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死對頭
兩世為人,李青瑤從未怕過誰。如今,老祖做到了。
許是佛堂中的光線太暗,許是地府的記憶太過刻骨,許是未來賀大将軍的聲望太高……
總之,此時此刻的李青瑤心慌的只想離那個院子遠遠的,再也不接近。連帶着,想把骨子裏的殘暴全都摘除出去,自此平淡一世,再不争不奪。
一路速走,直到來到花園中被太陽暴曬,萦繞在李青瑤心中的那股子冷意才慢慢消退。
然後,她自嘲的笑了。
再世為人,她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火焚皇宮的時候是何等的血腥,遠走他國時又是何等的悲涼,就更不要說是地府中的種種了。
如今,竟然被小小的一間昏暗的陋室和手中這句莫名的話給吓到了。
有什麽好怕的,又有什麽大不了的。
想罷,把手中字幅遞甩給琉璃,她仰首挺胸的往自己的居處走。
只是,心底的一角似是被打上了烙印,再不敢輕視那所院子,更不敢輕視居在那院子裏的人。
回去後,李青瑤除了偶爾去持看還在病中的秦氏外不再亂跑。
雖然禁閉被解了,秦氏卻沒有絲毫想走出去的想法。好在是,後宅的瑣事開始打理了,每一項都做的可圈可點挑不出錯處。
只是,整個人怏怏的,提不起精神,任李青瑤怎樣開解勸慰都無用。
說的多了,秦氏便落寞一笑,“瑤兒,你還小,你不懂。等再過幾年,你遇到心移的人,便明白娘所說的話了。”
這話一出,李青瑤默了。
她娘說的可是詩書戲文裏所寫所唱的妾如碧絲,至死不渝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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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她如何不懂了?
她不僅懂,還懂得如何去做!若非如此,那昏君怎會對她迷戀到不可自拔的地步?
李青瑤日日同秦氏悠哉悠哉,李青夢心中急亂了。坐在繡榻上,她提不起針拿不起線,甚至連茶水都懶于抿上一口。
亂到不行,拿起一把小巧的剪子,把花稱上繡了一半的帕子刺破剪壞。
小葵連忙上前攔着,“姑娘,姑娘,使不得。這是繡給三姑娘的生辰禮物,您花心思繡了好些日子……手,手……”
忙亂着把剪刀搶下,那繡了一半的帕子已經壞的不成樣子。
李青夢把花稱扔到針線簸箕裏,抱怨了句,“怎麽還沒動靜,好幾日了……她不是最喜歡桂花糕的嗎,以往見到都要吃好幾塊。”昨日她又送了糕點,難道李青瑤沒吃?第一次的都留在李晴那裏被丫頭吃了就算了,第二次呢……
小葵不知如何答,重新換了新茶,又開了小窗透氣,道,“二姑娘,您覺不覺得三姑娘……有些不一樣了。”
“是啊,不一樣了。”許久,李青夢輕嘆一聲,重新拿過花稱,換了個塊繡布,“長大了……”
不僅不好糊弄,還屢番和她搶東西了……
大梁重佛輕道,平日裏一切同佛沾光的日子都要同慶。太後的生辰正好是四月十五,佛吉祥日。所以每年這一天,朝中民間都是大慶。
到這一日,天還未亮李青瑤就被丫鬟婆子拉扯起來梳妝打扮。
雖是官宦女兒,可要去的地方畢竟是皇宮又加上年紀小,所以打扮時以守規矩不出錯為主。
平日梳的雙丫髻打散,挽成了俏皮卻又不失莊重的垂挂髻。簪上玉花玉釵後,又在發髻後面斜斜的插了朵紅玉點蕊的白玉蘭。身上是鵝黃色的對襟長裙,腰間系了嫩粉色的繡花束腰。
最後再戴上如意項圈,翡翠镯子,環形玉佩,一個晶瑩剔透,盡顯可愛卻又不失典雅的小美女便出爐了。
李老太太的裝扮就不能随意了,她身帶诰命,所穿所戴之物皆要按着品級來。一身绛紫色的诰命服穿戴整齊,又在特意續了假發加高的發髻上簪了等級簪子後,祖孫兩個便出發了。
出了尚書府的大門時天剛蒙蒙亮,一衆仆人護衛井然有序的跟在兩旁。
李老太太跟李青瑤雖同坐一輛馬車內,卻一直是寒霜覆面。緊閉着眼睛,眉頭也是輕輕地蹙着,手中的佛珠穗頭,也跟着馬車輕微的左右搖晃。
李青瑤倚在馬車上,也是一句話未說,靜默的看着她。
兩個人上一世起就不是很對付,這一世也沒話說。
當然,在李老太太的眼裏,這整府的子孫都是想氣死她的逆子叛孫。
太後宮宴是大事,入宮的诰命婦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來到皇宮門口從小太監那裏領了進的號子,且等着排吧。
李為身為朝中正三品大員,李老太太又是二品诰命,按理說已是不低。可這京上還有皇親國戚呢,所以等到祖孫兩進宮時,太陽已經升到半空中。
換了馬車進了宮外圍駛了一小會兒,又來到內宮牆前換了轎子。轎子圍着宮牆又颠簸了一會兒,算是接近目的地了。
餘下的路,要用腳量過去。
兩側是三仗餘高的粉紅宮牆,長長的宮廊仿佛看不到盡頭一樣。
李青瑤微擡着眸子,看見那金碧輝煌的雄威建築,心中一陣恍惚。
這個金玉其表卻敗絮其中的地方,這一待就是十幾年。那風華正茂的青春也盡數辜負在了鍍金的牢籠之中。
人們為它驚嘆,為它感慨,豈不知那高牆上,層層相疊的紅磚,是多少的殷紅染成的豔麗,豈不知那筆直皎白的大道,是多少人爾虞我詐之後的産物,豈不知那正正方方的殿宇,是裏面人一生的枷鎖。
世人都道她是妖後,死不足惜,可又有誰知曉,她被困在這深宮中是如何被人踐踏,又失去了多少她視為生命的東西!
“怕了?”李老太太輕蔑的看了李青瑤一眼,“穩着!別丢尚書府的臉。”
說着,向來接引她們的嬷嬷走去。
李青瑤嘴角挑起冷笑。
怕?
她是恨。
恨不得再放一場火,将這個藏滿罪孽的皇宮付之一炬。
小宮女迎過來,行禮過後前方引路,“李姑娘,還請跟上。”
宮宴擺在太和殿,入宴前要在外面候着,等到命婦到齊了,時辰差不多了,再按次序進去。
于是又等了近一個時辰,虧的這些命婦穿着那麽沉重的行頭還能不吃不喝的堅持住。
李老太太在李府很能,出了李府就膽酥,特別是眼下那多麽比自己品級高的命婦。直到在嬷嬷的指引下入了主殿,落坐在席上,她憋在胸裏的一口氣才算出暢快了。
宮娥們上了茶點果盤,便是自主坐一會兒的時間。熟識的人或是相鄰的人,已是想到之間打了招呼。
便是李老太太,也起身,帶着李青瑤和右側席面上的命婦相互行了禮,攀談起來。
聲音很小,可整個大殿的人都竊竊耳語,難免有些嗡嗡聲。
坐在右側的是戶部尚書鄭橫的家眷,只來了鄭橫的夫人,和李老太太同樣是二品命婦,年紀和李老太太也相當。
去年這個時候,秦氏同鄭夫人談的頗好。
鄭夫人看着李老太太,尋問道,“怎的不見素雅?”
“上幾日着了些涼,是故我這個老婆子來了。”
鄭夫人臉上不快了,又看向李青瑤問,“這可是青櫻?”
“青櫻那孩子不聽說,非趕這個時候兒去寺中供奉長明燈。這是我小孫女青瑤,青瑤,來見過鄭夫人。”
李青瑤心中重重一嘆,聽話的對鄭夫人行了禮,回收了一對耳環做見面禮。
李老太太,實在是太不會說話了。
鄭夫人雖與她年紀相當,也是當了婆母的人,可卻是戶部尚書府的掌宅太太。而且,四十幾歲,也算不上大,兩年前才剛生了最小的嫡子。此時李老太太稱自己是老婆子,讓鄭夫人心中如何做想?
對李青櫻去處的解釋也是氣人。
便是李青櫻真的犯了大錯,此時去了寺中守了長明燈,不也應該說自家孩子孝心難擋,哪能啪啪打自己臉?而且,眼下可是太後娘娘的壽辰。這話若是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只怕李為這個禮部尚書要頭痛了。
送出一幅耳環,鄭夫人就不再說話了。反而轉過身去,同她右側的人閑語。
李老太太一見這樣,只好悻悻坐下。
李青瑤閉緊嘴,微側過頭去不看李老太太,免得臉上發紅。
放目微微一掃,李青瑤眉頭皺起來了。
大梁很重禮儀,特別是在男女之防上,是故朝宴都是男女分殿而席。後來到了上一位皇帝,覺得太麻煩,人多多熱鬧,就開始了同殿,卻用厚簾遮擋的習慣。
只是現在的這太和殿……
雖說還是分男席與女席,可是卻沒有她上一世那種厚重的長簾遮擋。只是在那紅色鑲金邊的席桌之間,散散地放着幾道并不擱人的屏風。
從她的位置送目出去,能清楚的看到男席那邊相互間正在寒暄的官員。
“哼,土包子……”
李青瑤正看,便聽左側傳來一聲冷諷。
她回眸過去,便見一位十五六歲,身穿華服的少女滿臉居傲的白了自己一眼。
那眉眼,那神情,那不削一顧的态度……
喲,遇到熟人了。
這不是上世和自己從頭鬥到尾,到死都沒休的死對頭錢芳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