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記得。”夏白路心跳加快了, “難道與你爸的事有關?”
“有。”秦以書吸了一口氣, 閉上雙眼,簡短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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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日,秦以書依然清晰的記得那天的情形。
那本該是一個百無聊賴、但又清閑幽靜的晚上。她頭天剛剛拍完一個廣告, 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她琢磨着晚上自己去樓下的拉面店吃一碗豚骨拉面, 然後回家泡個腳,驅散一下疲勞。
正準備出門的時候, 電話響了起來。她拿起手機,“秦庚”兩個字刺目的映入眼簾。她挂斷, 他卻固執的打過來。她不想接,挂了五次, 鈴聲還是锲而不舍的響,尖利的鑽入她的耳朵。
秦庚的電話, 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不想接的。
秦以書的媽去世得早,從小是秦庚把她拉扯大的。小的時候, 父女二人相依為命, 感情非常深厚。秦以書被星探發掘去當童星, 秦庚對她的要求只有一點:不能耽誤學業, 對其他的演出、表演、上綜藝、廣告等等都一向支持。
秦以書快從電影學院畢業的時候, 出演了文藝導演丁宇的一部藝術電影,拿下幾個獎項, 一舉成名。
成名之後,工作也就忙了起來。秦以書回家看望秦庚的時間漸漸變少了。她對父親很愧疚,便經常将自己的片酬、廣告薪酬彙給秦庚, 希望秦庚的生活能過得好一些。
她沒有想到的是,秦庚卻染上了賭博的惡習。
秦庚開始三天兩頭的打電話求她幫自己還賭債。起初還好,他只是小賭,輸個幾千一萬的,秦以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幫他還了,然後苦口婆心的勸他戒賭。秦庚每次都滿口答應好好好,過幾天又打電話來要錢。
秦以書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是在秦庚有一次開口問她要十萬的時候。她驚訝的詢問怎麽會這麽多,秦庚吞吞吐吐的說,自己借了同事的錢一起去賭,結果輸得精光,連工作也丢了。
秦以書又驚又氣,與秦庚大吵了一架,但還是幫他把錢還了。畢竟是自己的父親,不能見死不救。這次之後,秦以書嚴肅的讓秦庚發下毒誓,不許再賭博。
秦庚雖然信誓旦旦,但丢了工作的他卻越發百無聊賴,沒過幾天又故态複萌,把發過的毒誓忘到九霄雲外了。下一次,他的欠債超越了秦以書的底線……
“他欠了多少?”夏白路好奇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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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萬。”秦以書說,“然而,這還不是終點。後來的幾年,他又陸陸續續,總共欠了差不多五百多萬。我咬緊牙關,拼命工作,才勉強幫他還上了。”
夏白路倒吸一口冷氣,這樣大一筆錢,對于秦家這樣本身并不有錢的家庭來說,簡直就是災難。夏白路想起初次去秦以書的家,見她住在破舊的公寓樓裏,還很不理解為什麽秦以書這樣一個頗有名氣的明星,居住條件會這麽差。現在這件事終于有了答案——這些年來,她的收入幾乎都拿去替秦庚還債了。
“就沒想過跟他斷絕關系、拒絕幫他還債嗎?”
“想過,”秦以書說,“其實這兩年,我們父女關系已經相當差了。我怨恨他因為賭博成瘾丢了工作,還屢教不改的在賭博裏越陷越深。我很多次不接他電話、不回他的短信,希望他能夠在體會到那種絕望無助的心情後痛改前非。但是每一次我最後還是妥協了,他畢竟是我爸……想到多年以來的親情,我實在不忍心徹底放棄他,任他自生自滅。”
夏白路長嘆一聲,她能理解秦以書的心情和做法,她明白,世界上很多人、很多事,是無法通過旁觀者眼中的“應該”或者理智提出的“最佳方案”來解決的。
人心都是肉長的,每個人有每個人渡不過去的劫。更何況,秦以書自幼跟秦庚相依為命,秦庚除了賭博招人恨,也是一個可憐的老人。
“那後來呢?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夏白路繼續問。
秦以書雙眼通紅,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握住,似是回憶起了什麽可怕又憤恨的事,半晌答不出話。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又難以啓齒。如此反複了好幾次,她才繼續開口,緩緩講述那天晚些時候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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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鈴聲一直響,秦以書知道逃避是沒用的,只好在第六次接了起來:“喂……”
“以書,你快去鳳凰酒樓!”這一次,秦庚的聲音倒不像往常那樣低聲下氣,“有好事!”
“什麽事?不是你又欠了賭債?”秦以書有些意外:他打電話來還能有好事?
秦庚聲音噎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答道:“是又欠了……”
“多少?!”秦以書又有點炸了:果然沒好事!
“你別急,你先別急,”秦庚見她生氣了,趕緊好言相勸,“欠是欠了,但是人家聽說你是明星,說只要你願意答應接他們一個廣告,就把我的債務一筆勾銷。”
“你找誰借的錢?”秦以書奇道,“難道是影視公司的人?”
“對,”秦庚篤定的答道,“他們的頭兒說自己是香港一個小型影視公司的導演,姓彭,我不記得他們公司名字了。他們說平時約不到你這樣的明星,所以才肯以這個條件作為交換抵掉我的欠債。你去談談吧,看能不能合作。他們說就在鳳凰酒樓的包間等你。”
“你不去?”秦以書在腦海中搜索了一番姓彭的導演,想不起來。這影視公司可能真的很小。
“彭導演說我也不懂你們娛樂圈的事情,就讓我先回去了,說談妥了會通知我。以書,爸爸求你幫幫忙,去看一看?實在談不攏,不接也行的……”
秦以書長嘆一聲,只得答應了下來。挂了電話,換了一件休閑的衛衣,用帽子和墨鏡遮住臉出了門。她不想去,但不得不去。
搭乘出租車來到鳳凰酒樓,報出彭先生的姓名,服務員把她往包間“春眠”引去。鳳凰酒樓是一家有名的粵菜餐廳,服務員帶着專業的微笑禮貌的向她微微側目,但是她的心情惡劣得連回以善意的微笑也做不到。
一進門,包間裏有三個男人,個個都兇神惡煞、虎背熊腰,一看就是不正派的人,哪裏像影視公司的導演?為首的那個光頭長了一口龅牙,兩只眼睛冒着寒徹的兇光。旁邊一個頭發染成金色的瘦高男人和穿花襯衫的小胡子男一看就是他的跟班。
秦以書看到這樣一堆瘟神一樣的人,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好預感。但是來都來了,內心雖然驚惶,還是沉着氣問:“哪位是彭導?”
光頭答道:“我就是。你是老秦的女兒吧?”他一見秦以書,色迷迷的眼神就沒從她身上離開過,上下來回打量着她。他帶着濃厚的香港口音,聲音粗鄙難聽,跟那一口龅牙倒是絕配。看這架勢,他們應該是從境外來的膽大包天的家夥。
秦以書慶幸自己穿着簡樸的衛衣,能夠擋住這人恬不知恥的眼光,答道:“是。”
光頭仔細端詳了她一陣,神情猥瑣:“還真是秦以書,可比電視上漂亮多了!你們看是不是?”轉頭問金毛和花襯衫。那兩個也是一樣下流的表情,連連點頭,讓秦以書覺得陣陣惡心。
“我爸到底欠了你們多少錢?”秦以書警覺的問,現在她完全不信這些人是真的要找她拍廣告,內心的警鐘強烈的敲響。
光頭伸出一個手指:“四百萬。”
秦以書內心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咬緊薄薄的嘴唇道:“不可能……”自己上個月才幫秦庚還清了二十萬,怎麽可能那麽快他又欠下四百萬?
“這是你爸親自按的指紋,”光頭丢過來一份合同和算好的數據,“就是這麽多,一分不差。”
秦以書迅速翻看手裏的東西,沒多久就全身發抖。她此時明白過來,秦庚是借了高利貸。這些人根本不是什麽影視公司的,而是放貸的。
秦以書将合同扔在桌上,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想怎麽樣?”死死的盯住光頭。
光頭粗鄙的嗓音帶着危險的氣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秦小姐,父債女還,是這個理吧?”
“我沒這麽多錢,這件事我愛莫能助,你們找秦庚本人催債吧,我先走了。”光頭眼中那赤/裸/裸的色/欲讓她渾身如同針刺一樣的難受和厭惡,她只想越快離開這個地方越好,便轉身去拉門。
光頭卻一伸手頂住了門,她力氣太小,根本無法拉動門。光頭惡狠狠的說:“秦小姐,你想跑?那可不行,今天必須把這筆賬了結了!”
“你要幹什麽?”秦以書無法開門,心中很害怕,不敢激怒他。
光頭賊忽然口氣變得溫和卻不懷好意:“秦小姐,其實方法很簡單。你只需要答應我們,拍一部片子,這筆債就一筆勾銷了。這部片子一定會大賣的!”
朋克頭跟花襯衫聽到彭老大這麽說,也發出了淫/邪的笑聲。
“我沒興趣。”秦以書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片子。那絕不是什麽之前提到的廣告。
此時此刻,秦以書已被深深的恐懼和絕望攫住。這群人,是徹頭徹尾的流氓下三濫,她隐約覺得,自己今天在劫難逃了。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昨天晚上病了,直接睡着了,忘記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