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1)
關喜東話音一落,張中華就傻了,他原以為這是大女婿的同事,怎麽下着下着棋就要當小女婿了?張中華嘴巴張的大大的,看了關喜東半天,許久才拿手指點着空氣道:“好,好。”
“姥爺,好什麽啊,哪裏好?”麥多連忙來湊熱鬧。
張中華指了指關喜東,又指指張月萍,笑道:“好,好,你倆好,你倆厲害。”
張月萍連忙走過來,“爸,你看你,這東子知道你們要來,特意來看你和我媽,還帶了好多東西來看你們。”
張月萍說完,立刻轉向關喜東說道:“是不是,東子?”
關喜東連忙站起來,去拿他來時拿來的東西,撐開了給張中華看。
張中華往裏瞄了一眼,立刻又轉過頭去看,連忙接到自己手裏,對關喜東道:“好家夥,這可是好酒啊。”
關喜東笑了笑,“叔,這都是我爸的酒,放好些年了,我媽知道我來看您,一定讓我拿來的。”
張中華咽咽口水:“是,不錯,真的不錯,就這酒,我也是聽過,從來沒喝到過,真的不錯。”
這好家夥,好酒也有了,棋又下的好,還要啥自行車,完全符合張中華的要求了。
只是這關喜東一站起來,那邊黃冬梅就不高興了,這往張月萍跟前一站,沒有一點優勢啊,怎麽看着還沒張月萍高。
張月萍早就看見她媽那挑剔的眼神了,立刻拉了關喜東一把:“東子,這是我媽。”
“嬸子好。”關喜東看着黃冬梅,立刻叫了一聲。
“哦。”黃冬梅愛理不理的,也沒說什麽,就哦了一聲。
關喜東會看眼色,立刻轉頭向張月英:“姐,飯做好了沒,要不我去做吧,你們歇着。”
張月英連忙說:“哪裏能讓你做飯啊,再說這飯都做好了,可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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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關喜東連忙往廚房去,“姐,我端碗,咱在哪裏吃?”
張月英也不客氣,“去堂屋吃吧。”
“行。”關喜東說着已經走進了廚房,張月萍也趕緊跟着過去了。
黃冬梅也不進去,就跟在門口看,就見張月萍要去端,關喜東在那裏說,別端了,小心燙,我來就行。
張月萍立刻站好了,也不動了,笑嘻嘻的看着關喜東來來回回端東西。
一轉頭就看見了黃冬梅,張月萍沖她撇撇嘴,黃冬梅瞪她一眼,也沒說什麽。
這邊剛端好,那邊米多和金多就回來了,大人們見兩個人熱了一頭的汗,一回家看見見了來了這麽多人,一個個打了招呼,就使勁的灌水。
黃冬梅在一邊看着,一邊叫:“你們慢點喝,別嗆着了,金多,你過來,我看着你喝,你慢點喝啊。”
黃冬梅說完,就去拽金多,金多已經灌了一杯子,這才有機會和大家說話,看見關喜東後高興的不得了,立刻道:“叔叔,你也來了。”
黃冬梅一把把金多拉進懷裏,問:“你也認識他?”
金多立刻說了,“當然認識了,這叔叔開着拖拉機送我們去醫院,回來的時候也是叔叔接我們的,還有,叔叔還……”
金多立刻閉上嘴吧,看了眼米多。
米多朝金多搖搖頭,不讓他說借錢的事,她小姨就在呢,知道了,該要生氣了。
“還啥?”黃冬梅看着金多,“咋不說了?”
“叔叔還特別關系我們。”米多接口道,然後看着金多說:“是吧,金多。”
金多立刻點頭:“就是就是,反正叔叔對我們很好,我喜歡他。”
堂屋的桌子小,孩子們沒來的時候正好五個人,五個馬紮,李強坐在他的椅子上舒服,麥多和她小姨挨着,從外面拿了幾塊磚頭一墊,坐在那裏正好,這倆孩子一回來,就沒地方坐了。
張月英從盤子裏撥出來點菜,遞給米多和金多,“你倆出去小桌上吃吧,坐不開了。”
黃冬梅拉着金多不肯放手,“咋坐不開,金多坐我懷裏,能坐下。要不,要不讓米多自己去外面吃?”
黃冬梅話剛說完,就知道又要挨白眼了。這時關喜東說:“米多坐我這裏,擠擠,能擠下。”
關喜東不知道為什麽,比較喜歡米多,好像有說不清的好感在中間,斷不了的那種。
米多搖搖頭,“太擠了,我出去吃就行。”
金多也是有義氣的,立刻道:“我也去,這樣吧,咱們去向南家吃好不好?”
“對,去向南家吃吧,我把飯菜多拿點,今天菜多,正好和向南一起吃。”張月英說着撥出了些菜,拿了兩個大饅頭,塞給他們,金多和米多立刻走了。
辛向南一個人在屋裏躺着,上午和米多金多一起賣冰棍去,三個人一上午全賣完了,回來的早了,走時和張奶奶說中午不回家吃飯的,所以,這一回家,家裏沒有人,辛向南便拿鑰匙開了門,自己也懶得做飯,灌了好多水,就直接躺床上了。
辛向南在那裏躺着,就見金多和米多端着碗來了,金多喊:“向南,快來吃飯。”
辛向南連忙站起來,“你們咋來了?”
“我姥姥來了,還有我小姨他們,家裏坐不開,就來和你一起吃。”金多端着碗,塞給辛向南一個饅頭。
誰知道辛向南把饅頭往那裏一放,也不怎麽動,筷子在碗裏停了停,什麽也沒夾。
金多早就餓了,吃的狼吞虎咽的,米多放下筷子問:“你怎麽了,怎麽不吃飯。早上跑步的時候你就沒什麽精神,上午賣冰棍也是,一句話也不說,這是怎麽了?”
辛向南依然不說話。
金多突然哦了一聲,“是不是你爸的事?”
金多說完,立刻被瞪了一眼。
辛向南就知道金多是個嘴沒有把門的,此刻十分後悔和他說了他爸的事,便十分生氣的皺着眉說:“你嘴怎麽那麽快?”
金多立刻拿饅頭把嘴塞住了。
米多不用問也能猜出來,她從李強的話裏早就猜出了向南爸爸還活着,肯定告訴了程豔青,現在程豔青又和向南說了,所以辛向南才是這個樣子。
米多看着辛向南,感覺既然他這麽苦惱,作為朋友沒什麽不可以說的,便想問問他究竟怎麽回事。
“你因為叔叔的事不開心?”米多問道。
辛向南見米多已經知道,也沒有必要瞞着,便說:“是。”
“為什麽?叔叔還活着,你不應該高興嗎?”金多也納悶。
辛向南搖搖頭,“不是不高興,而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你怎麽想的就怎麽說呗。”金多說。
向南在那裏愣了許久,才道:“我來的時候才六歲,他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再見。”
辛向南低着頭,“你們曾經問過,我為什麽從來不說再見。因為對你們來說,再見就是簡單的再見,期待着下次見面。可對我來說,再見,就是再也不見。”
“他和我說了再見,我就一直在等他和他再次見面的那一天,可七年過去了,我幾乎都忘記他是什麽樣子了,那句再見依然在我耳邊轉。”
“還有那個彈弓,每天都在我身邊,跟着我,也是我來的時候,他給我的,說我可以用它打走壞人,保護媽媽。”
“第一年的時候我很想他,第二年的時候我也想他,第三年我就慢慢不記得他什麽樣子了,然後到了現在,我已經适應了沒有他的生活,在我潛意識裏,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可突然告訴我,他沒死。”
辛向南看着米多,又看向金多,“他既然沒死,那他這麽多年去哪裏了?其實,相對于他還活着,我更希望他已經死了,這樣我就不需要再抱着希望等他了。”
米多聽辛向南說完,她這時才明白這個男孩的痛苦,還有他的無奈。
他心裏記挂着自己的爸爸,期盼再一次見到他,可時間長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他便用他已經死了的話來麻痹自己,這樣,就不會再抱有任何希望。也不會一直想,如果他還活着,為什麽就不來看他,哪怕一次,哪怕給他寫一封信也好啊。
然而在他活着的這七個年頭,辛向南就這麽長大了,在沒有他的世界。
所以,在他還活着的消息傳來時,辛向南不知道要怎麽面對。
米多看着辛向南,他因為生氣臉漲的通紅,說話的時候緊緊攥着拳頭,金多連飯也不敢吃了,就那麽看着他,每天一起玩的夥伴,竟然這麽難過,而且他還不知道,這一點讓金多心裏十分不舒服。
“沒有一個父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的。”米多道,“他沒有來找你,可能是因為脫不開身,可能是在保護你,或者,他只是沒有告訴你,他一直在默默的關注你。”
“向南,你們來的那天起,叔叔就是在保護你們,否則你們可能會吃很多的苦,可能是你想象不到的苦。這是這個時代,也是這個年代的烙印,向南,你要學着原諒他,也是原諒自己。”
辛向南似乎什麽也沒有聽進去,只是聽到了米多的那句,他是在保護你,沒有一個父母是不愛自己孩子的……
向南喃喃道:“是這樣嗎?”
“是的,一定是的。”米多堅定道。
“一定是的。”金多也說。
關喜東這一頓飯吃的十分滿足,他原本還特別緊張,因為來之前張月萍和他說了,她媽黃冬梅是如何如何不講理,是個十分厲害的老太太。可到了之後,關喜東和張中華下了幾盤象棋,又用酒攻克了老丈人一半的心,這一吃飯,張中華喝多少他陪多少,張中華一個酒鬼都被他灌醉了,他還沒事人一般,這未來的老丈人就高興啊,豎起大拇指道:“行,不錯,不錯。”
張中華被扶着進了卧室,呼呼睡大覺去了,家裏麥多和張月英把碗筷收拾好,就該黃冬梅上馬了。
黃冬梅裏裏外外看着關喜東,覺得這人還行,喝得了酒,也說的上話,關鍵是對張月萍是真的好,端個碗拿個筷子也不舍得讓拿,還說要去做飯,那說明是會做飯的。黃冬梅就想問一問家庭情況了。
“喜東是吧,是這個名字吧。”黃冬梅挺會擺譜。
關喜東立刻道:“是,是。嬸叫我東子就成。”
“哦。”黃冬梅不肯改,“喜東,聽說麥多爸爸這事,也是你裏外裏的幫了不少忙。”
“沒有,沒榜啥忙,就力所能及的,也都是應該的。”關喜東忙說。
“那行。”黃冬梅笑了笑,“和英子處多久了?”
關喜東算了算,“不到一年吧。”
黃冬梅立刻轉過頭瞪一眼張月萍,感情她上次來的時候就有對象了,還死活瞞着。
“那處的時間也不短了,你倆都老大不小了也。”黃冬梅又問:“那你家都有什麽人?”
關喜東立刻坐好了,工工整整的道:“我爸前幾年就沒了,現在和我媽一起過。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我哥哥已經結婚了,倆孩子。”
張月萍見關喜東沒說到正點上,立刻補充一句:“他媽媽退休了,以前在縣委上班的,他哥是我們這裏的副所長,派出所的。”
黃冬梅這才聽明白,心想這小子是傻吧,這月萍才說到我要問的啥。
關喜東咋知道黃冬梅是要問這個啊,聽到張月萍補充的,他才連忙說,“是是。”
“那在哪裏住了?”
關喜東報了地址,一邊坐着的李強聽了,立刻問:“那不是縣委大院的地方?”
關喜東點點頭,“是。”
黃冬梅這下高興了,她是想找個上門女婿,可上門女婿不是沒爹媽就是沒錢,窮的叮當響,這如果能高嫁,還能嫁到這種家庭去,她還要啥上門女婿啊。
黃冬梅立刻有了笑容,“那地方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吧。”
關喜東自小就在那個大院住着,也沒覺得有多少不同,便說:“還行吧。”
“那你媽媽退休了?”黃冬梅問。
“她退的早,身體不好,辦了個內退。”關喜東實話實說,可也還掖了一半沒有說,那就是劉琴真正退下來,還是因為她姐姐,關喜蓮。
“哦,那哥哥都結婚了是吧,姐姐呢?”黃冬梅問。
張月萍立刻插進嘴:“媽,你查戶口呢是不是?”
黃冬梅這一被打斷,也忘了自己問的啥了,“我問一下不行啊?”
“行,嬸子問的都是應該問的,都該問。”關喜東連忙說。
黃冬梅滿意的揮揮手,“就這吧,我也不問了,月萍你湊空也去見見東子的媽媽。”
關喜東一聽,這是同意了,立刻說:“我媽天天巴不得早點見月萍呢,可她說了,必須得讓我先過了您這一關,不能女方家不點頭就把女孩子帶家去,這對女孩不好。”
黃冬梅更滿意了,這未來親家是個懂道理的,便說:“你媽說的是這個理。”
“那行,嬸子,回去我就和我媽說去,讓月萍早點去我家。”
吃完飯,關喜東要回家,張月萍送出來,關喜東就在那裏說:“我姐的事你怎麽攔着不讓說啊。”
張月萍搖搖頭,“不是不讓說,是時機不對,這才剛見面,就說這件事,不行。等我見了你媽,事情都敲定了,我再和我媽媽說這件事,她到時候想反對也估計沒轍了。”
“那不是騙他們了嗎?”
“這怎麽是騙呢,”張月英看關喜東一眼,“這就叫善意的謊言。”
一九七三年八月二十七日,米多他們吊在暑假的尾巴上,今天是最後一次出來賣冰棍了,三個人商量好,剩下的幾天就在家裏好好準備,也多幫家裏幹點活,準備開學上學了。
可這開學後米多不可能再來賣冰棍了,而且這已經到了夏天的尾巴,入了秋,冰棍也沒人吃了,米多決定再賣最後一次,就要想轍改行。
家裏現在只有麥多一個人工作,而且那酒廠根本不靠譜,機械還沒上來,沒有産量也就沒有銷量,工人工資都不好發,家裏越過越難,已經捉襟見肘了,肉也吃的少,以前還能吃一次午餐肉,現在連午餐肉的盒子也見不着,金多每每想起來那個滋味就饞的咽口水。
米多和金多上午把冰棍賣完,聽說晚上要上映一部電影,這次不是樣板戲,所以會有很多人去看,三個人一商量,便又去張猛弄了些冰棍出來,準備晚上再賣一次。
電影院在紅縣桐樹路上,屬于紅縣正中心,正對着的是紅縣戲院,電影院和戲院就一街之隔,戲院裏晚上有豫劇花木蘭,正好,兩個地方多跑着,一塊賣了。
三個人回到家扒拉幾口飯,也不算中飯也不是晚飯的,已經下午四點了,吃完飯就往外跑,三個人從隔壁那間沒人住的房間裏偷偷拿出冰糕箱子,就去找張猛去了。
從張猛那裏拿到冰棍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還不到六點,三個人一口氣跑到電影院,電影院大門口貼着開演時間,晚上六點半開始。
門口已經有好多小販在賣東西了。有賣瓜子的,一個大笸籮裏放着瓜子,這一張張的紙在上面擺着,随便一卷就是一個盛瓜子的紙筒。還有賣煙的,就擺在一個紙盒子裏,放在地上,賣煙的往地上一坐,也不吆喝。
米多和向南找了一個最顯眼的位置,就在人排隊進場的地方,和賣瓜子的不一樣,他們的冰棍箱子可以背着,比較方便,金多就背着箱子在排隊那塊站着,米多和向南專門給人收錢遞冰棍。
電影院門口的工作人員第一次見來賣冰棍的,本想攆走了,可一看都是孩子,心裏不落忍,米多又會使點子,見那人一直往他們這邊看,早就拿好了冰棍走過去,遞給那人吃了,就再也不看他們了。
天氣炎熱,來買冰棍的越來越多,一箱子冰棍一會兒就賣了一半,人越來越多,幾個男孩幾女孩往電影院門口走,他們人多陣勢大比較顯眼,米多遠遠的就看見了。
打頭的那個男孩米多認識,就是那次去剪濮陽媽媽頭發的那個。
雖然沒穿軍裝,可米多依然認出來了,他身後還跟着幾個男孩,旁邊是四個女孩,女孩和他們分開走,任誰也能看出來,這是第一次見面,好像是剛認識然後越好來看電影的。打頭的那個興高采烈的,說說笑笑,處處在顯示他的風度給他身邊的女孩看,那女孩則是滿眼歡喜的看着他,笑眯眯的,像看人民英雄一樣。
米多見了,立刻走過來對金多說:“把冰棍箱子給我。”
金多不知道她要幹什麽,只能把箱子遞給她。
米多背上箱子,就往路中間走了走,然後甩開嗓門喊:“冰棍冰棍,冰涼涼的冰棍。”
幾個女孩聽到喊聲就停下了腳步,顯然是有些饞了。
打頭的那個見狀,立刻招呼了下米多:“哎,小弟弟,冰棍來十根。”
米多心裏罵一聲,小弟弟?你沒長眼啊?
“好嘞。”米多立刻跑了過去,一人發一根冰棍,正好十根。
打頭的那人便掏出錢,遞給米多。
米多接過來,一看是一塊的,就說,“正好。”
其中一個男孩就說了,“怎麽正好,不是一毛兩根嗎,這十根也就五毛啊。”
米多搖搖頭,“不是,一毛一根。”
另一個男孩戳了戳旁邊的人說:“我咋記得也是五分一根啊。”
旁邊人搖搖頭:“咱吃冰棍啥時候給過錢,不都是搶嗎。”
可那聲音不敢大了,今天跟着來的都是淑女。
打頭的那女孩聽他們在那裏講價,很多人都在看他們,覺得丢了面子,“算了,要不就不吃了。”
後面一個女孩立刻說:“呀,那咋辦,我都打開了。”
打頭那男孩鼓了鼓氣,瞪米多一眼,“一毛就一毛,咋不吃了呢,快吃吧,不夠的話再拿,錢多着呢。”
“那就吃吧。”旁邊的女孩立刻有面子了,開開心心的。
米多早就聽見其中一個人說他們吃冰棍都是用搶的,想着那賣冰棍的老太被搶應該就是他們幹的,這下好了,這錢終于又要回來了。
賣出十根冰棍,米多往箱子裏一看,就剩三根了,正好三個人一人一根,還賣啥,回家喽。
金多背着箱子在前面走,和向南一人咬一口冰棍,向南手裏還拿着米多的冰棍,就在那裏舉着,回頭看她一眼:“再不吃都化完了。”
米多一邊走一邊拿着小本本記賬,“知道咱們一共賺了多少錢嗎?”
“多少?”金多問。
“加上今天的,咱們賺了一共九塊四毛。”米多最後得出了一個數字。
“多少?九塊四毛?這麽多?”
“是啊,這才大半個月啊,連一個月都沒有,就賺了這麽多,可惜,夏天就要結束了,咱們也要開學,這冰棍是賣不了了。”
米多算好了帳,趕緊招呼他們過來分錢,辛向南和金多都說不要,說自己也是沒事幹幫着玩,讓米多一人收好就行。
米多立刻說:“不行,親兄弟還明算賬呢,這樣吧,這四毛我拿着,剩下的九塊平分,一人三塊。”
說完,便給了辛向南三塊錢。
辛向南還想拒絕,可米多一直堅持,只能先收下了。
金多也伸出了手,笑嘻嘻的看着米多。
米多啪的一下打在了金多手心道:“你的我先替你拿着。”
三個人回了家,又開始準備開學,兩天後,暑假徹底結束了。
米多和金多上學去了,家裏就剩了張月英和李強。
李強午休的時候,往那裏一躺,枕頭下面有東西被壓住,咔嚓一響。
李強立刻把手伸到枕頭下面,往外一掏,竟是一張紙包裹着一些錢。
上面寫着:爸爸,我們會賺錢了,這是六塊錢,爸爸你收着,以後我們來照顧你。
署名:雙胞胎。
李強看着那一行字,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一九七五年,米多、金多還有辛向南一齊升入了紅縣高中。
快過年的時候,停滞了許久的張家二女兒的婚事終于更進一步了。
張月萍在帶關喜東回家之後,不久也去了關喜東家裏,這劉琴一看張月萍就喜歡上了。她的大兒媳徐菱是關喜東的爸爸關愛國在世時定下的親事,劉琴對這個兒媳婦說不上來喜歡,也沒有太不喜歡,最看不上的就是她的個子不高,關家兩個兒子都不算高,所以劉琴心心念念的都是想娶一個高一些的兒媳,這樣也能改一改關家的門面,指着下面的孫子長高一些。
這張月萍一來,劉琴就看上了,這姑娘又漂亮又幹淨,關鍵這個頭還高,怎麽看怎麽順眼,家裏姐姐結婚了,沒什麽負擔,還同意以後照顧關喜蓮,這劉琴就沒有挑的了,開開心心的點了頭。
可這關家點頭了,事情就出來了。
黃冬梅偷偷的找人打聽一下這關家,找來人一問,那人就猛搖頭,“不行啊,家裏有個瘋姐姐。”
這黃冬梅不敢相信,自己什麽命啊,看好一個女婿吧,竟然有個瘋姐姐。
黃冬梅堅決不同意了,這關喜東的媽年齡大,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不在了,剩下一個瘋姐姐,你說她跟着誰?不都是哥哥和弟弟的事嗎?就算兩人輪流照顧,這也一人也得半年,讓張月萍去照顧一個瘋姐姐,這怎麽可能?!
黃冬梅立刻去廠子裏找到張月萍,并給她下了死命令,堅決不能再和關喜東來往,必須立刻馬上斷的幹幹淨淨。
他們怎麽舍得斷了,何況這張月萍又不是不知道關喜蓮的事,和黃冬梅死活鬧了幾場,黃冬梅依然不同意他們好,這兩人就轉入了地下活動,兩年過去了,兩人都不提結婚的事,這張月萍也真真買入了三十歲大關,沒辦法再等了,黃冬梅這才咬着牙同意了。
關喜東一看這丈母娘終于松口了,便去找他媽,兩家盡快見面,把這門親事定下來。
劉琴一聽女方那邊終于松口了,她高興的啊,喊關喜東買好東西去張月萍姐姐家坐坐,商量一下見面的事。關喜東立刻買好了東西,帶着張月萍就去了辮兒胡同。
麥多此時已經當上了生産科的科長,紅縣釀酒廠自進了那些設備之後,第一年的産量就翻了好幾倍,又增産又創收的,李麥多成了紅縣的大紅人,縣裏特別表彰的勞動紅旗手,不但帶着縣釀酒廠上了一個新臺階,還去各公社教他們怎麽釀酒,怎麽操作設備去,活脫脫成了一個大忙人,經常好幾天不着家,一走就是十天半個月。
關喜東拿了一罐好茶,這還是人給他哥的,被劉琴拿了來,讓關喜東送給李強,因為聽說李強是個愛喝茶的。
米多一放學就看見了關喜東,好久不見,關喜東差點認不出米多了,正和李強說着話,見到米多時立刻愣了一下,“米多,這是米多對嗎?”
米多可是認得關喜東的,“叔叔,你不認得我了?”
“認得認得,就是長大了,成大姑娘了。”
米多這兩年沒幹別的,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跑步,跑完了吃飯上學。在班裏除了學習就是學習,這幾次考試,依舊保持自己的最高水平,次次都拿學校第一。讓那個永遠考第二的,十分郁悶。
這個郁悶的人就是辛向南。
他經常在那裏想,米多應該就是老天派下來懲罰他的。本來他就想沒事混過初中就拉倒了,誰知道米多突然奮起,不但自己學習,還拉着辛向南和金多一起考上了高中。辛向南覺得自己既然考上了,不如幹脆好好上學得了,于是也看看書學學習,可次次考試都考不過米多,永遠被她壓一頭。
壓他一頭的米多但是沒什麽想法,剛上高一就已經自學完了高二的課程,考試的時候才會回頭看一遍考試範圍,就那麽随便一考,又是第一。
“聽你小姨說你上次考試又考了個第一是不是?”關喜東問。
米多笑笑,“是。”
李強這就驕傲了,“我也沒想到這倆閨女能這麽出息,一個紅旗手,一個次次都是全校第一。”
關喜東看着米多,豎個大拇指。
金多最不喜歡談成績,他永遠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中不溜,趕緊茬開她爸的話題,問關喜東道:“叔叔,你怎麽那麽長時間不來我家了。”
關喜東笑眯眯:“叔叔有事。”
“不是吧,是我姥姥不同意你和我小姨在一起,所以你才不能來的吧,叔叔,你還想騙我們呢。”金多說。
關喜東立刻笑了,“你倆小鬼精靈。”
說着又看向米多,“我記得他倆是雙胞胎對吧,那咋一點也不像啊。”
金多立刻道:“異卵,我們是異卵雙胞。”
金多都這麽說了,關喜東就沒話了,不過這又看了眼米多,還是覺得這兩年她的變化挺大的,雖然依舊是短發,但遮不住的一股獨特的氣質。尤其是這兩年長了點肉肉,又長高了,一雙眼睛又大又雙,說話先笑一笑,眼皮雙了好多層。
無論如何關喜東都覺得這米多的樣子似曾相識,皮膚白,個子瘦高,脖子也長長的,像個小精靈一樣。
張月萍從廚房走過來,看着米多和金多:“你倆放學了?”
外面冷呵呵的,好像要下雪了,關喜東見一盤盤的菜往堂屋裏搬,便問:“這是要吃什麽?”
“咱姐說吃鍋子,這肉都片好了,羊肉。”張月萍順手把羊肉片往桌上一放。
“哇,吃鍋子?”金多先叫起來。
張月英在廚房就喊了,“金多,你去叫向南,就說吃鍋子,讓他也來吃,暖和暖和。”
“媽,向南沒在家,在學校呢,還沒回來。”
張月英停下切菜,看看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個七七八八了,“咋還不回來,都這麽晚了。”
“學習呢。說期末考試一定要超過米多,拿個第一。”金多笑哈哈。
“那你呢,你準備考多少?你整天和他倆一起玩,一個第一,一個第二,你心裏難受不?”
“那有啥難受的,好男兒志在四方,何必拘泥于成績上。”金多一口就是豪言壯志。
米多笑着看向他,“對,你說的都對。”
六個人圍在一起吃鍋子,關喜東終于說到了正題:“姐,我媽說沒必要再拖了,說想和咱家見一面,雙方家長見見,就定日子了。”
關喜東說着,還瞅了張月萍一眼:“看看年前能把婚給結了不能。”
張月萍看着熱騰騰的鍋子,這還沒開始吃,臉就燙紅了。
“行,想年前結,就得抓緊了,這眨眼就要過年。你們結婚後住哪兒?”
張月英說完就看向關喜東,關喜東知道她的意思,是想讓張月萍結婚後分開過,能少在一起就少在一起,至少剛結婚這些日子先分開住。
可關喜東得說實話,他的婚房就是現在他住的房子,在裝飾一下就成了,“在我家住。”
“哦。”張月英看了她妹一眼,見張月萍都沒說什麽,自己當姐姐的也不好多說,想着見面的時候單獨和關喜東媽媽談談好了,想到這裏,張月英就沒有再說什麽。
關喜東吃完飯就回去了,回家給他媽報好消息去了,劉琴真心實意的喜歡張月萍,這兩年不管張月萍那邊怎麽反對,她都是偷偷的去廠子裏給張月萍送點布料啊,送點好吃的啊什麽的,就哄着她了。
這一聽那邊同意了,就張羅着趕緊結婚吧,免得夜長夢多。
冬天,也是這一對兒雙胞胎的生日,12月24號,兩個人要過生日了。
這天一大早,張月英給兩人煮了雞蛋,兩人剛起來,就一個站在張月英面前,一個站在李強面前,張月英和李強一手拿一個雞蛋,在他們身上骨碌起來。
張月英拿着雞蛋在米多胳膊上先滾着,嘴裏念念有詞道:“骨碌骨碌災,骨碌骨碌病。病病災災全跑完。”
李強也在金多身上用雞蛋骨碌一遍,骨碌完了,雞蛋殼打碎,趕緊讓他們吃了。
米多和金多忍着笑,享受着一年一次的生日傳統,每年這一天,兩個都要這麽被雞蛋骨碌一遍才可以。
這雞蛋吃完了,米多和金多準備去上學。
兩人穿的厚厚的,一出門,金多就叫了聲,“下雪了。”
米多連忙伸出手,細碎的雪花就那麽飄了下來,“是啊,下雪了,剛剛咱們跑步的時候,還沒下雪呢。”
門口又叫了辛向南,三個人一起去上學。
就這樣,一家人都在期待張月萍的婚事中渡過了這寒冷又漫長的冬天,誰也沒有想到,也就是這麽一個冬日,兩人剛過完生日沒多久,米多就感覺,她好像被人跟蹤了。
李米多上一世是個懸疑愛好者,那天她生日的時候,第一次感覺有人在偷偷看她,然而這種感覺似乎并不是第一次,米多仔仔細細想了好久,原主的記憶在她的腦海裏并不清晰,可在她特意想這件事的時候,米多突然發現,這麽多年隐藏在原主內心的恐懼,就像一個圓,沒有停止點和起始點的圓,循環往複。
在那個點的中心,就是那雙米多曾經感受過的眼睛,那雙眼睛一直在偷偷看着她。而圓心內,幾乎都是漫天飛雪的冬日。也似乎只有這個季節,或者固定的某一天,那雙眼睛才會出現。
米多被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