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此話當真
如意才一受罰李青瑤便知道了,卻沒出手阻攔。
一是,她知道攔不住。
別說秦氏被關着,便是沒被關着時,李老太太管教孫女,責罰一個犯了錯的奴才也沒不對的地方。
二是,她還沒将如意這條命放在眼中。
上一世如意早就死在自己的棍棒下了,這一世能多活幾個月已是命大。只能怪她命中有此一劫,怨不得別人。
琉璃和小喜交替着跑了一夜,把府中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盡可能多的送到李青瑤的耳中。
比如,周媽媽去戒室前吃了李青夢送的酒,還進了李老太太的屋裏待了好一會兒。
比如,李青夢送酒給婆子吃前她的丫鬟花萼在主院前轉來轉去,親眼看着李為從秦氏的房裏怒氣沖沖的出來。
比如,整個府裏鬧騰到,連居着老祖,一向安靜的東北角都亮起了一盞小燈。
待到得知如意沒死,被粗婆子拉到角門,只等着尋到鑰匙便開了門往出扔時,李青瑤對眼裏含淚,馬上就要哭出聲的小喜道,“行了,別哭了,沒斷氣就拖回來吧。找兩個穩當婆子,別太招眼。”
小喜破涕一笑,匆匆福了福就走了。
秦氏腦子是有點渾,對女兒的愛卻是十成十的。兩個女兒院子裏的奴才都是經她精心細挑,是故李青瑤用着也放心。
如意傷的不輕,小喜帶人找到她時只看到一個血葫蘆。還好,還有微弱的氣息。
兩個粗婆子連擡再背,趁着夜色背回小喜的房間。
三個人忙忙活活剛走,去取鑰匙回來的粗婆子一聲驚叫,“呀,人呢。”
她剛才摸着都斷氣兒了,就放在這梨樹下,怎麽一轉眼人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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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處,一簇火苗飄到半空,照亮了一張滿是血污的面孔:“媽媽是在找我嗎?我死的好慘啊……好慘……慘啊……”
婆子回頭一看,雙目做時瞪的牛大。
她看到了什麽?
一張臉,飄在半空。上面全是血不說,眼睛還全是白色的沒有黑眼仁……
“媽啊!鬼!!”婆子扔了手中鑰匙,驚叫一聲跌到在地,“鬼啊……”
“你打的我好疼啊……好疼啊……”那張臉藍幽幽陰森森的向前飄着,“還我命來……還我命……”
“別過來,不是我打死你的,不是我……”婆子頭皮發麻,手腳并用的爬起來,跌跌撞撞的向花園跑過去,“鬼啊,有鬼啊……”
婆子跑的沒影,那張臉的主人冷哼一聲,“呸,這麽大點的膽,還敢助纣為虐!”聲音脆生生的,顯然是個小丫頭。
“既是有人搭救,我們回去吧。”暗處的女聲更是清冷。
“六姑娘……”小丫鬟抹了臉,笑嘻嘻的湊過去,“奴婢扶您。”
“滾,我嫌你髒。”
“嗚嗚,六姑娘果真是看上別的丫頭了。如此薄情薄義……”
“閉嘴!”
“哎呀,六姑娘別這樣嘛,要不你背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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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情況很不好,一直發着高熱。人燒的迷迷糊糊的,還心心念念的勸李青櫻不要頂撞李老太太。
直到天明時分體溫漸漸回落,人睡踏實了。
只是那一身的傷,着實是讓人心驚。有經驗的婆子拿着冷熱帕子交替着敷,又拿出李青瑤給的金瘡藥細細擦上。
內服的藥是沒有,有也不敢亂喂,那得對症才行。
小喜一直抹眼淚。
李青櫻和李青瑤一直左右屋住着,她們當奴才的自是常見着。又因兩個主子都不是好相與的主,私下裏頗有幾分心心相惜的意味。
如今好不容易兩個主子都轉些性子不再打罰她們了,如意卻落了這樣的大難……
如意被背回來後,李青瑤便就寝了。一早張開眼,琉璃上前服侍時,問道,“大姑娘那裏如何了?”
琉璃在外奔波了一夜,李青櫻認錯知悔要佛經的事她早就知道。尋思着這算不上壞事,也就沒叫醒剛睡下的李青瑤。
李青瑤淨面,用青鹽抹牙,漱口。收拾妥當,坐到擺好早點的餐桌前了,琉璃也正好不緩不急的把事情說完了。
她輕嗯聲點頭,“早上可用飯了?”
既是認錯知悔,那離出來也不遠了吧。如此來看,如意受這點罪還值當了,最起碼讓李青櫻那榆木腦袋開竅了。
琉璃一頓,如實道,“一早就送了,老太太親自吩咐,把她那份吃食送過去了。可,大姑娘沒吃,丫鬟怎麽送進去又怎麽端出來了。”
老太太賞吃食,那可真算是——給臉了。
“嗯?”李青瑤喝粥的動作停下,一雙清澈的眸子盯在琉璃臉上,“那她吃的什麽?”
李青櫻雖是關了七日了,可因有如意在,哪一日也沒餓着,無非就是吃的不好些。昨夜她折騰那麽久,眼下不餓?
她這姐姐可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
琉璃搖搖頭,“大姑娘說是自己真心知悔,知道這次自己着實是錯了。所以,什麽時候老太太原諒她了,她什麽時候,什麽時候再用飯……”
李青瑤聽後眼眸一亮!
不愧是上一世權傾後宮的蘭妃,只言片語,便将李老太太将軍!
現在,可不是李青櫻知不知錯,知不知悔的事了。而是,李老太太要怎樣做,才算原諒了這個犯了錯,受了罰還被打死了一個丫鬟的嫡孫女兒!
怕是,要親自去請,然後祖孫倆抱頭痛哭,一個認錯,一個痛惜,演上好大一出慈祖賢孫的好戲才能收場吧!
想罷李青瑤笑的暢快,這戲,她有點心急想看。
李老太太正因為這事惱着,連早飯都沒用下去!
她就不明白了,那個處處被她拿捏着的小丫頭片子,怎麽突然扔給她這麽句話來。若說是秦氏教的,秦氏的院子被她派人看着嚴嚴的,進出只蒼蠅她都知道……
李老太太心情不好,伺候她用飯的李青夢自是不安。
不勸吧,她仰仗着李老太太吃飯,李老太太這般為難李青櫻說到底是為了她。
勸吧,她又不知道如何開口,要怎樣,才不把怒火招到自己身上來。
正糾結猶豫着,院子裏兩個婆子的聊天聲隐隐傳到了屋裏。
其中之一,正在昨夜在戒室前大顯威風的周媽媽。另一個,就是個粗使婆子——陳婆子。
談的,正是昨夜鬧鬼的事兒。
陳婆子有鼻有眼的說如意的屍體怎麽沒了,被派去扔屍體的粗婆子又是怎樣被吓病的。末了,對周媽媽道,“你可要小心了……”
“我小心什麽,我打她有錯了?”周媽媽滿不在意的道,“再說,她也找不到我,我那可是奉了了……”
“吵什麽呢!”李青夢快步出去,厲聲道,“規矩都吃到狗肚子去了?有這嚼舌頭的心,不如想想大姐姐平日喜歡吃什麽,好生做了送過去。”
李老太太瞄了李青夢一眼,沒說話。默了會兒,把春香叫過來,道,“讓廚房,做些大姑娘喜歡的飯食,送過去。”
目的沒達到,人她是不會放的。
不過,也不能再輕待李青櫻,畢竟這滿府的丫鬟婆子瞅着呢,将來李為知曉了,也不好說辭。
接下來怎麽辦,她還得好好想想才是。
于是,春香拎着裝了四樣八碟的膳食往戒室去後沒一會,李老太太舊疾犯了。也不嚴重,就是暈沉沉的不得勁,着不得風見不得人,不能勞力更不能勞心。
李青夢帕子一捏,開哭,然後命人去尋郎中來給李老太太診治。
春香對李青櫻是從來沒有過的恭敬,将食盒裏的吃食一樣樣擺到桌子上,說着李老太太怎樣心焦的病了,眼下誰也不敢打擾。因沒李老太太的命令,誰也不敢放李青櫻出去,所以只能委屈下。不過,吃住是不用擔心的,一切都按最好的來……
春香說這話時,李青櫻正伏在案上抄寫經書。身姿挺拔,雙眸一動不動,似是沒聽到春香的話一樣。
春香把這話說完,李青櫻依舊在抄寫經書,連眼神都沒賞給她一個。
直到桌上飯菜全冷,日頭偏西,李青櫻收筆,對春香平靜淡然的道,“既是祖母病了,那我更應為祖母祈福。從今日起我辟谷淨身,專心禮佛為祖母祈福,還請春香姐姐萬全我一片孝心。”
“……”春香傻眼。
“請回吧。”李青櫻重新沾墨,再次抄書。戒室簡陋,可那單薄的身姿卻岸然如山。
春香見勸不動,咬咬牙走了。
如今沒人再會鎖戒室的門了,李青櫻卻自己起身關上了。待到室內只餘自己和藏在被褥中半死不活的貓,她來到小幾前,将一只冰冷的烤紅薯棒在手心。
紅薯溫過魚肉,此時腥味補鼻。可她卻如聞不到一樣,捏下小小一塊放到嘴中細嚼慢咽。吃了幾小口,便收好放起,坐回到書案前繼續抄經……
李青櫻抄了三天經,尚書府詭異的安靜了三天,同樣的,李老太太也“病”了三天。
第四日一大早,李老太太才起來,秦香就來到床前了。
第一句話便是:“老太太,大姑娘命小丫鬟送來了抄寫的經書,還有一紙悔過書。”
“悔過書?寫了些什麽?”
秦香不識字,所以看悔過書的事便讓給了李青夢。
李青夢接過那紙悔過書上下一掃,斂下眉眼藏住嘴角的笑,平淡的道,“老太太,大姐姐知道錯了,悔過了。她說,請願到浮華寺為老祖和老太太供奉長壽燈九十九日,以祈福老太太老祖身體康健,李府上上下下平安順遂。”
李老太太眼也亮了,不過神情藏的比李青夢還深。一擡頭,回問,“此話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