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周時生主動邀約,帶着南煙去了幾處好玩的地方。
五年,長安城規模擴大了三分之一,車馬行人熙熙攘攘,較之以往更為繁榮,北燕在當今天子的統治下,開始步入盛世。
南煙在街上玩樂,因着城中多了異族人的面孔,她第一次見,難免失态,竟是癡癡的回轉身朝那高鼻深目的異族人看去。
周時生扯過南煙衣袖,低聲提醒,“人多,看路。”
“我知道。”
南煙收回目光,頗有些感嘆。
她雖不留戀長安城,但此處卻是比盛和村強上千萬倍,懂這座城市的人,自然能體會它的樂趣。
“那是烏孫人,來長安經商。”
周時生見南煙似未見過世面的鄉下人,便開口解釋道。
“如今在長安城定居的異族人很多,他們性情不錯、又聰慧勤奮,善于經商,很受百姓歡迎。”
南煙看見街上有本族面孔的女子穿着窄袖短裙,頭上編着辮子,額間綴着細碎的寶石,看着格外嬌俏動人,想必這番穿着裝扮是那些異族人帶來的吧。
周時生随着南煙目光看去,若有所思道:“異族人在長安城很受歡迎,不止是我之前說的那幾點。”
“哦?”
南煙作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她是真的沒見過世面啊!
“他們的五官輪廓較北燕人更為深邃,這樣的面容有的人喜歡,有的人卻欣賞不來,但無論如何,他們與北燕人結合生下的孩子卻都是好看的。”
周時生用一種寡淡的語氣敘述着,随後他微微側身,認真的看着身旁低頭沉思的南煙。
南煙刻意避開他的目光,一絲煩躁湧上心頭。這人平白無故說這些做甚?她随意應了兩聲,不再談論這個話題,道:“走的累了,我們找個地方歇一歇罷。”
周時生帶着南煙去了一處酒館,這處不比望樓規模大,但內裏裝飾極具異族風情。
尋常的酒館最多聘請說書先生或是藝姬在客流最大的時候說書或是彈曲,這處酒館大堂表演的人卻是此前南煙在街上遇見的異族人,鬧出的動靜比其它酒館熱鬧了不知多少倍。
大堂多是散客,二樓則是私密性更好的包廂。
周時生自然是要帶南煙上樓的,南煙搖頭拒絕,拉了周時生在一樓好不容易尋了一空位坐下。
“這裏熱鬧些,視線不比二樓的包廂差。”
南煙這話沒錯,但真實的心思是她不想和周時生單獨待在包廂裏,還是在散客居多的大堂自在些。
大堂人多,酒館人手安排不過來,因此若是你不主動招呼是沒人上前伺候的,但即便你一壺酒不喝,也得給一定的錢銀,這是這裏的規矩。
南煙喚了幾聲,那小二忙着招呼其它桌沒顧上這裏,她便讓周時生好生歇着,自己起身朝櫃臺走去,要了一壺好酒,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擠回了座位。
“我們運氣真是不錯啊,若是來晚片刻,可是等不到座位了。”
南煙感嘆道,一邊替周時生斟酒,一邊看向其它地方,大堂內幾乎大半人都沒有座位,都站着仰頭朝舞臺看去。
如今舞臺上三名胡姬正跳着曲風歡快熱烈的舞蹈,她們穿着大膽,露出了纖細的腰肢,緊實的臂膀,眼神柔魅多情,瞬間将大堂的氣氛點燃。
南煙看的專注,一直在笑,笑着笑着便想到了孟養。
當年她雖不常出門,但有時無聊了也會同孟養背着南府人偷溜出門玩樂。她在南府不受寵,但并不缺錢,因此倒也算自在。
那時南煙同孟養聽膩了說書先生的胡說八道,對酒樓彈曲的藝姬也失了耐心,便想去長安城的妓坊見識一下,據說那裏每月十五都會舉辦熱鬧的舞會,以此選出當月最受歡迎的舞姬。
只南煙孟養兩人都不是那性格跳脫之人,特別是孟養,他性子比南煙還要膽小兩分,兩人便一直未去,不想五年後,在酒館卻也能看見這般熱烈的舞蹈。
若是孟養在,以他的害羞扭捏勁,必定會揣着私房錢背着南煙來這的。
想到這,南煙微微苦笑,因着馮希臣今非昔比不好對付,并且母親一事有了眉目,她便刻意将替孟養報仇一事壓了壓。但回了長安城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孟養,這讓南煙有點難受。
這時,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陣熱鬧的哄笑聲。南煙随之看去,原是一舞既罷,胡姬正在謝幕。大堂的散客都笑着鬧着朝舞臺抛錢,有那沒錢的則會順手将手裏的扇子扔上去亦或是扔些随身值錢、有趣的小東西。
胡姬皆笑着應下,同客棧的小二一道将落在舞臺上的東西一一拾起。
南煙看的心癢,手上忽然多了一物,她低頭望去卻是周時生的錢袋。
周時生神色平淡的看着南煙,下颌微仰,道:“扔吧,她們确實跳的不錯。”
這樣也不必将錢袋子全交給南煙了啊,若南煙果真頭腦發昏,湊熱鬧将裏面的錢財全散了,那可如何是好?
她好笑的搖搖頭,從錢袋裏取了些散銀朝舞臺上抛去,随後将錢袋還給周時生。
“這家酒館也是異族人開的嗎?”
南煙問道。
“不是,這家酒館的老板是長安本地人士。”
“你怎麽知道?”
南煙好奇,結合五年前周時生假作小大夫一事,她已知曉安仁坊是周時生的産業,難道這裏也是他的?
周時生緩緩轉動着酒杯,看着南煙道:“這酒味道醇厚,甘而不冽,想是有些年頭了。異族人喜烈酒,欣賞不來這樣的酒水,即便想迎合北燕人的口味,也弄不來這酒。”
這些年,異族人進長安城推動了商業發展。讓本土商戶産生了強烈的危機,為在商業競争中取得優勢,他們開始抱團,像這般品質上佳有些年頭的酒只會被本土商戶掌握在手中。
因着大堂散客多,為怕屆時來不及收錢讓人趁機占了便宜,因此當初南煙去櫃臺親自要酒時是一手交錢一手拿貨,當場便将今日帶來的錢給用光了。
這酒說起來算是南煙請周時生喝的,周時生舉杯朝南煙示意,“這酒不錯,多謝。”
當然不錯,這可是酒館壓箱底的寶貝。
南煙嘆道:“這酒館老板也是個聰明人,以異族風情為噱口,又掌握着他們沒有的資源,難怪生意這般好。”
周時生聞言輕笑,道:“只是此時生意好罷了,商戶之間最擅模仿,過不了多久必然會有類似的酒館新起。”
二樓
一舞既罷,包廂裏的人便都走了出來。這些人身份貴重皆是朝官之子,平日裏若是聽曲賞舞得了趣,也會着人送上賞賜,但今日見着散客笑鬧着朝舞臺上抛錢,便也來了興趣,親自取了散錢從樓上扔了下去。
其中便有馮希白,他身旁則是年歲相當的青年和面色不悅的俞宛清。
俞宛清因着一雙潋滟多情的眼睛加之身世出衆得了長安城第一美人的稱號,但胡姬五官深邃,特別是那雙眼睛可不比俞宛清差。
往日圍着她轉的青年今日都被這些美貌的胡姬奪了心神,她心中起了淡淡的不悅,但自持身份也不會将自己同這些胡姬相比。
她如今臉色不對,是因着看見了樓下的南煙。
俞沉認南煙作義女當日,俞宛清在父親面前只作出一副高興的模樣,轉身卻是尋了母親相問這是怎麽回事?順道還在母親面前哭訴一通。
哪知母親雖也氣怒的咬牙,去問了父親回來卻讓她莫要計較這事,讓她收斂些小性子。
她這幾日壓抑着心裏的不痛快,因此日日出府玩樂,不想今日卻在這遇見了南煙。
南煙身旁跟着名相貌普通的男子,俞宛清看了半響,對這人并無印象,想是并非朝官之子,只是一名普通人。
她不屑的哼了一聲,轉開目光,卻見身旁的青年呆呆的望着下方,看那方向正是南煙所在。
“馮希白,你看那姑娘生的真是貌美,不知是哪家的?”
有人去喚馮希白,馮希白朝南煙看去,點點頭,應道:“确實生的不錯。”
他當年只見過南煙一面,因此未曾認出南煙來。
俞宛清瞥了馮希白一眼,提醒道:“那是我父親義女,我名義上的姐姐。”
說完,她便施施然下樓,朝南煙走去。
俞宛清這幾日時常與這幾人相聚,但在南府發生的事她卻只給馮希白簡單透露過,因此其餘人不知,馮希白卻是知曉的,俞宛清可不喜歡這個義姐。
這般想着,馮希白瞪了方才提醒他去看南煙的青年,嫌棄道:“漂亮什麽啊,再好看能有宛清好看嗎?”
馮希白被俞宛清迷得三魂五道,其餘的青年打趣道:“得,是沒俞大小姐好看,你說什麽便是什麽,走!走!俞小姐不是下去了嗎,我們也別傻站着,下去看看,沒準能認識認識。”
大堂
南煙正同周時生品酒,兩人都不是那多話之人,因此只偶爾閑聊幾句,哪知猛一擡頭,卻是撞見了俞宛清。
俞宛清近距離打量了周時生一眼,撩起裙擺坐在南煙右手方位,“這位公子倒是面生,我似乎未曾見過?”
她聲音溫和動聽,笑起來時,一雙眼睛透着好奇與柔情。
周時生晃了晃酒杯自顧自飲酒并未回應。
俞宛清見此面色微沉,轉頭看向南煙,“父親說你初入長安,既是如此,為何不着兄長陪同?”
她意有所指道:“這幾日,兄長都待在府內,最是得閑。”
“俞大哥身為朝官,近來手上案件堆積,我不好打擾。”
南煙随意道,同時瞥了周時生一眼。
俞宛清見此,又将目光落在周時生身上,這人看着便是普通人,态度卻桀骜的不行,竟是理也不理自己。
她微微有些發悶,馮希白這時趕了過來,他是俞宛清舔狗,因此并不待見南煙。
一張方正小桌只坐得下四人,後面下來的那幾位公子哥沒得坐,只得上前打了招呼另尋了位置坐下。
其中有的人朝南煙大獻殷勤,南煙心裏覺得好笑,畢竟這些人可都比她小上六、七歲啊!
她不想得罪這些朝官之子,因此勉力應付着,哪知她态度溫和,那幾名青年便愈發大膽。有人左右交流目光,見互相都不認識周時生,只道他是無名之輩,便上前呵令他讓出位置來。
南煙心裏暗嘆一聲,忙道:“這位是我好友,我們如今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正好離去,這位置便留給你們罷。”
說着,南煙起身,強行拉着隐忍怒氣的周時生離場。
有那性格跳脫之人朝南煙同周時生追了過去,有人則朝俞宛清打探消息,“唉,我說宛清,你家出了這麽一個美人,我之前怎麽沒聽過啊?”
即便非親生,丞相義女的身份也足夠貴重,那人着心打探,“你這義姐可曾許嫁?”
“未曾。”
俞宛清起身,想到什麽,柔聲道:“你若有意,不防……”
她未說完,挑了下眉頭走了。
雖然她喜歡這些人圍着自己,但心裏大抵是看不上的,朝官中無人比他父親的地位高。這人看上南煙,她倒也未多生氣,如果讓南煙早些嫁人離府,她心裏還好受些。
那人得了俞宛清提示,手指微曲在桌面上興奮的叩擊着。丞相義女,又生的如此美貌,觀神态舉止亦是不俗,想必本家也不會太差。
青年衡量片刻,雙手興奮的一拍!夠了,足夠了!攀不上俞宛清這位嬌嬌小姐,但娶了她義姐也差不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