去了。
幾個丫鬟看出她倦意,極有眼色地上來服侍她洗漱換寝衣,她覺得十分別扭,只好跟給她篦頭發的丫鬟轉移注意力:“你今年多大了,在這兒多久了?瞧着挺眼熟的。”
給她梳頭的丫鬟手頓了一瞬,随即道:“奴婢今年十六,在姑娘屋裏伺候整三年了。”
沈瓊樓:“……”迷之尴尬。
這真的不能怪她記性不好啊!是原身自己有臉盲的毛病,而且又不怎麽在意下人,所以在她記憶裏幾乎沒這個人。
她尴尬之下問了個更尴尬的問題:“你叫什麽?”
給她梳頭的手頓的比上回更久一點,随即沉靜道:“奴婢元芳。”
沈瓊樓:“…好名字。”
古人的生活節奏緩慢,如果沒什麽大事兒都是早睡的,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着自己才抽到的大天狗,剛買了皮膚的英雄還有一集沒看的美恐,輪着想了一遍竟然真着了。
沒有熬夜渣游戲,第二天早上精神飽滿,邵氏見她眉眼比昨日暢快不少,便命下人做了幾樣她愛吃的點心,提着食盒過來笑道:“三月裏桃花開了,咱們去後院的滄水亭裏坐坐,一邊賞花一邊吃茶,豈不是美哉?”
沈瓊樓感念她一片關護之情,自然滿口應下,和她慢悠悠地出了門,到了滄水亭坐下,又讓下人把點心吃食擺上來,都緊着她的愛好來。
沈瓊樓淚目,原身簡直是被寵上天啊。不過她已經下決心減肥,這些東西也只能苦大仇深地看着。
邵氏見她不動彈,給她夾了個蟹黃包,一邊勸慰她:“你最近先在家裏安生呆幾日,吃的喝的都緊着你來,等過幾日你祖母的氣兒消了,我再去幫你說和說和,你再出去玩,好不好?”
蟹黃包的皮勁道半透,透過剔透的皮兒還能看見微微翻滾的湯汁,對一個準備減肥的人來說簡直是劇毒!
沈瓊樓強迫自己挪開眼,咳了聲道:“伯母,我沒打算出去再玩鬧了。”
這點邵氏倒是和她親媽的看法出奇一致,有些緊張道:“你這孩子…別起了什麽什麽傻念頭吧?你年紀還小,被長輩的說幾句算不得什麽,便是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沒少被家裏長輩責罵,值得什麽呢?”
沈瓊樓:“…”和這些古人對話活像是看一集沒有字幕的美劇。
她正要開口,就見亭外的小道上陳氏已經行了過來,身後的丫鬟手裏也提着各色精致食盒,笑着道:“大嫂也在啊。”
她說着就讓丫鬟把手裏的東西擺了滿滿當當一桌,簡直是在考驗沈瓊樓的意志力,她低頭盯着面前的春筍三鮮燒麥。
原本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就在見到這小妖精的一剎那淪陷了。
邵氏面上笑意不減,只是眼裏多了些客套:“弟妹快來坐,我和樓兒正說話呢。”
我和樓兒?陳氏微微一怔,但擡眼見她笑的親切,又把那點子心思去了,折腰在一邊坐下,目光不離沈瓊樓左右,頓了頓才道:“這些年辛苦大嫂了,又要管着侄子,又要照顧樓兒…”
邵氏溫聲道:“樓兒這孩子跟我是天生的緣分,我一向拿她當親閨女待的,她也對我百般孝敬着,弟妹說這話可就是外道了。”
陳氏捏着絹子的手緊了緊,她這近十年來一直跟着沈木外放,沈瓊樓又年幼,便沒把她也帶過去,因此這些年見閨女的次數兩個巴掌都數的過來,這回回京本以為終于能跟女兒好好處一處,沒想到女兒見她已是十分生分了,這讓她這個做親娘的如何不難過?
她不是個擅長控制情緒的人,心裏難受,臉上自然就帶了些出來。
邵氏向來善解人意,不然也不能幫着沈老夫人理事這麽多年,這回卻像是沒瞧見一般,繼續笑道:“說句不見外的,我拿她當親閨女,只盼着她來給我當女兒呢。”
陳氏聽完這話心頭一堵,身子不由得僵了僵。
沈瓊樓這時候也察覺出兩個女人的不對來了,可邵氏算是她養母,陳氏是她親娘,一邊是生恩一邊是養恩,偏幫哪邊都不行,還是老老實實閉嘴吧。
陳氏擰了擰帕子,面上猶疑一瞬,最終定了神色:“這些年樓兒實在是打擾大嫂了,侄兒如今病還沒好全,就怕大嫂無心旁顧,我和樓兒她爹商議着讓樓兒搬回朝晖院,我和她爹既然都回來了,總不好再讓樓兒繼續鬧騰大嫂。”
朝晖院是二房的院子,現在得和閨女離近些培養感情了,不然以後找了差事或是嫁了人,能見的機會更少,難道她要和寶貝閨女生分一輩子?
邵氏心裏自然不悅,但她心緒慣常不外露的,只是笑意淡了幾分:“安哥兒的身子也見着日日好起來,我照管樓兒也不費什麽事兒,不過既然弟妹提了…”
她轉頭看向沈瓊樓:“樓兒,你是個什麽意思?”
陳氏的目光也立即看了過來,沈瓊樓被兩對灼灼的美目看得頭皮發麻,像躲美杜莎之眼一眼躲着兩人的視線,板着面癱臉嘴裏支吾了幾句,給不出個準話來。
她倒是挺願意搬過去緩和陳氏和沈瓊樓的母女關系,不過最近沈木見她就沒好臉色,她也不想過去觸黴頭啊,而且邵氏于她有養育之恩,怎麽選都為難。
見她半天嘴裏磕磕絆絆,反倒把邵氏和陳氏逗樂了。陳氏先解圍道:“這事兒到底要長輩做主,還是先問問大嫂的意思吧。”
邵氏笑笑,婉拒道:“搬院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況我和樓兒在一處也慣了,這麽陡然搬了我和她怕是都不習慣,弟妹不妨請示了老太太再來說這事。”
她說完見陳氏眉眼一急,似有話說,便推稱乏了,扶着丫鬟的手起身告辭,快走出林子外的時候卻突然嘆了聲。
她寡居多年,親兒子小時候被她管教嚴厲,跟她向來不親,見着她如同見了貓的耗子,養樓兒的時候也存了些彌補缺憾的心思,對她百般寵溺着,兩人果然如親母女似的,補了她心頭的缺落。況且…
她不知想到什麽,又是一聲嘆。
身邊的嬷嬷最知道她心思:“二夫人也太急了些,三姑娘是您從膝蓋高一手帶到這麽大的,這般急吼吼地把姑娘要回去,您盡心養了這些年,豈不是生生剜去您的心頭肉?”
她說着眼眶也濕了:“當初三姑娘隆冬臘月裏發高燒,您抱着她兩天兩夜沒合眼,急的跟什麽似的,後來姑娘總算好了,您卻大病了一場…”
邵氏靜默片刻,擺手打斷道:“此事不得再提,回頭聽老夫人的意思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