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因着南煙面部本就經過簡單的易容,所以逃離那間宅院後,她只是将臉上污漬洗去,将身上那紮眼的丫鬟服飾脫掉後,便又成了另外一幅模樣。
她讓南安在一處牆角待着,買了新衣及面具換上,收整好方才去尋她。
南安縮在牆角,雙手緊緊抱着膝蓋。待南煙走近,她擡起頭可憐兮兮的對南煙說:“我以為你扔下我走了。”
“南家我不能待了,我信不過他們,我如今只有你了,你可不能不要我。”
她說着,如幼時一般,臉上又現出猙獰的神色。
南煙如今卻再不會被這神色吓住,将手裏的包裹扔給南安,她冷冷道:“把衣服換上。”
南安依言照做,換好衣服,又拎着南煙為她準備的小包裹,站起身攬住南煙的手腕,忐忑道:“我們現在去哪?”
“對了!我們去找劉伯。”
她若有所思道:“劉伯自請出了南府後沒人在意他,我卻一直暗中觀察着,早把他管理的那十幾家鋪子給摸透了,他那裏一定有地方可以讓我們躲起來的。”
南煙聞言一把捏住南安命門,冷聲道:“南安,你要是去找劉伯,我現在就殺了你。”
南安知曉南煙此時不是說假話,又委屈又心慌,心裏還十分憋悶,“那我們去哪啊?”
“出城。”
南煙沉聲道:“你之前不是說想離開長安城去外面轉一轉嗎,這裏面是我給你準備的盤纏。”
南安眉頭輕輕皺了起來,此次出城不比以往,是再回不來了。她如今不僅後怕,還十分後悔,她不該傷周承毅的。
“南煙。”
南安握住南煙手腕,臉上終于現出一絲慌亂的神色,她開始嘲笑自己,“我此前還說你笨,現在看來,我才是最笨的那個人,我不該傷周承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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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都做了,現在說這些沒用。”
南煙輕聲說着,阻止她的自怨自艾。
南安也是個奇人,立即抹掉眼淚,嚴肅的發問,“那我們出城後去哪?”
“不是我們,是你。”
南煙抽出自己的手腕,稍稍後退兩步,冷靜的看着南安,“南安,接下來的路你自己走,你只當沒見過我。”
南安死死抿住唇瓣看着南煙,良久,脫口而出道:“你不想找你母親了嗎?”
“我要找的,這些年一直在找她。但南安,我不傻,你根本不知道我母親在何處。”
“我知道的!”
南安急急道:“少時母親和父親吵架,我有聽到,你母親在盛京,具體在什麽地方,等我回去問下母親就知道了。”
說完,她自己倒有些呆了。
南煙面無表情的看着南安,搖搖頭,嘆道:“南安,你知道的,你不能回南府。如今不知道那些人可有發現周承毅的異樣,你最好趕在城門未關閉前離開。”
說完,再不磋磨,南煙轉身離去。
南安看着南煙離去的背影,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她背靠着牆壁緩緩蹲下身子,形容十分可憐。
她哭是因着南煙丢下了她,也因為她知道她再回不去過往的富貴生活了。
……
周承毅在約莫兩刻鐘後被下/體的疼痛喚醒,如南煙所料,他雖是恨透了南安,卻未将此事聲張出去。
在發現下面被人簡單的止血後,他松了一口氣。命人暗中捉拿南安,随即喚了心腹太醫前來替自己醫治。
結果并不樂觀,刀口過深,傷好後他日後或仍可行人道,卻是再無法有子嗣。
他如今共有子女七人,其中只有一個男孩,今年三歲,是側妃于氏所生,平日裏由于氏親自教養。
他冷靜下來後,立即着手安排暗衛守住這唯一的幼子,同時命人封鎖消息,将宅院得知此事的人大多殺了,只留了小部分心腹以及那名太醫。
随後他傳令出去,令長安城四面城門立即關閉,以南安刺傷側妃于氏未由暗中捉拿她。
…
南煙與南安分離後,去了望樓。在望樓簡單的用過早午膳後,她以極喜菜式未由讓小二帶了做菜的廚子相見。
她點菜時刻意點的南方流行的菜肴,那位做菜的廚子不出意外是生長在南方的癞子。
當日,她令癞子傳信給馮希臣後,讓他安生待在長安城。并且提點他望樓是長安城最大的酒樓,而他的手藝不比望樓的廚師差。
如今不過短短半月,癞子已經憑借着一手廚藝在望樓混的如魚得水,在土匪窩燒菜,真是屈才了。
“癞子,我有事托你去做。”
南煙坐在臨窗的位置,看着樓下熱鬧的市景有些恍惚,但她随即聞着了癞子身上的油煙味,于是立即收斂了心神。
癞子一直待在後廚,身上味道重。他也知曉這點,于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聲問道:“老大,是什麽事啊?是與那馮希臣有關嗎?”
說到這個,他有些尴尬道:“也不知你是什麽時候來這長安城的,我是早在這了,那個…那個當日我和李晃恐是抓錯人了,馮希白早在十多天前便回了馮府。”
是抓錯人了。
南煙嘆氣,“這事暫且緩一緩,我接下來讓你做的,和馮希臣無關。”
她說着,目光落在側前方的南徐與馮希白身上,這兩人年歲相差無幾,如今正夥同其餘幾名青年男子聚在望樓吃喝。
南徐在這群人中,職位最高,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卻不知南安已因他的一己之私闖下彌天大禍。
當年,南煙落水由南安而起,但罪魁禍首是南徐。她很好奇,在這件事的影響下,南徐會是什麽結果?
癞子随着南煙的目光朝那堆青年看去,他在後廚當值,因此一個都不認識,只是在南煙的示意下湊近了些,去聽她的吩咐。
不多時,癞子離去,南煙亦起身離開。
這時,一隊着鐵甲的士兵從樓下疾步走了上來。她腳步一頓,避到一旁讓路,随後安靜的看着。
其中一名士兵動作粗魯的将南徐從桌上扯了起來,問道:“公子可曾見過南安小姐?”
“南安?”
南徐此時還不知事情嚴重,只道南安是發現了下藥之事,怒極離去,他恨鐵不成鋼道:“估摸着是生氣了,去了什麽地方玩樂。”
“南安小姐如今恐怕沒有心思玩樂。”
士兵打斷南徐的話,躬身道:“此處人多嘴雜,還請公子回南府一趟,南大人正在家中等着你。”
南徐此時也發現了不對勁,疑惑的看着那士兵,随即轉身朝同門告辭。
馮希白不知發生何事,他們這群人是在石鼓書院相識。後來有的入朝為官,有的調去了下面的城鎮,如今好不容易聚在一處,并不舍南徐貿然離去,因此上前追問道:“是發生了什麽啊?怎麽急着要走?”
“走?走去哪啊?”
一名女子清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俞宛清提着裙擺踏着樓梯緩步而來。她盛裝打扮,又重點描摹了眼妝,看着十分豔麗。
馮希白喜歡俞宛清,又知曉她最愛熱鬧,此次便刻意着人請了她來。
俞夫人不放心俞宛清單獨赴宴,因此讓俞宗衍前來看管着她。
如今兩人将才應約上了樓,卻得知南徐要離開,俞宛清好奇道:“怎的我才來南公子就要走啊?”
俞宗衍看着那幾名士兵,這些人看腰間佩帶的圖紋,應當是周承毅的部下。南家與周承毅關系親密,可那幾名士兵,雖未逼壓南徐,卻是呈包圍之勢将人困在中間。
這其中一定發生了什麽事!
南徐亦發覺了這幾名士兵待他的态度轉變,他不想将此事鬧大,于是笑着打趣了幾句,只說是有要事處理,改日再聚。便欲疾速離去,畢竟這幾名士兵待他态度惡劣,他可不想讓馮希白等人面前丢臉。
“還真要走啊?”
馮希白喃喃道,但如今俞宛清來了,他便只一個勁的貼着俞宛清。
俞宛清緩步上前,身姿婀娜,臉上帶着淺淡的笑意。她的靠近一下子将那些青年的目光抓住,再未過問南徐離去之事。
唯獨俞宗衍例外,他沉眉看着南徐離去的一幕,心中不解。
在這一行人經過南煙身側時,其中一名士兵将目光落在南煙身上,走近問道:“這位小姐,可否取下你的面具讓我看一看。”
周時生傳令關閉城門的同時,令人入南府将南安刺傷于側妃的假消息告之,威脅呵問在長安城中南安可有能逃避的去處。
另一路人馬則奉命來望樓抓南徐。
南安與南徐關系不好,這事只南府內部及少數人知曉,這名士兵并不知。
如今見着覆面的南煙,她身形與南安幾無二致,又出現在望樓,這名士兵便懷疑這人正是南安,是來尋求兄長南徐的幫助。
南徐被突然出現士兵弄的一顆心七上八下,如今聽聞這人要對面這女子取下面具細瞧面容,心裏不解,也跟着看了過來。
南煙對上南徐探視的目光,臉色逐漸冷了下來。
那士兵見南煙不動,疑惑加重,上前一步欲掀開南煙臉色面具。南煙利落的轉身,避開他的動作,快走幾步伸手一把抓住前方俞宗衍的腰腹。
她微仰着腦袋看向愣怔不已的俞宗衍,話卻是對那幾名士兵說的,“妾身是俞公子的人,雖非高族出生,但爾等不經允許便來揭我面具,是否過于無禮?”
她說着,察覺俞宗衍略微有些抗拒,于是收緊了手腕,将腦袋靠在他胸膛。
那名士兵并不好糊弄,躬身朝俞宗衍揖了一禮,道:“卑職不知這位小姐竟是公子的人,多有得罪。但如今我等奉命在長安城追拿一名逃犯,那人身形與姑娘肖似,未免落下渎職之罪,可否請姑娘取下面具讓我瞧上一瞧。”
南煙的手腕被俞宗衍用力握住,他十分避嫌,雖未拆穿南煙的謊言,卻也不喜南煙靠近。
南煙順勢松開手,柔聲道:“既是如此,那你便上前來看吧。”
她取下面具,仰頭安靜的看着俞宗衍。兩人目光相對,俞宗衍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怔,他的身子甚至在輕輕的抖動着。
南煙靠在他胸膛上,側對着那名上前看南煙面容的士兵。這一次,俞宗衍并未将南煙推開。
那名士兵看清南煙面容後,并未過多糾纏。見俞宗衍緊緊将這女子攬在懷中,想是府中寵妾,便軟聲讨饒了幾句方才離去。
南徐離的稍遠,南煙又貼在俞宗衍胸膛側對着他,因此他并未發現南煙。不僅是他,連同俞宗衍身後馮希白與俞宛清等人也未看見南煙的面容。
但未看清面容并不代表認不出南煙。
李常洛尋了南煙半日,終于得到消息帶着席秀來了這望樓。只是遙遙看着南煙靠在俞宗衍懷裏,雙手緊緊攬住男人腰腹,模樣親密。
李常洛心中驚疑甚重,只他一張臉木讷貫了,依舊無甚表情。他只是有些洩氣的微微垂下頭去,不在看前方男女親密相擁的一幕。
南煙姑娘到長安城第二日便給他家殿下帶了綠帽。
周時生如今走不開,刻意着李常洛跟着南煙以備暗中照顧,并且及時将消息傳遞給他。這件事按理也應當寫入信箋中寄往南方的。
席秀見李常洛垂着頭,伸手在他面前招了招,“唉,李公公,你這怎麽了?”
前方,俞宗衍與南煙雙雙離去。李常洛招手令人暗中跟上去,看着席秀道:“席秀姑娘,如今在外,煩請你叫我的名字。”
席秀爽快應下,又問了一遍,“你方才是怎的了?”
“席秀姑娘,你剛才應是瞧見了南煙姑娘。”
“嗯,瞧見了。”
席秀啃着雞腿,雪上加霜道:“那男的護着她呢,應當與她是舊識,沒準還是舊日情人。我方才本準備上前與她相認,見此便沒上前打擾。”
席秀本意一個人在長安城浪上一圈,但李常洛不允,擔心她性子莽撞壞事,因此一路壓着她。如今來了望樓,得了片刻空閑,她趕忙坐下休息吃着美食,一點都不擔心南煙。
李常洛聞言再次垂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