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
院子裏的三個人都傻傻的看着來人,李麥多同志穿了一件白色短袖,一條黑色褲子,短袖上都是汗漬,肩膀處被背包的袋子磨的起了毛。她一臉的着急,竄到金多面前,還沒等金多反應過來,就一把把金多推開,然後就往屋裏跑。
那黑色的行李包也不管了,直接扔在地上。
金多看着飛奔進去的麥多,不敢相信的問道:“是大姐,是大姐不是?”
米多看着麥多闖了進去,立刻喊:“壞了,咱爸!”
兩人彼此看了一眼,當即就跑進房間。
卧室門口,麥多站在那裏,看着已經睡熟的李強。李強躺在床上,枕頭枕的比較高,像是半坐在那裏一樣。麥多剛剛進來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他是醒着的,便停在了門口,确定是熟睡了,才敢往腿腳處看去。
麥多在雲城學習的時候,其中一個同事接到家裏的來信,信上說讓她們在那裏注意安全,這世道不太平,供銷社就有個司機,開車回來的時候出了車禍,一車的貨都被搶走了。
麥多同事不知道這說的就是麥多爸爸,當玩笑一樣告訴了一起去的他們,其中有了解內情的,立刻看着麥多問:“麥多,你爸不就是供銷社的司機嗎,你知道這事嗎?”
他們不了解供銷社只有李強一個司機,可麥多知道,她立刻站起來就去打電話,電話打到紅縣供銷社,接電話的人說,是,就是李強出事了,聽說腿都沒了。
李麥多緊緊咬着牙硬是沒哭出來,回去先請了假,直接收了東西就坐上了回來的火車,這回來又轉了汽車,才算到了家。
李麥多站在門口,不敢再往前走,窗戶開着,門也開着,穿堂風一吹,李強的左腿褲管依然空蕩蕩的,李麥多雙腿都在哆嗦,差點就摔倒在地上。
李麥多就那麽看着李強,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她不敢相信這一切竟然是真的,雖然打過了電話,那人也在電話裏說的十分清楚,可只有親眼看見時,麥多才覺得心一下子被掏空了一般。
熟睡的李強似乎聽見麥多回來了,睜了睜眼睛,往外一看,就看見麥多站在門口。他嘴唇動了動,“麥多,我大閨女回來了?”
麥多終于忍不住了,哭出了聲音,哇的一聲,撲向了李強。
“爸,我回來了,你大閨女回來了,沒事了,真的。”
米多見狀,拉着金多去了外面,想給他們一點獨處的時間和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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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月英這一會兒已經拎着菜筐子回來了,換了雞蛋也買來了肉,李強出了院,張月英心心念念的給他多做點好吃的,補一補身子,把家裏的糧食能領的都領了,雞蛋和肉一次性全換了,這一回家,便看到地上扔着的黑色行李包,張月英看着在外面坐着的米多問:“你姐回來了?”
米多點點頭,“是。”
張月英把東西往石桌上一放,就往卧室跑。
卧室的布簾子拉了下來,張月英看到下面那雙鞋,那是麥多的鞋,她的大閨女回來了。
張月英走近了,手拉着布簾子,卻停在那裏沒有動。
裏面傳來低聲抽泣的聲音,還有李強的嘆息聲,張月英攥着那布簾子,久久不肯松手,眼淚已經流了一臉。
兩人在卧室裏聊了一下午後,麥多再出來,已經不是那個剛剛回來的她了,她的臉上滿是淚痕,卻帶着釋然的笑,看見張月英,立刻伸展了胳膊。
兩人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麥多回來後,家裏的氣氛也和緩了很多,李強對這個大女兒愛的最深,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況且麥多已經工作了,李強可以和麥多聊的也比較多,不管是家庭,還是工作方面。
麥多也懂她爸這一點,既然是請了假來的,也沒有必要去上班,沒事就拉着李強聊聊天,或者下下棋,亦或者幫李強給一對雙胞胎的訓練計劃上多加一個整人的項目,這一天過的倒是快的很。
李米多也在和張猛約定好的時間到了冰棍廠,在那個小洞前等了好久,張猛才來,一來就說這兩天趕上廠子嚴查,弄不出來冰棍了,讓米多等兩天再來。
米多垂頭喪氣的回到家,正好聽到李強在卧室裏喊人。
米多見院子裏一個人也沒有,就立刻往卧室跑,看見李強後,問:“爸爸,怎麽了?”
李強見是米多來了,微微皺下眉,“你媽呢?”
“不知道,我剛才出去了,大門是開着的,家裏沒有人。”
“哦。”李強微微點頭,又說:“那你姐呢?”
“我姐?也不在。”
“金多也不在?”李強問。
“不在。”米多見李強問了一遍,知道他肯定有事,便說:“爸,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事?”
李強臉色不太好,好像極力忍着什麽,但又不願意對米多說,就擺擺手:“沒事,你出去吧。”
“哦。”米多只能從房間走出來,剛出來,又聽見李強在裏面說:“把門簾子拉下來。”
“哦。”米多照做,可她心裏清楚,李強肯定是有什麽事,卻不好意思和她說。
李強見米多出去了,這才用力的蹭着後背,他拿手去夠那個癢的地方,怎麽都夠不着,好不容易碰到了,也用不上力氣,可又覺得奇癢無比,正難受呢,聽見外面麥多說話的聲音,麥多回來了。
李強聽見麥多回來了,立刻叫:“麥多,麥多,快進來。”
麥多聽見,立刻應聲來了,就沖進卧室。
卻看見米多正站在堂屋裏,手足無措的看着她。
麥多看見米多後,也沒說什麽,掀開簾子就進去了,然後米多就聽見麥多一聲驚呼:“爸,你這是被什麽蟄了吧,怎麽腫成這個樣子?”
李強也不清楚,就睡覺的時候,突然感覺後背一下刺痛,繼而迅速又癢了起來。他夠了許久,實在夠不着,只能在床上蹭,蹭了一會兒,感覺更疼了。
麥多看着李強的後背,腫了一大塊,便喊米多,“米多,拿清涼油來。”
“知道了。”米多找到清涼油,想掀開簾子就進去,可麥多就在門口站着呢,手從門簾子下伸出去,“給我吧。”
米多被擋在了外面,也進不得,只能把清涼油交到麥多手裏。
這一會兒,金多也回來,聽說他爸被蟄了,也連忙進去看,只有米多一個人在外面,她不敢進。
米多隐約感覺到,她好像和金多麥多不一樣,她爸剛剛明明癢的叫人了,可她進去後,李強竟然什麽也沒說,硬是等着麥多回來,才讓麥多給他看。
米多覺得有些怪異,自己也不敢進去,就在外面聽着。
這樣的事其實已經出現過很多次了,米多一直裝作沒有發現,但事實上,她已經發現了,那就是,她好像和姐姐弟弟都不一樣。
家裏的廁所是建在院子裏的,沒有馬桶,七十年代的廁所就是一個坑。上廁所的時候極其不方便,尤其是李強,每次上廁所都要穿過院子,走到廁所裏。米多發現,李強着急上廁所的時候,就會喊金多或者麥多還有張月英扶一下,雖然除了張月英之外,金多和麥多也都是扶到廁所門口不進去的,就在門外等着,但李強從沒有叫過米多,就連一次都沒有,哪怕就是扶到廁所門口。
所以,米多一時間變成了一個無事的人。
張猛說冰棍廠在嚴查,米多弄不到冰棍賣,在家裏又像一個多餘的,就往冰棍廠溜達。心想着萬一能碰到張猛,再給她帶來個好消息,那該多好。可在廠子周圍溜達了半天,也不見人,米多就在附近轉了起來。這冰棍廠附近都是紅縣各種工廠,米多就一個一個廠子轉過來,想看看都有什麽,轉了一大圈後,最後停在了一個家具廠門口。
家具廠裏,幾個工人在往外拉廢料,一堆堆的倒在門後面的大坑裏。米多跟着看了好一會兒,就幹脆往那裏一蹲,那些工人回去又出來,米多就在那裏問了:“叔叔,你們這些材料還要不要?”
家具廠裏做完家具後剩的邊角料很多,這些工人每天都不知道要弄出來多少這些東西,好一點的大家在裏面都挑走了,剩下不好的都是倒在這大坑裏,放在一起,附近的人能來挑就挑,挑完之後還不要的,再集中處理了。
那人見米多一趟趟的跟着看,說:“不要了,你問這做什麽?”
“我想拿回家點,行嗎?”米多看着那人。
“拿呗。”那人推着三輪車往廠子裏走,說:“放在這裏就是讓你們拿的,挑吧,挑完了再處理。”
“謝謝叔叔。”米多立刻蹲在那裏挑了起來。
這不挑不打緊,仔細翻了翻,還真的有些好料子,米多從裏面撿到一塊塑料板,厚實又光滑,還有一些木材,雖然有的被切割壞了,但自己用的話根本不耽誤。米多把能撿的東西都撿了,又厚着臉皮給工廠的人要了一個塑膠袋,這拖着一大堆的東西回了家。
米多前腳到家,一家人看見她弄了一堆有的沒的的回家,正想在問她要幹什麽,後腳剛子就來了。
李強坐在院子裏和孩子們說話,米多那個寶貝袋子裏的東西才剛開始往外翻,就聽見剛子站在門口喊了聲:“強哥。”
李強轉頭正好看見剛子,招招手,“是剛子啊,快進來。”
剛子站在門口不敢進,眼睛只是看着李強,不敢走近面對他。
李強知道他是在自責,又喊了一聲,“還不過來,幹啥呢?”
金多立刻跑了過去,拉了一下剛子,把他拉了過來。
剛子那臉色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麽,低着頭走到李強面前,半天才道:“都怨我,強哥,如果我和你一起去了,就不會出這種事了。”
李強搖搖頭:“都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幹啥。”
這時金多又搬來了個馬紮,剛子坐下後,又說:“周主任一會兒就來。”
李強聽說周偉光要來,立刻問:“是不是有什麽事?”
剛子看看李強,又看了看張月英:“是,上面的處理辦法下來了。”
張月英聽了,連忙看向李強,李強朝她點點頭,張月英便架着李強去了卧室,然後叮囑三個孩子只能在院子裏玩,一會兒周伯伯來了就讓他進屋去。
金多立刻問:“媽你去哪兒?”
張月英說:“我去找你豔青嬸子有點事。”
“那我也去。”金多站起來。
“不行,你今天老實給我待在家。”張月英指了指金多,沖米多道:“米多,看好他。”
“知道了,媽。”
張月英去找程豔青,程豔青正好在家,看見張月英來了,立刻迎她屋裏去,“月英姐,是不是有事?”
張月英看看屋裏,家裏只有程豔青自己,便問:“向南他們呢?”
“哦,他們出去打醋和醬油了,向南怕他奶奶來的時候不好拿,也跟着去了。”
張月英說:“那好,你過來,我有事要和你說。”
“什麽事?”
“向南爸爸的事。”
程豔青吓了一跳,她見李強傷到了腿,就沒有想着還會帶來辛建設什麽消息,可這一會兒張月英和她說起這件事,程豔青都不敢相信。
“你是說,有向南爸爸的消息?”
“有。”張月英說,“麥多爸爸來之前特意去了一趟向南爸以前待過的部隊,找人問了問,說活着呢,雖然具體情況打聽不到,但确實是活着的,豔青妹子,你放心吧。”
程豔青時隔七年第一次聽到辛建設的消息,一個還活着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程豔青連連感謝:“月英姐,你回去給麥多爸爸帶個謝,真的太感謝了,我沒想到他還活着,真的,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張月英拍拍豔青的肩膀,“好妹子,能活着就好,真的。”
周偉光不一會兒便來了,一來就進了屋,麥多進去倒了水,因為張月英不在家,她便進去倒水什麽的,順便也準備聽聽他爸的單位是咋說的。
李米多正在院子裏往外掏東西,一件一件的,一會兒一個塑料板,一會兒一塊大木頭,跟寶貝一樣的往外掏。金多幹脆搬了個小馬紮往那裏一坐,拖着下巴問:“你到底幹什麽呢?”
米多看看這一堆的木頭,偏了偏腦袋:“你猜!”
這時張月英也從隔壁回來,見周偉光來了,便走了進去,聽聽怎麽說的。
周偉光見張月英也來了,立刻道:“這月英也回來了,你看咱們平時關系那麽好,我也不掖着藏着了,有話我就直說了。”
李強道:“周主任你就直說吧。”
“上面開會研究決定,最後的意思就是不讓你賠那些貨和車輛維修的費用了,因為你也受了傷,這些就不用你管了。還有,醫院裏的費用也都去結清了。”
張月英聽了,和李強四目相對,都高興的表示感謝。
“不過……”周偉光看向他們道:“不過,強子,你這事在單位影響很大,好幾個員工聽說不處理,都不願意了,要去上訪,這你也得理解,畢竟你不記得當時的事了,究竟有沒有疲勞駕駛,夜間行車,你自己說不清,也沒有人能說清。所以這件事,怎麽說呢,就是模棱兩可,你說是不是?”
“所以上面最後決定,希望你能辭職。這樣即使他們還有什麽要說的,也不會再說了。否則,時間長了,這都是事,會有那種多事的人不停的上訪,上告什麽的,你一旦離開單位了,他們還告什麽,沒什麽可折騰的了。”
周偉光說完,張月英臉都白了,“周主任,你的意思是,強子以後就沒有工作了,是嗎?”
周偉光無奈道:“目前來說,這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李強自然知道,這的确是最好的結果了,而且他的腿這個樣子,以後也不能再開車,想到這裏,便對周偉光道:“好,我服從組織安排。”
張月英正要争辯幾句,被身邊的麥多死死拉了一把,沖她搖搖頭,不讓她再說。
周偉光和剛子走後,李家一家又陷入了沉默,李強、張月英和麥多三個在堂屋裏坐着,都沒有說話,而是在想以後要怎麽過。
直到院子裏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米多跑到堂屋門口問她媽:“媽,咱家有釘子嗎?”
張月英問:“要釘子幹嘛?”
李強指了指堂屋裏的櫃子,說:“有,櫃子裏有釘子,大的小的都有。”
“好嘞。”米多去翻抽屜,翻到了釘子,繼而又往外跑。
這一跑出去,又開始叮叮當當的一陣砸,張月英去做午飯的時候米多還在那裏擺弄她的東西。
午飯時,張月英和金多米多也說了李強工作的消息,米多搗鼓了一上午,早就餓了,埋頭苦吃的香噴噴,所以張月英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只有她最淡定。
“米多,你爸以後不在供銷社上班了,你聽見了吧。”張月英以為她沒聽見,否則也不會吃的這麽沒心沒肺。
“聽見了。”米多說,“我爸那工作本來就不能幹,你看吧,這一個月能有幾天在家啊,天天都是往外跑,一去就是十幾天,沒日沒夜的開車,關鍵是他單位只有他一個司機,這路又不好走,也沒個替換的。你看我爸那腰,還有頸椎,哪哪都是毛病,走路都直不起腰來。要我說,不上班了,正好。”
米多說完,便看向張月英,又問:“你說是不是啊,媽?”
張月英自然知道這些道理,可李強沒了工作,家裏就斷了收入,這不是開玩笑的,而且這一家三個孩子要養,張月英也是怕。
誰知道米多繼續道:“爸爸好了幹點啥都比這個工作強,一直這麽下去身體早晚要壞了的。”
話是這麽說,可誰都知道,一個正式工作在那個年代有多重要。
麥多在那邊也說:“就是,爸爸,你不要多想,我這次去學習,真的學了不少知識回來,到時候回來在廠子裏好好幹。爸爸,你好好恢複,在家養着,家裏有我呢,肯定餓不着弟弟妹妹。”
“餓不着的,我和米多也要出去……”金多本來想說賣冰棍去,卻被米多在下面狠狠踩了一腳。
“你們要幹什麽?”李強看着金多問。
“什麽也不幹,爸爸,我們準備好好學習,然後考大學。”米多接口道。
李強很欣慰,“好,都是我的好孩子,爸爸沒白疼你們。你們都這麽争氣,爸爸也不能一蹶不振,不就是身體上少了點零件嗎,咱們一樣能運轉。”
關喜東一回家就被叫了過去,劉琴正在吃早飯,看見關喜東,也沒問他吃沒吃,就讓他先坐了。
關喜東看看他媽,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媽,你有啥事叫我?昨天廠子裏加了一夜的班,我們趕修機器都快累死了,我能去睡個覺不?”
劉琴看着他,指了指旁邊的沙發,“給我坐好了。”
這沙發也是剛買了沒多久的,這個時候都是簡易沙發,用木頭打的,座位下面放的是大彈簧,然後用布給包起來。關喜東就愛坐這沙發,平時沒有機會坐,都是她姐躺在上面。這一會兒,關喜蓮還沒有起床,關喜東立刻往上面一躺,一躺便陷了下去,特別軟,又舒服。
劉琴咬着饅頭,早上她做好飯了,轉頭叫關喜蓮的時候,關喜蓮又睡着了,劉琴便自己先吃了。這關喜東一夜沒回家,劉琴聽見門響,立刻叫他進來,叫進來了也不說什麽,就讓關喜東在那裏坐着。
劉琴把飯吃完了,瞥了一眼關喜東,才開口問:“你真的是在工廠趕工了?”
關喜東躺在那裏把手一伸,手上全是機油,還沒洗幹淨,在劉琴面前晃了晃,道:“看清了吧,這一手的油,你說我是不是加班了?”
劉琴瞪他一眼。
關喜東眼睛又重新閉起來,“媽,你要沒事就放了我吧,我也進去睡一會兒,實在太困了。”
“不行,你在這裏躺着。”
“讓我在這裏可以,不過你得讓我知道你想幹嘛吧。”
劉琴把筷子一放,“你是不是有話和我說?”
關喜東想了想:“沒有。”
劉琴便說:“行,沒有是吧,那就繼續待着,不能睡。”
關喜東眼睛實在睜不開了,哀求道:“媽,我的親媽,你先說說,為啥就不讓我睡啊。”
關喜東說着話,關喜傑也醒了,刷完了牙往他媽這屋裏走,一進門見劉琴吃完了飯,關喜東在沙發上躺着。
“咋了這是?”關喜傑看了一眼他媽吃的飯,問:“媽,有剩下的沒?”
劉琴看他一眼,“沒有,鍋裏那些是你妹妹的。”
關喜傑知道自己問了也是白問,咽了口口水,沒敢再說什麽。
劉琴指了指東面那屋說:“怎麽,你媳婦還沒起?你想吃早飯讓她給你做啊。”
關喜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雙雙一放假,她就起不來了。算了,我不吃了。”
關喜傑正要往外走,瞥見他弟還躺着,就說:“這是剛回來啊,東子,走,跟我下飯館去。”
關喜東只想睡大覺,山珍海味他也不想吃,窩在沙發裏搖頭:“你去吧,我不想吃。”
關喜傑啧一聲,這剛要走,就聽劉琴叫他:“你等等,聽說你也見過?”
“見過啥?”關喜傑問。
“就是東子那女朋友。”劉琴說。
關喜傑愣了一下,立刻知道他媽說的是誰了,便說:“也不算見了,大晚上的,沒看見長啥樣,就是個子挺高的好像。”
關喜東這才知道他媽是啥意思了,從沙發上爬起來,“媽,你就是要問這個啊?”
“那你覺得我問啥?你都多大了,有女朋友了,也不往家裏帶,合着這個家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是不是?”劉琴道。
“不是,媽。是我嫂子和你說的吧,我嫂子也是無意間碰見的,我也沒特意告訴她,還有我哥,也是湊巧遇見了。”關喜東說。
“那你和我說說,那姑娘咋樣,多大了,家是哪的?”
“媽,你要想問,你自己親自問,我不知道。”關喜東說。
劉琴聽了,立刻瞪大了眼睛,“真的?你什麽時候帶來讓我問問?”
關喜東坐起來:“那我得先去了人家家,再說帶來的事吧。我還沒過人家媽那一關,怎麽帶她來見你?”
劉琴聽了,道:“也是,那你就趕緊和她說說,見見她父母去呗。”
關喜東這下才有了精神,說到見父母,也就是這兩天事了。
這一天如期而至,張月萍的爸媽,黃冬梅和張中華來了。
黃冬梅才聽說李強的事,這哭了一路子,哭着來了紅縣。張中華在後面跟着,拿着一堆的東西,雖然沒說什麽,可一個好好的人,就那麽少了個腿,還是自己的女婿。張中華也難受啊,聽到消息後,喝了個酩酊大醉,這酒醒了,就被黃冬梅拉來了。
黃冬梅一進辮兒胡同就趕緊的拿出手帕擦擦眼淚,然後看着張中華問:“能看出來不?”
張中華只是象征性的瞄她一眼,道:“你哭了一天一夜了,怎麽看不出來,反正,到了就別再哭了,閨女見你哭,不知道多難受呢。”
“我知道。”黃冬梅說。
然後又往褲子口袋裏摸了摸,摸到那疊錢都在,又問:“這些錢少不少?”
“不多。”張中華說,“可咱把家裏的錢都拿來了,就這麽多。有多少給多少吧,孩子也不會計較。”
黃冬梅點點頭,就和張中華一起進了家。
張月萍正和張月英一起在院子裏擇菜,兩個人說着話。李強就坐在椅子上和麥多一起下象棋,他腳下踩了個踏板,踏板是一塊綠色塑料,上面又用膠帶粘了一大塊海綿,然後用兩個長方形的木頭固定在椅子上,李強坐在那裏,把腿伸直後,正好可以踩在上面。
黃冬梅想過一萬遍她來到這個家将會看到什麽凄慘的畫面,誰知道一進來,人就像沒事一般,該下棋下棋,該擇菜擇菜。黃冬梅見狀,站在門口看着張中華,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張月英見她媽來了,立刻站起來,“爸媽,你們來了。”
李強和麥多也停了下來,麥多站起來就往黃冬梅懷裏鑽,這一鑽進去,就擡不起頭來。
“爸媽,你們來了。”李強也擡起頭,扯了扯嘴角。
黃冬梅本來說好不哭的,可那眼淚就沒停下過,她心裏是真的難過,這個女婿她一向是當兒子待的,想着以後老了,或許還可以靠一靠,誰知道竟會出這種事。
黃冬梅看了一眼李強的腿,就立刻別過臉,抱着麥多就哭了起來。
麥多在黃冬梅懷裏,一直在哭,見到姥姥,再也忍不住了,心裏的委屈和難過,一下子全發洩出來。她不敢當着李強哭,也不敢當着張月英哭,麥多知道他媽自己都頂不住了,自己倘若再不堅強一些,這個家或許就要倒了,所以,就第一天回來那次,她見到李強的時候哭了一陣子,一直挺到現在,再也沒有流過淚。
黃冬梅摟着麥多到了堂屋,兩個人抱在一起哭了一陣子,這才堂屋裏走出來。
李強正在和張中華說着話,張中華有意無意的想試探李強的想法,聽到後面,感覺這個女婿不愧是當過兵的,意志力比平常人要強許多。這換成別人都是尋死覓活的事,可在李強這裏,他卻沒有那麽多的愁思,都是在想着怎麽克服身體的不便,怎麽再重新站起來的事。
黃冬梅出來,見張中華表情明朗,就知道了李強現在的情況。她也不準備多問,和麥多一起走到張月萍身邊,問道:“你咋來了?”
張月萍看她媽一眼:“我咋不能來,我是算準了,昨天我剛給你們的消息,今天你們一準就來,所以我就來了呗。”
黃冬梅白她一眼,“都沒你精。”
說完又問張月英:“咋沒見金多?”
麥多搶着回答了:“金多和米多一大早就出去了,這幾天也不知道他們忙個啥,一天天的一大早就出去,回來都後半晌了。”
黃冬梅不樂意了:“這孩子,知道爸爸這情況,還往外跑?她不知道家裏有事啊,在家的話還能幫幫你媽。金多就算了,米多一個女孩子,是咋回事,一天天的在外面跑?”
麥多聽了,“姥姥,你這話就不對了,他倆是雙胞胎,怎麽金多就可以,米多就不行,女孩就不能出去了?”
黃冬梅聽了不置可否,卻早就看見了那個椅子,那椅子上多了個踏板,黃冬梅以前來,也經常見,卻是第一次見到這個踏板。
這李強坐累了,就可以伸伸腿,正好把腳放在踏板上,倒是舒服。
黃冬梅看着新奇,況且那顏色也好看,便走過去仔細看了看,尋思着自己家裏的椅子上是不是也可以安一個,便問道:“這是專門做的?看着不錯。”
李強笑眯眯的:“這是咱米多給打的。”
“什麽?你說米多做的?”黃冬梅不敢相信,眼睛看向張月英,張月英也笑着點頭。
“這孩子還有這一手?”黃冬梅覺得不可思議。
“誰說不是啊,不知道她從哪整來這些料來,一回來便在那裏叮叮當的又砸又切的,誰知道她整了兩天,還真的整出來一個這東西來。”張月英也笑。
黃冬梅啧了兩聲,見米多也不是沒操心的,也不再挑她是刺了。
三個女人去廚房做飯,張中華和李強下起了象棋,李麥多在一旁看着。原本兩人來的時候還想着這日子咋過呢,這一來才知道,人家過的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凄慘。
這飯還在做,李強拿起杯子,喝了口剛剛泡好的茶,這往下一看才看出來,茶葉梗子竟然有一個豎着的。
李強立刻拿着茶杯給張中華看一眼,說:“爸,咱家這是要來客人了。”
張中華拿着手裏的“車”,正在想着往哪走,聽李強這麽一說,立刻看一眼,見那茶葉梗豎直豎直的,便說:“是啊,就是豎着的。”
麥多也看見了,立刻跑廚房,“媽,你們得多加個菜了,咱家要來客。”
張月英還沒說話,這張月萍一愣,先接了嘴:“你咋知道?”
黃冬梅立刻看向張月萍,“啥意思,你這話是你知道有人要來?是誰要來?”
麥多也明白了,笑着問她小姨:“是不是那個臉白的?”
“什麽臉白的?”黃冬梅立刻問。
還沒有人回,就聽見李強在院子裏喊了一句:“喜東來了。”
黃冬梅第一次聽這個名字,正要看一眼是誰,就被張月萍緊緊拉了一把,小聲囑咐:“媽,你可別真的問人家有爸媽沒有。”
張月萍說完,一溜煙先出去了。
黃冬梅傻眼了,看着她大閨女,只見張月英點點頭,說:“就是了。”
黃冬梅真的想抓住她二閨女的小辮子就給她拉過來啊,她不是說了,張月萍找對象,一定要她先看好的,最好是沒爹沒媽的,怎麽就自己談了一個,還整家了呢。
這人家是來的李強家,也不是她自己的家,這趕出去也不合适,自己沒有那個身份啊。
黃冬梅要氣死了,知道這是她二閨女下的連環套,這一趟她和張中華勢在必行,所以她就見好了時機把她那個對象也弄來,這就成了,你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
廚房裏的人都出去了,黃冬梅躲在廚房裏不肯出來,就在那裏站着,想找個窗戶偷偷看一眼吧,廚房裏竟只在最上面開了個小窗戶,根本別想看見。
麥多先跑了出去,看見關喜東後就叫了聲叔叔。
她早就聽米多和金多說了關喜東的事,這連夜送他們一家去醫院的就是他,接他們從醫院回來的也是他,米多還說這關喜東還借給他們了五十塊錢,是真心想幫他們。
麥多也從心裏感謝關喜東,不準備再開玩笑,要強勢助攻一把。
李強招呼關喜東坐了,張中華不知道這關喜東是誰,還以為是李強的朋友,便招呼着要不要下棋。
關喜東笑着說:“行啊,我和叔叔下一把。”
張中華早就嫌棄李強的棋藝了,見關喜東願意和他下棋,立刻說:“行啊,來,和我試試。”
張中華這一輩子就倆愛好,一個是酒,一個就是象棋。
可惜這大女婿是個司機,平時就不喝酒,也不好酒,象棋也不怎麽會下,還是結婚後,和張中華慢慢學起來的。
這張中華就不過瘾了,他挑女婿和黃冬梅的标準不同,最好就是會喝酒和會下棋的。
關喜東往那裏一坐,架勢很足,和張中華對弈起來,卻不相上下。關喜東下棋的路子比較野,張中華是個學究派,這一下起來,沒幾手,就有些招架不住了,連連叫好。
關喜東打小跟着他爺爺下棋,長大了跟着他爸下,後來就胡同口,路邊下,逮住誰和誰下,所以路數很野,沒啥路子套,就随心下,這下的胡同口沒有不知道關家二小子是個棋霸的。
張中華遇到了對手,沒想到這麽小的人竟能下的這麽好,一直道:“好棋,好棋。”
關喜東本想留幾手,可見張月萍偷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