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經過昨晚那一夜,很多少爺小姐都受不住這種氣候,但因為之前說過誰讓送東西上山或者先下山誰是狗,于是紛紛選擇自己下山。
到中午時分,留在山上的人就沒多少了。
“之前一個個說得這麽好聽,結果現在都沒忍住下山了?”杜冉冉看了眼遠處帳篷被收拾掉之後顯得有些空空蕩蕩的地面。
“追根溯源,是因為你和周淮兩夫妻啊。”沈宜在一旁笑得沒心沒肺。
“關我們什麽事?”杜冉冉這就不懂了。
“你們原本不是說明天要下山的嘛。”
“我們有事才明天下山,你們不是要待到後天。”
“是這樣啊。”沈宜點頭,“不過你們都要提早下山嘛,陸景澤還走得最早呢,我們就覺得當一當狗也無所謂啦。”
“行吧。”杜冉冉撇嘴,實在是覺得這個理由無聊透頂,但看着沈宜頭發亂糟糟地坐在“那你這是要陪我們到明天的節奏?”
“舍命陪君子嘛。”沈宜咧開嘴笑道,“誰讓咱倆關系好呢。”
“你确定不是因為謝江想和周淮待一塊兒?”杜冉冉那側過頭去看不遠處黏着周淮不斷說着話的謝江。
“你還真別說。”沈宜放輕了聲音,“我以前沒和謝江好的時候,以為他暗戀周淮來着,沒事就愛找他玩,剛開始他追我的時候,我還特怕他是想找個女朋友掩蓋他真正的取向。”
“給您遞筆。”杜冉冉彎下腰,雙手恭恭敬敬往前伸去,除了手中空無一物,她演得還真像那麽回事,“剛好你不是說最近閑得無聊麽,又是中文系出聲,幹嘛不嘗試着寫點東西?”
“哼。”沈宜朝着謝江所在的方向撇嘴,“我要寫就以你和周淮為原型,寫一段神仙愛情,幹什麽犯病去寫謝江,有人看麽……”
“謝江該不知道你平時這麽說他吧?”杜冉冉笑着看向天邊明媚的暖陽,嗅着山林清新的空氣,二三好友相聚聊天,偶爾和不遠處的愛人相視一笑,這種生活實在是令人向往。
除了晚上太過于寒冷這個意外,加上周淮周日如果不會出現特殊情況的話,杜冉冉想,她是願意在這座山頭再呆久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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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他們所剩無幾的幾個人拾掇拾掇燒烤架和剩下的食材,看着幹癟的蔬菜和解了凍之後黏膩膩的肉,實在是沒什麽胃口。
謝江還算是個對吃喝玩樂都比較在手的人才,他翻出手機查了查之後,又問了上山砍柴的當地人,當即決定帶着人往另一座山頭走去。
“那邊算是距離主峰比較近的地方,農家樂也多,說不準我們還能住在那兒呢,晚上也不需要受凍,走不走?”謝江往前走去,回頭看向他們。
“走過去得花多久啊?”沈宜有些猶豫,她望着遙遙伫立在遠方的山頂,隐隐覺得腳酸了起來。
“花不了多久的。”帶着鬥笠的老爺爺和善笑道,“我們當地人的腳程走一個鐘頭不到就夠了,你們小年輕,也最多不超過兩個鐘頭,順着這條路下去,一直往西走,就到了!”
“兩個小時還可以。”杜冉冉那看了眼時間,現在将近十點,他們收拾收拾東西,之後走過去差不多快十二點,正好趕上飯點。
“那走咯!”謝江有些說不出的興奮,“嫂子都發話了,還不趕緊收拾收拾東西我們往西去了!”
他語氣透露出來的興奮程度,讓沈宜覺得他即将去往西天取得真經。
“有什麽可開心的。”沈宜收拾好東西,拿着個箱子塞到他手中,“拎着拎着,取你的經去。”
“走兩個小時,走得了嗎?”周淮将帳篷收起來,
看向正在整理包裹的杜冉冉。
“走得了啊。”杜冉冉利索地拉上拉鏈,她回頭看了眼還在整理東西的陸煙,“要幫忙不?”
“不用,我也好了。”陸煙揚起頭,沖杜冉冉笑了笑,拉上包裹的拉鏈之後走到她身邊,靜靜地等着大家一起出發。
“明玄大師呢?”杜冉冉放輕了聲音問道,她關注着陸煙的神情,“你覺得要叫他一起過去嗎,還是就此分別?”
“我……”陸煙剛念出一個字又閉上了嘴,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一起吧,要是他沒什麽地方要去的話,可以一起的。”
“那我讓周淮去問下他。”杜冉冉走近周淮,伸手推了推,“明玄大師呢,我今天一早就沒見着他。”
“釣魚去了,清晨五點。”周淮說起這個有些不滿,他其實是有些起床氣的,然而杜冉冉有的時候把他吵醒又偏偏叫他發不出脾氣來。
“好興致啊。”杜冉冉伸出手輕輕拍了兩下,“他有說要去什麽地方嗎?”
“沒有。”周淮搖頭,回頭看了眼神色緊張的陸煙,頗有靈性地開口問杜冉冉,“要我去問問他?”
杜冉冉點頭點得飛快:“去吧,如果沒事的話,正好可以邀請他一塊去玩玩嘛,關系好了之後,他說不準就把你周末這個事給解決了呢。”
“靠他?”周淮微微搖頭,不過還是送來搭在輕便箱子上的手,擡腳往竹林方向走去,“我去問問。”
杜冉冉看着周淮一路穿過竹林往水岸邊去,轉而走到陸煙身邊:“去叫了,我覺得明玄大師好像挺空的,等會應該會一起去的,趁着這個機會,好好地把這十年沒聯系的師兄妹情給補回來啊。”
陸煙聽完微微點頭,她沖杜冉冉感激一笑,而後又輕微地搖頭,改補的卻是是師兄妹情,只可惜,他好像不願意和她接觸過多,而她早已心懷鬼胎,心裏哪想的是什麽師兄妹情……
明媚陽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湖邊上,風乍起,泛起漣漪,細碎的金光随着漣漪上下波動又一圈一圈往外泛去,岸邊一人,背影挺拔,一手舉着魚竿,動作一動不動,宛如老僧入定。
“走不走?”周淮走過去,打破這一片寧靜。
明玄沉默了很久之後回頭,皺了皺眉:“突然出聲,把我的魚都吓跑了。”
“一條也沒釣到?”周淮揚了揚眉,看了眼明玄周圍空空的石板上,沒有一個一個盛裝魚的桶子。
“願者上鈎嘛,釣着玩的。”明玄右手往上微微一抖,透明的魚線頓時甩到案上,只見魚鈎處,一個餌也沒有。
“情調不錯。”周淮象征地誇了一句之後直奔主題,“我們去另外一個山頭,找間農家樂住一晚,你去不去?”
“昨天晚上凍着了?”明玄笑道,肩膀一顫一顫,看着有些氣人。
“你不是一樣?”周淮靜靜回道,一語中的,明玄很快說不出話來。
“一起去吧。”周淮率先轉身,“我太太還想着我能讨好你,讓你幫我解決掉這個周日困擾我已久的麻煩。”
“那你是什麽想法?”明玄不說去或不去,只看向周淮。
“不會加重的話,我無所謂。”周淮很快答道。
“原先也不是我不想幫你,變數突生,要真想把着麻煩事給徹底解決了,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讓一切都回到原點。”明玄又将之前和周淮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他說完之後,擡腳往竹林小徑走去,“走吧,去農家樂,多謝你們款待。”
“只是問你是不是要同行。”
“我懷疑你對我懷恨在心,不然也不至于都不願意招待我。”明玄眯了眯眼。
周淮有些無奈:“你這些年,賺的還不夠多?”
“你看我這衣裳像是賺得夠多的?”明玄扯了扯有些泛白的衣擺。
周淮不應答,只看了眼明玄,神色篤定。
最後還是明玄敗下陣來,他幽幽嘆了口氣:“你想嘛,我太高調了,別人不是就知道這一行的好處了嘛,到時候人人都來做這個,我還賺什麽?”
“不過照你的意思是,你這病症逐漸減輕,不用徹底根治也無所謂?”明玄很快又回到正題。
“差不多,如果不會加重的話。”周淮無所謂地往前走去。
“我師傅之前也囑托過我一些事,大概能和你聯系上,你不想知道是什麽囑托?”明玄快步跟上周淮。
“不是很想。”周淮擡眼看了看不遠處正翹首以盼的杜冉冉,快步擡腳往她走去。
“行,那就不告訴你。”明玄挑了下眉,有些無奈地跟了上去。
“都到了就出發吧。”謝江看了眼寥寥無幾的人,有些興奮地看着山頭。
“你怎麽說服明玄大師跟我們一塊去的?”杜冉冉很有興趣地瞄了兩眼明玄,湊近周淮問道。
真的,周淮覺得這一群人裏頭也就只有杜冉冉一個人把明玄當貨真價實的大師看了,好像她還一直希冀着明玄能幫一幫他。
“走吧。”周淮拎過東西,牽上杜冉冉很快趕上在前方的謝江一行人。
“诶,不等陸煙?”杜冉冉回頭看了眼落在後頭的陸煙,有些擔心地看了眼她明顯不是很好看的臉色。
“明玄昨晚和我說過了,他是陸煙之前的師兄,自然會照顧好她的。”周淮随着杜冉冉話音落下,回頭看了眼徐徐朝陸煙走去的明玄,放心說道。
“但他們好像關系不是那麽……”杜冉冉在看到明玄身影的那一刻,閉上了嘴,好像是她多心了,那麽多年沒見了,自然是有些生疏的,但畢竟關系在這裏,再怎麽樣,看到師傅的份上,明玄總得對陸煙照顧一些才對。
“你過來做什麽?”陸煙對于走過來找她的明玄有些驚奇。
“見沒人和你一道走,我就過來了。”明玄開口道,話裏帶了幾分理所當然。
他這話一出,陸煙眼眶一熱,覺得自己險些就要掉下眼淚來,明玄此人終于良心發現不在冷待她了?可是這也是不是說明,他也就是真的只将她當做師妹來看,攪動心湖的自始至終也只有她一個人。
“我離開這裏去巴黎,你不說要聯系,現在我回來了,其實你也沒想過要再找我的是不是?”終歸是不死心,陸煙緊緊捏着拳,一路往前方走去,眼睛卻死死盯着明玄。
“有的時候,不是要順着自己心意來的,你知不知道為什麽,師傅總說你雖有靈根,但不能将這一行學得太深?”明玄嘆了口氣,又開始不正經,“因為女孩子嘛,就是太感性,你曉得一件事情明明不可能也不合适,但是就非得不撞南牆不回頭,或者更恐怖的,撞了南牆還是不肯回頭。”
陸煙緊緊咬牙,她看着明玄漫不經心的雙眼,總覺得他話裏說的“一件事情明明不可能也不合适”意有所指,不知道他是不是知曉了她少女時期的心意和現在依舊放不下的心情,才說了這麽一番話。
然而她是有脾氣的,且這脾氣也不算是很小,明玄在小的時候更是領教過一二。
于是她終于忍不住開口了:“所以我知道為什麽師傅說你是可塑之才說你極具天賦。”
“為什麽?”明玄微微側目,斑駁陽光落到他眉間臉頰,眼瞳泛着微微金光,終于顯得有些專注。
“因為你沒有心。”陸煙的臉色倏地冷了下去,她快
步擡腳往前走去。
杜冉冉挽着周淮走的正好,兩人過一小會兒就要微微湊近說些話,陸煙快步往前走了好幾步,但又實在不好意思去打擾他們,可是細觀周圍,才發現留下來的全是有男女朋友的,沒辦法,發完脾氣之後她還得放緩腳步,和不緊不慢的明玄走到一起。
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對他這般熱臉貼冷屁股,今天還要受他嘲諷,陸煙的臉色就越發蒼白了。
“好端端的,幹什麽生氣?”明玄慢慢跟上她,但兩人依舊走在隊伍最後頭。
“沒生氣。”陸煙快速回道。
注意到陸煙正看向杜冉冉和周淮,明玄雙眸微微眯了眯,過了好一會兒,才躊躇問道:“我聽說,你和周淮在巴黎就認識了?”
“嗯。”陸煙輕微點頭,之後看向明玄,發難般問道,“從哪裏知道的?”
這個問題是真難道明玄了,他微微側目,不再看她,聲音相較之前顯得有些輕微:“不太記得了,總歸是聽別人說的,也許昨天晚上聽到的。”
陸煙覺得有些不對勁,說不上來明玄究竟是哪裏不對勁,她看着他細微的擰手的小動作,覺得他剛說的這個理由像是用來糊弄她的,但又始終沒辦法确定。
這個時候,明玄又問:“你覺得他怎樣?”
這麽一句類似于相親之前或之後必定會被問的一句話成功地讓陸煙瀕臨奔潰邊緣,然而她內心此刻盡管再澎湃,但面部表情還是很好地控制了下來,她看上去沒什麽興奮驚訝或者憤怒的表情,但臉頰處還是因為明玄而氣得微微漲紅,她很快沖明玄說道:“周淮可是結婚了,你問這個問題幹什麽,該不是想轉行做紅娘?”
“他不是問過你該如何診斷他嗎?”明玄擰了擰眉。
“是啊,然而我學藝不精,甚至不能确定他身體出了什麽情況。”
“這個好說。”明玄的表情終于從剛剛那句“紅娘”帶給他的沖突中回過神來,“你要是願意醫他,我自然會幫你。”
明玄說完,幾乎是死死盯着陸煙的表情,從多年前師傅說過的囑咐過的,到現在的突生的變數,他都不好明說,無論怎樣,還是要讓陸煙自己來做這個決定才是。
“學我們這些的,怎麽可能會對周淮奇怪的症狀不感興趣?但是我确實是沒有這個水平去醫他。陸煙擡眼看明玄,“我知道你可以的,你為什麽不幫幫他,他和冉冉姐都是很不錯的人。”
“如果你想試試,我可以幫你。”明玄沒有回答她那個他為什麽不幫他們的話,只問陸煙,“你确定不要插手這件事?”
“當然。”陸煙點頭,又有些疑惑,“既然你可以,為什麽要問我?”
“很多事情原先是有定數的。”明玄移開目光,緩緩擡頭直視呆在天穹最頂上的太陽,眼瞳微微刺痛,他又垂下眼睫,看向地面的目光有些迷蒙,“不過有定數,也會有變數。”
“有變數又怎樣?”陸煙看着明玄眯着眼沒注意到山路上的小石子,他微微踉跄了一下,她還沒反應過來,手倒是先伸過去将人扶住了,“有的變數,你怎麽能說是不好的?”
“這個事不後悔吧?”明玄再度确認,沒甩開陸煙扶着他的手。
“我後悔什麽。”陸煙擰眉,“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碰見你了!”
這話其實不是這樣的,陸煙在心裏暗暗添了一句,最後悔的,其實是當初師父說了之後,她竟然也真的乖乖去了巴黎,不然憑她少年時沒皮沒臉愛撒嬌的本事,誰知道能不能打動明玄這個人,然而現在回來又重遇,卻沒之前那些膽量了。
明玄好像對陸煙說的話并不放在心上,又好像識破了她的謊言,
無所謂笑道:“然而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周淮他的病症,很嚴重?”陸煙想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對于看不破的症狀,沒有一個行玄術的人能不好奇。
“不算嚴重。”明玄搖頭,“但确實奇特,從前還沒有遇見過。”
“那你能解?”陸煙又有些憂心了,她看着明玄有些泛白的衣角,實在是害怕他能力不夠接不住這個飯碗。
“可以說能解,也可以說不能解。”明玄搖頭晃腦裝出幾分高深模樣,“畢竟源頭不在我,你雖然學藝不精,但總該知道,任何超乎身體以外的病症,不是惹上什麽邪祟,就是因為超乎了原先的人生定數,後一種要是想解,那必須得重回到定數改變之前。”
陸煙點頭表示理解,但對于明玄對于她多年學藝上的質疑極其不理解,于是她實在是不想繼續說下去了,幹脆扶着他的手一松,施施然上前去找杜冉冉,開口道:“冉冉姐,我師兄說會幫你們的。”
明玄從前不覺得自己耳力如何出衆,但現在,他竟然将前頭陸煙說得也不算響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也自然聽到了杜冉冉那一句驚喜的“是嗎”。
很快杜冉冉和陸煙兩人雙雙回頭,一個眼中帶着無限驚喜,像是在說“大師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且一定會有辦法”,另一個眼中也帶笑,只是好像在說“你說我沒事,但我自然有辦法叫你沒有好果子吃”。
明玄無奈嘆氣,時隔多年,除了昨天感受到陸煙的彷徨害怕和喜悅之後的失望這一類很安靜的情緒之後,今天的她又恢複了正常,還是那個一不開心就會想盡辦法坑他一把的陸煙。
他正要慢慢移開目光想想之後再怎麽和她們說這件事的時候,竟然猝不及防地對上了周淮的視線,他目光沉沉,沒有杜冉冉那麽驚喜,只是有些奇怪,為什麽他突然又答應了?
陸煙就在前面看着他,再怎麽樣也不能說是被她坑了,畢竟收了周家不少錢,況且剛剛他也問陸煙了,陸煙也是個不想按定數走的,既然如此,他自然是可以放開了治一治。
就是不知道他們兩夫妻願不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