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起床就很痛苦。上學還好點,前提是幼稚園的小朋友不哭不鬧不上吊。
沈宓背着挎包,小表情臭臭的,正站到家門口吃灰。
路是土路,飛一吹就好揚起好高的灰塵。
小孩兒很漂亮,即使在生氣,也跟小仙童一樣。瓷白的臉蛋,細長的眉毛,紅紅的嘴唇,玫紅色的短袖,白色的短褲。
一道影子正往這裏慢慢靠近,影子矮矮的,也是個小孩。
“你怎麽才來。”沈宓噘了噘嘴,有點不大高興。
走過來的小男孩眉眼清冷,有一種另類的精致,他黑衣黑褲,頭發稍長,發音清晰道:“家裏有點事。”
“能有什麽事?”沈宓嘟囔了一聲,擡腿準備走路。他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麽事,扭頭去看小男孩,“我的作業你帶了沒?”
小男孩正式狄厄,一年後的狄厄。
他的表情依舊沒什麽變化,冷冷淡淡,黑色的眼睛還是黑沉沉的,就是長開了點,因為被養的精細,看起來意外的俊秀。
“帶了。”狄厄掀了下眼皮,“怎麽起這麽早。”往常他這個點過來的時候,這位主應該還在睡。
沈宓揪了兩下自己的頭發,憂愁道:“失眠。”
狄厄有些意外,他擡起頭,從側面看了下沈宓。依舊是那張有點欠揍的臉,有點二百五。
“吃點藥?”
沈宓這段時間一直失眠,伴随着失眠,還有暴躁。
沈宓白了狄厄一眼,不想再談這件事,右手無意識的摸了下個小黃鴨挎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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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黃鴨包裏的匕首已經開刃,他的禁制要破了。昨晚他聽了睚眦嘶吼了一夜,似乎有人拼命想要探這裏的虛實。
他被吵有點上火,牙龈都有點腫,一直再喝金銀花敗火。
沈宓扭扭頭,活動了下脖子:“橋是不是建好了。”
狄厄知道沈宓一向不關心這事,事實上,他除了吃喝玩樂什麽都不關心:“是。”
沈宓樂了起來,這很明顯。狄厄看見了沈宓翹起來的唇角。
倆人走到了幼兒園,裏面正鬧着,還有兩小屁孩正放聲大哭。
還沒等沈宓進去,向日葵班的鈴聲急促的響了兩聲,铛铛。
在哭的小孩聲音降了好幾個調,從嚎啕大哭變成嗚咽,臉蛋上被淚水沖刷出兩道白痕,眼睛還腫着,卻已經有了笑臉。
沈宓接受了全班小孩的注視,他沖班裏人點點頭,做回了自己的位置。
班裏爆發出海浪一樣的呼出聲,一波接着一波,蔓延到了全校。
辦公室的老師也捂着嘴笑,她們年紀也都不大,二十出頭,年輕的剛好。
頭發稍長的老師有着張蘋果臉,她臉上笑意暖洋洋的:“你們猜,咱們中午吃什麽。”
“譚老師,可不能像小孩一樣嘴饞啊。”說話的是位戴着黑框眼鏡娃娃臉的年輕女性,她抿着嘴,眼睛彎成月牙。
譚老師也不惱,只是提醒道:“先把你的口水擦幹淨。”
“不至于流出來吧。”娃娃臉老師一邊說一遍擦了下嘴,“我就說不至于,不過我真的很期待。”
她說着,雙手托着臉,雙眼閃爍着憧憬:“來這裏教學我真是太幸福了。”
譚老師輕輕笑了聲,環視了眼辦公室:“是挺好。”
幼兒園一共十六名老師,十二個都是關系戶,她也是。她舅舅是教育局的,說開這家幼兒園的人開頭很大。至于多大,她舅舅也不清楚。
但最起碼她知道這裏有個孩子不一般。
想到那個漂亮的小孩,譚夢也笑了起來。喜歡逃課裝病,沒事兒站窗戶邊裝裝憂郁,就是嘴巴甜,人也甜。
吃的穿的都是名牌,一看就是非富即貴。譚夢覺得貴的可能更大一點,她來這裏一年多了,剛開始也好奇過。那小孩出身平平,就是有個更厲害的師傅,聽說是玄門子弟。
想想那小孩長大後會成神棍,譚夢就樂了起來。
沈宓不知道他的老師在想他長大會成神棍。
他正撥弄着一個小算盤,說是珠心算,這幾年還挺流行。他的老師一合計,也給他們開了這門課。
就是大多數孩子都傻樂的在撥珠子玩。
沈宓自然會算盤,但是這時候他也在搖算盤,嘩啦嘩啦,珠子撞擊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
講臺上的是名白白胖胖的男老師,長着一張看着就好說話的臉。他正在講解,雖然下面沒人聽,他嘴皮子還是在動。
可能說的有點累了,他喝了口水,又低頭看看了腕表,就是這個時候,下課鈴聲響了。
教室又沸騰了起來,小孩們一個個坐的板正,除了沈宓還在桌子上搖着算盤玩。
嘩啦嘩啦。
男老師失笑,他咳嗽了聲:“點心時間到。”
幼兒園管兩頓小點心,上午十點一次,下午四點一次,中午不想回去的小朋友還有頓飯。
平常的點心和午餐沒讓人這麽期待,只要沈宓來上課,這裏的廚師就會發揮他們最高級的水準,食材都是空運過來的。
男老師在一邊看着戴着高高的白帽子廚師給小朋友們發點心。
等到了最後,他也得到了一份,透明的盒子裝着一個大大奶油泡芙,配着塑料刀叉,還有一份冒着熱氣的牛奶。
男老師也跟着一塊享用,泡芙的酥皮很脆,奶油偏甜,是小朋友比較喜歡那種,大顆的泡芙內陷很足,咬一口滿足讓人心裏發顫。
就是有點甜,男老師笑呵呵的想,辦公室的女老師們應該比較喜歡。
說來也是心酸,整個幼兒園就他一個男老師。
沈宓也喜歡吃甜的,他兩三口解決掉了泡芙又喝掉了牛奶,泡芙的奶油很鮮并不膩,他還有點想吃:“弟弟。”
狄厄并沒有回答,他把自己的泡芙推給沈宓,又繼續撥弄算盤。
沈宓吃了兩個大泡芙,覺得有點飽了,他摸了摸肚子,軟軟的滑滑的。他又喝了一大口金銀花茶,滿意的打了個飽隔兒。
狄厄還在撥弄算盤,雖然才開始接觸,但是已經有模有樣。
沈宓摸着肉肉的小肚子,忽然有了些許危機感。這遲早要被人吊起來打啊。
他表情誠懇了起來,然後拉住了狄厄的手。
狄厄抽了下,沒抽出來,他把算盤放下,視線移到了沈宓臉上。
“休息一下比較好。”沈宓眨了眨眼睛,看起來特無辜。
我都是為了你好,完全沒有私心。
我用趙文的人頭發誓。
狄厄不知道沈宓在想什麽,他沒有多做掙紮:“好。”
沈宓放開狄厄手,又懶懶的趴會桌子上:“我好累哦。”
狄厄把牛奶喝了,然後抽出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
沈宓不知道狄厄從哪學來的,他癟了癟嘴,不屑的扭過頭:“裝腔作勢。”
狄厄發出了一聲鼻音:“嗯?”
沈宓不說話了,從抽屜裏抽出來一張濕巾。他剛吃完泡芙沒洗手,重點是他用手拿過泡芙。
他這個大晉最最精致的人也不精致了,不僅淪落到和一群小孩一起上課,用餐後也不淨手了。
沈宓唾棄了下自己的堕落。
狄厄又翻出來一本書。
沈宓瞅了眼書皮,小王子。
他知道狄厄臭毛病從哪來的了,八成在書裏。
還挺矯情。
狄厄見沈宓老是看他,就合上了書本:“在想什麽?”
對沈宓,他也是放下心結了。憨憨經常抽風,可能腦子有點不大正常。
狄厄想起了沈宓那個從未出現過的師傅,眉毛微微皺起。他從來不相信沒有緣由的給予。
也不知道他接近沈宓到底處于什麽目的。
沈宓往狄厄身邊湊了湊:“這講的什麽?”
狄厄現在已經很适應沈宓身上的牛奶味了,甜甜的,有點馨香。
對于沈宓這個問題,狄厄想了會兒:“尋找兒童的本真、愛和責任和對成人世界價值觀的抨擊。”
沈宓有點懵,他再次問道:“講的什麽?”
狄厄看了沈宓一眼,緩緩道:”狐貍、玫瑰花、蛇、天文學家、國王、酒鬼、商人、點燈人、地理學家、商販、只有三枚花瓣的沙漠花、玫瑰園和小王子。”
沈宓這次聽懂了,他哦了一聲,感覺挺有意思。他翻開書,看了兩頁。
兩頁看了十幾分鐘。
沈宓把書推給狄厄:“帶它走。”
狄厄沒有帶它走,他只是把書放回書包裏,然後繼續撥算盤。
沈宓看的瞌睡,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周圍的喧鬧聲離他越來越遠,只有耳邊清脆的撥珠子的聲音,他也不覺得吵,慢慢閉上了眼。
狄厄等沈宓睡着了,又重新拿出書。他摩挲着紙頁。
回答沈宓的是他從書上看見的。
他不懂什麽是本真愛和責任,或者是什麽什麽的抨擊。
狄厄看到了荒誕。
狐貍請求小王子馴服它,小王子對玫瑰花的愛情,蛇吞大象。
“除地球外還有其他行星。”狄厄看了眼太陽,首先想到的是光明,“這也是行星麽。”
除了太陽外,還有無窮無盡的星星,高高懸挂的月亮。
狄厄還知道一個詞,叫宇宙。
他并沒有糾結太久,這些對他來說太過抽象。他還很難接受這些知識理論,超脫他理解一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