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ase 6-1
四月中旬,當楊辰完成了他的畢業論文,等待答辯的時候,梁立遠落網了。
天網恢恢,一個疑犯再怎麽謹慎,也不可能一直僥幸逃脫。抓到梁立遠那天,葉星宇第一時間給楊辰發了消息,說今天一定給他帶回個結果來。
楊辰回了個“加油”,簡短但嚴肅。
梁立遠是在隔壁C縣落網的,當天上午落網,下午就送回了W市,G市那邊也專門派了一個小組過來,明天就到,要把從前案子裏的諸多疑點一并結算。
人一送來,王立濤立刻組織審訊。無法确定梁立遠和楊辰有什麽關系,葉星宇主動申請避嫌,站在審訊室外旁聽。
從前沒抓到這家夥,一直是劉峰的一個心結,這次好不容易讓他落網,劉峰就熱情參與進來,和王立濤并肩坐在審訊室裏。
時隔多年,梁立遠的相貌和通緝令上已經有了很大差別,但眉眼之間仍然藏着那股兇狠氣。面對兩位隊長,他沒有太多懼色,但也沒有什麽挑釁的神情,只百無聊賴地坐着,始終看着他面前的那一片桌子。
例行程序走完,王立濤把高軒的照片擺在桌子上:“這個人你認識嗎?”
照片被推到他面前,他終于稍微擡了擡頭,很快回答道:“見過臉,不知道名字。”
“不知道名字?”第一個問題就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王立濤立刻皺起眉頭,“他在視頻裏說自己叫高軒,你不記得了嗎?”
“什麽視頻?”梁立遠的神情有了一瞬間的茫然,片刻後回過神來了,“哦~原來他錄了視頻的。”
“他?”劉峰從看筆錄擡起頭來。
“對。”梁立遠應了一聲,仍然一副輕佻的口氣,“有人雇我幫個忙收個屍,切碎一點,扔進河裏,我收了錢,就去了。”
這話一出,審訊室裏外都凝滞了片刻。本以為像梁立遠這樣跑不脫死刑的人,會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沒想到還扯出了一個“他”來。
“收屍?”劉峰湊近了一點,盯着他沒什麽光彩的眼睛,認真地問,“殺人吧?”
“那沒有,我接的單子就是收屍,人家特地強調了要準時,我準時去的,人已經死了,不過剛死不久,還是熱的呢。”梁立遠看氣氛有點不對,輕哼一聲反問道,“這小子惹了什麽人,要搞成這副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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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給他下毒了?”王立濤懷疑地望過去。
“不是我幹的,不過我看着确實像毒死的。”被兩個人盯着,梁立遠往椅子上一癱,拉開了雙方的距離,“我本來就是死刑,這事可別賴給我。”
劉峰和王立濤對視一眼,這倒是實話,不管高軒是不是梁立遠殺的,他都逃脫不了法律的制裁。
“你是什麽時候去分屍的?”王立濤問。
“早上……六點半?”梁立遠猶豫道,困難地回憶着,“反正我按他說的,一大早去把屍體分解裝好了,晚上六七點天黑了以後,才去把屍體運出來扔了。”
“為什麽不一大早就抛屍?”王立濤一邊記錄一邊問。
“因為雇主是這麽要求的,再說了,我分完屍都天亮了,多不方便。”梁立遠聳聳肩。
“案發之前的那個晚上呢?”王立濤抽出一張照片,遞到梁立遠面前,“這個是你嗎?”
“是啊。”梁立遠看了一眼,立刻承認了,“雇主讓我送一個很大的箱子來,有點分量,應該是什麽道具吧。”
“裏面不是活人嗎?”王立濤瞪着他。
“當然不是了。”梁立遠眯起眼睛立刻反駁,但很快又移開了眼神,顯然沒有打開過箱子。
“重複一下你的作案過程。”王立濤要求道。
于是梁立遠從案發前兩天,有人雇他開始分屍說起。對方提了要求、給了錢,于是他接了單,第一天晚上替雇主送來了大號手提箱,第二天早上按要求來分屍并分裝,在門口的地毯下拿到了鑰匙,晚上運走了屍體。
時間和監控都能對上,把細節拆開詢問,他的證詞也沒有出現矛盾,但監控只拍到了他一個人,看不出還有一個雇主出現過。
“給你錢的是誰?”王立濤問。
“我都死刑了,還暴露雇主不成?”梁立遠冷笑一聲,看他倆神色轉利,立刻接話,“不貧不貧,我真不知道是誰,都是匿名電話打進來的。這個雇主格外謹慎,接完單都是現金交易,我到指定地點提了錢,拿錢辦事,就完了。”
他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接單過程,聽不出什麽問題。
“一次付賬,他就不怕你跑了?”劉峰問。
“怎麽會,大大小小的活沒少接,跑了在W市可就混不下去了。”他笑了一下,并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麽問題。
“其他還有什麽活?”王立濤追問道。
“什麽都幹,不過分屍這是頭一回,老實說,這活不好幹。”他搖搖頭,深吸了一口氣,“要知道你們追得這麽緊,我不會接的。”
“為什麽不回G市?”劉峰插話道。
“我家早沒人了。”他瞥了劉峰一眼,“W市對我不錯,藏這麽多年,沒個照應哪有那麽容易。”
“誰在照應你?”王立濤問。
梁立遠幽幽地看着他:“你說這時候我出賣別人有什麽好處,能活命嗎?”
雙方都沉默了片刻,王立濤按着桌子站起來,認真地盯着他:“虛構一個雇主是沒用的,我們有很多辦法讓你開口。”
“我知道。”梁立遠的眼裏有了些許懼色,但并沒有認慫,“你看到我口袋裏有氰/化鉀的膠囊了吧,我上頭的人給大家都發了,就是讓我們死的痛快點。”
“那你為什麽沒有用?”王立濤問。
“因為我不想那麽快死了,我要再等一等,等一個結果。”在審訊室裏,梁立遠竟然不怕死地抛下了一個懸念,“為了這個結果,我有信心不出賣組織。”
後面不管他們怎麽問,軟硬兼施、威逼利誘,都再沒有問出更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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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問到晚上十一點,梁立遠都不肯再說更多了,整理他已有的供詞,只能模糊地還原他背後的勢力。
梁立遠所謂的“雇主”,拍攝完高軒說話的部分之後将其迷暈,一大早毒殺了高軒,并雇傭梁立遠頂替自己分屍及抛屍,用攝像頭記錄了分屍素材。
這枚攝像頭警方倒是找到了,但只當是梁立遠自己安裝的拍攝機位,也沒有在上面發現什麽線索。
關于雇主的身份,梁立遠不清楚,是“組織”上分給自己的單子,他覺得可以,就接了。
而這個組織,梁立遠雖然知道它是什麽、在哪裏,但堅持不說。
在反複審問下,王立濤摸清了他的邏輯——梁立遠在等什麽“結果”,所以還要活一陣,為了這個結果,也不能出賣組織。
梁立遠認為,既然自己在被搜捕的過程裏,警方沒有摸到他在W市的生活圈子,那麽就算他本人回來了,警方也摸不到。
他的要求不高,活着等到結果就行,根據王立濤的盤問,這個結果需要的時間不是太長。
梁立遠的随身物品都沒有找到,只找到了他口袋裏的氰/化鉀膠囊,看來他和代哲他們确實從屬同一組織。
審訊結束,王立濤組織大家開會,大家讨論了好一陣,還是傾向于梁立遠說的都是真的。他不認識高軒,不認識楊辰,也不知道什麽推理小說。他在案件裏只承擔了善後工作,不知道主犯是誰。
“雇主會不會只靠‘派單’這個模式利用這個組織?”方莉懷疑道。
“應該不是。”葉星宇搖搖頭,“代哲嘴裏的‘大哥’一定跟楊辰有很近的關系,極有可能是這個雇主。”
“我比較傾向于就是同一個人,梁立遠顯然不是核心成員,應該不會知道得太清楚。”許旻推測道。
“總之,不會是不相幹的人。”王立濤總結道。
“不過……為什麽沒有拍到雇主?”孫李有些不甘心地問,他當時負責看監控,最在意這一塊,“按梁立遠說的,雇主當天晚上應該要進入16棟拍視頻,第二天還毒殺了高軒,為什麽沒拍到?”
“不會是高軒自己拍好發過去的吧……”方莉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自己躲進行李箱,然後完成了一系列拍攝?楊辰的小說是這麽寫的,死者是把自己當禮物的。”
“實際操作起來很難,況且高軒被綁着的時候,明顯有一個犯人推倒了鏡頭。”王立濤不太相信。
“那犯人怎麽去的?完全沒有拍到,不會還是梁立遠說謊吧?”孫李又問。
“會不會犯人比我們想的在那棟樓待的時間長,其實是裏面的住戶?”葉星宇推測道。
“值得查一查。”王立濤點點頭,“那是代哲租的房子,他和那個‘大哥’的關系最深。”
雖然沒有摸出新的涉案人,但下班的時候,大家都增加了不少信心。梁立遠也許把警方想得太簡單了,哪有那麽堅固的心理防線,反複審訊之下,一定會有更多線索透露。
如果能一舉端掉對方的犯罪窩點,這次就算大獲全勝了,至于究竟是誰坐在這個組織的金字塔頂端,大可以等挖出這個窩點再一個個審問。
對方應該還沒有放棄這場“推理游戲”,人死不能複生,但好歹能拯救其他人。
晚上十一點半,葉星宇終于下班,雖然已經不早了,但他照慣例給楊辰打電話,看楊辰要不要吃點夜宵什麽的。
電話撥過去是機械重複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讓他愣了一下。
楊辰一向都等他回家再睡,就算不小心睡着了,也從來不會關機。
壓抑着漸強的心跳,他打開微信,給楊辰發了條消息,然後又打開QQ,看看楊辰在不在線。
微信不回,QQ不在線,他開始有點上不來氣了。
抄起自己外套,飛奔出門的時候,他又往審訊室那邊看了一眼,前不久梁立遠還坐在這裏,顯然不能對楊辰做什麽。
有其他人……極有可能是“雇主”,在這個關鍵時刻接觸了楊辰。
臨近出門,他又退回來對着孫李大喊:“你先別下班!千萬別下班!”
“啊?”孫李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影已經消失在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