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李麥多在家裏沒事,除了和以前的朋友見見面,偶爾來個大串聯,其他的事一點都沒有,除了玩就是玩。
本來初中畢業,她是要考高中的,可小學的時候沒上過課,初中的時候又沒上過課,好時候全讓她趕上了,文化知識一點也沒學會,高中自然是沒考上,這便在家裏呆了起來。
初中的同學大部分都應了國家號召下鄉去了,李麥多不想去,她爸整天的不在家,家裏張月英一個人帶着個雙胞胎,她不放心,另外她感覺紅縣更需要她,比起農村那個廣闊天地,紅縣這個紅衛兵造反活動的最底層似乎更需要她在,所以,李麥多和李強說了說,自己想留城。
李強手握方向盤,結識的人多自然機會也多,便弄到了留城指标,李麥多徹底留下了,分到了啤酒廠做會計。
可啤酒廠已經停工,李麥多這個會計更沒什麽事可幹的,便在家裏浪了起來。
中午睡醒午覺,睜開眼沒多大會兒,她姥姥黃冬梅就來了,一來便給李麥多下了死任務,今天一定要把她小姨張月萍給押回來。
李麥多聽了,那有什麽難的,拿我的軍裝來!
換上一身綠軍裝,李麥多雄赳赳氣昂昂的去了她小姨的工廠。
工廠還沒下工,李麥多見工廠門口有個老太頂着大太陽賣冰棍呢,瘦小的身子上挂着一個大白箱子,上面用白棉被捂着,李麥多看她坐在樹蔭下還不停的出汗,嘴唇發幹,看起來都要曬脫水暈過去了,也不舍得吃一根裏面的冰棍。李麥多實在看不下去,便走到老太身邊,買了個冰棍。
一根冰棍五分錢,老太見她一身的綠軍裝紅袖章,不敢收錢連連擺手,李麥多把一毛錢塞給了老太,從箱子裏又取出一根冰棍,說:“我買兩根。”
一根她自己吃着,一根剝去了包裝紙,塞到老太的手裏,“這根給你吃。”
老太愣了許久,看着李麥多,不知道這個女孩在打什麽名堂。
李麥多看着老太,見她不肯吃,便一臉嚴肅:“你吃不吃?”
老太連忙把冰棍塞進嘴裏,冰涼的冰棍一進嘴,瞬間解了暑氣,舒坦許多。
李麥多看着她吃了下去,笑了笑,咬着自己的冰棍繼續在工廠門口站着。
門口的老大爺一直在裏面看她,見她也不走,便問:“同志,你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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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話,工廠裏打起了鈴,工人開始三三兩兩的往外走。
李米多順手往裏一指,對着那看門的老大爺說:“來了!”
張月萍走在人群中,李麥多一眼便看見了她。
其他工人都穿着同樣的工作服,深藍色,唯獨她穿了一件白色襯衣,遠遠的就看見了,紮眼睛。
張月萍旁邊還有一個小夥,年齡看起來和張月萍差不多,最明顯的特征就是白,和稍微帶點黃黑調子的張月萍站在一起,對比的更加明顯。
張月萍遺傳了她媽的個子,有足足一米六七,在一衆女工裏,就算不穿的這麽紮眼也很出挑,一眼就能看到她。她身邊的小夥倒是不太高,原本女人稍微高上那麽一兩厘米就會顯的特別高,男的除非個子很高,一般來說看起來就不顯個了。
走在張月萍身邊的男人叫關喜東,個頭一般,皮膚白淨,看起來顯得十分幹淨。
他一邊走一邊看着張月萍笑,嘴角扯的老高,就是怎麽看張月萍就怎麽喜歡,怎麽看都不嫌煩的那種,她笑他也喜歡,她皺眉他也喜歡。
兩個人不知道說着什麽,一邊聊一邊走到工廠大門。
李麥多的冰棍也吃完了,手裏拿着一根冰棍棒,眼睛緊緊盯着張月萍。
張月萍心裏只有她身邊的關喜東,哪裏看得見淹沒在人海裏的李麥多,直到李麥多沖到她面前,吓的她叫了起來。
“麥多,你吓死我了,你怎麽來了?”張月萍捂着心口問。
李麥多沒說話,眼睛倒是看向了關喜東。
關喜東對她笑了笑。
“這是我工友。”張月萍讪讪的介紹了一下,便又問:“你怎麽來了?”
“來找你回家吃飯。”李麥多對張月萍說,可眼睛依然看着關喜東。
張月萍給關喜東使了個眼色讓他先走,關喜東一走,李麥多便笑了。
張月萍看着她:“你笑啥!我不去了,你回去給你媽說一聲。”
李麥多剛想說話,就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一回頭,卻是她爸李強。
張月英怕李麥多一個人押不來張月萍,就叫李強也來了,李強推着自行車站在路邊,喊了李麥多一聲。姐夫都來請了,張月萍不得不跟着走。
關喜東快走了幾步,走到前面的街口便停了下來,他往街口一站,隐在大樹後面等着張月萍。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人來,便往遠方看了看,只見張月萍已經往相反方向走了。
關喜東只能作罷,甩了一下手,老老實實的回家吃晚飯。
關家的大門永遠都是緊閉的。
關喜東敲了敲門,裏面應了一聲,過來開門的是侄女關雙雙。
關雙雙一看是她小叔,驚訝道:“小叔,你不是說晚上不回家吃飯了嗎?”
關喜東喪着一張臉,只低聲回了一句:“哦。”
關雙雙見關喜東不高興,順手把大門從裏面插上,然後一溜煙跑到她媽那裏。
這是一個大院子,一共三大間。
正對着大門、坐北朝南的大間是關喜東的媽媽劉琴和關家二閨女關喜蓮住的,東配房給了大兒子關喜傑,關喜東是最小的兒子,住在西配房。
關雙雙一口氣跑進東配房,她媽徐菱和她爸關喜傑正圍着爐子吃鍋子,這大熱天的本來就暑氣難消,可關喜傑不知道發哪門子癔症非想吃鍋子不可,便把爐子從廚房拉到房裏,放在門口,上面架上砂鍋,裏面扔了幾片老姜、蔥段,撒了點鹽,便就着鍋子涮起了蔬菜。
吃了個七七八八,關喜傑吃的差不多了,鍋子裏扔進去一大把面條,這鍋子裏煮過很多菜,湯汁無比鮮美,此刻把面條扔進去,每人吃上一碗,尤其舒坦。
關喜傑已經吃的是大汗淋漓,見關雙雙跑進來,便問:“你小叔回來了?”
“是。”關雙雙看了一眼她媽,徐菱也吃了一頭的汗,正攪着面條。
“我小叔還沒吃飯。”關雙雙說。
“那還愣着幹啥,叫你叔來,正好面條能吃了。”關喜傑吩咐着。
關雙雙又偷瞧了一眼她媽,徐菱沒說話。
“行嗎,媽?”關雙雙問。
“那有啥不行啊,還用問?快去!”關喜傑瞪了眼關雙雙。
關雙雙跑去喊她叔,徐菱小聲嘀咕着:“說了分家分家,都分家了,還在一起吃?他沒吃飯,讓他去找咱媽啊,那屋裏還沒吃呢。”
關喜傑不願意了,筷子拿起來,瞪着徐菱:“一口面條能吃你多少?”
“那該省還得省啊,他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咱們還要省着點吃,餘糧都要給逸國捎去。”
關逸國是他倆的兒子,關雙雙的哥哥。
那邊關喜東已經和關雙雙一起出來了,看見門口大哥在吃鍋子,便說:“我去買瓶酒?”
關喜傑搖搖頭,“算了,別買了,不能喝,晚上還得拉着喜蓮紮針去。”
“今天還去啊?”關喜東已經坐下了,拿起個小碗便盛了一下子面條。
“去,再紮個幾針就差不多了。”關喜傑說。
“我二姐這一年年的,也不見好,咱媽還非給她治,其實已經這樣了,還治個啥,就算治好了,誰還能給她再來提親不是?誰會娶個瘋子?”
“你!”關喜傑拿筷子往他弟弟手背敲了一下,“你說話注意點,咱媽聽見又不高興了。”
“我知道,我就是在這裏說說,我二姐也是可憐,好好的一個人,怎麽說瘋就瘋了呢,幸虧咱爸走的早,要不然,哎,他可最疼我二姐了。”
李麥多成功的把張月萍押回了家,到家時,天色已經要暗下來了。
一進胡同,李麥多就看見濮陽家的門開着,她順眼往裏一看,好巧不巧的正看見濮陽正坐在那裏發呆,見有人往裏看,又是李麥多,立刻瞪了過來。
李麥多不明白啊,自己什麽時候着她了,也沒當回事,往自己家裏走。
黃冬梅這下總算見到張月萍了,看見張月萍便沖了上去,掄起胳膊就要打,還沒打呢,李強推着自行車從後面走了進來,黃冬梅連忙放下胳膊,沖李強笑了笑,說:“回來了,強子。”
張月萍趁這功夫連忙躲了起來,李強把自行車放好,對着黃冬梅說:“媽,你們好久不見好好說說話,我還有點事,要出去一趟。”
張月英巴不得李強能出去呢,他在多少有些不方便說話,連忙拿布袋子裝了四個熱氣騰騰的大包子,包子剛出鍋熱的狠,抓一個出來,嘴裏嘶嘶哈哈的喊燙。
“給,剛出鍋。”張月英遞給了李強,李強點點頭接過去。
李強一出門,黃冬梅便喊了起來:“你個死丫頭,還不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