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張月英看看關着的卧室門,立刻懂她媽的意思了，這之前,張月英在家裏帶仨孩子，養大了養好了,在人面前依然擡不起頭來,關鍵是自己沒工作啊,這一沒工作，不管再苦再累,在婆家面前就跟吃閑飯的一樣。
其實就算今天的華國人，也是如此。
女人難做。
小時候不知道，到了嫁人的年齡也不知道,只有自己生了孩子,成了媽媽，才能理解女人難做。
婆媳之間,幾個好的？寥寥。
大多都是不睦,有句話也說，現在的流行就是姥姥姥爺帶孩子，爺爺奶奶來欣賞。工作的媽媽總是被老公和孩子抱怨,不顧家庭，孩子和自己不親近,還不如和保姆親近，不像個女人，更不像個媽媽。全職媽媽就被無視，說你整天沒事待在家裏幹啥,一個女人，為了家庭承擔起了全部的家庭責任，讓男人毫無後顧之憂的去拼搏，遇到渣男，一點也看不見你的累和苦，硬生生把人逼成了黃臉婆。
張月英就是後者，不管她再怎麽累，一個人帶大麥多，照顧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又帶大一對雙胞胎，她在婆家仍然是沒有地位，沒有臉的。
她不像荷花，娘家厲害，六個哥哥，李貴他們一家都靠着她爸。
所以張月英就這麽低頭過了許多年，然而李強受傷了。
黃冬梅的想法很實際，李強已經受了傷，也沒有了工作，全靠張月英伺候着，這張月英的婆婆還有什麽可說的，給她幾個膽子，她也不敢再來曬臉子了，肯定要哄着兒媳婦好好對這個兒子，照顧他的後半輩子。
其實張月英是個實心眼的，她嫁給了李強，不管李家對她如何，李強對她終歸是好的，自從李強受了傷，她緊巴巴的日子就緊巴巴的過，從來沒給李強半點眼色，盡可能的順着他來，照顧的無微不至。
這就是華國的女人，生了孩子，眼睛裏就只有一個男人，是要生生世世過一輩子的。不管生老病死，疾病苦難。
“媽，行了啊，別說了。”張月英明白了黃冬梅的想法，立刻阻攔道。
沒有人比黃冬梅更了解她這個大閨女了，心裏比誰都知道她心眼實，對關喜東是真心實意的好，也就不提了，道：“我知道。不說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張月英該準備晚飯了，說孩子們快放學了。
黃冬梅借機出去，說想出去走一走，悶的怪難受的，便出了家門，在胡同口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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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米多和金多還有向南就放學了，三個人怕冷，都是跑着回家的，這還是米多建議的，說跑起來就熱乎了，還能順便鍛煉身體。
三個人一口氣跑回家，到了胡同口，就看見黃冬梅朝他們招手。
“姥姥，你怎麽在這裏站着呢，不冷嗎？”金多跑過去問。
“我等着你們放學呢。”黃冬梅說完，便看一眼米多，“米多，跟我去個地方。”
米多壓根就沒想到她姥姥會叫她，連忙點頭，“行。”
金多也要去，黃冬梅不讓，就和米多走了。
“姥姥，咱去哪兒？”米多跟在黃冬梅身邊問。
“去關喜東家。”黃冬梅看一眼米多，“你上午不是去找你媽了嗎，知道在哪吧。”
“知道。”米多點頭。
“那就行，你給我指指路。”黃冬梅說。
米多說行，但又不敢問黃冬梅要做什麽去，就老老實實的帶路。
黃冬梅沒去過關喜東家，以前只是着人打聽，這次一定要自己親眼看看，說翻臉就翻臉的家，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米多帶着黃冬梅到了關家，給黃冬梅指了指關家大門：“姥姥，就是這家。”
大門是敞開着的，這其實并不常見。
黃冬梅看一眼，關家宅子高，比其他家都高出一米多，很好記。
黃冬梅點點頭，“行，我知道了，咱回去吧。”
米多正要走，迎面來了關雙雙，關雙雙眼睛尖，早就看見米多了，喊了一聲：“姐姐。”
米多立刻停下了，朝她笑一笑。
關雙雙和徐菱性格不一樣，和她小叔關喜東倒是很像，是個熱心又好客的人，尤其在她哥下鄉之後，家裏沒什麽人陪着她玩，附近的孩子也沒有和她玩的，都被家裏的大人拉着，說那家有個瘋子，不準去玩。這關雙雙在最需要朋友的時候，落單了。
所以，看見米多，關雙雙高興的不得了，心裏知道，米多知道她家有個瘋姑姑，可以後是一家人，也不能怕，就想多和她親近一點，看見米多後，連忙招呼着跑到米多跟前。
黃冬梅滿腹心事，看見兩個小孩說話，也懶得等，就說：“你們說，我先走了。”
“姥姥你認識路不？”米多問一句。
“認識。”黃冬梅說完擺手就走了。
關雙雙拉着米多，指指自己家，“去我家玩呗。”
米多看看天：“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怕啥，等我爸回來讓他送你。”
米多最怕別人對她好，關雙雙的好客讓她無計可施，眼前這個小姑娘眨着眼睛，眼巴巴的瞅着她，她也沒轍，就說，“那不進去了，就在門口玩一會，行不？”
“行。”關雙雙特別高興，拉着米多就往家走，跑院子裏搬馬紮去了。
徐菱在廚房做晚飯，劉琴還沒回來，家裏就她自己看着關喜蓮，關喜蓮這一會兒特別消停，她就趁機去做晚飯去了，一個沒注意，關喜蓮就自己跑出來了，在門口坐着。
關雙雙沒想到進去搬個馬紮能看到她姑在門口坐着，吓一跳，“姑姑，你怎麽在外面坐着呢？”
關喜蓮看着關雙雙，笑着，臉上是道不盡的疼愛，拿手摸了摸關雙雙的辮子，“冷不冷？”
“不冷。”關雙雙笑着說，突然想起了自己剛結識的朋友，沖米多揮手道：“姐姐，來，這是我姑。”
米多走到門口，往裏一看，門口正倚着一個女人。
那次只是隐約聽到了她的聲音，這次卻真的看見了。
關喜蓮坐在門前，穿了一件米色的大褂，十分幹淨。兩條辮子又粗又長，擺在胸前。
聽關雙雙一說話，就擡眼看米多一眼。
米多被她這麽一看，竟然愣住了。
米多聽說過很多次，關喜東有個瘋子姐姐，可這看上去，人好好的，一點也不瘋，很正常，而且人也好看，跟個仙子一般。
米多愣了許久，想着要叫關喜蓮什麽，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要和關雙雙一樣的叫，便說：“姑姑好。”
關雙雙把馬紮搬了過來，給米多一個，讓米多坐了。
米多正好坐在關喜蓮面前，關喜蓮擡眼看着米多，頭偏了偏，然後笑了。
她伸出手，顫巍巍的，慢慢握住米多的手，眼睛看着她，似乎要溢出眼淚來了，柔聲道：“冷不冷？”
米多搖搖頭，“不冷。”
關喜蓮靠在門上，似乎不靠着門，就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一般，雙手緊緊握着米多的，又問了一遍，“冷不冷？”
米多看着她，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想哭，只能又回一遍：“不冷的。”
“那好。”關喜蓮看着她笑了笑。
笑完了，關喜蓮別過眼睛，看向遠方。
可是手還是握着的，米多只覺得她的手暖暖的。
那一刻，米多才看出來，關喜蓮真的和別人不同。
就在她轉過頭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神又開始呆滞了，毫無焦點的看着遠方，時而睜睜眼睛往遠處看，時而累了又半閉起來，聽到什麽動靜後，立刻警覺的睜開了，一秒鐘後，又失了神。
只是那雙手，握住了，就沒放開過。
關喜蓮看着遠方，發了好久的呆，才轉過臉問和關雙雙說話的米多。
“你見我的小豆子了嗎？”
“什麽？”米多不懂，然後看向關雙雙。
關雙雙連忙搖頭，勸着她姑道：“姑姑，小豆子大概睡覺了，你不要吵，小心吵醒了。”
“哦。”關喜蓮聽了，連連點頭，然後在嘴前豎起食指，煞有介事的噓了一聲：“噓，小點聲，別吵醒了我的小豆子。”
關雙雙連忙對米多小聲道：“我也不知道小豆子是誰，是我姑姑又犯病了，沒事。”
米多看着關喜蓮，她的手一直握着米多的，手不停的在米多手背上摩挲着，想給捂暖和了。
米多擡頭看見她的那雙眼睛，那一瞬間，關喜蓮的眼睛竟是如此清亮，像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透徹無比。
可再一秒鐘，那雙眼睛又失去了生氣，呆滞的目光看向遠方，像是在期盼什麽，在等着什麽人回來一般，米多看了許久，只覺得那雙眼睛很漂亮，卻又那麽悲傷。
關雙雙一直在和米多說着學校的趣事，米多都沒有聽進去，機械的回應幾聲，整個心都在關喜蓮身上。
直到關喜傑下班回來了，還沒進門就看見三個人在門口坐着，急急道：“怎麽帶你姑在外面坐着，感冒了怎麽辦，這孩子！”
關喜傑說着就去拉關喜蓮，關喜蓮還握着米多的手不肯放開。
關喜傑這才注意還有一個小姑娘，關雙雙連忙說：“這是我的朋友。”
關喜傑哦了一聲，就要拉着關喜蓮往屋裏去。
關喜蓮被她哥拽着，手卻不松開，眼睛盯着米多，問：“還來嗎？”
米多看着那雙眼睛，又是一陣傷感，莫名其妙的難過，連連點頭：“來。”
關喜蓮這才松開了手，眼睛看着米多，不停的流着淚，嘴角卻是笑着的。
米多從關家出來，天已經黑了。
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這是第一次，她來到這個年代，第一次有種失落又無助的感覺。
說不出為什麽，只是覺得很想哭。
是那種身體本能的反應。
也是第一次感覺，回家的路怎麽那麽長，那麽遠。
米多往辮兒胡同走，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直到黑暗中跳出一個人來，一下子就跳到了她的面前。
“嗨，想什麽呢！”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去翻之前的完結文的，我建議，八零和這次換我追你，其他的，不要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