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宓洗完澡頭發還沒幹就興沖沖的跑去小賣部去了。
按說這種小事應該交給七朵花幹的,但是沈宓剛被揍了一頓,這種大仇的每個報複環節沈宓都要親手去做。
沈宓花錢從來不眨眼睛,他買了一大兜彩虹玻璃糖,還有五根棒棒糖。
沈宓覺得這些小屁孩是很好收買的,給點甜頭,他們就能為自己前赴後繼。
沈宓拎着一大兜糖,大搖大擺的走的時候有點後悔,手有點酸,他應該叫人跟他一塊來的。
好後悔,真後悔,真的累。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沈宓這種人,如果不是天生富貴,走到哪都是要餓死的。
“沈宓,沈幺!”
這聲音又尖又細就跟太監一樣,裏面的谄媚的讨好更是隔着八裏地都能聽出來。
沈宓特別喜歡。
他故作矜持的不理他,等到人氣喘籲籲的跑到他跟前才跟恩賜似的應了一聲:“嗯。”
這人名聲很爛,七朵花都不喜歡他。他家特別窮,爹在工地打工摔死了,他媽卷了錢跑了。爺爺聽到消息氣的癱瘓在床,現在需要人照顧。一家人就靠種點地餓不死的活着。
來人瘦瘦小小,腦袋特別大,人送外號大頭。他的細細的脖子支撐着大大的腦袋看起來特別不協調,也醜的很有格調。他的眼睛滴溜溜的轉着,手拉着衣服下擺:“沈幺你買糖了啊,能不能給我吃點。”
瞧這話說的,開門見山,簡單明了。
村裏的小孩都不待見他,他們攢錢好不容易買點零食,這家夥就跟看見屎的蒼蠅一樣飛奔了過來,讓人讨厭。
可是沈宓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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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宓也不吝啬,他抓了一大把糖,在大頭眼前晃了晃:“會拍馬屁嗎?能吹出來花那種。”
大頭很沒出息,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擦了擦口水道:“沈幺兒,你長的真俊。比我們村的阿嬌還好俊。”
沈宓喜歡別人誇他好看,他把糖丢給大頭,豪氣萬丈道:“大頭……你叫什麽名?”
大頭蹲下來撿他剛沒接住的糖,聽見沈宓問他話,擡起髒兮兮的臉回了個傻乎乎的笑:“我叫陳喜。”沈幺兒真大方。
沈宓一直是個挺風流的人,即使是冬天,他也一直拿着把折扇。這當然是為了裝逼。
現在他手裏沒有折扇了,再看陳喜這不知道多久沒洗的頭發,他就沒去敲他:“記好了,以後回我話,要先說回少爺這三個字。”
大晉王朝已經沒了,沈宓還在做着大少爺的夢。
貼身太監要從小培養的,沈宓覺得陳喜很有前途。這又尖又細的嗓子,谄媚的臉,喜歡占小便宜的性格,簡直不能再完美。
有奶就是娘,陳喜喜滋滋的回了聲:“回少爺,是。”
沈宓凝視着陳喜髒兮兮的臉,覺得他也沒那麽醜了,還挺機靈。
陳喜把糖裝到口袋裏,樂滋滋的拍了拍,人還挺上道,主動接過沈宓手裏的袋子:“我來,我來。”
沈宓得了個能用的人,也不打算自己親自跑了。沈宓目光移動,找到了塊大青石,他站到一邊,咳嗽了兩聲。
陳喜果然機靈,他用袖子擦了擦,谄媚道:“沈幺兒你坐!”
沈宓坐下了。陳喜喊他小名兒有點沒大沒小,當時這已經是新世紀了,太監這職業已經消失了,他也得慢慢改變自己。
沈宓坐下了,陳喜還站着。
沈宓發現自己竟然要擡頭去看陳喜,不高興道:“蹲下。”
陳喜還是屁颠颠的,他用炙熱的目光看着沈宓,親親熱熱道:“沈幺兒。”
沈宓要是對現代有更深的了解的話,應該能明白陳喜的這眼神絕不是尊敬。
陳喜覺得沈幺兒犯傻了,兩句話就能哄的他給他這麽多糖。土財主,散財童子啊。他要再哄哄,沈幺能把棒棒糖也給他一個。
沒錯,陳喜這是看冤大頭,二百五的眼神。
得虧沈宓不知道,不然他是要撸起袖子跟人幹架的。
打不打得過是一回事,氣勢不能丢。
沈宓見陳喜這麽聽話的蹲下了,覺得身為主子的自己要大方:“自己拿塊棒棒糖。”
陳喜眼睛亮了亮,臉上能笑出來朵花兒:“謝謝少爺。”他随便拿了個,反正他都喜歡吃。
陳喜這麽上道兒,讓沈宓省了許多事。
沈宓道:“你去把村裏小孩都找過來,我要揍個人,過來幫忙的一人一顆糖,動手的多給一顆,打斷胳膊打斷腿的給棒棒糖。”
陳喜有點意動:“沈幺兒要打誰,其實我一個人就行……好嘞,少爺我馬上去。”
陳喜沒多想,沈幺兒才多大,他随便找幾個人把人打哭糊弄糊弄就行了。剩下的糖他就可以私自扣下了,陳喜算盤打的賊響。
算盤是這樣打的,陳喜還是老老實實的挨家挨戶的喊人了。萬一沈幺兒覺得他這事沒辦法,下次找其他人怎麽辦。這冤大頭可不好找,雖然有點肉疼,陳喜還是飛快的找齊了人。
辦着差事兒的時候,陳喜頂着別人豔羨的目光,小心髒都去撲通撲通的。這狐假虎威,一呼百應的感覺真爽。
陳喜不肉疼了,甚至跑到最後,他紅光滿面,都想撸起袖子親自去幹架了。
沈宓在地上自己跟自己下棋時候陳喜帶着一大波人過來。
沈宓看着這群黑瘦的小孩兒,皺了皺眉。這裏面還有兩歲勘勘會走路的小兒,這難道不是在逗他。
不過沈宓也沒計較,他拍了拍手,站了起來,目光陰沉沉的:“知道我們要去做什麽吧。”
陳喜舉起胳膊,振臂一呼:“打人!”
其他人陸陸續續的舉起胳膊,有氣無力,把自己混吃等死的形象表現的淋漓盡致:“打人。”
路邊有個老農扛着鋤頭路過,看見這群娃兒跟要上梁山的好漢一樣在開會,咧嘴笑了,露出了一口大黃牙:“李家二娃,把你褲子提好,半拉兒屁股蛋兒都在外面。”
雜牌軍一陣哄笑,二娃臉都羞紅了,大聲嚷嚷道:“不關你事!俺們是要幹大事的人!”
沈宓只想快點弄死大傻,他不計較了:“出發。”
一群小屁孩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陳喜早早的打聽到了大傻正在地裏幹活。
大傻之所以被稱為大傻,是因為他從來不說話,罵他也不說,打他也不說。整天就是幹活,要不就是走兩個小時的山路去聽學校教書。呆呆傻傻的,兩腳踹不出來一個熱屁,所以都喊他大傻。
大傻一個人在翻地,他個子小小的,扛着和自己身體很不相襯的鋤頭,鼻子臉上都是土。
他聽到了聲音,扭過頭去看沈宓。用一個詞來形容現在的沈宓在合适不過了,小人得志。
他前呼後擁的帶着一大幫人,臉上挂着醜不拉幾的冷笑,大頭陳喜這次也高高的昂起了頭,還挺威風。
大傻看了一眼,繼續鋤地。其實他心裏有點亂,但是他知道自己跑不掉。沈宓有一點讓他感覺挺意外的,他竟然沒有找他奶奶告狀。
沈宓的奶奶要是找他嬸嬸告狀的話,他肯給逃不過一頓毒打的。
沈宓還以為大傻會跑。萬萬沒想到他還在鋤地,這簡直不把他當到眼裏。
陳喜在一邊慫恿沈宓:“沈幺兒,我們一起上,打哭他。”
沈宓冷笑道:“把他拎過來,我親自動手。”
陳喜點點頭,叫了雜牌軍裏面個最高的跟他一起去喊大傻。
陳喜叫道:“喂,大傻。”
大傻還扛着鋤頭,表情森冷,左眼睛下的疤還愈合,看起來特別兇惡。
陳喜被大傻的眼神吓了一跳,他吞了吞唾沫:“你想幹嘛!我們這麽多人,你別想着動手!”
大傻沒說話,朝陳喜走了兩步,陳喜一直沒招惹過大傻,不知道大傻這麽兇,這個時候差點吓尿了,這一鋤頭下去,他指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陳喜正要尖叫,見大傻把鋤頭扔一邊了。
陳喜的尾巴又開始搖了,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尖酸刻薄的真谛,這眼神,這蘭花指……呸呸:“你過來。”
大傻束手就擒,沒扛着鋤頭的他,垂着腦袋看起來還有點溫順。
陳喜覺得這是假象,他就和大傻保持了段距離。
大傻就這麽被押送到沈宓前面。
沈宓笑嘻嘻的,土財主搶黃花閨女一樣的惡毒:“跪下啊。”
大傻沒吭聲,膝蓋一軟,就跪下去了。
沈宓:“……”他還以為大傻會抗争一下,這麽沒骨氣的嗎?男兒膝下有黃金不知道?
這樣……一點都不爽。
沈宓突然就覺得興致缺缺了,把這麽一個玩意當成敵人,沈宓都覺得丢份兒。
但沈宓還是不甘心被打,他用腳尖勾起了大傻的下巴,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說話聲音也很平靜:“我倒真的希望你能站起來跟我打一架,這樣真的太沒意思了。”
揍寧死不屈的人才能感受到樂趣,再說,這個姿勢難度好高,要摔了,要摔了。只有面無表情才能保持住他的逼格。
大傻的瞳孔很黑,是不含一絲雜質的墨色。他的脊梁跟膝蓋一樣軟了下去。
只要是沈宓認定仇人,不管是八十歲的老人,還是四歲的小孩兒,沈宓就不會放過人家。
沈宓蹲下去,幾乎和大傻的臉貼到一起。
大傻發現了這個極其嚣張又無腦的人有雙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幹淨剔透。
大傻有點不相信老師說的了。
這個人明明骨子裏都爛透了,怎麽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呢?
沈宓眯起眼,有些不大高興:“你這是什麽意思?”
這人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臭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