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公園路一路向西,路的盡頭是一排暖黃牆體紅房頂的一層建築群,這排看上去八成新的建築群就是上西區的北山兒童福利院。
公園路到此成了分叉路口,而福利院正好坐落在岔口上。岔路向右通往跑馬場,岔路向左通往城市外環路。
岔路口左側便道上有一個不足十平米的變電箱,變電箱四面是十分有愛心的彩繪畫。而在背對福利院大門的那一面有三顆腦袋各露一半在外面,直勾勾地盯着福利院的大門。
“這特麽太遠了,我就算是二娃千裏眼估計也看不清崗亭裏站得是個啥。”石陸扒着游牧的肩,他的腦袋夾在宋烨和游牧的腦袋中間。
“要不然我過去溜達一圈,”宋烨扒着石陸的肩,他的腦袋露的最多,“我誰都沒見過,他們肯定不認識我。”
“烤串吃多中毒了吧你,”游牧蹲在最下面,仰頭看上面兩顆頭,“人家問你‘幹什麽的?’你咋說?”
“我說消食遛彎的不行嗎?他們那麽吊嗎,消食遛彎都得管管。”宋烨理直氣壯的說。
石陸手指往四周比劃了一圈:“哥,你踩風火輪跑一個來回也得半小時,要不我現在搞個同城快遞給你送一對兒風火輪讓你踩着去福利院門口遛個彎?”
宋烨用膝蓋狠撞了石陸屁股一下,撞的石陸猛地竄了出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了回來。
北山福利院,顧名思義就是靠近唐海市北山。
北山附近以前有一片老居民區,但前幾年為了打造濕地生态公園将附近的原住民全部遷走了。距離北山最近的居民區就是游牧爺爺家所在的公園裏,公園裏社區當初只做了改造,并沒拆遷搬遷。
游牧一大早滑着滑板過來送一趟舊衣物,來回都得花上将近一個小時。
“後退!快快快!”游牧兩手按着石陸和宋烨的腦瓜頂把倆人給按了回去。
兩道汽車遠光燈從福利院裏直射而出将路燈不算明亮的公園路照亮了半條路,同時也把變電箱面對馬路那側照的尤其明亮,變電箱體上的彩繪畫仿佛被點亮了一樣發着絢麗的光暈。
三個人背貼着變電箱看着變電箱上落在地上的影子來判斷車距離他們的遠近,由此好挪動身體。
石陸忽然推了游牧肩頭一下:“是不是那個人?!”他急切地托着1200度的近視鏡,好像想通過這個動作看透門口那仨人內裏是什麽夾心餡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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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變電箱後面,也就是側對着福利院大開的門。
剛剛從福利院裏開出的城市SUV,仿佛非常重要,因為此時三名保安站在大門一側目送車子呼嘯而出,幾乎是瞬息發動機的嗡名聲就從變電箱另一側刮了過去。
三名保安并沒有馬上回去,而是就地抽起了煙。
三人之中最為顯眼的是一米九幾的瘦竹竿。
在胡同裏救季晴那天,石陸不敢跟追出來的一高一矮倆男人正面剛硬是拽着季晴一通狂奔,一騎絕塵地溜了那倆人十幾分鐘,瘦竹竿就是其中一個。
“我……”石陸驚得連操字都沒說出口。“絕逼是這位壯士!這種身高又駝背還斜肩的真尼瑪找不出來幾個。”
“用擀面杖把他擀平了抻直了估計還能高幾厘米。”游牧說。
三人又回到了安全地點,頭摞着頭偷窺抽煙的保安。
“不科學啊,這個人得有一米九吧,大長腿一邁竟然追不上石露露,”宋烨彈了石陸後腦勺一下,“你丫得是不是邊跑邊脫鞋了?尾氣超标直接給這貨熏暈乎了吧。”
“這B當時要是肯脫鞋,我至于被揍成狗麽,石露露我給你急着呢!”游牧擡胳膊肘搗在石陸肚子上。
“嘔!”石陸張嘴對準游牧腦袋作勢要吐,“再搗我吐你一後腦勺。”
“行了走吧,”宋烨說,“總不能啥都不幹跟他們剛一宿吧?”
“不行,明天我得問問季晴,這小姑娘看着長得挺美挺甜的,沒成想故事比綠雞雞文學城小說裏的女主人設還吊,這讓我怎麽承受得起啊。”石陸表情脆弱地抓了抓還有點疼的胸。
“石露露你是不是要瘋,還有空看小說!”宋烨推了石陸一把。
“我能怎麽辦!我不像你能裝逼給自己操個高冷男神人設,關鍵是讓我端三年我也端不住,我他媽也沒有牧犬這張臉,我也很無力,我還不能走個技術流……”
石陸話沒說完,游牧忽然道:“走了。”
福利院大門前三人扔了煙頭,就地碾滅。
其中一個看外形像胎記男他比其餘兩人先扭回頭向院裏看去,好像在跟什麽人聊天。接着,三人一起回去了,然後大門再次關上。
游牧直起身抻了個攔腰,露着一截肚皮道:“走吧。”
宋烨上去抓了把游牧的肚皮,然後果斷跳出一米多遠:“你想怎麽辦?”
上一秒還懶洋洋抻懶腰任人抓肚皮的游牧下一秒捕捉獵物的獵豹似的一個箭步蹿到宋烨身上。
“先幹|你!”游牧吼道。
石陸興奮地原地後蹬腿然後一個起跳蹦到了游牧身上。
宋烨背着倆吃飽的豬,想送屠宰場的心都有了,奈何有心無力,當時就被壓趴在地上了。
在打鬧成一團的三人身後,福利院大門裏,三個剛扔了煙的保安把從雜物室沖出來的季晴攔住。
“請回吧,睡覺的地兒給您收拾好了。”胎記男也就是錦鯉哥,嘴角挂着輕視的笑,對季晴做了個請的手勢。
“周之庭給了你們什麽好處?東獅集團體面的工作?”今天為了見制片人季晴特意穿了一套白色公主裙,馬上18歲的女孩兒正是最美的年紀,用花比她甚至都不夠,她也确實長了一張不可多得的容貌。
她以一個衍生的身份,在三年間享受了至高的榮華,也受到過非人的待遇。她自以為這世間沒有她享受不了的富貴,自然也沒有她忍受不住的痛苦。
“……還是給了你們一個狗的身份?”她獰笑一聲,随即氣勢洶洶地想上前推開擋路的狗。
但胎記男卻先她一步伸手毫不憐惜地将她推倒在地,以季晴的體重當即坐在地上向後滑出去半米遠,裙子布料摩擦水泥地面發出哧啦聲響。
胎記男用拇指抹了一下嘴角,随後做了一個極不耐煩又隐含猥瑣的表情。
他忽然彎腰低頭貼近季晴隐忍的臉:“我勸你,別讓我扶你,這你該懂……眼下你可找不來什麽沙雕英雄救你,乖一點,大家都好過一點,你敢添亂,我就敢讓你更亂。”
連嘲諷帶警告糊了季晴一臉,她拼命壓下自己驚懼時鼓動的胸膛,将所有狠厲狠毒的氣息盡數噴向令她厭惡的男人。
“我說你也不是第一回了,聽說你找到替身了,我是該恭喜你,還是該恭喜我自己呢?”胎記男圍着季晴閑散地轉了一圈,眼睛始終盯着那張平時過分甜美,此刻卻十分冷硬的臉,他再次彎腰鉗住季晴的下颌,壓低聲線問:“你要不要猜猜?”
“啪!”
季晴好像在數着他防備心的數值,看它慢慢下降,聽他用言語攻擊自己,直到那個數值降到最低,她擡手就是一巴掌。
“CNM!”胎記男嘴角溢出了血。
可見這一巴掌是奔着抽死他去的。
眼看胎記男擡腳要踹,瘦竹竿和光頭上去拽住人,推搡咒罵間,大院裏的老師和“媽媽”出來了三個。
見此情景,四個人立刻消停下來。
瘦竹竿将季晴攙起來在她耳畔道:“聰明點,出了事不止我們完蛋,你也好不了。”
于是等老師和“媽媽”走近時,四個人已經“和好如初”,站成一排等待檢閱,全都是一副“我尼瑪就是演技派不服來站!”的戲精模樣。
“陳媽媽。”季晴笑容甜美的伸手抓住一個中年女人的手。
“哎呦!小晴啊,可好些日子沒來了。”媽媽慈愛的手在季晴臉上摸了摸。
“錦鯉哥怎麽了?有來訪?”男教師問。
“不是來訪,剛有人問路,說是去跑馬場……”胎記男随口胡謅。
“臉怎麽了?快去醫務室看看!”男教師打開了手機上的手電筒,強烈的燈光瞬間把胎記男的臉放大了好幾倍。
“沒事沒事,從外面往回走我尋思偷空抽根煙,低頭點煙呢結果撞在門口燈杆上了。這倒黴催的!”胎記男說着神色不快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大步走了。
“小晴今晚跟媽媽住吧,跟媽媽說說家裏那邊……”
一群戲精就此散了,然後又各自登上自己的專場。
公園裏72號,閣樓房頂并排坐着三個少年,都被對着路燈幽微的馬路。
最左邊的是游牧,因為他懷裏抱着吉他,所以距離其它兩頭遠一些。
“……我想揭示這由來已久的問題
關于我和你和愛情
我沒有信仰對于我
你比信仰重要
因為信仰總是讓人失望
別說親愛的你還有音樂呢
去他媽的音樂是誰家的姑娘啊 ……”
石陸像只圓月夜的狼,跟着嚎道:“去他媽的音樂是誰家的姑娘啊~~”
“當當當!”游奶奶站再陽臺下,手裏拿着癢癢撓重重地在陽臺護欄上敲了三下,“唱歌就唱歌不許說髒話!”
宋烨翻身趴在平房頂邊緣解釋道:“奶奶我們沒說髒話,歌詞就這麽寫的。”
奶奶不滿道:“什麽歌詞還他,他媽……啊?!好聽嗎!”
三人在屋頂不敢大聲笑,但還是笑的前仰後合。
游牧唱不下去了。
《年年》是石陸這個沙雕渴愛騷年的鐘愛,回回來都要跟他唱到淚流滿面。作為一個不怎麽渴愛的男□□絲,游牧是懂不了石陸的內心騷點。
老房的後窗開着,金城手肘撐着窗臺頭稍微向外伸着,一手端着杯子一手在窗框上跟着節奏輕敲。
游奶奶一聲吼,游牧的歌聲和石陸的嚎叫戛然而止,随後是一陣哄笑。
他掏出手機搜剛才那幾句歌詞。他也以為是游牧自己改的歌詞,這個年齡的男孩兒不論唱歌還是說話,都想抒發一下內心的躁動和輕狂……結果還真是歌詞。
他點開微信,周之庭上午給他發過微信所以是第一個,第二個對話框就是游牧。
“哥,做咖啡了嗎?”
“嗯,過來。”
這是他和游牧周四發的信息。
盯着小窩的頭向看了幾秒,然後輸入,發送。
“還唱嗎?”
小窩的小主人秒回。
“親,點歌請戳紅包哦~”
唇角慢慢勾起,金城發了一個紅包過去。
不出三秒房頂突然傳來躁動的音樂。
“呦嘚唻哦唻哦~~~唻咦哩唻咦哦~~~~”
“來一粒來一哦~~來一粒來一哦~~~~~~~”
金城剛喝了一口咖啡,差點沒忍住噴了:“???!!!”
還是二重唱,後面那個瞎搗亂的是石陸,依舊像狼嚎,一首歌唱完估計能把方圓幾裏的野貓野狗都引來。
“我想飛到天上去
去呀去放羊
給我心愛的羊兒吃上幾朵棉花糖
我想任性我就任性
我想倔強我也能倔強
看你們誰能把我怎麽樣……”
咽下沒噴出去的咖啡,金城勾唇仰頭看了看頭頂的大月亮。
後半夜,夏雨偷襲了這個城市,同一時刻雨水觸碰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可見雨也是有占有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