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變故(一)
跟蔡遙有婚約的男人還算是個有操守的君子, 周景黎安排媒婆介紹了比蔡遙家境更優渥的姑娘也沒有答應,還沒等周景黎再使壞, 男人的父母卻忍不住了。
他們聽說蔡遙被大官迎進門做了小妾,連她的弟弟都受了無妄之災, 知道與蔡家的婚事算是打了水漂,背着他們兒子答應了媒婆。蔡遙的賢哥哥抗争了半個月不到,妥協了。
蔡遙起初聽說一點都不肯信, 翻來覆去說周景黎騙人,直到周景黎派人帶她去親眼瞧了。
蔡遙在他床前大哭不止,眼淚落得又兇又急, “混賬!壞蛋!”
周景黎半靠在床頭上, 嘴角含笑:“你脾氣還挺大,聽下人回報, 說你見了那男的上去就要打他,多虧随從攔下來了。”
“他說過只會娶我一個人的……我惹了母親生氣,才讓家裏同意我們……”蔡遙抹着淚,“為了他, 我看着弟弟被打……都不願意來這裏……我真是個壞姐姐……”
周景黎心情從沒有這麽舒爽過,蔡遙哭得越厲害他越開心。
蔡遙哭得打嗝:“你們……你們都壞……我好好的要嫁人了, 沒招誰沒惹誰……”
眼見她恨上自己了, 周景黎開口道:“既然你不開心,那你的賢哥哥也過不上好日子,有的是辦法讓他吃苦。”
蔡遙怔怔:“……什麽?”
“他娶的女人說不定哪天就跑了呢。”他說的十分輕松,他自己的婚姻都如同兒戲一般, 更別說插手別人的婚姻大事了。
蔡遙下意識地說:“不會吧,那他怎麽辦……”
“讓他去死啊,以後……”
他話沒說完,門外侍女急匆匆說道:“殿下,太子妃來了。”
話音剛落,門被喬馨打開。
她面色焦慮驚慌,頭發散亂,衣服也不怎麽平整,這在她身上是不可能出現的,周景黎從沒見過她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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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黎的臉沉了下去,皺着眉:“你怎麽舍得來看我?”
蔡遙不巧打了個嗝。
喬馨看也不看她:“滾出去!”
蔡遙被她吓了一跳,驚慌失措看了周景黎一眼,在他眼神示意下連忙夾着尾巴出門了。
屋子裏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周景黎掀開被子,把腿挪動到床邊:“你發什麽瘋?”
喬馨捂着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母後派給我的葉嬷嬷……”她聲音顫抖,牙齒打顫:“在我吃食中下了落胎藥……”
周景黎倏地擡頭:“你胡說什麽?!”
“我怎麽可能拿這種事情胡說!”喬馨紅着眼睛:“我自懷孕後事事小心,可前幾日我肚子隐隐作痛,我不敢張揚,把我的嬷嬷連夜叫到別院中,是她抓住的。”
周景黎還是不信:“抓住了什麽?她屋子裏藏了藥?難道不是別人陷害……”
“抓住她正往我的湯裏放藥!”
周景黎止住了聲。
喬馨憤怒又驚慌:“母後不喜歡我,不願意我給你生孩子嗎?可四年了,她如果不喜歡我,大可以讓你迎別的女人做側室,生了孩子我也會養……”
周景黎扶着床沿站起來,喬馨心裏感受如何對他并不重要,他只問:“葉嬷嬷在哪兒?”
喬馨就算是慌了神事情也安排的妥當,她拿捏不好對待葉嬷嬷的态度,自從發現葉嬷嬷投藥後沒有詢問過她一句,什麽話也不說只把人關在屋子裏,用軟繩子束縛在桌子旁,杜絕一切自殺的可能。
周景黎不許喬馨随他一起進去,他獨自進屋,關了門,一邊給葉嬷嬷松綁一邊說:“說吧,怎麽回事。”
葉嬷嬷很平靜:“都是老奴不好,是老奴該死。”
這跟周景黎想象的不一樣,他手上動作停了:“真的是你?”
“是奴婢。”
周景黎想要笑,但面容僵硬沒笑出來:“母後讓你來東宮,是因為你看着我長大,最了解我。太子妃與我如何只有你看得清楚,可就算我不喜她,也不代表有人能傷了我的子嗣。”
葉嬷嬷閉了閉眼:“奴婢愧對殿下,只求一死。”
周景黎看她良久,出其不意地問:“母後讓你來東宮做什麽?監視我?”
葉嬷嬷一愣,正要開口說不,周景黎接着問:“是不是母後本就沒有想讓我來到這世上?”
他的母親并不喜歡他,這是他從小隐藏在心裏的懷疑。
他從沒有得到過母親的溫柔呵護,一年見一次也是冷淡疏離。他年齡到了要娶妻,她從不過問,對她說了也無動于衷,根本不在乎他的太子妃是誰,不存在讨厭喬馨的可能。
那麽,她讨厭的只有自己,厭惡到不想看見他的孩子出生。
“小時候父皇說,母後在與他負氣時有了我,懷我時吃了很多苦,所以疏忽我……”周景黎問:“真的是這樣嗎?”
葉嬷嬷臉部輕微抖動,很久之後才說:“殿下出生時奴婢當時就在屋裏,當時娘娘已經熬了一天一夜快要不行了,奴婢記得娘娘當時說她不想生了,也不想活了,就讓她這麽去吧……後來,醫女說殿下快要出來了,讓娘娘千萬撐住,無論如何讓小殿下見一見母親……娘娘聽了後淚流不止,使了最後一把勁……”她輕輕說:“如果不是醫女那句話,娘娘當時真的要放棄了。”
周景黎心中毫無波動,胡皇後忽視他太久了,這麽一個誰都能随口編出來的故事打動不了他,他求的,不是別人口中的回答,他求的是自己心裏明白。
葉嬷嬷怎麽說也是他的乳母,他不會對她太冷酷。
周景黎出了門,對守在門外的喬馨說:“她不能留,給個痛快吧。”
喬馨壓低聲音問:“真的是母後?我該怎麽辦?”
他捂着胸口,平複着疼痛:“老實待着,在東宮我保你平安。”
喬馨見他行動緩慢想去扶他,周景黎一下打開了她的手,“別碰我。”
周景黎把自己關了起來,誰都不見,到了這個時候他仍試圖逃避。
小時不敢鬧,不敢直接去問胡皇後為什麽不疼愛他,到了現在,胡皇後要害他的子嗣了,他依舊不敢面對。他隐約覺得,胡皇後不喜歡作為兒子的他一定是自己的錯。
只是他還沒有勇氣問個明白。
他預備着裝聾作啞度過這段時間,把喬馨敷衍過去,等他登基有底氣後再去質問胡皇後,可是還沒等到他說服自己,變故發生了。
他難以置信,再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回報的太監瑟瑟發抖,結結巴巴道:“陛、陛下突然間大怒……召了太醫……皇後……後宮現由靜貴妃掌管……”
周景黎恨他說話不清,一氣之下給了他兩個耳光:“混賬!皇後如何了?!”
太監捂着臉,豁出去帶着哭腔說:“皇後娘娘自從昨日進了前殿就再也沒有出來……有人說陛下失手将皇後娘娘打死了——”
周景黎胸口肋骨仿佛又斷裂開了,疼得他冷汗直冒,他強撐着說:“我現在就進宮……”
與此同時,一頂轎子擡進了熙王府後門。
孫除手中拐杖敲着地面“咚咚”響,他心急如焚,甚至比領路的侍衛還要走得快。
一進門,他看不見書桌邊拿着毛筆畫畫的薛嘉蘿,眼中只有周君澤,壓着聲音憤怒道:“敢問殿下,您做了什麽?!”
周君澤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擡:“我等不及了。”
孫除臉漲得通紅:“宮中大亂,禦林軍嚴防密守,從昨日起不許任何人出入,聽聞東宮也被封了……您怎可如此胡來?”
“先前太後曾說我瘋起來,不管是誰都咬,我想你現在該領教到了。”周君澤放下手裏的書,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舉止斯文,而他的眼睛幽暗銳利,仿佛蓄勢待發的野獸,“別人欺我,我必定會百倍奉還,更不要說他周景黎接連辱我三次,他必須死。”
“他到底做了什麽?”
“無可奉告。”
孫除深深呼吸,冷靜了下來:“要他死可以有千萬種方法,您為何要選擇動靜最大,後果最難以預料的?”
周君澤輕輕皺眉,似乎是覺得解釋起來很麻煩:“下黑手弄死他還要日夜擔心是不是漏了馬腳,再者,我看皇兄身體好得很,就算周景黎死了他也不會有事,這江山該交到誰手裏,讓他自己決定吧,我反正沒有興趣。”
孫除聽他又是“皇帝誰愛當誰當”的語氣,忍住了說教的沖動,眼下要緊的不是這個。他沉浸朝堂官場已久,變故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做了就做了,如何應對才更重要。
“殿下是如何捅破周景黎身世的?又找了誰幫忙讓陛下相信的?”
周君澤回道:“孫閣老想一想,是誰在陛下身邊,又能知道皇後往事呢?”
孫除在書房走了不過五六步他心裏就有人選了,嘆氣道:“殿下真的太大膽了……也罷,事已至此,穩妥收尾才是要緊,老臣會托人聯系上她,商量好後事……”
“孫閣老不是說禦林軍守着宮門嗎?”
孫除咳了一聲:“家中小兒是禦林軍左統領。”
周君澤從不在意朝中官員變動,這才明白了他為何能次次及時得到消息。
孫除七個兒子,個個身居要職,再加上薛嘉蘿父親那樣出息的學生,他就算致仕了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着朝廷。
周君澤慢慢點頭:“原來如此。”
一旁的薛嘉蘿見他們談話似乎是要停了,連忙把自己畫了半天的紙張放到周君澤面前,仰着臉示意他誇獎。周君澤提筆在雜亂無章的圓圈上添了兩三筆,正是一個簡易的小狗模樣,然後留了薛嘉蘿的名字。
孫除看了名字才知道身旁的人是誰,轉頭端詳許久,面容放松說:“已經長這麽大了,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
他記着薛嘉蘿與他三孫女差不了幾個月出生,他的孫女去年定親今年出嫁,上次回娘家已經是個行事有度的掌家小太太了。而薛嘉蘿天生不足還遇到這種飛來橫禍,被迫離家至今,也不知熙王待她究竟如何。
他心中帶着憐憫愧疚,想要摸一摸薛嘉蘿的腦袋:“到下月側妃入王府整整一年了,也該讓她回家看看,家裏人都很想她,薛大人也跟我提過多次。”
薛嘉蘿後退了一步,不讓他碰,她繞到周君澤另一邊去抱着他胳膊,臉貼在他肩膀上只露出眼睛偷偷看向孫除。
周君澤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臉,漫不經心道:“好啊。”
嘴上敷衍而已,他最會這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周景黎戲份集中出現,因為他也要殺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