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G市15年的夏天格外熱, 氣溫高達40℃,炎熱的陽光似炭火, 炙烤着棕黑色的柏油馬路,樹木的葉子在大太陽的照射下泛出油光。
顧容沒在這時候回國, 而是借着走秀去國外避暑,回國時正值秋十月,G市仍舊處于炎熱之中。
沈晚來機場接她,一路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這妮子剛入大學不久, 興奮勁兒還沒過。
“上個月我和室友一起參加了數學建模比賽, 你不知道我室友多厲害,我啥事不用做,直接躺贏。”
顧容對這些漠不關心, 只安靜聽着, 沈晚的話匣子打開就關不了, 噼裏啪啦跟放鞭炮似的,剛下長途飛機,她有些累,于是合上眼睡覺,那些話都沒怎麽聽,只聽到一句——“小姨,我打算生日請她來家裏。”
生日地點在南山別墅,主題是泳衣派對。
沈晚生日的前一晚,她出去跟寧周怡她們喝了不少酒, 宿醉的滋味格外難受,故而她去的有點晚,沒趕上沈晚向大家介紹許念,所以并不知道許念的名字。
派對上的人基本相互都認識,許念融不進這個圈子,獨自坐在角落裏,很顯眼,一看就不屬于這個地方,沈晚要招呼其他客人,沒那麽多精力顧及這人。
彼時顧容跟寧周怡躲在榕樹後抽煙,缭繞的煙霧教她習慣性眯了眯眼,用中指彈掉煙灰,她擡擡下巴,問:“那個,是誰?”
寧周怡吸了口煙,二指夾着,偏頭随意看了看,滿不在乎道:“不認識。”
那時候的許念還是齊肩短發,頭發紮着,額前留了幾縷碎發,看起來利落飒爽,面相十分英氣,氣質幹淨。不過顧容也只是多看了兩眼而已,并未多關注這個人。
季雅讓她倆去喝兩杯。時間一晃到天黑,周圍亮起了柔白的燈光,她不喜歡聊天,于是一個人坐在泳池邊清淨清淨。
許念在游泳,游累了便雙手趴在池邊,她背對着顧容,一會兒,打算上岸。
顧容其實沒怎麽注意到這人,只是在這時候多看了一下。小姑娘的腿很長,腰肢細瘦,很是惹眼,她上岸的時候突然被人撞了下,沒站穩,一個踉跄跌進水裏。
意外來得突然,其他人都未反應過來,那時她也沒多想,立馬過去撈.人。
可能許念有些吓到了,抱她抱得死緊,嚴絲合縫地貼着,濕發黏在這人白皙的頸間,發梢的水順着肌膚一股股滴落,顧容任由她摟着,雖然不太習慣這樣的觸碰,但也沒把人推開。
許久,許念終于緩過神,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耳朵尖變得緋紅,放開她,聲音有點啞,低低道:“謝謝……”
因為時間太晚,沈晚留許念在顧家休息一晚。
家裏多了一個人,顧容全然不關心,只是半夜睡不着,出來走一走的時候又看見了許念,她站在枝丫繁茂的矮樹後面,這人并未察覺。
天上圓月,月華如水遍灑大地,許念神情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緒,興許只是失眠出來走走而已。
顧容可沒跟人談心的癖好,直接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去,找了張木椅,坐在上面抽煙,她煙瘾挺大的,十幾歲的時候不學好落下的毛病,習慣了,沒打算戒,沈媽媽他們老拿這個念叨,聽厭煩了她便躲角落裏或者找個沒人的地方抽。
夜風大,帶着秋天的燥意直往這裏吹,火星子燒得飛快,不多時就燃掉了小半根煙,她吐掉煙霧,順手撚滅火星,正欲回屋。
可一轉身,就看見許念站在不遠處,昏黃的燈光在她周身度了層柔和的光暈,她的視線放在顧容身上,卻沒半點要過來的意思。
很自覺,知道不來打擾。
顧容半垂下眼,細長的手指捏着煙,靈活地轉了轉。
翌日,有事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家裏空蕩蕩的,早沒了人。
G市的高溫令人煩躁,家裏更讓她惱火,自打回來以後,顧老爺子總有意無意表達出他的諸多不滿,顧母也冷淡疏離得很,老生常談的話題,無非就是要她放棄做模特,都這麽多年了,年年如此,次次如此,顧容都懶得再跟他們說什麽,一概不理。顧老爺子為此氣得血壓飙升,桌子拍得哐哐響。
後兩天正值周末,陰雨天氣,因為她回來了,沈晚這陣子就來顧家住,周日那天,這妮子有事出門一趟,這日顧母在家,一直沒給她好臉色看。
顧容習以為常倒不在意,煙瘾上來,直接出去抽煙,擔心顧母會看到,特意走到大門那兒抽。雨已經停了,地面盈着大大小小的水灘,一閃一閃反着光,雨後火紅的雲霞遍天,天上地下皆是金黃一片,她點燃煙吸了兩口,就瞧見遠處走來一道幹淨清瘦的身影,那人的頭發被風吹得有點亂,走得很慢。剛開始她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這人頗眼熟,直到走近了才驀地想起。
許念亦看到了她,只是沉默寡言,一個字沒講。
顧容不是個熱情的人,收回目光,抽煙。顧家的大門關着,許念進不去,在離她兩三步遠的地方等着。
一支煙抽完,吹了會兒風,這人還這般站着,顧容朝旁邊瞥了眼,随口問道:“叫什麽?”
許念擡了擡眼,溫吞看向她,反應有點慢。
“你的名字。”顧容又說。
對方張了張嘴,輕聲道:“許念——”
将煙頭丢進垃圾桶,顧容轉過身,随口再問:“來找晚晚的?”
許念沒說話,只點點頭。
“她不在,有事出去了。”
許念一愣。
顧容沒再搭理她,開門進去,不過進去後沒把門關上。恰好這時候家裏的阿姨出來,她認識許念,瞧見人在門口,等顧容走出一段距離了,才笑呵呵招呼道:“許小姐進來吧,進來坐。”
晚飯是在顧家吃的,之後家裏的司機送許念回去。
顧家地處G市富人區,安保非常嚴,外人想進來,必須征得小區住戶的同意,顧容顧母都沒收到電話,那肯定是沈晚幫的忙。
許念不是來找沈晚的。
顧容沒拆穿她。
在家久呆的日子無聊且煩悶,偶爾覺得煩躁,就會去其它幾個區轉轉。
顧容愛去老城區,那一片更清淨些,沒有那麽多紛擾喧鬧,有幾次,她都見到了騎着單車的許念,就在東方廣場那裏,這人像是有做不完的事,到處當臨時工,不過慢慢的就見不到了。
暮春的雨來臨之際,天空灰蒙蒙,陰沉得可怕,她剛從西區出來,不成想開了一段後遇到了許念,恰恰天降小雨,她靠邊停下,叫這人上來。
許念一面拿傘一面說:“不用不用,我家就在附近,穿過這片樓就到了!”
言畢,真轉身就走。
小雨轉大雨,噼噼啪啪駭人得很,顧容将車駛進附近的商場地下停車場,在商場裏呆到雨停。
季雅打電話叫她晚點出去聚聚,朋友們都在,她自然去了,季雅那個小女朋友也在,跟她一樣剛回國沒多久。小女生斯斯文文的,說話細聲細氣,幹幹淨淨的學生模樣。
私下裏,大家總是調侃季雅不是個東西,竟然在人家十八歲就下手了。
誰知道後來會發生那樣的事。
季雅還對她說:“她想在那邊發展,我打算等處理好國內的事就一起過去。”
顧容沒吭聲。
季雅雙肘抵在欄杆上,眺望着遠方,緩慢道:“阿九,你覺得行麽……”
顧容哪能決定這些,只道:“随你。”
那時候大家都沒看出問題,更不曾預料到在季雅辭了職,準備出國之際,那個在她們看來單純無害的小女生,會這麽講:“其實我也不欠你,你對我好是你願意的,不是我逼的。”
晚一點的時候,季雅帶着小女朋友走了,一衆朋友讓去棋牌室玩,沈晚也來了,還帶着許念。
有人提議玩牌,兩張牌拼點數,兩兩抽簽組隊,她本來沒參加,只是少了一個人,不好拂了大家的興致,便随便抽了張,卻正好抽到和許念一起。
許念有些拘謹,從頭到尾就沒說兩句話,洗牌的時候顧容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這人倏地收回手,面色分外不自在。
燈光昏暗,許念低着頭,視線放在牌上。
離開棋牌室,沈晚興沖沖找她要車鑰匙,“我送阿念回去,大晚上的不安全。”
一朋友逗她:“你的女朋友?”
顧容拿起手旁的水,半擡起眼皮,看了下沈晚。
沈晚大方笑笑,搖頭:“不是,就正常關系的朋友,室友加同學呢。”
那人意味深長地啧啧兩聲,笑而不語。
“說了你又不信,真不是。”
對方不聽。
沈晚懶得理會,直接走到她面前:“小姨,車鑰匙呢?”
她喝了口溫水,将東西遞過去,沈晚滿心歡喜走了。
快到門口的時候,許念回頭看了眼,恰恰與她目光相接,顧容不閃不躲,對方先別開臉,面皮薄得很。
沈晚開車技術爛,車子完好無損出去,回來時右後側挂彩。
她皺了皺眉,目光微淩厲。
沈晚悻悻,腆着臉笑道:“打彎沒注意,撞牆上了。”
顧容沒說話,表情冷冷的。
“就車刮到了而已,”沈晚讪讪小聲說,自知理虧,“修一修就行了,小姨你消消氣,明兒我讓我爸給你報銷修車錢。”
車有事,人沒事。
顧容睨了她一眼,沉聲道:“以後別開車載人。”
沈晚不疊點頭:“是是是,一定一定,絕對不會了,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