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

第6章 Case 1-6

一天不破案，就一天不許休息。第二天，葉星宇提着一杯綠豆湯準時走進辦公室，剛坐下吸第一口，體會着沁人心脾的涼意，孫李就挪過來了，并且吓了他一跳，那黑眼圈都快垮到法令紋上了。

“你昨晚拯救世界去啦？”他忍不住問。

“沒有。”孫李伸手把自己的黑咖啡摸過來，跟他一起猛吸一口。

看這副情形，葉星宇生怕他猝死，但他自己還渾然不覺，開始敘述自己的發現：“我翻完了嫌疑人買禮物那天周圍的監控，那是個午飯時間，到處都是下課的學生，一片混亂，什麽都沒發現。”

一般聽到孫李說什麽都沒發現，那一定是看到昏天黑地了，他那麽執着于監控和網絡技術破案，沒發現什麽有效信息，一定很頹。

“什麽都沒發現就再找。”王立濤帶着一大堆物證進來，絲毫沒有被孫李的壞消息打敗。他招招手，示意葉星宇過去，然後一指桌上的各種證物，“再想想，還有什麽可疑的，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其他物件都裝在證物袋裏，只有手機光禿禿地擺在臺子上。林易遙的手提包被人整個拿走，這只是通過備份恢複的手機，好在短信和備忘錄都是完整的，但沒發現任何疑點。

挨個app點過去，雖然成功登陸上了絕大部分軟件，但備份恢複的app聊天記錄都是空的，只有電腦上保留了一部分。不過現在登入林易遙的各種軟件，還能收到不少消息，看來即便是平平無奇的女生，也是有不少人記挂的。

沒有把消息點開，就讓它們保持着未讀的狀态，葉星宇的手指滑到手機第三頁，開始挨個點開林易遙常玩的游戲。

林易遙下載的大部分都是卡牌收集類和回合制游戲，她作為一個手游愛好者，雖然接觸的游戲都不需要操作，但平時還會看攻略，應該不會是因為失手被隊友報複了吧。

一邊做出各種猜測，葉星宇一邊繼續往下滑，不抱希望地只讀了新消息的預覽。這些游戲裏的好友似乎更不清楚林易遙的情況，不少人發送過留言和上線邀請。

翻着翻着，葉星宇的手指停下了，先擡頭看了一眼游戲名，是林易遙最近查過攻略的一款。

他手指下方的那條留言也只是一條普普通通的上線邀請，但後頭跟着一句話——

“忙什麽呢？上線來開黑呀，你們不要……”

你們？對這個詞頗為敏感，他本着徹查的心态，立刻點開了。

忙什麽呢？上線來開黑呀，你們不要以為墜入愛河就有什麽了不起，還雙雙現充了？

葉星宇屏息讀着，很快就聽到了自己的心跳。他把對話框往上拉，可惜備份恢複的游戲同樣沒有歷史記錄，也沒有其他人發來類似的消息。這條消息是昨晚收到的，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用力晃醒秒開始打盹的孫李，讓孫李去查留言的這個ID，然後才去翻林易遙的好友名單。

自林易遙死亡那天開始就沒上線的男性……不對，不一定是男號。手指快速翻動，葉星宇停在一個灰色的頭像上。這個人最後一次上線，就在林易遙死亡的那天夜晚。

“這是個外省的女大學生啊……”孫李困頓地揉着眼，頗為委屈地咕哝着，“不是兇手吧……”

“這個呢？”他把屏幕拿到孫李面前用力晃動，這次都晃出殘影了。

“我看看……”孫李接過手機。

十分鐘後，葉星宇關好抽屜，将桌上的東西稍作收拾，喊上隊長和方莉一起出發了。

他們的運氣終于稍微好了一次，那個未上線的賬號指向H大材料專業的一名大二學生，一米八五的瘦高身材，長着一張普通但還算端正的臉，證件中沒有太多表情，茫然地望着前方。

·

葉星宇、王立濤和方莉一起，在材料學院輔導員的陪同下，一起敲開了淩鵬的寝室門。這個時間他本來應該有課，但他在寝室裏，只有他一個人。看到輔導員，他的神色有些疑惑，再看到後面神情嚴肅的王立濤，他下意識咽了口唾沫。

“淩鵬同學是嗎？”方莉比較擅長這種交涉，攔在他們兩個大老爺們前面走了進去。

“嗯。”淩鵬不想從門口讓開，握着門把的指節發白，花了好久才一根根放松，緩緩退開了。

心理素質這麽差，也敢學人家愉悅犯給警局示威？葉星宇和王立濤對視一眼，一起皺起了眉頭。要是随便甩出一張精神病的單子，他們可能會不太好辦。

進門之後，方莉給輔導員使了個眼色，讓她退出去。葉星宇則把門帶上，和隊長一起坐在門邊，看着方莉和淩鵬聊天。

“我們是來了解情況的。”方莉把那臺用備份刷出的手機掏出來，點開游戲亮給淩鵬看，“這個ID是你嗎？”

“……”淩鵬沉默片刻，謹慎地點點頭，“是我。”

閑着也是閑着，葉星宇環視四周，在淩鵬斜對面的鋪位旁邊發現了一把折疊黑傘，雖然不起眼，但和監視器裏的那把很像。

“那這個女生你認識嗎？”方莉退回到主界面，把林易遙的虛拟資料亮給淩鵬看。

這次他沉默得更久一些，但還是慎重地選擇字句回答了：“在網上是好友。”

把視線收回來，葉星宇又在淩鵬自己的桌上發現了些許刻痕，像是小刀劃的。他的筆筒裏插着一把水果刀，也許無意識的時候，他會拿那把小刀在桌子邊劃拉。

“現實不認識嗎？”方莉問。

“不認識。”淩鵬搖頭，似乎找回了一點勇氣，困惑地反問道，“怎麽了？”

“她是你們學校的學生，你知道嗎？”方莉沒有明确回答來意，一步步把問題往下推。

“不知道。”淩鵬又搖頭，游移的神情被他用低垂的眼眉藏住，雙手交握着，偶爾握緊，偶爾又告誡自己要放松。

“你知道她最近不上線了嗎？”方莉繼續追問。

“不知道，我也沒上線。”淩鵬下定決心要全部否認，大概被這慢條斯理的詢問逼急了，開始為自己辯駁，“我很少出門的，有很多游戲玩。”

“六月二十四日中午十一點半，你在哪裏？”方莉感覺有點上手了，給隊長使了個有進展的眼色。

“不記得……應該在寝室吧。”淩鵬格外猶豫地回答，甚至有點刻意了。

“但樓下監控顯示你出門了。”方莉試探着說道，葉星宇知道，監控對着樓外，那天下雨，其實拍不到臉。

想起監控的畫面，葉星宇低頭去找淩鵬的鞋架，鞋架最上面一格，最順手的地方，空了一個位置。

“那也許是去食堂了吧……”淩鵬回答道，稍微有一些無措，但依然壓抑得很好，“有時候去食堂，有時候叫外賣。”

近幾天的行程、六月二十六日晚上在寝室做什麽，只要涉及具體問題，他一概回答記不清楚，也不知道他是在哪裏學的這些推脫的話。葉星宇給方莉使了個眼色，然後挪着凳子，坐到離淩鵬更近一點的地方，把問話任務接過來：“你好幾天沒有上游戲了，為什麽？”

“……換了個新游戲玩。”臨時換人問，淩鵬愣了一下。

“你和……”葉星宇剛準備問淩鵬和林易遙是不是有網戀關系，門口就傳來一陣輕微而有頻率的敲門聲。

王立濤順手把門打開，進來的居然是楊辰，輔導員站在旁邊，指着楊辰說：“他說有事情要告訴你們。”

說完，輔導員又俯下/身，靠近王立濤問：“您是他們的領導嗎？我想跟您說一說這個孩子的事情……”

大概猜到了輔導員想說點什麽給學校大事化小的話，王立濤點點頭，跟輔導員一起出去了，不打算影響葉星宇和方莉逮捕淩鵬。

把人讓出去，楊辰關上門，把自己的手機遞給葉星宇：“六月二十六日晚，405宿舍電表根本沒轉過。”

那是個查電費的網站，似乎全校所有宿舍的用電都可以在那上面查表，雖然不是精确到每小時，但恰好晚上九點到第二天早上七點都各更新一次。那一晚上，淩鵬寝室沒有人使用過電器。

葉星宇還沒接話，就看見楊辰走到淩鵬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露出了不滿意的神情：“不是你。”

“什麽不是我？”淩鵬多看了楊辰幾眼，忽然明白過來，惱羞成怒道，“本來就不是我！”

“犯人？”楊辰俯視着他，留下一句嘲諷，“當然是你了？你太傻了。”

“我不是！”淩鵬大神反駁着。

楊辰沒理他，索然無味地打算離開。實在看不過去，葉星宇坐着把腿一橫，又拉住楊辰的胳膊：“你不要太随便了，我們也不是很熟，你老這麽插進來，我們很難不懷疑點什麽。”

“這種人拖回去審一審，房間搜一搜不就破案了嗎？”楊辰又把嫌棄的眼神轉到葉星宇身上，“難不成每次都得我們老百姓給你抓個人贓并獲，你們就坐着記幾頁筆錄？還是個位數頁。”

關于這件事，上次葉星宇就想說了，這次也顧不上方莉坐在這裏，站起來就瞪着楊辰辯駁：“上次是我剛換了本新的，我不是新來的！”

“咳……”方莉有點尴尬，示意讓葉星宇坐下。

“哦。”楊辰沒好氣地應了一聲，表示聽到了，随後就奪過自己的手機擰開門出去，不帶走一片雲彩。

葉星宇坐回凳子上，深呼吸一口氣，總算平複心情，嚴肅地看着淩鵬：“你知道他是報案人嗎？”

“……”淩鵬沉默着，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

“我們有很多辦法查到你，坦白從寬，你還打算強撐到幾時？”葉星宇最後一次勸告道。從進門開始，他就明白了，這不是個心思足夠缜密、能做事滴水不漏的青年，況且也沒有滴水不漏的完美案件。

“跟我們回去吧。”方莉難得語氣強硬了一點，起身去拍拍淩鵬的肩膀。就那麽一瞬間，淩鵬的眼神瞥向自己的抽屜。

葉星宇幾乎下意識拉開它，乍一看并沒有發現什麽不對，亂糟糟的，都是些文具、數據線、充電寶、發票之類的東西。但淩鵬的目光瞥向這裏，讓他覺得一定有什麽問題。

最後，他終于發現了一個混在這裏頭，不是特別合情理的東西，于是戴上手套，将它裝進證物袋裏。

那是一枚鑰匙扣，上面印着淩鵬游戲角色的Q版造型，之所以覺得不合理，是因為它背後也有一道小刀的劃痕，在它背面的中央，像是直直紮進去過。

淩鵬的眼神收回去了，氣勢也頹下去，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這個70%時間都不會出門、不會四處閑逛、不怎麽網購、桌子和抽屜簡約到只有必需品和電子産品的宅男，并不會特意去買一個鑰匙扣。

那是林易遙的，或者林易遙送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