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聖典

第39章

沈宓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顫抖。

湯懷柔見沈宓一直吃米飯，幽幽的嘆了口氣。

兒大不由娘。

她讓人把這些菜撤了下去，把廚娘做的飯菜端了上來。

沈宓想起了一件事。

桃花塢的人都不願意吃嬷嬷做的飯。但是嬷嬷沒有放棄，她還做了許許多多的糕點，就是她的糕點調味依然奇葩。

嬷嬷是病死的，死的時候眉眼間風華依舊，不過二十有八。早些年跟在沈宓身後太苦，以至于熬壞了身子。

她說，她這輩子有兩件遺憾的事。

沒看到沈宓成家立業，沒找到喜歡吃她做飯的人。

她還說，她早就應該去死了，叫沈宓不必傷心。

沈宓說他不會傷心。

喻錦笑這才掉了兩滴淚，死的時候眼睛沒有閉上，她拉着沈宓問：“阿宓幾歲了？”

沈宓知道她不放心。

不止一個人說沈宓活不過十八。

沈宓曾經聽到過喻錦笑有些瘋癫的聲音。

喻錦笑指着很多人罵過，也罵桃花塢的所有人。說他們都是狼心狗肺的人。

“他還是個孩子！你們這群混蛋！”喻錦笑病得有些糊塗，眼眶裏都是淚，呓語聲在房子裏顯得空蕩而無力，甚至帶着乞求，“別跟着他。”

喻錦笑不放心桃花塢，她比桃花塢裏的人年長些，她認為桃花塢裏的人都是一群孩子。

她也喜歡桃花塢其他人，最疼的還是沈宓。

大掌櫃太輕浮，瘋狗大多數時間都很瘋，沈宓的伴伴又太傻……只有沈宓是個真正乖巧的孩子。

喻錦笑固執的這麽認為。

喻錦笑病的最厲害的時候，就會給沈宓過他十八歲的生辰。

沈宓過了很多次十八歲的生日，桃花塢的人也都哄着她。

沈宓又有些慶幸。幸好嬷嬷是走到他前面的，不然不知道要傷心成什麽樣子。

湯懷柔就是喻錦笑的轉世身？

沈宓有些食不知味。他握着筷子，有些出神，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近鄉情怯放到沈宓身上也是合适的。

湯懷柔給沈宓夾了兩筷子菜，看着兒子有些失神，又心疼了起來：“是不是那碗湯傷到你了。小宓的腸胃還是不太好，等到下午放學讓周醫生給你看看好不好？”

她說話溫溫柔柔中又有些自責，她不應該做飯的。沈易吃了不算什麽，小宓腸胃還是不好。

沈宓有些不敢去看湯懷柔。他低着頭，喏喏道：“沒有。我就是不餓。”他說謊話也不眨眼，“上午吃了些零食，有點撐。”

湯懷柔又笑了起來，頭發溫柔的盤到了頭頂，只留下耳邊的兩縷卷發，很淑女：“這樣可不好。”

她擡起頭，“林叔，以後看着點小宓。他正在長身體，吃太多零食會長不高。”

林叔相當敬業，他身體前傾，大概只有五度左右：“好的，夫人。”

這場談話就發生到沈宓面前，可惜沈宓心裏有點亂，這讓他沒有進行抗争，他只是有氣無力的看了一眼林叔。

林叔則是慈祥的笑了笑。

沈宓知道沒戲了，他的胃剛被摧殘過，又被剝奪了吃零食的快樂。他剛剛撒的謊實在太劣質。

沈宓眼珠轉了轉，也許可以說點別的什麽。

湯懷柔看了眼腕表，然後優雅的起身：“媽媽去上班了。小宓睡會兒也要乖乖去上課。”

沈宓松了一口氣，他迎着光看向了湯懷柔。這和他嬷嬷沒有一點相似之處。也許做飯很難吃的人有很多：“再見。”

湯懷柔已經補完下口紅，她看着自己可憐可愛的小兒子，放棄了來一個告別吻：“媽媽會盡快回來的。”

沈宓胡亂點點頭，也放下了筷子。

他靠着背椅，打量着簡練又溫馨的餐廳。他眼睛轉的很慢，眼珠子剔透，嘴巴張開了一線，露出了一點雪白的牙齒。

已經過去五分鐘。

林叔上前道：“少爺是不是困了？我送少爺上去休息。”

沈宓發出了兩聲小貓一樣的抽泣，他張開嘴咬住了袖子，哭聲嗚嗚咽咽。

林叔見過沈宓哭，但沒有見過沈宓這麽招人疼的哭。沈宓的眼角有些紅，小男孩哭的時候也漂亮，皮膚白白的，嘴唇紅紅的。

林叔不說話了，他在這裏靜靜等着。

約摸五六分鐘。

沈宓擦了擦眼睛，放開了被□□的袖子，他說話鼻音有點重：“我想吃糖。”

“好。”

林叔答應了，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好像還是夫人剛剛吩咐的，但是這又有什麽關系。

他已經上了年紀，最見不得小孩這樣哭的。

沈宓得到了糖，他嘴巴塞的很滿。軟糖很甜，裏面還有點綿綿的豆沙。他吃的臉頰鼓鼓的，溫吞的像只小小的倉鼠。

林叔要端着托盤離開，沈宓兜裏還有一大把糖。

沈宓抓出來一顆賄賂林叔，眼角還是紅的，表情有點臭屁，還挺別扭：“能不能不要告訴我媽媽？”

林叔接過糖，皺紋的堆到一起：“好的。”

沈宓上樓去午睡，上去的時候還在想自己的情緒怎麽失控的這般厲害。有點不像他，又很像他。

他總是腦子一熱就做出許多事，但不後悔就是了。

沈宓午睡沒有很久，林叔上去見他的時候，他已經洗漱過了。

一路上沈宓沒怎麽說話，林叔覺得沈宓沉默的有些過頭。

可能是上次被綁架後留下的心理陰影，也許是沒有玩伴。他應該快點把小良帶過來了，能陪少爺說說話也是好的。

畢竟少爺沒有兄弟姐妹，未免孤單。

林叔提着沈宓的書包。可惜了。夫人生小少爺的時候傷到了身體，小少爺是不會有兄弟姐妹了。

明理并不贊同學生太依賴家裏人，他們講究自立。上午林叔送沈宓去學校還沒人管，下午就有人找林叔談話了。跟林叔談話的是明理的一年級的教導主任，他時不時用餘光看一眼沈宓，很看不起這樣的公子哥。

沈宓沒理他，低着頭踢鞋子玩。

林叔只能跟沈宓道歉：“小少爺以後要自己進班了。”

明理的規矩還是要守的，這裏是學校。

沈宓剛要開口，身邊旋風般的多出來一個人。

三角眼，莫問道。

這家夥很自覺的提起了沈宓的包，并且喊道：“老大。”

走廊裏有不少人，一年級的教導主任也在。他停下了腳步，用嚴厲的目光鎖定了沈宓。不但是個公子哥，還是個搗蛋鬼。

莫問道讀小學四年級，不良學生的頭頭。他認了老大。

沈宓可以說是明理中混混的大哥。

不少視線掃了過來，小女生為駐足，因為沈宓過分漂亮的臉蛋兒。很快，她們接受了新的老大十分好看這個消息，并且開始竊竊私語。

林叔注意到了這些不尋常的動靜，并且通過小女孩們有些仰慕的視線，推斷出了自家少爺混的不錯的消息。他換上了另一副臉：“請問您是？”

三角抓了抓頭發：“我是沈宓的二號小弟。”

連幫結派啊。林叔立馬亢奮了起來，他看向沈宓的視線滿是欣慰，甚至隐隐有些自豪：“小少爺做的很好。”

他彎下腰，壓低了聲音，用極快的語速說了句：“用您的實力去征服明理吧。”

非常中二。

他就知道會這樣。

三角也聽到了，他激動的看向這個看起來正直又忠厚的中年人。他同樣壓低了嗓子，用地下黨接頭的神色：“您，您也有這樣的願望的麽！”

林叔的手輕輕落到三角肩上，用鼓勵的神态，溫和的語氣道：“年輕人，任重而道遠。”

三角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了知音。這名忠厚靠譜成年人理解他，并且鼓勵他。三角幸福的想要流淚。

他伸出右手，狠狠的錘到了自己的胸上，堅定道：“我會的。”

林叔笑的欣慰。

沈宓的羞恥度已經爆表。他沉默的站着，不過眼睛的怒火已經在燃燒。

宋厄低着頭，加快腳步，他想穿過這個走廊，去自己的班級。

三角眼睛很尖，他嘹亮的喊出了聲：“二哥。”

宋厄腳步不停，又正直了起來。他直直的往前走。

三角以為宋厄沒聽到，在他再次喊出聲之前，他看見大哥，也就是沈宓，他伸出胳膊。

“二弟，你要去哪？”

無數雙眼睛都看向了這邊，也許不是什麽大新聞，但是足夠有趣。莫問道有了大哥，而且是個過分漂亮的大哥。莫問道還有了二哥。

然而這個二哥跟他們的關系看起來并不好。

很快有人認出了這個二哥——莫問道的男人。

宋厄無視周圍愈來愈大的議論聲，他看着攔在自己面前的手，面無表情道：“讓開。”

此話一出，火星四濺。

空氣仿佛都被點燃了，燒的滾燙。

沈宓不在懶洋洋，稍稍擡起頭，勾起了一抹笑，實在過于漂亮。

很多人聽到了自己怦然心動的聲音。

“弟弟這是生氣了？”沈宓并不介意周圍或許火熱的視線，他往前靠了點，“沒必要的。是吧，弟弟。”

宋厄有些煩。

他實在很讨厭這些麻煩事。如果能解決掉他們。一次性全部解決。

直到宋厄看到了沈宓的臉，他正笑着，眼睛裏盛滿了光，一副無辜的樣子。

他壞的理所當然，在大庭廣衆下攔住他。宋厄知道他讓是想讓他們一起出醜。

這樣的人笑起來眼睛卻有光，還一副無辜的樣子。

宋厄腦子裏的一根弦斷了，他呼吸急促了起來，聲音喑啞：“你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