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三年的時光匆匆而逝,就在田婉孝期快滿之時,京中發生了一件驚天大事。
蕭颀死了。
據說是醉酒後,不慎跌到玉珊湖裏,待宮人将他救起來時,人已經不行了。
田婉得到這消息的時候,人簡直都懵了。
雖然她對蕭颀,與對蕭颍之間的感情是完全不同的,但蕭颀的死,還是讓她很是傷心。
自從田婉回文州後,與蕭颀雖然相隔千裏,但每月一封從京城來的信雷打不動地送到她手。年節之時,他還會送上耳墜、金釵、玉簪之類的小禮物。其實這兩年多,他在京裏幫着元靖帝處理政務,應該少有空閑,但他還是記得給她寫信,給她捎禮物,這份情意便足以讓她感動。
如果不是與蕭颍有過兩世的糾纏,說不定她就真的愛上蕭颀了。他越是這般對她,她心裏就越愧疚。她什麽都可以給他,偏偏給不了他自己的一顆真心。她在心底也跟自己說了,這一生一世,也會好好對他,雖不能做他的愛人,但可以做他的賢妻。沒想到,眨眼間,他這個人就沒了。
好好的一個人,怎麽說沒了就沒了?不久前,她才收到過他的信,他還好好的呀。她不願意相信,可又不得不相信!沒有人敢開這種玩笑!傷心過後,她便跟着接她的宮人一起,離開文州前往京城。她與蕭颀是未婚夫妻,自然應該去送他最後一程。
進了京,田婉還是先到的田府,由餘氏陪着她一起進宮見田皇後。
這鳳臺宮,田婉之前也來過多次了,可這一次的感覺隔外不同。之前來的時候,宮人們往來穿梭,絡繹不絕,一派生氣。而這一次,冷冷清清,走入其中,像是走進了陰冷的墳墓一般,雖是初秋,也讓人感覺寒徹入骨。
走到田皇後的寝殿外,一股藥味便鑽進了田婉的鼻中。她對着迎上前來的芸湘問道:“芸湘姑姑,姑母可是抱恙在身?”
聽到田婉的話,芸湘眼睛一紅,說道:“打太子殿下沒了之後,娘娘便一直病着,都沒起過榻。田姑娘,你來了便好了,好好勸勸娘娘吧。”
“嗯。”田婉心頭也是黯然。她點了點頭,問道,“我可以進去見姑母了嗎?”
“姑娘快進去吧。”芸湘用繡帕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娘娘知道你今日要進宮來,精神也好了些,都盼了你半晌了。”
聽到芸湘的話,田婉只覺得鼻尖一酸,眼淚便要掉下來了。
餘氏見狀,忙說道:“阿洛,你可別哭了。不然,皇後娘娘見了你這般,不是更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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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田婉将淚水收住,又整理了一下心情,才與餘氏一起跟着芸湘進了屋去。
一進門,便看見田皇後閉着眼靠坐在床上,手裏捏着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詞。田婉見她面色蒼白,滿面病容,原本鮮活的面容像被人抽去了生氣,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心頭更是難受。
田婉強忍着淚水,喚道:“姑母,阿洛來看你了。”
田皇後緩緩睜開眼睛,看見田婉,似乎愣了愣,說道:“阿洛,真是你來了?”
“是我。”田婉跪在田皇後身邊,握着她的手,顫聲說道,“姑母,阿洛真的來了。”
“阿洛,你終于來了,太好了。”田皇後将田婉的手緊緊握在掌心裏,“你怎麽才來啊?颀兒盼了你好久了,可是,你,你還是來晚了,你再也見不到他了。”
“姑母……”聽到田皇後的話,田婉還是沒忍住,霎那間,淚如雨下。
“阿洛,我以為我們姑侄倆能有緣成為婆媳,沒想到……到底是你的命苦,還是我的命若啊!”田皇後哭道。
“是阿洛命苦。”田婉流着眼淚,哽咽着說道,“是阿洛沒有福氣,配不上太子。”
“胡說!”田皇後拍了拍她的手,“你這麽好,是颀兒沒福氣,沒等到你來,他,他就這麽走了!”說罷,田皇後是悲痛欲絕。
見田皇後這般模樣,想到蕭颀對自己的好,田婉也忍不住與田皇後一起抱頭痛哭。
餘氏和芸湘站在一旁勸了半晌也沒勸住二人,只得陪着一旁流淚。
哭了半晌,田皇後拉着田婉的手,又說道:“原本今年年底你們就可以舉行婚儀了,沒想到……終究你與颀兒還是少了點緣分。阿洛,只得再委屈你三年,三年之後,姑母再請陛下為你另行指一門好親事。”
“阿洛不要。”田婉搖着頭,含淚說道,“姑母,阿洛不嫁旁人!雖然阿洛沒有與太子殿下大婚,但在阿洛心裏,阿洛已經是,是太子的人了。阿洛願意為太子守一生一世,再不嫁人!”
“傻孩子,說什麽胡話!”田皇後流着眼淚長嘆一聲,“你才十八,你這一生還長,怎麽可能不嫁人啊?”
“姑母,阿洛心裏只有太子一人,你就讓阿洛為他守着吧。”田婉哭着懇求道。她沒有撒謊,她真的不想嫁人,就這麽孤苦一生,其實,也,也挺好的。
“傻孩子。”田皇後一下将田婉摟進懷裏,大哭道,“你對此待颀兒,也不枉颀兒對你一片真情。只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田婉哭道,“阿洛是心甘情願的。”
姑侄二人又抱着大哭了一場。
田婉說過願意為蕭颀守節之後,田皇後對她更親近了,連喝藥也要田婉喂她才肯喝,還叫田婉留在宮裏陪自己一段時日,田婉也答應了。
喝過藥,按太醫的囑咐,田皇後要歇息一會兒。田婉與餘氏便出了屋來。
臨別門前,田皇後叫她還是住在以前進宮時所居住的清韻閣,進出鳳臺宮方便。芸湘便叫了人去清韻閣收拾。
從田皇後的寝殿出來之後,餘氏便出宮回田府,田婉便留了下來。
田皇後歇息了,田婉也無事可做,便想去看看蕭颀,叫連雪找了個宮女來問道:“太子殿下的棺椁停在哪裏?”
那小宮女回答道:“停在東宮的偏殿中。”
于是,田婉便叫上連雪去了東宮。
走到東宮門前,看見宮殿四周都蒙上了一層孝紗,慘白慘白的,看得人心裏都像蒙了一層霜似的。
田婉跟着東宮的寺人一起到了偏殿。殿正中,停着一副黑漆金絲楠木的棺椁。那個原本就要将成為她的丈夫的男子,如今正靜靜躺在裏面,已經失去了生氣。
看着那沉黑色的棺椁,田婉怎麽也無法将它與自己記憶中那個俊朗的少年公子連在一起。可是,世事就是那麽殘酷。他,那麽美好的一個人,從此就栖身在這小小的棺椁裏……想到這裏,田婉忍不住淚水漣漣。
她拖着似有千斤的腳,緩緩走進殿內,點蠟,燃香,拜祭着蕭颀。
“太子殿下……”田婉叫了他一聲,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只餘悲恸地哭聲。
在棺椁的四周跪滿了身着重孝的宮女寺人們,也跟着田婉哭成一片。待田婉起身時,發現宮人中有四個女子衣着與一般宮女不同,表情木然,面上毫無血色。
連雪見田婉望着那四個女子,忙湊到她身邊,悄聲告訴她,那四人是蕭颀的侍妾,按規矩是要為蕭颀殉葬的。
田婉聽了,心裏一陣難受,卻又無可奈何。含淚拜祭完了蕭颀,又看了看那四個與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子,原本像花一般的嬌豔,可惜……她長聲一嘆,邁着沉重的腳步往外走去。
剛走出偏殿,便看見蕭颉帶着一個二十多歲的美貌女子正往院內走來。蕭颉一臉沉重,而那女子雙目紅腫,面上滿是悲戚之色。
連雪知道田婉不認識那女子,忙說道:“姑娘,與江都王一起來的,是南陽公主。”
田婉是知道南陽公主。她與蕭颀、蕭颉、晉江公主都是田皇後所出,如今蕭颀沒了,難怪她如此悲傷。她趕緊迎了上去,對着二人行禮道:“田婉見過江都王,見過南陽公主。”
南陽公主看着田婉,愣了愣,說道:“你,就是阿洛?”
“是的,公主。”田婉應道。
南陽公主一聽,連忙将田婉扶了起來,流着淚說道:“阿洛,你也是苦命啊。再過幾個月,你們就要大婚了,沒想到……”
田婉心裏原本就難受,被南陽公主這麽一說,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
“大姐,阿洛姐姐,二哥看着呢,你們別哭了,別惹了他傷心。”蕭颉勸道。
蕭颉的聲音,聽起來比兩年前沉穩了不少。田婉擡頭向他望去,只見他不僅長高了一頭,而且人也成熟深沉了不少,與兩年前自己見到的蕭颉,感覺完全是兩個人。這時的他,與自己家中滿面稚氣的田桑已經完全不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怎麽會認為蕭颉與田桑長得像的。
蕭颉用幽黑的雙眼望着田婉,沉聲問道:“阿洛姐姐已經拜過二哥了?”
“嗯。”田婉點了點頭。
“那你等等我們,待我拜過二弟,你與我們一起回去吧。”南陽公主說道。
“是。”田婉應了一聲。
田婉不想再進那個讓人傷心的地方,便在院中等着南陽公主與蕭颉姐弟二人。待蕭颉陪着南陽公主拜祭完了蕭颀,三人便一起回鳳臺宮去探望田皇後。
田皇後服過藥之後,一直在昏睡。芸湘說,田皇後好久沒睡得這樣熟過了。田婉三人怕吵着她,便出了鳳臺宮。見此時已近晚膳時候,蕭颉便叫田婉與南陽公主一道去自己的德裕宮用飯。
田婉原本不想去,不過,見南陽公主把對自己很是親近,礙于情面,便跟着一起去了。
南陽公主與蕭颀姐弟感情極深,用膳的時候,便拉着田婉一直說蕭颀以前的事,飲了酒之後,更是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見南陽公主如此,田婉心裏也是異常沉重,原本不怎麽飲酒的她,也陪着公主飲了幾杯。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傷心,南陽公主不一會兒便喝醉了,在殿中大哭大鬧。見此情形,田婉忙叫蕭颉把南陽公主送回去歇息。
“那你呢?”蕭颉雙眼定定地望着田婉,說道,“要不你等我送她回來,再送你回清韻閣。”
“不用了。”田婉搖了搖頭,“我也沒喝幾杯,又沒醉,自己回去就行了。”
“那我叫人送你回去。”蕭颉似乎有點不放心。
“也不用了。”田婉嘆了一口氣,說道,“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想一個人去湖邊走一走,靜一靜。”
聽到田婉這話,蕭颉默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說道:“那阿洛姐姐,你自己路上小心。”
“在這宮裏,你還怕我有事啊?”田婉苦笑了一聲,說道,“你送公主回去歇息吧,我也走了。”說罷,她向着蕭颉與南陽公主揮了揮手,便離開了德裕宮,獨自一人沿着玉珊湖往清韻閣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日更,反正我寫完就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