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桃

第20章

鳳稚只說紫霄每年會去一次淩渡河，卻不知是什麽時候，我去淩渡河找了幾次，也沒有見到他的蹤跡。

那天我慌裏慌張跟着鳳族的人離開，小夥伴們都已經猜出我想起了以前的事，只是怕我傷心，沒有來問我，只跟我說如果要用得到他們的，一定要告訴他們。

我心裏其實很想哭，很想抱着他們訴苦，很想告訴他們我好痛啊，可是我怕他們會擔心，我還是忍住了。

但是兮深卻來找我，問我我的死是不是和鳳稚也有關。

兮深是知道我的小桃子的，也曾在天上見過鳳稚一次，他說那只雜毛鳥看上去就嚣張跋扈不像個好人，而且我死後她五百年都沒有出現在人前，他看我那天那副氣急攻心的樣子，說我的死她肯定也摻了一腳。

我心裏難受的厲害，兮深只見過她一面，都看出來她不好相與，我卻跟個傻子似的把她當作朋友，真是又蠢又笨。

我問兮深他們對當時的事知道多少，兮深撓撓頭說其實不多，只知道寂牙與紫霄的婚禮上死了個魔族，但是之後沒幾天，族長當初注入我體內的那股靈力卻盡數返了回去，他們才知道我也不在了。

我想應該是我殺了紫霄的那一夜，才算真正的形魂俱滅，靈力才會回到族長那。

族長帶人去了元餘宮去要個說法，但是寂牙卻消失了，他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他。直到三年前，重嶼帶我回到了西溪。

他們不知道是寂牙殺了我，否則不會把重嶼當作救命恩人，還讓他住在西溪。兮深問我當時出了什麽事，是不是寂牙娶了別人，我一時想不開，才會……

我聽到他的話踹了他一腳，我是想找個理由胡亂搪塞過去，但是我遂寧是個幹脆利落的好桃子，寂牙娶了別人，那我也不要他了，怎麽還會去尋死。

但我一時突然也想不起來什麽好理由，總不能讓他們知道不僅寂牙殺了我，紫霄和鳳稚也不無辜，按他們的護短性格，肯定是要拿命跟他們拼的。

可我不想讓他們擔心，更不想讓他們牽扯進來，這畢竟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我只希望愛我的人都平平安安。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報。

我知道自己現在肯定打不過紫霄，所以我瞞着小夥伴去了後山的禁地，那裏存放着族裏幾千年收錄的禁書，如今我修為高了許多，那裏自然攔不住我。

我學習禁術雜亂，只為了盡快提高自己修為，不在乎什麽亂七八糟的反噬，半個月下來，我只覺得自己脾氣比以往更易怒易燥了些，其他并沒有什麽不同。

我知道短短半個月，我也不會是紫霄的對手，但還是又去了一趟淩渡河，想要碰碰運氣。

五百年過去，淩渡河并沒有什麽變化，我坐在一處懸崖後面等了一天，也沒有看見紫霄的身影。剛準備離開時，卻看見遠處有一人走了過來。

那人步履蹒跚，好像受了很重的傷，一直捂着自己的心口，直到他走近了，我才認出他是誰。

我低頭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裏的心跳聲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來的激烈，簡直像要是從裏面跳出來。

“阿寧……”

我發愣時突然聽到他叫我的名字，還以為他發現了我，吓的匆忙轉身，卻不小心踩到底下的碎葉，發出咔嚓的聲響。

好在他并未發現，我無由來的松了口氣，他站在淩渡河前不知道在想什麽，手裏緊緊抓着一樣東西，口間的喃喃自語随着風傳遞到我耳旁，是他在叫我，聲音嗚咽悲切，像是在哭。

不知道是不是我用了他的心，心髒處竟隐約有一陣疼痛，我咬唇告訴自己，這都是他咎由自取，我不能…我不能有一絲的心疼，否則我如何對得起自己，如何對得起我的小桃子。

我不會再與他有以後，自然也最好不要再見。

我本來想轉身就走，可是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轟然的響聲。

寂牙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倒在地上，我猶豫了半天，看他都沒有站起來，還是咬牙走到了他面前，想要扶他起來。

我告訴自己，就算是換了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會見死不救，他如今和其他人別無二樣，若真的死在我面前，我日後想起來心裏肯定也不好受。

可是剛蹲下來我就後悔了，我怎麽能來救他，我不殺了他都算好的，我惱怒自己的軟弱，覺得肯定都是換心的緣故，才會剛才鬼迷心竅，想要來看他。

“阿寧，阿寧別走……”

他手緊緊抓着衣襟不放，嘴裏一直呢喃着我的名字，我叫了半天他都沒醒，只好上手去推他。

可是手一接觸他的身體，就感到一陣駭人的灼熱，我以為是我弄錯了，這…這怎麽這麽像是火？

可他身上并沒有火光，我一臉懷疑的又探出手，可還沒有碰到他，就被他狠狠推開。

他的衣襟已經散開，隐約露出胸口那道猙獰的疤痕，我看見那皮肉外翻，血肉模糊的樣子，不由喉嚨一緊。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這傷口竟然還如同那天一樣，他是半分都沒有處理，甚至邊緣處，我好像還看到了腐肉。

他見我跌倒在地上，急急忙忙攏了衣服想來扶我，可他又不敢伸手，只好站一旁小心翼翼的叫我。

我一時沒注意他竟然睜開了眼睛，還把我推到在地上，擡頭看到他驚慌的眼神，更覺得自己蠢的厲害。

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麽關系。

結果我還未說話，他卻低下頭不敢看我，掙紮着往後退去。

“阿…阿寧，我、我沒有跟着你。”

自從上次我生辰，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而且今天來淩渡河，也是我臨時起意，我自然知道他不是故意跟着我，可我卻有些惱羞成怒。

我應該看到他的時候就立馬轉身離開，甚至現在，我也不該聽他繼續說下去。

可他見我要走，急忙伸出手攔在我面前，我心裏更是煩躁不安，瞪向他讓他滾。

“走開！”

“我不知道你會在這……阿寧，不要讨厭我。”他低下頭不在看我，将手裏的東西匆忙的塞到懷裏，轉身就要離開，“我、我現在就走。”

我卻一眼看到他手裏拿的那東西。

是星辰筆。

他以前說過，星辰筆可以在淩渡河打開去往魔界的通道，紫霄已經入魔，自然是呆在魔界，我如今在淩渡河等不到他，或許可以拿着星辰筆去魔界找他。

可是這筆不是被他送給了紫霄嗎？

“等等。”

我不管他要走要留，也不在想這筆為什麽突然又出現在他身上，可是我要靠着它找到紫霄，我要拿到這只筆。

寂牙見我叫住他，轉過身驚喜的看着我，惶恐不安的問我怎麽了。

我卻有些不知道怎麽辦，我總不能直接上手去搶，還是開口跟他要。

他見我躊躇的樣子，小心翼翼的問我想要什麽。

我有些氣急敗壞，他畢竟是了解我的，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也不想再跟他啰嗦，心裏想着拿完筆就立馬走。

結果他卻不肯給我。

我冷笑一聲，問他是不是舍不得，畢竟也算是他和紫霄的定情信物。

他卻一臉緊張的說不是，卻磕磕絆絆的說不出緣由來，我想我一開始就不應該糾結要怎麽拿到筆，反正我也不算是好桃子了，做的壞事還差這一件嗎。

索性從他手裏一把搶了過來，但是筆剛到我手裏我就感到一陣炙熱，下一秒，眼前突然出現了另一個我。

……

“好看嗎？”

“好看！星星好看，淩渡河好看，小桃子好看，你也好看！”

我看見另一個我笑眯眯的親了一下畫面中的寂牙，只覺得一股無名火從我心頭竄起，這是我與他在淩渡河看星星的時候，誰想到…誰想到只是一場用心編造的謊言，我不過是一個用來看紫霄會不會喜歡的試驗品罷了。

“阿寧，還給我吧…”寂牙在一旁悄聲央求我。

“我為什麽要還給你？這筆你不是送給紫霄了嗎？”

“怎麽，兩個你都舍不得，所以拿這筆來存放我的記憶？”

我為什麽要和他說這些！我腦子壞了嗎？我管他愛誰想誰，跟我有什麽關系，我覺得今天的我實在有些反常，甚至覺得都是胸腔底下這顆亂跳的心的緣故，不然我怎麽會變成這樣。

“我只愛你！”他急忙拉住我，語氣急切，“阿寧，我只愛你。”

“不需要。”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胸口那顆跳動不安的心也終于平靜了下來。

我們之間，再說起這個字都是惡心。

“你的愛太廉價，昨天愛他，今天愛我，可是關我什麽事。”

他聽到我的話眼神黯淡下去，我卻不想再管他，筆既然已經在我手裏，之後我找個機會去魔界尋紫霄便是。

“阿寧，我只有你。”

“我、我從未有過別人。”

他說的無頭無尾，我卻心裏清楚，他在說那晚沒有回霄元殿的事。

我明明知道這已經和我沒什麽關系，可我卻壓抑不住的生氣，甚至身體都感覺到在不斷顫抖。

“阿寧？”

叫我做什麽，為什麽要又出現在我面前，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

為什麽不去死，我那麽愛你，你卻騙我，你還害死了小桃子，你為什麽不去死！

你們都該死，你和紫霄都該死！

腦子裏雜亂的厲害，頭仿佛就要炸開，我只感覺眼前突然一片腥紅，腦海裏一直有個聲音在回蕩，殺了他，殺了他！

你為什麽不殺他，你就是舍不得，他把心換給你，你是不是想原諒他了？

沒有！我沒有！

那你看到星辰筆為何這麽生氣，不就是因為他把筆送給了紫霄嗎，不要否認了，你就是心裏還有他。

閉嘴……我沒有！

小桃子的死在你心裏根本不算什麽，他就是顆靈珠，你只是拿他當借口，想讓寂牙贖罪而已。

我沒有！！

“阿寧！”

好像有一股蠻橫的力量在我身體裏橫沖直撞，痛的我生不如死，是誰在說話，是誰在叫我。

“好疼……”

“阿寧！哪裏疼？！別怕，別怕！”

“好疼啊。”

疼的快要死掉了，為什麽會這麽疼啊。

意識渾沌不清，身體裏卻有大股靈力不斷被傳送進來，我知道那是寂牙，但我卻不願意醒過來，好像靈魂深處的那個軟弱可欺的自己又冒出了頭，尋求着他給的溫暖，希冀片刻安寧。

可是…可是。

是他殺了我，還和紫霄害死了小桃子。

……

我半睜開眼，拉着他的衣袖跟他說我很痛，他緊張的看着我，拉着我的手問我哪裏痛，我卻盯着他的小腹像是入了魔，他那裏…是不是缺了什麽？

“嗯……”

他悶哼一聲，卻沒有低頭管自己，我看着他腹部插着的那把刀，只覺得目眦欲裂，手抖的厲害，是我……是我！

“別怕，不痛的…”

他看我神情呆滞，竟摸着我的臉，虛弱的朝我笑了笑，低聲先來安慰我，為什麽…為什麽他不躲開。

他倒了下去，我只覺得眼睛花的厲害，好像意識都在慢慢離我遠去，我向他伸出手，摸到卻是一團又一團的鮮血，太燙了……甚至燙的我心口都有些疼。

心裏雜亂的聲音終于停了，我笑了一下，看吧，我不愛他。

他一直都在騙我，我才不要上他的當。

我才…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