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春節
寧璐的老家在江浙滬包郵區的一座小城鎮裏。
小城并不大，風景質樸，空氣和水質倒是比大城市要好上許多，寧家媽媽回老家靜養的這幾年，身體底子也健壯了不少。
然而，介于小城居民保守淳樸的民風，寧璐回到家後也一改往日的穿戴風格，收起了那些寶貝的名牌們，着裝簡單樸素，而在她父母的眼裏，這才像是她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模樣。
她其實在小城裏沒什麽熟人，從小就跟随父母去市裏生活了，沒在這兒讀過書，半個同學朋友都沒有。上大學之後，她父母回來調養身體，而寧璐回家的次數則甚少，雖然只是動車一兩個小時的路程，但她不是在趕稿就是在打工，也難怪寧家爸媽還沒到春節就催促着她快快買車票回來。
于是在春節的前兩天，寧璐跟着父母也到處轉悠，見了這個伯伯那個叔父的，面兒上春風笑意，腦海內卻放空不已。幾個長輩鄰居倒是真的很喜歡寧璐，一方面因為寧璐模樣好又是大城市的大學生，另一方面寧璐是大作家的事兒衆人也都略有耳聞。
不過，每次當寧爸寧媽在飯桌上使勁兒地誇女兒會寫作了不起時，寧璐都會羞得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洞來鑽一鑽。好在大叔大嬸們并不了解言情小說的世界，也就把她這個‘過氣大神’當成了真大神來對待，有個鄰居大嬸還感嘆着寧璐大好年華才華橫溢，怎麽不趕緊找個男朋友結婚生孩子？
寧璐于是呆了片刻，思索着大嬸的前後半句話怎麽毫無關聯？大好年華才華橫溢，和趕緊找男朋友結婚生孩子，有什麽必然的聯系嗎？
但是，似乎在長輩們的眼裏，這兩件事兒還真的就是一脈相承的！
他們當即就拍着酒桌說要給寧璐介紹對象，随即七嘴八舌地羅列了住在附近的小江啊同事兒子的小王啊弟媳婦的同學老姜啊，巴拉巴拉地說得寧璐一陣兒頭暈。
更可怕的是，就連寧爸和寧媽也好似被這做媒的氣氛給感染到了。
在酒足飯飽回家的路上，他們甚至也開始給寧璐洗腦，關于‘大好年華，和趕緊結婚生孩子‘之間的必然聯系’。
寧璐雖然支支吾吾地都敷衍過去了，但是誰料父母的這番唠叨居然就一直延續到了除夕的夜晚。當寧璐一邊心不在焉地瞅着電視機裏的《春節聯歡晚會》，一邊刷着手機給賀群立發微信，賣萌撒嬌讨要紅包時，寧爸爸給她夾了一筷子涮羊肉在碗裏，忽而又開始念叨起相親的事兒來，
“璐璐啊，上一次給你提起的那個小江，我看你也沒明确的反對，就托人去問過了。人家對你也很有興趣的，你們年初二那天見個面吧。”
寧璐于是一怔，手機也放下來，心亂如麻道，
“爸爸，我明明反對了啊。我現在對相親的事情一點兒都沒興趣……我過完春節還得回市裏去呢。”
“我們知道的。”寧璐媽媽也幫腔道，“你就先和那位小江見一面，做個朋友先，等你以後回來了再好好地談朋友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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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寧璐苦笑着，“你們二老急什麽啊，我……我還有一個學年才畢業呢！而且畢業後要不要回老家來找工作，我還沒想好呢。”
寧爸卻說，“當然要回老家來找工作啊，我們都替你想好了啊。小江也是市裏大學畢業的，還不是回來這兒做片警，工作都是家裏人給安排的。”小城人脈相連，互相給熟識的小輩介紹工作是常有的事兒，而寧璐沒料到自家父母早就給自己找好了單位，寧媽高興地說，
“我已經托人去問過了，能給你去鎮上的居委會安排一個清閑的工作，對女孩子而言是最好不過的安排了！”
天啊，寧璐簡直要暈過去了，以後做了居委會調解員的自己還有一個做片警的男朋友，如此接地氣的設定和自己在微博上時尚美少女的造型實在是相差太多了……如果被她的粉絲知道的話，會不會吐血三尺紛紛取消關注？
“我不要。”寧璐斬釘截鐵道，“不論是去居委會工作，還是和片警什麽小江去相親，我都不要。春節結束後我就要回市裏去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寧璐想着走一步瞧一步吧，好在自己的‘大學生’身份還有一年，拖到明年說不定會有轉機。可随即寧璐卻看着父母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陰沉，老父親忽而憂傷地長嘆了一口氣，眼睛意味深長地看着女兒，而母親趕緊拍了拍他的手背，神色也是糾結。寧璐頓時有些不明所以，随即見父親緩緩的搖了搖頭，對寧璐說了一句話……
寧璐聽了，好似遭遇了晴天霹靂一般，頓時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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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了。新的一年來臨了。
寧璐靜靜地躺在床上，聽着窗外噼裏啪啦的鞭炮聲不絕于耳，心裏翻江倒海，沒有絲毫睡意。
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寧璐抓過來看了，居然是‘鶴立雞群’發來的200塊微信紅包，還有一句祝福話：
祝寧璐小姐新春快樂。
真是，一點點兒創意也沒有的，賀群立式的祝福語啊。寧璐看着，不由微微一笑，又見賀群立發來微信，
“還沒睡嗎？”
他怎麽知道自己還沒睡？哦對了，因為她剛剛點開紅包了呗。
于是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想着要回複他什麽，卻始終是寫了擦，擦了又寫。直到賀群立狐疑地問她，
“你怎麽了？”
寧璐輕嘆一口氣，終究回複道，“……賀群立，你可以和我打個電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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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群立确認了房門已經鎖上了，這才躺回床上，打電話給了寧璐。在聽見寧璐聲音的一瞬間，他心底裏好似有什麽柔軟的東西舒展開來了，于是他笑了起來，
“是不是窗戶外的鞭炮聲太響了，所以睡不着？”
“嗯，每一年其實都是這樣啦。”寧璐也是笑，但是聲音略略疲憊的感覺，她對賀群立說，
“賀群立，今天你在幹嗎呢？”
“我？白天陪着爸爸媽媽去超市買東西，晚上一起做飯，然後邊吃年夜飯邊看《春節聯歡晚會》呗。你呢？”
“和你差不多。早上和一群叔叔伯伯們喝了下早茶，下午看着爸爸媽媽在廚房裏忙活，晚上邊吃火鍋邊看《春節聯歡晚會》。”他們互相通報着彼此的生活，但賀群立顯然察覺了寧璐情緒上的異樣，于是皺眉又追問道，
“寧璐，你怎麽了？”
寧璐沉默了三秒鐘，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故作輕松地說，
“我呀，最近總是被爸媽唠叨，讓我早點回老家來找工作，安定下來。你知道嗎，他們已經幫我找好單位了，你怎麽猜都猜不到的，是去居委會工作呢。”
賀群立楞了一下，随即腦海裏冒出了穿着幾千塊高跟鞋戴着近萬元名牌項鏈的寧璐正在給一對吵架夫妻做調解的畫面，頓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真是，太不适合你了！你肯定拒絕了吧。”
寧璐也淡淡一笑，“你也覺得不适合我我當然拒絕了，可是說到底，我适合做什麽工作呢，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賀群立聽着，察覺到她話語中的動搖，于是詫異地問她，“你，你該不會真的想回老家工作吧？”
“爸媽和我說了很多，說我一個年輕女孩子留在市裏，無依無靠的太危險了。而且就算我決心留在市裏安家落戶，我以後那點兒微薄的工資除了夠我吃吃喝喝買東西，興許連付房租都成問題，更別說是買房子了。賀群立，你知道市裏的房子這幾年漲到多少錢了嗎？我前幾個月逛街的時候路過房産中介，站在櫥窗前看了看，差一點的三五百萬，好一點的一兩千萬……哎，我父母前幾年身體不好，看病太花錢就把房子賣了。其實他們一直覺得惋惜，因為之後的我即使工作一輩子估計也買不起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了。連個住處都沒有，還能算是安生立命嗎……”
賀群立徹底聽蒙了，這還是那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寧璐嗎？聽她口氣的一陣陣的消沉，賀群立趕緊截住她的話頭，幾乎是脫口而出道，
“住處的問題你不用擔心，你可以住在我家啊！”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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