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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1)

夜裏睡不飽,日裏又是大喜大悲的,汪襲綠打自姨母家回來,便有些懶洋洋的躺在窗邊的榻上,有一頁沒一頁的翻看着書冊。

半屏和紅串對視一眼,倒沒有出聲擾了主子的清靜,這幾天不只是主子覺得困擾,便是她們這兩個做丫鬟的也有些煩不勝煩。

以前總盼着少爺能夠待主子好些,多來主院,可她們卻沒想到一旦少爺來得多了,來打探的丫鬟婆子也跟着多了,她們又不能板着臉不理人,這幾天應酬了許多撥的人。

所以當主子好不容易有能機會可以歇一歇、喘口氣,她們自然樂見其成。

可是這樣的安靜并沒有維持太久,不多時,門口便傳來一陣聲響,汪襲綠一聽,眉心倏地蹙起。

莫不是他又來了吧?

這樣的念頭還沒轉完,褚靖南的身影便如風一般刮了進來,嘴裏還不斷嚷嚷道,「快!爺快餓死了……你們兩個丫鬟快送點吃的來。」

見他一進門就毫不客氣地指使自己的丫鬟,汪襲綠的細眉皺得更緊了,但到底知道做一天和尚得要敲一天鐘的道理,于是她起身趿着軟鞋迎了上去,又順道給了丫鬟們一個眼色,兩人便下去張羅了。

「爺這是怎麽了,怎麽餓成這樣?」汪襲綠的語氣不鹹不淡。

這段時間,她待褚靖南便是這樣的态度,不能攔着不讓他來,卻也沒有對他的到來有太多的熱忱,該做什麽還是做什麽,只要讓人說不出一句閑話便行。

「最近邊關吃緊,朝堂上正議論着要不要出兵,讨論了幾個時辰,連午膳也不讓人吃了。」

她一走近,他便雙手大張,她一瞧便知他是要她為他寬衣,她的雙頰驀地飄過一抹淡紅,卻仍鎮定地為他解開了腰帶,又急急地為他張羅了舒适的衣裳為他換上。

才剛換好,汪襲綠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褚靖南已經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帶往暖榻上,讓她坐好之後,他才跟着坐下。

這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仿佛兩人之間合該這樣的親近,汪襲綠心中原就未熄的煩燥更盛,卻又不想靜默着讓彼此都尴尬,只好開口道︰「爺既然累了便歇會兒,我去瞧瞧紅串她們準備得如何了。」話音還沒完全落下她便要起身,可是才穿好了鞋要走,手又被扯住。

「這些事自有丫鬟會做,你陪我坐着說說話兒。」

其實連褚靖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以前他進這院子,都是因為規矩,迫于無奈,可這幾天他卻是只要進了家門,雙腳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自顧自的往這兒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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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屋子裏自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寧靜,即使不說話,只是瞧着她,他也覺得舒服。

汪襲綠逼不得已只好又坐了回去,而且她從未見他如此心平氣和的同她說話,讓她有些無所适從,她想了半天,澀澀地問道︰「爺想聊什麽?」

他真的看起來不像會同她聊天的樣子,而她也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麽。

「我……」被她問得一楞,褚靖南也有些尴尬,他放開她的手,頓了許久才道︰「不如……咱們下盤棋吧!」

「嗯。」他都開口了,她也只能應好,她在兩人之間布上了棋盤,又取出了黑白棋子後,這才望向他,說道︰「爺選幹。」

「我是男人,怎能先選,還是你選幹。」

汪襲綠瞧了和以往不一樣的褚靖南一眼,也不再推托,選了黑子,素手拈起,先落一子。

她靜靜的下着棋,雖然不帶一絲殺伐之氣,卻專心得很,手起手落之間便讓原本還小瞧她的褚靖南有些意外。

原本只用了三分心思在下棋的他,在她那令人贊嘆的淩厲攻勢下,白子竟已出現頹勢,逼得他不得不專心。

他們都專注于黑子與白子的争鬥,沒有以往兩人相處時的夾槍帶棒。

「爺……」

忙亂了一陣,終于布置好了飯菜的半屏來喊人,但她才開口,褚靖南便擺了擺手,要她閉上嘴。

多久沒有遇上一個如此厲害的對手了,更別說這人還是他的女人,他戰得正酣,哪裏舍得去吃飯,只是不經意間,瞧着汪襲綠那眉宇間的疲累,他的心不由得軟了,将手中的白子全都扔進棋盒裏,又很自然地拉過了她的手,将她手心中的黑子也放進棋盒,這才溫聲道︰「走,咱們吃飯去,吃飽了再戰,免得你讓人家說欺負爺肚子餓。」

聞言,紅串和半屏都忍不住笑了,這樣和樂的氣氛,她們兩個丫鬟都不知道期待多久了。就連汪襲綠也因為他這打趣的話語有些怔楞住。

「怎麽,你是怕爺吃飽了,你便贏不了嗎?放心吧,頂多爺等會兒讓你幾子,總不教你顏面盡失便是。」

看着汪襲綠的傻模樣,褚靖南更是打心底的笑了出來,其實他還真是故意的,因為他的心裏很清楚,方才那一局若是再戰下去,只怕輸的人會是他。

倒沒想到,她的棋下得如此之好,如今再瞧着她,哪還有一絲他向來嫌棄的銅臭味。

終究是偏見讓他瞧不清楚事實,明知娘讨厭她的出身,那些小妾通房也不是真心敬服她這個當家主母,可他偏偏因為被爺爺強迫娶了她的憤怒掩去了自己的理智,瞧不見她的好。

他當真該打啊!

褚靖南一邊在心中自省,一邊笑着扯着還沒回神的汪襲綠往桌旁坐下,還不等紅串和半屏伺候,他就自己舉起筷子,一樣樣的為她布起菜來。

望着眼前菜肴堆得像座小山的碗,汪襲綠的心一緊,水眸又濕潤了幾分,但她卻沒有說什麽,只是靜靜的吃了起來。

「多吃點兒,你太瘦了。」說着,他又夾了一筷子的菜到她的碗裏。

他并不在乎她的沉默,她向來話少,更何況他很清楚自己以前錯待了她,可是以後不會了,他會盡力彌補她的。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已經清楚的知道她并非人人口中那個滿身銅臭的女子,從今而後,他會敬她、愛她。

褚靖南滿心歡喜的想着,好不容易等着汪襲綠慢條斯理的吃完了飯,他又拉着她繼續下棋,然後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她閑聊。

兩人之間這樣的相處,讓他感到舒心,多希望時間可以就此停留。

策馬狂奔,風馳電掣。

該死的!褚靖南只覺得手中的鞭子無論怎麽揮,馬兒跑得還是不夠快。

昨夜他因為阿好身子不舒服,半夜就去了阿好的院子,初時下人來報少夫人身子不對勁時,他也只以為那是汪襲綠争寵的手段,刻意不立刻去看她。

這本是他對待府裏那些恃寵而驕的女人的手段,冷一冷她們,她們便知該如何行事。

他本以為汪襲綠也會受到教訓,她會明白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怎料當他晨起後去了擁雪院,她竟然對他愛理不理的,讓他一氣之下也不想多關心她,直接上朝去了。

可當他下了朝,才出了皇宮,就見府裏下人一臉焦急的等在那兒,說是少夫人吐了血,還暈了過去,他這才意識到事情有多嚴重。

明明早上不過是見她有些輕咳,他離開前還特地交代她的丫鬟記得去請大夫來替她瞧瞧,怎麽不過才幾個時辰,卻傳來她吐血昏迷的消息?

這些日子,他待在擁雪院的時間多了,也感覺得出來她對自己并沒有那麽在乎,言語間有時甚至暗示着他不該老待在她的院子裏,讓他有一種被嫌棄的感覺。

這樣的女人,怎麽可能會用裝病來博得他的關注和寵愛呢?只怕若是可以,她還巴不得他最好不要去擾了她才是。

莫名的,以前總是怕她會纏上,如今倒似是他纏上了她。

就像在她的院子裏吃飯,因為她不喜歡吃飯時有人服侍,所以他也得自己夾菜,可是不知怎地,那飯菜吃起來就是特別的香。

以前總怕她的粗鄙壞了他們褚家的名聲,但真正了解才知道,無論是她的行走坐卧,一舉一動,無一不透露着良好的教養。

雖然挺愛做生意的,也沒見過哪家的官夫人像她這般,所有的心神都不放在夫婿身上,反而都放在了賺錢之上,偏偏她算帳時那種自得的財迷模樣,總讓他忍不住會心一笑。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才知道,原來他以前一點也不了解她。

「喝!」

手中的馬鞭不斷的甩在馬身上,盡管掠過的風已經強勁到讓褚靖南的頰畔隐隐生疼,可是他還是不敢放慢速度。

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他猛地一勒缰繩,馬兒正好停在大門的階梯前,馬蹄和階梯的距離不過寸許。

「少爺,你可回來了,少夫人她……」看門的小厮阿虎受過汪襲綠的恩惠,不似府裏其他人總是看輕她,所以一講到她的狀況,再想到後院裏頭已經請了幾撥的大夫,他說起話來便忍不住哽咽了。

「哭什麽?只不過是病了,養養就能好,你這麽哭是要咒她嗎?」褚靖南一馬鞭甩向小厮的手臂,劃破了他的衣服。

劇痛讓阿虎吓得頓時噤聲,連忙跪下求饒,連瞧都不敢瞧少爺鐵青的臉色一眼。

「以後別再亂說話了,少夫人會沒事的。」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脾氣太過,褚靖南稍微收斂後,對着小厮交代道。

「是,奴才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阿虎忙不疊的道,可是等了一會兒,卻沒等到少爺再說什麽,他小心翼翼的擡頭,便看到少爺步履匆匆的進府,還抓了一邊經過的下人問少夫人的病況。

不知怎地,他竟然覺得少爺好像也沒有那些人講的那樣讨厭少夫人啊!

其實說的也是,少夫人可是天仙般的人物,對待他們這些下人從不頤指氣使,而且還很講道理,才不似少爺後院裏頭的那些通房妾室,一個個限高于頂的,只要一個不順心,便對他們又打又罵的,要他說,少爺該好好對待少夫人才是對的。

阿虎腦袋裏正胡思亂想着,肩頭冷不防被拍了一下,吓得他三魂飛了兩魂,又氣得他一邊轉身一邊罵,「是哪個王八羔子,敢這樣吓我……」

負責伺候好姨娘的丫鬟連翹正恨恨地瞪着他,不等他把話說完,便連珠炮似的罵道︰「你不好好當職,白日裏竟然發着呆,連我從外頭回來進了門你都不知曉,怎麽做事的?」

「我……」

他才要說話,但她一向仗着自家主子是少爺心尖上的人,在府裏作威作福慣了,哪裏容得他人辯解,跟着又說道︰「你仔細着你的皮,等會兒我就去同好姨娘說,到時有你好果子吃!」

府裏許多人認定能左右府中事務的并不是少夫人,好姨娘不只得少爺的心,就連夫人也被她哄得服服貼貼的,大家反而多看她的眼色行事。

被這樣接二連三的無理咒罵,饒是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阿虎怎麽能服氣,他眼兒一瞪,回罵道︰「你不過是個丫鬟,憑什麽數落我,不就仗着好姨娘受寵嗎?可你沒瞧見方才少爺聽到少夫人病了那着急的模樣,策馬疾馳,都快要撞上大門了才停下來,你以為還能像以前一樣仗着好姨娘的勢欺負人嗎?」

他就是看不慣好姨娘這對主仆的刻薄樣兒。

連翹倒也不是個笨的,馬上捉住了重點,一想到少爺若是對少夫人上了心,好姨娘的好日子當真就到頭了,連忙厲聲喝問︰「你說什麽?」

「我說,方才少爺聽到少夫人病了,急得跟什麽似的,我不過着急哭了兩聲,就被少爺嫌晦氣,還喝令我不準亂說話,你什麽時候瞧見少爺這樣護着人,連說都說不得一句?」瞧着她一臉震驚,他像是終于出了口惡氣,愈說愈來勁。

她狐疑地瞧着他,顯然不相信他的話,更是大言不慚的說道︰「少爺竟然如此重視少夫人?怎麽可能?怕是你胡說的吧,誰不知道少夫人不得少爺寵愛,還滿身銅臭味,随時有被休的可能。」

「怎麽不可能,少夫人是什麽姿色,更別說知書達禮、溫婉大方,連少夫人身旁的幾個丫鬟都有一手好廚藝,你倒是自己算算,這個月少爺去了好姨娘的院子幾次?」

阿虎瞧連翹臉色鐵青,說得愈開心,把方才的情況又巨細靡遺的再描述了一遍,尤其是少爺飛身下馬的英姿更能代表少爺對少夫人的重視。

連翹愈聽愈生氣,擡起手,毫不客氣的甩了阿虎一巴掌。「瞎了狗眼的東西!你以為巴上少夫人就會有好日子過嗎?也不想想少爺對她是何等的厭惡,如今只是一時貪圖新鮮,很快就會過了勁頭,整個褚家誰不知道少爺真正喜愛的人是咱們好姨娘,那種兩小無猜的情分豈是憑着老太爺莫名其妙飛上枝頭的女人所能取代的?

你這個沒有眼力的東西,可有好好想清楚到底誰才是你該效忠的對象,那個地位低下的女人,就算真成了鳳凰,也不過是只假的,一旦她做錯了什麽,就等着接休書吧!」

這一年來,她可是将少爺對待少夫人的态度清清楚楚的瞧在眼底,一向覺得少夫人沒有什麽可畏懼的,也就是因為這樣,今早她才大着膽子幫自家主子做了一件事。

可若是少爺真的對少夫人另眼相看了,那好姨娘怎麽辦?

想到這樣的可能性,連翹驀地打了個冷顫,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少爺最近是在擁雪院住了些日子,可那又怎樣?少爺對好姨娘的疼寵可沒少半分,男人的恩寵才是後院的一切。

想到這裏,她更加露骨地道︰「一個徒有其名的少夫人有什麽好怕的,還值得你這樣巴結?」

阿虎聽了怒氣更盛,受不了的道︰「你家好姨娘還只是姨娘呢!而你,不過是姨娘的丫鬟,竟敢這樣非議少夫人,還說少夫人會被休棄,你還要命不要?」

他知道好姨娘在夫人的照拂之下,在褚家是很有分量的,卻沒想到連連翹這個丫鬟也敢這麽對當家主母說三道四的。

「非議又如何?誰讓她妄想高攀了褚家,若不是她,我家主子又怎會屈居為姨娘?」

「你……」阿虎被她的話堵得說不出話來。

連翹見狀,更加得意,有些口不擇言,「再說了,少夫人瞧着便是一副短命相,就算有了天大的福氣可享,也不過平白折了她的壽罷了!」

「你……」阿虎本就口舌愚鈍,你了半天卻罵不出一句話來。

「倒是長見識了,原來我家姑娘在褚家是連一個妾室的婢女都是可以編排的!」

聽到這話,兩人同時回頭,便見一群陌生人圍在門口,雖不是穿金戴銀,可從幾名男子那一身錦服,還有腰間配戴的潤綠晶透玉佩,守門守久了的阿虎自然也養出些許眼力,一看就知道這幾個人的富貴,這樣的發現讓他立時彎腰施禮,好聲好氣地詢問來人的身分。

至于連翹早已忘了自己不過是個奴婢,一見這些人毫不守禮地直接進了大門,立刻雙手叉腰,瞪圓了眼,喝問道︰「哪兒來的無禮之人,竟然擅闖大将軍府?」

宰相門前七品官,像她們這些在主子面前有點臉面的丫鬟,在某些人眼中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漲船高,講起話來也是帶着濃濃的傲氣。

「大哥,原來咱家的姑娘在這裏是受這種氣的。」江成雲冷凝着一張臉看着态度嚣張的連翹,冷冷的說道。

旁人怕他褚家是深受皇眷的将軍府,但他們江家可不怕,為了汪襲綠,他們兄弟都有豁出去的準備了,更何況這件事他們占着理,就算權勢大如将軍,那也是要講理的,否則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了将軍府。

寵妾滅妻,這可是件大醜聞,就算是将軍也不能這般行事。

「你們到底是誰?」眼見這幾個貴氣逼人的男人在她的喝問下,依舊那副旁若無人的模樣,連翹的心也跟着在打鼓。

她雖然平常狐假虎威慣了,可也不是沒有眼力的,見來人半點不懼将軍府的威名,便知道自己這回可能踢到鐵板了,正尋思着該怎麽補救。

江成雲顯然不想給她這個機會,「大哥,何必跟個奴婢說那麽多,直接押着她去找褚靖南要一個說法便是。」

站在江成雲身後的江成玉扶着娘親的手,也贊成的說道︰「是啊,對這種目中無主的丫鬟說得太多也是白費,什麽樣的主子養出什麽樣的奴婢,我倒是很想瞧瞧褚靖南想要寵妾滅妻到什麽樣的地步,更何況娘親也心急着要見綠丫頭,這淚從聽到綠丫頭病重就沒停過。」

「也是!」江成恪聞言,壓下了心頭的怒氣,顯然十分贊同弟弟的說法。

事實上,他也急着去瞧瞧汪襲綠,雖然事前的準備算是周全,可是誰又能保證完全不出意外呢?若是真讓綠丫頭出了什麽事兒,第一個不想活的只怕便是娘了。

他娘要是有了個什麽萬一,他那愛妻如命的爹一定發狂,到時候倒黴的便是他們這幾個兒子。

因為不想有這樣的下場,所以他眉一挑,慣常在他身邊伺候的小厮便一個箭步搶上前,押住了連翹。

完全沒有想到來人竟然這樣大膽,連翹初時被震懾住,可回過神來後,便不停的嚷嚷道︰「夫人、姨娘快救命啊!奴婢快要被人給殺死了……救命啊……」

她雞貓子鬼叫的聲音讓江家三兄弟直皺眉,完全不懂這樣的奴婢怎麽會出現在将軍府,但也不奇怪,既然有那種寵妾滅妻的主子,自然也有這種會犯上的下人。

江家三兄弟被吵得煩透了,卻也沒多說什麽,押着人往後院走,顯然就是想要瞧瞧褚家會做何處置。

匆匆地奔至了擁雪院,院中再沒往日那樣熱鬧,隐隐間還透着一股子蕭索寂靜,讓褚靖南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掐住了似的,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幾個箭步踏進院門,不見汪襲綠守禮地帶着丫鬟迎了出來,只見紅串和半屏領着小丫鬟們匆匆穿梭,臉上都帶着令人心驚的肅然,半點笑容全無。

望着她們,褚靖南張嘴欲問,可向來面對千軍萬馬、兇狠殘忍的敵人也不膽怯的他,竟有些害怕的不敢開口。

褚夫人瞧見兒子伫立在門口的身影,帶着慈藹的笑容迎了出來。「我兒回來了。」她的臉上并無半絲憂色。

而扶着褚夫人的便是好姨娘林好,她也淺笑着。

認真說起來,林好是他青梅竹馬的表妹,生得粉雕玉琢,是母親娘家的姑娘,自幼失怙,母親憐惜她,便時時接她過來小住,甚至有讓他娶她的想法。

是後來祖父突然與汪家定了親,他才會娶汪襲綠為妻,只不過汪襲綠的出身讓他被同侪讪笑,所以他對汪襲綠的觀感不好,不免心生排斥,自然也就對林好疼寵多了些。

他本以為林好是個知進退、懂分寸的,可如今瞧她明知主母病重,卻仍笑容滿面,心中頓時不喜,對于汪襲綠的心疼也就更多了。

「母親。」

強壓下心頭的不快,褚靖南幾步迎向娘親,還來不及詢問汪襲綠的病情,便聽到母親說道——

「你可回來了!晚上到我那兒吃飯去,阿好也不知道去哪裏淘了張好菜譜,今兒個說要親自下廚煮來讓咱們嘗嘗呢!」褚夫人還熱情地挽着林好的手。

褚靖南難掩驚愕,汪襲綠吐了血,現在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她娘居然和林好手挽着手說着今日的晚膳如何如何,還笑得這樣歡快,那冷漠無情的模樣怎不讓人心寒,但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憤怒。

他知道眼前這樣的情況他責無旁貸,若非他的冷落,母親又怎會如此輕忽汪襲綠,林好又怎會目中無人至此?

汪襲綠……究竟在褚家受了多少委屈啊?

心中萬般的悔意頓時宛若狂風巨浪,排山倒海而來,幾乎将他淹沒,但他總不能對娘親發怒,他深吸一口氣按捺住脾氣,說道︰「娘,我還是先進去瞧瞧襲綠吧。」

褚夫人聽見兒子要去看汪襲綠,不悅的道︰「有什麽好看的,你又不是大夫,怎能看出她的病是怎麽回事?

後院裏女子争寵的手段多了,誰曉得她是不是想要藉此博得你的同情。」

這話說得難聽至極,也令褚靖南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怒意,他霍地轉過身來望着母親,有些不悅的道︰「娘……襲綠終究是我的妻子,是褚家的當家主母,母親怎能将她同那些粗鄙之婦相提并論?」

這話聽在褚夫人耳裏,更讓她的怒火熊熊燃燒,兒子向來孝順,可如今竟為了一個出身低賤的女子對她說重話,就說汪襲綠是個狐媚上不了臺面的,兒子不過在她的院子裏宿了幾夜,就脾性大變,還對着她吼,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褚夫人冷着臉道︰「雖然她現在還是你的妻子,但明天或許就不是了,她這不身患惡疾嗎?你便是一紙休書予她,我想老太爺也不會多說什麽的。」

她已經容忍汪襲綠一年多了,實在無法再容忍下去,褚家少夫人自當是高貴出身,像她娘家便是國公府,她的佷子娶的也是平南郡王的女兒,她就是不懂公公是怎麽想的,竟然指了一個商戶出身的女人給兒子做妻子,在她看來,此舉壓根就是大大辱沒了兒子,連帶的也讓她在其他高門大戶的夫人面前擡不起頭來,所以自從汪襲綠嫁進來後,她幾乎足不出戶,就算有相熟的人家下了帖子,她也都拿身子不好當借口婉拒了,就怕被人笑話兒子娶了這樣一個粗鄙婦人。

就算汪襲綠的爹捐了官,她娘也是個商戶的女兒,改變不了她出身低微的事實。

若非會阻礙兒子的前途,她覺得兒子便是公主也尚得,就算不娶個出身高貴的,好歹也該是個詩書之家的千金,像佷女林好一般的,瞧瞧林好多溫柔秀致,再想想那總是透着一股子精明味兒的汪襲綠,她便怎麽也無法喜歡這個兒媳婦。

「娘,襲綠是我用八人大轎擡進門的,她是我的妻子,豈可無理休棄?更何況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母親快快去了心裏頭的想法,我與她自該同心,才能為咱們褚家開枝散葉,不是嗎?」勉強壓下心頭對汪襲綠的愧疚和對親娘的不悅,褚靖南試着同母親說道理。

他知道母親一向對他有着很高的期望,自然不能接受汪襲綠的出身,一開始他也是這樣想的,可這陣子幾乎日日與汪襲綠相處,他發現她不只食得精,吟詩作對也是信手拈來,有時甚至能與他淺論兵書,下起棋來更是頗有章法,懂得一點都不比他少。

身分……難道真的能夠代表一切嗎?

出身不算高貴的汪襲綠,是那樣的悠閑自得,理直氣壯的做着生意,有時就算他在院子裏,她也不避着他和掌櫃們讨論事情,那自在的模樣,仿佛她做的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而确實,汪襲綠又有什麽好擡不起頭的?她自食其力,坦坦蕩蕩。

想着想着,褚靖南的眼光就掃到了林好身上,見她那仿佛風一吹就會折斷的嬌弱身軀,就似一株只能依附男人的菟絲花,他竟不似以往心生意動,只覺得有些煩躁。

「你明知道當年我是迫于你祖父的壓力才不得不迎她進門,可她進門至今無子,正符合七出,娘要你馬上休了她!」

聞言,褚靖南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心中更顯煩躁,他這會兒可沒有心思和娘親胡攪蠻纏,于是粗聲粗氣地說道︰「娘,我并沒有打算休了她,以前是兒子誤會了她,現在知道自己做錯了,兒子正打算好好向她賠個不是,以後咱們夫妻也能好好過日子。」

若是一個半月前,他的母親這樣說,他或許會因為心頭的厭惡而對母親的提議心動,可現在他只要一想到休妻,心頭便漾着濃濃的不舍,現在的他壓根不在意旁人怎麽說,日子是他在過,只要他覺得她好就成了。

其實他也不求什麽,只希望汪襲綠的身體可以好起來,他也會很努力地壓下自己的傲氣,同她做一對白頭偕老的夫妻。

「你……」

顯然沒有料到兒子會馬上回絕自己的提議,褚夫人望着他的目光不免帶着責難,可她還沒來得及質問,林好就一臉慘白的先一步問道︰「爺當真喜歡上少夫人了?」

若是身為一個普通的妾室,這句話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偏偏林好早得褚夫人的心,又自覺與褚靖南的情分不一般,自然沒有顧忌。

林好這樣不守規矩的作為也不是頭一回了,褚靖南本身也沒那麽講究規矩,若是以往,自不會多加追究,甚至還會同她說笑一番,可現下他心情煩悶,又挂念着汪襲綠的病情,深邃的眸子迸出懾人的精光,掃向了她,冷聲問道︰「這話是你該問的嗎?」

難怪這陣子即使他總待在擁雪院,汪襲綠也總是待他疏離,時不時就想趕他去那些妾室通房的屋子,那時他還覺得氣悶,現在靜心想想,只怕她會這麽做和她娘和那些通房妾室們脫不了關系。

「襲綠病了是她沒福氣,就算病死了也是她活該,誰教她沒那個命卻硬要嫁進咱們家,享不起這等榮華富貴,你拿阿好撒氣做啥!」褚夫人護着阿好,沒好氣的數落着兒子,這話一開頭,倒是沒了顧忌,尖酸得很。

褚靖南的臉色愈來愈深沉,他正要開口阻止,卻聽到屋裏竟傳來一陣陣帶着哭腔的喊聲。

他的心猛地一緊,三步并作兩步就要沖進去,卻不知道被誰給一把撥了開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褚靖南不免有些楞住了,剛好讓江成玉逮着了機會,閃過了他,筆直地走進屋裏。

褚靖南正要出言喝問,又聽得後頭有聲響,他一回頭,便見另外兩名男子正攙着一名夫人,急急地也往這邊走來,他沉聲問道︰「你們是誰?」

可是誰也沒有分神回答他,只是魚貫地進了擁雪院,再回神,就只見連翹正拉着林好哭訴這些人的蠻橫無理。

褚靖南聽了幾句告狀之詞,大抵猜出來人的身分,只怕是汪襲綠的親人,但只怕不是汪家的人,但他現在實在沒有心思理會這麽多,他只想趕快去看看汪襲綠,他只要她無事,只要她無事啊……

當褚靖南一踏進房裏,就見方才那位夫人坐在床沿抹着淚,而其中一名男子也坐在床沿,沉着一張臉在把脈,另外兩個則像是左右護法般的守在榻前,憤怒的瞪着自己。

本來心急着要瞧瞧汪襲綠,但見他們正在把着脈,想着許是醫者,褚靖南便耐着性子沒有打擾,斂起将軍的威風,語氣溫和的問向站在榻前的其中一名男子。

「你們是……」

江成恪咕懶得同他多說,但又想着若是擡出自家的名號,好歹可以讓褚府裏的人知道汪襲綠也是有人替她撐腰的,便将娘親和他們三兄弟介紹了一番。

果真如他所想,來人是汪襲綠的親戚,褚靖南連忙嘴裏喊人,正準備彎身作揖。「原來是姨母和表哥。」

見狀,江成恪連忙往旁邊一閃,說道︰「可擔不起大将軍這一禮。」

「你們是襲綠的姨母和表哥,又是初回見面,在下見禮本是應該。」

「一般來說許是應該,但如今卻是不該。」

「表哥何出此言?」

「因為我今兒個是來帶襲綠離開的,所以咱們也別攀親帶故了吧!」

聞言,裙靖南頓時神色大變,哪裏還能記得該有的禮儀,冷聲喝問︰「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要帶走襲綠。」他那驟起的怒意倒讓江成恪吓了一跳,但仍強自鎮定的把話說完。

他知道這話說出來,必會惹怒褚家,可依照襲綠的說法,褚家人是會生氣,可最終仍會讓她離去,畢竟他們一點也不在乎她這個毫無權勢地位的少夫人。

「你們想帶走她,憑的是什麽?」褚靖南憤怒的紅了眼,渾身上下不能克制的煞氣迸發,咬牙問道。

望着眼前這個在瞬間轉變成煞神的男人,即便江成恪慣常在外行走,有幾分膽識,心頭都忍不住一顫,他毫不懷疑,若不是褚靖南還有一絲自制力,只怕此刻自己已經非死即殘了。

面對褚靖南咄咄逼人的質問,江成恪還來不及回話,正好替汪襲綠把完脈的江成玉便冷冰冰的說道——

「就憑你們褚家不肯善待她,你知不知道她此刻已是命懸一線?」

騙人的吧?怎麽可能這麽嚴重,不就只是受了點風寒嗎?「你會不會把脈,內人的病怎可能這樣嚴重,若是你不會治,我褚靖南自是可以請禦醫來治!」

「哼!現在倒會仗着身分了,早先你幹什麽去了?」江成玉顯然沒将他渾身的煞氣看在眼裏,不屑的又道︰「若是連你府中下人都巴不得我家表妹死去,你真的覺得襲綠這病只是單純的風寒嗎?」

這話充滿了暗示,聽得衆人面面相觑,別說褚靖南驚駭,便連江家兄弟臉上亦添了幾分憂色。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褚靖南心緒激動,一個箭步上前揪住江成玉的衣領,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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