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髒難尋,只因條件苛刻,一是那人須是非人非鬼非仙非魔,二是要在他清醒時候剖心取出,我全族上下找了許多年也沒有一點消息,畢竟這第一點,就沒幾個符合的。
所以我知道這個事後,都把日子當成最後一天來過,只是心裏難免有些愧疚,畢竟族長和重嶼費了這麽多力氣來救我,卻要賠了夫人又折兵。
重嶼說他找到的時候,我确實是有些半信半疑,是真的有這樣一個人,還是……
剖心不僅是切膚之痛,更意味着死亡,何況是把自己的心給一個陌生人。重嶼卻說贈我心的,是一個曾入了魔的散仙,不人不鬼的在這世上游蕩了千年,被各界所棄,剖心雖痛,卻可從此脫離這身份,于是便應了重嶼。
重嶼甚至将他帶到西溪,是個不修邊幅,年近不惑的中年人,我問他真的要換嗎,畢竟死了就是死了,可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他點點頭說他活的太沒意思,三界都視他如敝履,不如求個造化,轉世投胎重新做個人自在。
換心的日子定在了中秋那天,重嶼尋了處離西溪很近的洞穴,族長很緊張的問他能不能在一旁守着,重嶼說咒術特殊,還是不要有旁人在為好,我心裏覺得有些奇怪,但沒有在說什麽,族長只好憂心忡忡的在西溪等我。
那個玉床躺的我很不舒服,但是沒過多久,我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但是不太對。
手心的指甲嵌入肉裏,舌頭被我咬的生疼,我聽見附近一聲悶哼,終于從那禁锢裏醒了過來。
……
四周萬籁俱寂,重嶼也不在附近,我捂着胸口坐起來,只看到那人慌慌張張的把心口的刀拔出,藏在身後,瑟縮不安的看着我。
“阿、阿寧……”
我盯着他被剜了一道口子的胸膛,還有一旁被妥帖疊好的衣袍,輕笑了一聲。
我就知道,這世上哪有什麽好心人會為別人開膛破肚,把自己的心活生生掏出來。
原來是他,怎麽又是他。
我抓過一旁的外衫胡亂披在身上,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要離開。
走過他身旁時,手腕處卻被人緊緊捏住,我只覺得一陣怒火從我心中升起,我不懂明明我已經一再退讓,為什麽他還要陰魂不散,時時纏繞我不放,我和小桃子的兩條命,還不夠他糟踐的嗎。
我氣的渾身顫抖,連法術都想不起來用,只一腳将他踹到一旁,對他喝道:“滾!”
我是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牽扯,更別說用他的心。
“阿寧,阿寧!”
“咒術已施,不換完你會死的。”
“那就讓我死。”我頭也不回的往出口處走,卻被一道屏障攔住。
一掌打出去,那結界卻紋絲不動,我氣的轉過頭,朝他大喊:“解開!”
“阿寧,我知道錯了,換完心後,我、我一定離你遠遠的,再也不來打擾你。”
“我不要。”我簡直要被他的話氣笑,我為什麽要用他的心。
我轉過身走到他面前,蹲下來看着他,手在他的心口處用力按下去,聽到他痛苦的悶哼聲,笑着問他:“你以為我會給你贖罪的機會?”
“你是不是以為我看見你這模樣會心疼?”我是真的很奇怪,我重活一次,只想在西溪山上做我的小妖精,并不想再去招惹誰,他為什麽還不放過我。
他應該很痛,可我心裏卻沒有任何感覺,我摸了摸他被汗濕的臉,湊到他耳邊輕聲說。
“我不要你的心。”
“因為很髒。”
洞穴裏安靜的可怕,他鮮血淋漓的躺在地上,我卻連看一眼的欲望都沒有。
半響我聽見他啞着聲音問我,“你不恨我嗎?”
我站直身體,将衣服穿戴好,族長這時候應該還在外面等我,我不能露餡,聽到他的話覺得有些諷刺。
“你不值得。”
我盯着他滿是血絲的眼睛,很認真的告訴他。
“寂牙,我不愛你。
所以無論你做什麽,為我付出多少,又要如何贖罪,都和我沒關系,那是你自己的事,是你自己做的選擇。
你生或死,開心或痛苦,我不想知道,你也不要讓我知道。
寂牙,我不愛你了。”
我想我和他說的有些多,或許是因為這洞穴有些太過昏暗。
他胸膛起伏,接連不斷的咳嗽聲從他嘴裏傳出,胸口的血仿佛流不盡似的,沾的到處都是。
我不想再看他,只讓他快點把結界打開,他卻掙紮着從地上起來,搖搖晃晃走到我面前,血污的臉上似哭似笑。
“我騙你,我用你的身體養了靈珠,我還害死了小桃子,阿寧,你不恨我嗎。”
他怎麽還敢提,他怎麽有臉提。
我的小桃子……我心裏疼的幾乎要瀝出血來,一雙手用力抓着我的肩膀,寂牙低着頭問我。
“阿寧,你不恨我嗎?”
怎麽不恨,怎麽能不恨。
切膚之痛,如何不恨。
一雙粗糙的大手撫上我的臉龐,臉上的淚被他輕柔的擦去,寂牙聲音哽咽。
“別哭,別哭。你說,一個這麽害你的人,你怎麽能讓他全須全尾的活在這個世上呢,他怎麽能這麽輕松,阿寧,你要壞一點。”
“阿寧,你不愛我,這算什麽懲罰,你吃了這麽多苦,受過這麽多傷,你要從我身上千倍百倍的讨回去才對。”
“這不是贖罪,阿寧,這是你應得的。”
握緊的手掌被蠻橫打開,一把堅硬的匕首被塞到了手心。
“阿寧,我教你的太少,乖,今天再補上一個。”
“像我這樣的人…阿寧,你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手被他握在他的手掌裏,匕首沿着之前的刀痕狠狠的刺了下去。
我聽着利刃化過皮肉的聲音頭皮發麻,顫抖着就要往後退,整個人卻被寂牙不斷收緊,匕首往他胸口又進了一步,耳旁是他顫抖的的喘息聲。
“……不、不能退縮,阿寧,你心軟了嗎。”
沒、沒有。他騙我,還害了我的小桃子,我告訴自己,這都是他罪有應得,可是…可是,他的血太燙,我有一點害怕。
“你心軟了嗎,阿寧!”我愣愣的擡頭,他逼近我質問我,他說他害死了小桃子,他問我是不是心軟了下不了手,難不成心裏還有他嗎。
不是!!不是!
為什麽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你以為我還舍不得你嗎,你以為我還愛你嗎?
“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你是不是以為我舍不得!”
眼前朦胧不清,我朝他叫喊着,匕首再一次狠狠刺入他的胸膛。
“我不愛你。”
我仰起頭朝他笑了一下,匕首被拔出,眨眼又再次刺入,濺起的鮮血可能蒙上了我的眼睛,因為我眼前只有一片猩紅,匕首在他血肉裏輾轉,我卻只能說出這一句話。
“寂牙,我不愛你。”
“我不愛你!”
他悶哼一聲,摸着我的頭發溫柔的看着我。
“對…好孩子,這就對了。”
一顆滾燙的心被捧了出來,太燙了,我甚至有些害怕,我顫抖着想要扔掉,手卻被他牢牢抓住。
“沒事的,沒事的,乖,不要怕。”
我彷徨的跪在地上,任由他将那顆心送入我的體內,心裏空落落的地方被塞滿了東西,我怔怔的摸着胸口,那裏正铿锵有力的跳動着,是…他的心。
“換、換好了。”
他的手覆上我的手,我低頭看他,他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血汩汩的湧出來,我推開他驚慌失措的站起來,是…是我做的嗎。
“好了,好了,你該走了…”
我愣愣的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寂牙,洞穴口的結界已經被打開,重嶼聽到了動靜趕了過來。
“阿寧,寂牙不是個好人,往後…”
我撞開重嶼慌不擇路的跑了出去,不再聽他未說完的話。
我不會再與他有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