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猜忌
張管事一看熙王的表情就先軟了腿, 後背寒毛直豎,控制着發軟的膝蓋, “殿下有何事吩咐?”
周君澤衣冠不整,臉藏在陰影中, 眼神陰冷,慢慢說:“去查涼風院有沒有與府外的人接觸過,每一個侍女都要仔細盤問, 再去打聽一下,薛府為薛側妃看病的大夫是誰,不管有多少個, 全給我細細查。”
張管事心頭直跳, 垂首道:“是。”
張管事管理王府多年,沒有什麽事情能瞞住他, 就連月河曾出府買過什麽香豔話本都能查的出來,涼風院任何一個不起眼的灑掃侍女都能查到她們家中親戚,她們什麽時候對誰說了不利于熙王的話,都會留下痕跡。
一番徹查, 然而他确實沒有發現涼風院與府外何人有聯系。
而薛側妃從小只有兩位大夫為她瞧過病,一位是薛嘉蘿剛出生時開過幾次藥方, 在沒發現薛嘉蘿癡傻時就死了。
另一位從确診薛嘉蘿天生不足後一直為她診脈調理身體, 張管事明裏暗裏都打探過,暗中買通他身邊熟人,閑聊時問起當年為薛家千金看病的事,另一邊直接将人抓來, 恩威并施,逼迫他說出當年為薛側妃看病的各種細節。
“薛側妃是他第一個碰上患此病症的,所以他将藥方一直存着,方便後來不斷調整。”張管事雙手将泛黃破損的紙張遞上,“奴才也找太醫看了,說那大夫所說種種細節都沒問題,藥方也是對症的。”
所以,薛嘉蘿真的是生下來就傻,不是裝的。
周君澤腦子緊繃的那根線一下放松,這幾天他不斷回想薛嘉蘿平日言行舉止,試圖找出破綻,也回憶自己在她面前到底暴露了什麽,幾乎夜夜不得安眠。放松後,他感覺到難言的疲憊,揮了揮手:“下去吧。”
張管事拱手道:“是。”
他退到門邊,悄悄擡頭看了一眼。
王爺的疑心病越來越重了,都開始懷疑一個傻子了,那王妃那裏,豈不是就算拼了命也一輩子也難得王爺眷顧?
周君澤單手支着額角,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虛驚一場後,他沒有多少如釋重負,更多的是麻木疲憊。他猶如驚弓之鳥,一片落葉都能讓他受到驚吓。
那天的事情太巧了,從來不愛進書房的薛嘉蘿陪他進去了,看了他與營地來往的信,盯着那副畫看了很久,晚上又不合常理的聰明機靈,懷疑薛嘉蘿可能是裝傻那個念頭一起來,當時說是驚慌失措也不為過。滿腦子只有殺了薛嘉蘿保住他的秘密這一個念頭,還好什麽東西都沒有帶,不然,薛嘉蘿早就是具冰涼的屍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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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封鎖涼風院多日,月河紅羅也被帶走調查盤問了,不知道狗東西有沒有害怕,有沒有哭。
他站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想,這幾日他心境大起大落,猶如幼時的自己,只因為稍稍動了一下感情就讓他如此狼狽。可是到了薛嘉蘿那裏,他就算忽冷忽熱,疼愛她轉頭又忽視,她也不過流幾滴眼淚,胡攪蠻纏一番就忘了,當個傻子可真是輕松。
如果能有她萬分之一沒心沒肺,他也不至于變成現在這樣可悲。
薛嘉琦妻子姚文倩有孕,這兩天害喜反應強烈,什麽都吃不下,薛嘉琦不安,請了大夫來瞧。
大夫診完脈,開了保胎藥,猶豫許久後對薛嘉琦道:“薛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姚文倩以為是自己身體有什麽問題,牢牢握住薛嘉琦的手,驚慌道:“夫君……”
郭大夫見她理解錯了自己意思,連忙說:“我找薛公子是為件私事,您大可放心。”
薛嘉琦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溫言道:“等着我。”
薛嘉琦長身玉立,眉眼間與薛嘉蘿有三分相像,薛嘉蘿容貌瑰麗,而那份風情到他臉上成了男子的清俊,一看面相就知他教養良好,讓人信賴。
郭大夫與薛嘉琦互相推诿兩次坐下,他道:“我長話短說,前幾日,熙王府的人将我從家中強行帶走了。”
薛嘉琦一愣,首先想到是不是薛嘉蘿出了什麽情況,急急問道:“可是阿蘿生病了,熙王找你給她看病?”
“不。”郭大夫搖頭,“我沒有見到小姐,那管家模樣的人先硬後軟,逼迫我說出我為小姐治病的點點滴滴,将我的藥方全部拿走了。”
薛嘉琦問:“郭老有沒有問我妹妹如今怎麽樣?”
“我以為是小姐病情有變才來找我,也說了我最了解小姐的病,可以讓我瞧一瞧,那管家說,小姐好得很,不用我操閑心。”他斟酌道:“還說,小姐深得寵愛,找我只是熙王想知道她的病有沒有治愈的可能。”
薛嘉琦心頭一跳,道:“你是怎麽說的?”
“我當時本想說,有這個可能的……但轉念一想,熙王要是執意治好小姐,時間一長他發現我說了假話,恐怕對小姐不利。于是就說,小姐這病自娘胎帶來,沒辦法根治。那管家看起來反倒更高興,然後讓我走了。”
薛嘉琦愣神許久,最後道:“多謝郭大夫告訴我……我讓人帶您出府,今天這事還請您藏在心底。”
“薛老爺那邊……”
薛嘉琦道:“我自會告訴他。”
他不可能告訴他父親,因為從一開始他就在懷疑自己的父親是故意将薛嘉蘿遺失在外的。
那天阿蘿平生第一次出府,母親病重不能陪同,被熙王搶走時身邊連個能主事的人都沒有,阿蘿被搶,他不是第一時間請求孫閣老入宮找皇帝,而是讓下人将王府圍了起來,別人一猜都知道熙王搶人了。
到如今,阿蘿做了熙王側妃,孫閣老年邁離朝,父親高升,他很難不懷疑他們在背後做了什麽。
他不是迂腐刻板的讀書人,他明白世上萬物有它的規矩,争□□力的計謀手段都是必要,即使卑劣也無可奈何,但是為了實現他們的心中所想,除了犧牲阿蘿,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嗎?
他的妹妹,他走路還不穩當的時候就抱着剛出生的她,他懂事後慢慢明白她得了什麽病,哄着她喝藥,耐心教導她所有生活瑣事,也做了養她一輩子的決定。
她那麽脆弱懵懂,母親與他們姐弟精心呵護,不讓她受到一點點風吹雨打,愛若至寶捧在手心多年,可是突然某天被奪走,還是以那樣的方式,送去了危險之地,想一想她所面臨的醜惡人心都忍不住暴怒心碎。
他派人長時間徘徊在熙王附近,只要看見馬車出來就跟上,因為那裏面有可能就有阿蘿。有幾次他都想雇人直接沖擊馬車,将她再搶回來,可另一方面他心裏清楚,他前腳将阿蘿帶回家,父親後腳就會再送走她。
畢竟是熙王的側妃,帶回家是肯定不行的,他需要萬無一失的時機,絕對安全的去處,永遠不會被人找到。他的妹妹,他的阿蘿,不能受到一點驚吓,最好是睡了一覺醒來就發現他陪在身邊,然後忘了那些肮髒的過往,做一輩子無憂無慮的幼童。
薛嘉琦緊緊攥着手,将湧上喉頭的怒火和痛苦咽下,他不能着急,慢慢來,慢慢來,他一定能将阿蘿帶回來。
吳玫在熙王府裏處境越來越尴尬了,她與王爺至今沒有圓房,王爺視她如無物,她求見幾次都絲毫不搭理,後院侍妾先前還來請安,口角打鬧請她評理,後來也不來了。這王府裏她就好像一個透明人。
然而三個月的期限近在眼前。
她已經打定主意要按照約定去找那件東西了,雖然她心裏懷疑皇帝說的話,也擔憂可能為周君澤帶來禍端。但她還沒與周君澤成為夫妻,他還沒了解自己,她不甘心。并且,假如真的他有難,那麽她會陪着他,生死不離。
她找來那圓臉侍女,平靜道:“我需要你幫忙。”
“您說。”
“你原先不是說過,我需要王爺不在府的時候告訴你,你來安排嗎?”
侍女很驚訝,“奴婢是說過……您……想通了?”
吳玫沒有回答,接着說:“張管事這幾日正好不在,你先出府通知,等到王爺也出門後,我會假借丢了東西名義先在書房周圍找一找,能不能進去,還要看運氣。”
侍女遲疑道:“這次不行呢?”
“這種事情本來就不可能一次成功,我們猜那件東西在書房,可如果不在呢?”吳玫說的很慢,但沒有猶豫,顯然想了很久了,“這次不行,就下次,要找更多的人進府來幫我,張管事那裏也需要有人牽制……”
侍女被這件事困在熙王府很久了,她心裏焦急,幹脆地應下:“奴婢會把話帶到,一切都聽您的。”
這次不行還有下次,如果一次就暴露,侍女摸了摸發上金簪,那麽,只能說聲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