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忠于你(一)
今年冬天似乎比以往的要冷得多。臨近過年的那幾天,譚茗等得煩躁又絕望,這還是謝春秋這麽多年來首次沒送給他過年禮物。
飛回了L市的譚茗覺得生活更加無趣了。明知道謝春秋就住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偏偏見不着面也靠近不了,這時候他才明白為什麽有個詞叫做咫尺天涯。
大年三十,譚茗家幫忙做飯的冬嬸做了一大桌子菜,說是譚茗父母都要回來過年,特意多準備了一些。
這倒是稀奇事,因為從譚茗記事起,他就沒跟父母一起過過年。談不上高不高興,就像譚茗父母對譚茗的态度一樣,譚茗對他們也很無所謂。人前和睦溫馨的一家子,背地裏大概彼此連陌生都不如。
可沒想到,這一年的過年,過得還真不算平淡。
譚家父母是在大年夜11點多的時候才到家的,飯也趕不上吃就讓人把譚茗從房間裏拎了出來。
“跪下!”
譚父用盡力氣狠狠地甩了譚茗一巴掌,譚茗的嘴角破了,血一下就留了出來。
“您喝酒了?”
譚茗還是第一次見他爸這麽生氣,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之後一臉的茫然。
“我打死你個小兔崽子,你,你是不是在學校裏搞男人?!我和你媽的老臉都被你丢盡了!”
譚茗怔了下,繼而垂下眼,沒有開口。
這種态度無疑更家惹怒譚父。
“我現在就打死你,我譚家就沒你這種敗類!”
譚茗的父親越說越氣,從衣帽間裏拿了一根皮腰帶就要往譚茗身上抽去。
譚茗的母親還算清醒,馬上讓家裏的管事一起制止住氣瘋了的譚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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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茗,你快跟你爸解釋,是不是那男孩自己不要臉地勾引你?你倆沒什麽關系對不對?”
譚母一邊死死抱着譚父一邊替譚茗開脫。
譚茗對此并不領情,迷茫過後的他反倒出奇地冷靜,坐在沙發裏抿了抿唇不出聲。
“你可真行,還真玩男人了?看我不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
又是一鞭抽過去。譚茗紋絲未動,哼都不哼一聲,只在疼得厲害的時候皺了皺眉頭。
譚茗不說話,譚父一腔怒氣就跟憋在胸腔裏似的,怎麽抽都覺得心裏不舒坦,他冷笑一聲
“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大學生,捏死他不比捏死螞蟻還簡單?”
“你敢?!”
譚茗聞言才終于有了反應,擡眼狠狠瞪着自己的父親。
“你不跟他斷幹淨就知道我敢不敢。”
父子兩人僵持不下,氣勢洶洶。
譚茗真的很久沒這麽生氣過了,還是對着自己這對向來可有可無的父母,氣着氣着,他反倒笑了。
“你笑什麽?”
可能是譚茗的笑容太多陰狠瘆人,譚父的聲音居然帶了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
“我在笑,我譚茗居然也是有父母的人,真是沒想到。”
“什麽意思?”
譚父覺得譚茗接下來的話必定不是什麽好話,可是還是忍不住問。
譚茗還是笑。
“要不是今天這麽一出,我恐怕真是要忘了自己還有父母管着了……換句話來說,你們憑什麽管我?”
也不管譚家夫婦臉色有多難看,譚茗自顧自地說下去。
“你們,真有把我當兒子嗎?“
紅的眼眶,慘白的笑容,譚茗此時的表情實在如鬼厲般可怖,譚家父母竟然一時失了語言,他接着說
”你們,給我做過一頓飯嗎?給我洗過衣服嗎?我生病的時候,你們又在哪裏?答不出?好,我就問一個最簡單的,我的生日是幾月幾日?“
“你,不要混為一談!現在說的是你搞男人的事!”
譚父應聲道,可底氣顯然不足了。
譚茗譏諷地睇了他一眼。
“怎麽是混為一談?他跟你們可不一樣。他愛我。”
說一句話的時候,譚茗顯然是愉悅的,可這愉悅中又帶了些魔怔,眼神悠遠而空洞。
“他,給我做飯,給我洗髒了衣服,生病時是他照顧我,逢年過節,生日,都會挖空心思地給我送東西,他了解我的一切,知道我喜歡什麽讨厭什麽,比我更在意我的情緒,比我更在乎我的身體,不管我怎麽對他,他都在我旁邊,小心翼翼地用他自己的方式愛着我……我都知道的,他那麽愛我……"
譚茗臉上的表情閃過一瞬的溫柔,繼而,又變得更加陰鸷。
“可我呢?!我他媽就為了你們那些見了鬼的顏面!對他的好一而再再而三地視而不見!從小到大,為了你們那該死的顏面,我什麽游戲都不能玩,要次次都考第一,我要品學兼優,要成為大家心目中完美的好孩子,不能吸煙不能喝酒不能早戀,大家都羨慕我,大家都喜歡我,他們都覺得我有錢又有腦,他們都覺得我無欲無求……可他媽誰管過我開不開心?!誰他媽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你們眼裏除了錢和面子還有其他嗎?”
可能連譚茗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淚水早就淌了滿面。
客廳中一時寂靜了下來。
譚茗胸口起起伏伏,憤怒宣洩出來之後,更加覺得自己的青春真是日了狗,操了蛋。
啪!
一聲打火機聲打破了沉默。影後默默地抽了根煙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位美麗大方,演技精湛,家庭美滿的人生贏家終于演膩了,既然話都說開了,母慈子孝的戲碼她也再不想演了。
“譚茗,我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什麽人沒見過。你就是太天真了。你以為他真是那麽喜歡你嗎?喜歡你哪裏你說說?”
譚母優雅地緩緩吐出一個煙圈來,見譚茗怔怔地看着她便接着說下去。
“如果你不是譚家的孩子,你一窮二白,一無所有,他還會像以前那樣追着你對你好嗎?醒醒吧!說到底都是為了利益而已,就像我們這個家庭一樣,在利益面前它也什麽都不是了,呵呵……”
說到最後,影後夾着煙的手都有着抖。其實這個家早就名存實亡,譚家夫婦也是各玩各的,誰對誰都沒感情,只是從來誰都不屑直接地去揭開這層遮羞布而已。
譚茗聞言就像從來沒看過自己的父母那般,紅着眼眶死死地看着他們,一聲不吭。
話說開的反而有了底氣,至少大家都不必裝模作樣。沉默了好一會兒的譚父再度開口。
“我們兩個之所以有今日都是做了犧牲的,家庭愛情親情孩子什麽都是可以舍棄的。你還小,以前不知道孰輕孰重這不怪你,從今天開始改了就行。你瞧瞧,外面□□短炮多少人盯着拼命想抖黑料,你以為被抓到把柄是我一個人完了嗎?你的前途也跟着玩完!”
“玩完……”
譚茗把譚父最後兩個字放在嘴裏咀嚼了幾遍,
“你們,知道什麽叫玩完嗎?”
突然又笑了,這麽一笑,嘴角的血又滲出來,這次他幹脆舌見一舔直接吞了下去,鮮紅的唇加上臉上古怪的笑容實在是說不出的妖冶。
“謝春秋不理我了,不愛我了……那才叫真正的玩完!”
譚茗說完就轉身朝門外走去,他實在是不想再待在這個虛僞的家裏了。
“你要是走出去,以後別想拿家裏一分錢!我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譚父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
然而譚茗聞言腳步一刻未停。
譚母追了幾步,喊道“譚茗,你會後悔的!”
譚茗腳步一頓,微微側頭笑了一下,微光下,五官都不甚清晰,朦胧中依舊清俊。
“我倒是希望兩位永遠不要後悔,名利雙收,風風光光地度完此生……”
過年的鐘聲響起,譚茗到底沒在譚家過完這個年。
譚茗出了譚家,倒真不用擔心資金問題。從好幾年前起,他就惡心他父母那些掙錢方式,開始自己寫一些小程序掙錢了。如今徹底撕破臉從家裏走出來倒真算是一種解脫。只是,大過年的,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酒店實在是凄慘了些。譚茗第一次覺得,天大地大,竟沒有一個地方,沒有一個人是屬于他的,這種時候,他就更想謝春秋了。
如果是換成以前,他還可以去找謝春秋,可以牽牽謝春秋的手,跟他說說自己的委屈。
謝春秋那樣溫柔的人,一定會心疼自己,會安慰自己。幸運的話,或者可以讓他讓他摟在懷裏抱上一會兒……可是現在,大概走到謝春秋面前,他都不見得會理自己吧?
譚茗終于明白,沒有人會不計回報地留在原地等着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