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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1)

張月英聽了,臉都白了,忽然看向張月萍道:“媽呀,我怎麽就把這事兒給忘了,月萍,你算算日子,快算算。”

張月萍也慌了,她覺得自己是要感冒了,沒想着自己可能還是懷孕了啊,心裏一急,“我懷孕了?”

“你這孩子!”張月英一急,就把張月萍又當成了小孩,道:“誰說你懷孕了,我說讓你先算算日子。”

“算什麽日子?”張月萍一臉懵逼。

“算什麽日子,你傻了是不是,當然是算來好事兒的日子,看看你多久沒來了?上次來是啥時候?”

張月萍愣一好一會兒,自言自語道:“我哪裏算得了這個,我都不準的,有時候兩三個月不來一次好事,有時候十天半個月就來一次。”

“那上次呢,我問你上一次!”

張月萍仔細想一想,“不記得了,我哪裏記得日期啊。”

“那上個月來了沒?”張月英都替她着急。

“沒有。”張月萍搖搖頭。

“那上上個月呢?”

“我,我記不得了。”張月萍說,突然又想起來什麽,說:“我想起來了,最後一次來,天還熱呢,那時候我們廠子一個人過生日,還請我們吃雪糕,我說吃不了,太涼了,來好事了不敢吃!”

張月英低頭算一算,“這夏天的話,到現在怎麽也兩三個月了。”

說完,便拿圍裙好好的把手擦幹淨了,說:“不行,要不現在咱就去醫院。”

關喜東在和李強說話,說的口幹舌燥的,想倒點水,一提熱水壺,裏面沒有水了,就對李強:“我去廚房看看有水沒有。”

李強點頭,“你去吧。”

關喜東拿着熱水壺出來,之前沒有聽見外面他們說懷孕的話,這一出來就看見金多和米多都在對着他笑,還沖他眨巴眨巴眼睛。

關喜東感覺自己被這倆孩子笑的渾身發毛,停在廚房門口,說:“你倆笑啥呢?”

金多連忙搖頭,“沒啥,沒啥。”

關喜東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金多在說謊,不肯相信,拿着熱水壺去找他。走到金多面前,問一句:“到底怎麽了,快說。”

李金多指指廚房,“你還是去問我小姨吧。”

關喜東白金多一眼,用手指一下,“好啊你。”

一轉頭看見米多也在對他笑,一個恍惚,感覺好像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時候。

那時候他還在上學,她姐剛剛高中畢業,也大約是米多這個年紀。關喜東放學一推開門,就看見她姐坐在院子裏,看見他放學了,就對着他笑。

關喜東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竟然會在這時候想到他姐,無奈的搖搖頭,心想大約是因為那時候的關喜蓮和現在的米多年齡差不多,也或許是因為他許久沒有回家了,想家裏人了,再或者……

關喜東往廚房走着,回頭又看米多一眼,還是覺得莫名的相像。

“姐,有開水嗎?”關喜東走進廚房問張月英。

“有,剛燒開,我給你倒。”張月英看見關喜東自己來倒水了,趕緊去接熱水壺。

關喜東連忙說:“我來就行。”

關喜東說完,就拿着熱水壺往竈臺走,走過去後一邊倒開水,一邊問張月英:“月英姐,米多和金多真的是雙胞胎啊。”

一句順口的話問出來,張月英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可大家都沒發現,就聽見張月萍說:“那不是雙胞胎是什麽,我還記得那時候我來看我姐,兩個孩子剛出生,我姐躺中間,左邊一個是金多,右邊一個是米多,你不知道,可把她美壞了。”

張月英不想深談這個話題,立刻轉移道:“好了,別說我了,下午帶着月萍去趟醫院吧。”

關喜東倒着熱水,水剛燒開,這往熱水壺裏一倒,白白的水蒸氣沖出來,遮住了關喜東的眼睛,關喜東也看不太清這壺是不是快倒滿了,一邊倒,一邊拿手扇走那些水氣。

聽見張月英這麽說,關喜東立刻道:“是,得去看看,一直這麽着也不是事,萬一真的是重感冒,那得抓緊治。”

張月英噗嗤一聲笑了,然後對關喜東說,“不是去看感冒,是讓你帶她去醫院檢查一下是不是懷孕了。”

關喜東還以為自己聽差了,連忙問:“姐,你說什麽?”

張月英只能又重複一遍。

那水氣也顧不得扇了,關喜東那雙眼睛壓根也沒看熱水壺,這還倒着水呢,可壺早就滿了,他還不知道,繼續倒下去,熱水一下子冒了出來,都撒在了他的腳背上。

“哎呦!”關喜東被燙了一下,疼的跳起了腳。

張月英看見,連忙去把他手裏的燒水壺接過來,說:“你看你,咋不看着點啊,燙着了吧。”

“哈哈哈哈哈。”張月萍坐在那裏看着,突然笑了起來,然後聲音越笑越大聲,簡直停不下來。

張月英扶着關喜東先坐下,然後拿手打了一下張月萍的後背,“你傻不傻,東子被燙着了,你笑什麽啊。”

張月萍已經笑出了眼淚,實在收不住,一邊抹淚一邊說:“姐,我實在是憋不住,太好笑了。”

關喜東顧不上管他的腳,連忙問:“姐,你和我說,咋回事?誰懷孕了?”

張月英也突然感覺好笑,這人吧,自己腳都被燙了,連看都不看,還惦記着懷孕的事呢,便說:“你看你,先看看你的腳吧。”

說完,又看看兩個人,一個見着自己男人被燙了,不知道趕緊看看,還笑的跟個傻子一樣。一個被燙了也顧不得,只是關心懷孕的事兒,急的臉都紅了。小兩口和和美美的,倒還真的是天造地設一對兒。

“是啊,你先看看腳,怎麽就那麽不注意啊,這麽大個人了,還能燙着腳。”張月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用手捂着嘴,對關喜東說。

關喜東已經把鞋脫了,一看,腳背紅了,幸虧鞋厚皮糙,暫時看着沒什麽事。

張月英已經喊金多去拿來了燙傷藥,連忙遞給關喜東,先讓他抹上。

關喜東一邊抹着腳,一邊急的跟個猴子一樣,問張月萍:“月萍,是不是你?你懷孕了?”

“不是,咱姐就是說有這個可能。”張月萍也不相信這個說法。

張月英在一旁道:“不不,我那時候就是這個反應,你們得去看看,一定要去。不行,我這飯也不做了,咱們現在就走。”

張月英說着,雙手放在背後去解圍裙,卻被米多一手拉住了。

兩個孩子一直在門口看笑話,從頭看到尾。米多見張月英真的去解圍裙了,連忙上前抓住她媽說:“媽,先做飯吧,你現在去,醫院也沒人啊,醫生都下班休息了。”

張月英的圍裙還沒解下來,聽米多這麽一說,立刻道:“看我這腦子,對,先吃飯,吃過飯再去!”

張月英說着話,手上的動作麻利,已經又開始做了起來。米多在一旁幫忙,關喜東也不渴了,不說喝水的事了,就坐在張月萍面前,使勁往前移着馬紮,硬是快坐到了張月萍眼皮下,擡着眼睛看她,一直問:“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張月萍往一邊推推他,自己姐姐、外甥和外甥女都在吶,他就這麽臉皮厚的往跟前湊,也不怕人笑話。

可關喜東顧不上這個,他多高興啊,從來沒想過的事呢還是。

其實關喜東那一瞬間還生出了別的想法。他原是高興,可高興之餘,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們或許可以回家了,他媽堅持了這麽長時間,這孩子有了,關家的親孫子啊,他媽還能不認他們,不趕緊讓他們回家?

金多見他小姨和小姨夫膩味呢,不好意思再看,一轉頭,就看見門口一個身影晃了一下。

金多連忙叫一聲:“誰啊?”

外面人聽到叫了,回一句:“我,孔宇。”

金多立刻走出去,看着孔宇,警惕地問:“有事嗎?”

孔宇笑一下,“我來找,找你姐。”

“找我姐?”金多在門口倚着,看向孔宇,不緊不慢道:“我姐多着呢,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

孔宇壓根就沒想到遇到這個冷屁股,連忙說:“我找你大姐。”

“哦,我大姐啊。”金多翻翻白眼,故意停了許久才說:“不在家。”

“她沒有回來嗎?”孔宇有點着急。

“沒回來。”金多突然問:“難道她和你約定好了,說要回來?”

孔宇急的臉都紅了,看着金多愛理不理的樣子,勉強笑一下:“那算了,那我就走了,再見。”

“你,你去哪兒?”金多這才發覺孔宇不對勁。

“我要和我叔叔回山裏了,再回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麻煩你給麥多說一聲。”孔宇說。

“給我姐說啥?”

孔宇愣一下,又覺得沒什麽可說的,只說一句:“那就說我走了。”

李金多此時又有些懊惱,他本來是因為昨晚孔宇約了麥多,兩人大晚上不知道說了什麽,很晚才回來,李金多作為李家唯一一個男孩,感覺自己應當承擔起保護姐姐的責任,可一想到,這兩個姐姐遲早都要嫁人,都要去人家家了,他就舍不得了。

所以,這見了孔宇才是這麽一副刺猬态度,可他心裏卻是挺喜歡孔宇的,所以聽他說真的要走了,就慌了。

金多是個可愛的大男孩,心裏想的和臉上擺的,絕對是一致的不能再一致了,這一會兒的不舍得也是真的,孔宇看的出來,連忙說:“說不好過上一個月就回來了。”

李金多感覺自己剛剛的态度實在是不好,立刻道:“我大姐回來了,我一定和她說,你放心。”

“好。謝謝。”孔宇說完,轉身就要走了。

李金多扒着門看一會兒,見孔宇走到濮家門口後,孔鴻志和孔卉他們也都出來了,濮司友最後出來的,推着一個自行車,上面放着孔宇和孔鴻志的行李。

米多叫吃飯,一探頭就看見金多在門口站着呢,走過去看一眼,也看見了濮家一群人的背影。

“這是怎麽了?”米多問。

“走了。又去山裏了。”孔宇說。

“哦。”米多拍一拍金多的肩膀,“別看了,吃飯了,過上一段時間,他們還會回來的。”

“也不知道他和咱姐怎麽樣了?”金多和米多一起往廚房走。

“我覺得應該不錯吧。”米多想起昨晚麥多一臉笑意推測道。

“真的?”金多又高興又不高興的,說不上自己是個什麽感受。

“你呀。”米多有時候覺得自己和金多真的是有心靈感應,他現在的想法,內心的糾結,她完全能夠體會,就說:“你別想了,再舍不得也不行。大姐找個真的疼她的人,過一輩子才最重要。”

“那你呢?”金多皺着眉問。

米多看他一眼,眉毛挑一挑:“我就不一樣了,我和你們在一起,才最重要。”

金多轉頭看身邊的米多,終于笑了。

吃過午飯,張月英看着李強睡了,連忙拉着張月萍和關喜東去醫院。

下午醫生一上班,三個人一同進去,排了一個第一號,第一個做的檢查。

醫生說,等着吧,明天一早來拿結果。

張月英連忙說明天她來拿就行,他們小兩口該上班上班,她拿了結果去廠子裏給他們送去。

三個人說好了,就分開了。小兩口回廠子上班,張月英高興的往家走。

荷花中午頂上回了家,一進家就看見她小姑子在那裏哭呢。

荷花也不理她,這麽大的人說哭就哭,當做沒看見,就往自己房裏走。

上午荷花去擇花生去了,這次生産隊分下來的活又多了許多。這秋收了,地裏的活忙不過來,荷花就算仗着自己的親爹也逃不了,自己哥哥嫂嫂都下地了,她肯定躲不了啊。在一堆活裏挑了件最輕松的,那就是擇花生了。

地裏刨出來的花生都運過來,在地頭一鋪,荷花和幾個年齡稍微大一些的婦人,都坐在地上,就開始擇花生了。

這擇花生不用站着,也不用動,就坐在那裏用手擇,沒什麽累的。

她坐在那裏擇着花生,就看見被分在另一邊地裏的李苗吭哧吭哧的掰玉米呢,頭上包一個花頭巾,一邊掰玉米,一邊往荷花這裏看,氣不忿的看一眼荷花,見荷花看過去,又連忙把頭低下去。

李苗低下頭就偷偷罵荷花,真的什麽活輕松她能幹什麽,命怎麽就那麽好呢。

李苗心裏罵着,随手掰一個玉米,那邊的小組長就喊了:“中午吃過飯趕緊來,這掰完的玉米就該剝了。”

李苗聽見,連忙問一句:“我們掰玉米了,剝玉米也是我們的活?”

那隊長瞪她一眼:“革命要徹底,幹活也一樣!你掰都掰了,肯定是得剝,廢什麽話啊。”

李苗縮縮腦袋,是不敢再說了,怕到時候分給她的玉米更多。

一直到中午下工,李苗累死了,拖着沉重的腿就往家裏走。

這一走不打緊,沒走幾步,就感覺有人跟着她。

李苗往後看一眼,都是公社裏的人,熟悉的不熟悉的,幾個說說笑笑的往家裏走,也沒見有人跟着她。

李苗搖搖頭,繼續往家走,可還是心裏怦怦跳,總覺得身後有個影子,一直尾随着她。

李苗吓壞了,大家都知道她沒有男人,離了婚住在娘家,是不是哪個不存好心的,想要對她怎麽樣?

那玉米地裏的玉米老高了,一半放倒了,一半還沒有放倒,李苗就覺得那玉米地裏,摩擦着衣服的聲音,窸窸窣窣的響。

李苗吓的心要跳到嗓子處了,趕緊加快了步子。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李苗看見了她二嫂荷花就走在前面,連忙喊一聲,想和她一起走。

“二嫂!”李苗喊一聲。

剛一出聲,李苗就感覺後面的影子立刻停了下來。

李苗趁他一停,趕緊撒丫子就跑,一邊跑一邊喊:“二嫂,等等我,咱一起走。”

荷花早就聽見李苗叫她了,想着剛才李苗一邊掰玉米,一邊拿眼瞧自己,肯定又偷偷罵了,故意裝作沒聽見,一轉頭,就往自己娘家走。

李苗一看,她嫂子突然改道了,沒人和她一起了,只能硬着頭皮繼續瘋跑啊。

一口氣跑回了家,她媽王月容正在廚房做飯。

王月容把火燒好了,大鐵鍋裏放一點點大豆油,然後把切好的蔥花和幹辣椒撒進油裏。

滋啦一聲響,香氣撲面而來。這時,李苗也到了廚房門口。

辣椒放了很多,又是特別辣的那種,油煙撲出來,嗆的王月容一眼的淚。

她回頭看見李苗回來了,抹了一把眼淚說:“你回來了,一會兒就吃飯。”

李苗喘着大粗氣,給她媽說:“媽,有人跟着我。”

王月容正忙着做飯,這一大家子人回來就要吃,早吃早歇一會兒,下午又要上工了。

她忙着沒聽見李苗說什麽,只是擺擺手,讓她出去。

這蔥花和辣椒都扔鍋裏了,王月容立刻拿起大勺子,從旁邊的鍋裏把煮開的水往這個鍋裏舀,這熱水往熱油裏一倒,又嘩啦一聲,溢了一屋子煙氣。

王月容這才想起來饅頭還沒熱呢,連忙叫李苗:“苗兒,來,把饅頭給餾了。”

李苗坐在外面院子裏,又是害怕又是心煩,嫌她媽不關心她了,坐在院子裏生悶氣。這聽見王月容叫她熱饅頭也不搭理。

王月容見李苗不吭聲,還以為她沒聽見,在裏面又喊一遍,見李苗依然不進來,氣的要死,就自己去馍筐拿饅頭去了。

這剛把饅頭餾上,就想起來面糊還沒插呢。一回頭看見那個三十多歲的閨女閑着玩呢,自己這麽大年齡了,做了一上午工,回來還要伺候他們吃喝,連個忙都幫,走到門口就說:“我喊你你聽不見啊。”

李苗看她媽一眼,一樣怒氣沖沖,語氣也沖的要死,叫道:“沒聽見!”

王月容見這閨女是真的生氣了,也不知道她在氣什麽。心想着飯還得做,就跑碗櫃拿一個大碗出來,盛了一大勺玉米面,又盛一小半勺白面,混在一起,拿筷子一邊攪一邊往裏加水。只能自己來了,誰也指望不上。

這一心急,面糊都是疙瘩,王月容心煩,手上的動作更快了,使勁的攪起來,把疙瘩都攪沒了。

鍋裏開着湯,上面還飄着蔥花和辣椒,王月容抓一把粉條子就扔了進去,水瞬間就不滾了,沒一會,又滾了起來。

王月容把攪好的面糊放旁邊一放,就去切青菜。

一把小油菜洗的幹淨,正要切,王月容心裏還想着外面的李苗,在廚房裏就念了起來,“這孩子,啥時候才能懂事,就不能幫一點忙!這些天看她比以前懂事多了,怎麽又過回去了。這麽大年齡了,也沒一個給說媒的,哎……”

王月容嘆一口氣,覺得自己就小聲嘟囔着,沒成想這李苗在外面早就聽見了,沖她媽嚷起來:“怎麽了,嫌我吃你家飯了?”

王月容正切着菜,她這個閨女一喊,差點切到自己的手,氣死了要。

可當媽的還能怎麽樣,再氣也得先把飯做喽,粉條煮的差不多熟了,王月容生着氣把鍋掀開,鍋蓋哐當一聲扔到一邊,再把白面和玉米面面糊倒進鍋裏,拿大勺子趕緊攪起來。

這下是徹底沒什麽事了,就等着鍋裏開了,把這糊塗煮的稠稠的,再放上這小油菜,出鍋前放鹽和醬油,就可以吃了。

王月容這才騰出工夫,走出去就對着李苗喊:“你說你,怎麽一回來就找不痛快,到底咋的了?誰又惹你了!”

李苗本來就嫌她媽不管她,回來和她媽說有人跟着她,王月容也不管。後來又聽見她媽都嫌棄她了,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算了,合着這全天下就沒有一個人心疼她,她在哪裏都是多餘。正自怨自艾中,聽見王月容這麽一喊,那眼淚沒忍住,嘩的流了下來。

正好這個檔口,荷花回來了。荷花聽見李苗叫她,不想和她一起走,轉頭回了自己娘家,看見家裏的小侄子在吃桃酥,順手拿了一塊兒,想着這一會兒,李苗也該走了,這才一邊吃一邊回家。走到家門口了,桃酥也吃完了,趕緊抹了抹嘴巴,把嘴上、身上掉下渣渣都給劃拉幹淨,高高興興的進了門,就看見李苗正坐在那裏哭呢。

荷花本來開開心心的,興致頗高,這一進家卻看見李苗在那裏哭,心裏罵一句喪門星,就當沒看見就往自己房裏走。

李苗見荷花回來了,更生氣了,嫌剛才那麽危險,喊她她不理了,立刻叫一句:“荷花!”

王月容在廚房聽的真真兒的,聽見自己這個不省事的閨女連嫂子都不喊了,直接叫名字,吓的拿着勺子的手抖了一下。

荷花怎麽會聽不見,在李苗那聲喊後,立刻停了下來,倒着往後走一步,然後轉過身來,站在自己屋門口和李苗面對面,一臉正色問:“你喊我啥?”

李苗咬咬嘴唇,一副魚死網破的表情:“咋了,我就喊你名字了!”

“嘿!”荷花覺得好氣又好笑,走出門,看着李苗:“你有病吧。”

李苗一點也不怕,想着自己一直受她壓着,怎麽就不能反抗一次了,也站了起來,直着腰道:“你才有病呢,你不光是有病,你耳朵也聾,你眼睛也瞎。”

王月容心裏咯噔一下,拿着勺子在屋裏轉圈圈,不知道該不該出去啊,出去了幫誰啊。可看這樣子,再不出去,這兩人非打起來不可。平時看着她們,早就劍拔弩張躍躍欲試了,都是礙着在一個屋檐下生活的面子,才一直沒幹起來。

王月容想到這裏,立刻走出廚房,勸道:“好了好了,一會兒你爸和你哥都回來了,你倆別吵了。”

李苗聽她媽來拉偏架呢,說她爸她哥,那說的就是她,不是荷花了,轉頭瞪一眼她媽:“你別管!”

荷花可不把她這個婆婆的話放眼裏,更往前了一步:“你說誰有病,誰又聾又瞎?”

“你!就是你!”李苗也很強硬。

荷花聽着,頓時火冒三丈,想着自己剛回來,什麽也沒做,怎麽就惹着她這個魔王了。這荷花本來就是個一點就炸的個性,平時大家都順着她,盡量不點她,這下好了,李苗直接抱着炸藥桶來了。

荷花不想打嘴官司,一身力氣使不完,擡手一使勁,用力推一把李苗,“你再說一遍,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李苗突然被荷花推了一把,心裏更氣了,就在那裏喊:“你敢推我?你憑啥推我,我來的時候有人一直偷偷跟着我。我害怕,就喊你,可你呢,就當沒看見沒聽見,一轉頭去你娘家了,你不是又聾又瞎嗎?”

荷花氣的臉都紅了,伸手就往李苗臉上夠,罵道:“娘的,看我今天不撕你的嘴!”

王月容一手拿着勺子,一手去拉,“別,別打別打。”

李苗被撕着臉,用力搖起頭,也不怕荷花了,同時伸出手抓着荷花的頭發就往下拽,死死的往下拽。

荷花嗷了一聲,吃疼的往李苗手邊歪着頭,也不甘示弱,一手擰着李苗的左臉,一手也抓住李苗的頭發往下拽。

李苗也疼的叫起來,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李貴聽見叫聲就往家裏跑,這倆人的聲音不能再熟悉了,一聲聲慘叫中就能聽出來,一個是他媳婦一個是他妹。

李貴跑進家,就看見兩個人都倒在地上了,可誰也不撒手,越疼越上手撕對方,他媽王月容舉着飯勺,死死的拉着兩個人,嘴裏還喊着:“別打了,別打了。李苗你先放手,荷花你也放。”

李貴跑近了,問王月容:“這是咋了?”

王月容見她兒子回來了,連忙說:“別問了啊,快拉開吧,咱倆一人拉一個。”

那勺子也扔地上了,王月容從後面抱着李苗,李貴就抱緊了荷花,死活往外拽。

這兩人被身後兩人一用力,雙方的頭皮感覺都要扯掉了,不能不撒手了,都撒開了手。

兩人被拖着,一個拖進廚房,一個被拖進了卧室,分開了,還都在罵着對方。

王月容把李苗拖進去,回頭去撿勺子,這一往地上看,作孽啊,兩人不知道被拽掉了多少頭發,一绺一绺的橫在地上,打架的那一塊,都滿了。

王月容氣呼呼的走近廚房,先把飯勺洗了,然後往竈臺上一扔,坐在竈臺上喘着粗氣。

“你說你怎麽了這是,你們都多大了還打架,你們就不嫌丢人啊,這隔壁住着人,誰聽不見你倆打架,說不準現在整個公社都聽說了,你們還要臉不要了?”

“不要了,不要臉了,怎麽了?”李苗氣哼哼的叫起來。

王月容氣的看向李苗,這才發現李苗頭發上還一绺一绺的碎發,整個人亂七八糟的,嘴角也被荷花擰腫了,更心疼了。

這李貴把荷花拖進了屋,進去就罵,說她一個嫂子怎麽能和妹妹打架,就不能讓着她一點,她已經夠苦命了,什麽都沒有,連個家都沒有。

荷花氣死了,叫道:“她怎麽就沒家了,她不是把這裏當她家了,整天耀武揚威的,想找事就找事,以前把大嫂趕走了,這又想幹啥,想趕我走?”

荷花越說越來氣,就差跳起來罵人了,趁着李貴沒拉她的工夫,一下子又跑了出去,這次不是打架去了,是去荷花的卧室了。

一個院子三出屋子,除了中間的那一出,也在東西兩邊各蓋一出。這荷花嫁來晚,就住了西面,東面本來是張月英住的,他們走了之後,荷花還沒來得及搬,就被李苗給占領了。

荷花沖進李苗房間,随便拿了一堆的衣服,抱着就扔到了院子裏,指着廚房就喊:“李苗你給我出來,該去哪兒去哪去,別在我家待着。”

李苗不肯了,叫了起來:“這是我家,怎麽就是你家了,要走也是你走。”

荷花說:“我是你們家三媒六聘娶進來的,我就是這李家的人,你已經嫁人了,為啥還在這裏待着,滾你的!”

李苗也很有理:“這是生我養我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有能耐也姓李啊,要不,要不就能生一個姓李的,那我也認了。”

李苗剛說完,王月容立刻喝止:“李苗!”

在李家,說荷花不能生孩子,是荷花的底線,這誰都知道,從來沒有人敢這麽說出口過。

荷花聽了,在院子裏站着,整個人抖成了篩子,氣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指着廚房道:“好,好,有你的,李苗,你給我記住了。”

說完,人一轉頭就走了。

王月容一邊追一邊喊,“花兒啊,回來,快回來,你去哪兒啊。”

王月容年齡大了,腿腳慢,怎麽能追的上荷花,就在那裏喊:“李貴,你死了嗎,還不快點把你媳婦兒給我追回來!”

李貴早就跑出來,氣的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罵誰,提上鞋就往外跑。

這突然跑出來,一直藏在門口的人趕緊一閃。

李貴只覺得看見一個身影跑遠了,也來不及計較,趕快追荷花去了。

李金多和米多在堂屋裏坐着看自己的書,家裏就剩李強自己了,他倆便在家裏磨叽,想多待一會兒就多待一會,能多陪一會兒李強,怕他出什麽事。

這大門就響了,李金多就坐在門口,往外看一眼,就見麥多氣喘籲籲的往家裏跑。

“大姐,你怎麽這時候回來了?”金多問道。

可麥多直接跑進了卧室,再出來,一臉的着急。

“你們知道,知道……”麥多脫口就問,可話說了一半,又吞進肚子裏。

金多看着他姐:“知道什麽啊姐?你倒是說啊。”

麥多搖搖頭,一揮手,“算了。”

米多立刻站了起來,把書往桌上一放,就說:“姐,濮陽舅舅走了,去山裏了。”

麥多沒想到米多竟然知道她要問什麽,連忙看向米多,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可米多能說的就這麽多了,她沒有見到孔宇,便戳了一下金多。

金多不懂:“你戳我幹啥?”

米多立刻白他一眼:“孔宇不是來咱家找大姐了嗎,不是還和你說了話?”

“哦哦哦。”金多連連點頭,然後對麥多說:“他來找你了,看樣子是和你約好的,見你沒在家,讓我給你捎句話。”

“什麽?”麥多問。

“他說讓我給你說一聲,他走了。”金多老老實實的回。

“就這些?”麥多急死了,才知道就留下這一句沒用的話。

“就這些。”金多說。

米多拉一下麥多,“姐,他們走了沒一會兒,你快點去,說不好能追的上。”

麥多眼睛一亮:“他們剛走?”

“不,也走了一會兒了,不過他們那麽多人,一個自行車,我見他們是走着去的,走到車站得多久啊,還有車裏坐滿了人才會發車,哪裏就有那麽巧,一去正好滿車,所以,姐,你快……”

米多還沒說完,就見麥多沖了出去,推上她爸的自行車,對兩人喊道:“給咱爸說一聲,我把他的車騎走了。”

李麥多是和孔宇約好了,昨天晚上孔宇把她送到門口,最後一句就是他要走了,希望明天中午能見麥多最後一面。

麥多知道孔宇的意思,他在向她發出邀請,在向她表白。

如果她願意,中午的時候就會和他見最後一面。

如果她不願意,那就算了。

麥多不是個沒有感情的人,和孔宇在一起相處了快一年的時間,每天幾乎都在和他偶遇中,也知道自己身後那灼熱的目光都是來自他的,而且在孔宇每隔一兩個月就會消失的時候,麥多都會感覺空落落的。

麥多也不明白自己是不是也喜歡他,可知道他是唯一一個,麥多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最醜的那一面的。

也只有在他面前,麥多才能感覺自己會緊張起來。

她做好了決定,今天中午一定要見他最後一面。

可一大早上班,麥多就被廠長拉着去了下面的一個公社,麥多眼看着時間要到了,急死了。

沒想到這匆忙趕到家,還是沒來得及。

麥多的自行車踩的要飛起來了,頭發沒有紮,跟着秋風一起飛了起來。

一口氣騎到車站,麥多推着自行車,一輛一輛的找。

先看一看車前面挂的牌子,看是不是孔宇要坐的車。

停車場停了滿滿的車,麥多也不知道是那一輛,就那麽漫無目的的找了起來。

孔宇低着個腦袋,坐在車裏,車要開了,他還是低着頭。

麥多沒有出現,很明顯,她的意思是什麽。

還能不死心嗎?

司機師傅喊一句:“開車了啊,開車了。”

這車就這麽開了起來,孔鴻志在旁邊拍一下孔宇:“開車了啊。”

“嗯。”孔宇點點頭。

車子平穩的駛出了車站,孔宇知道,他要和自己的心,告別了。

車子開在路上,沒一會兒,那司機就在那裏說:“這誰家的姑娘啊,怎麽這麽皮,敢追着車騎,我不信你那兩輪的,能騎過我這四輪的。”

司機說完,引的一車人哈哈大笑。

孔宇聽了,連忙擡起頭,這才看見,外面一個人,正騎着自行車,拼了命的踩,一邊踩一邊想朝他招手。

可手剛騰出來,就被車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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