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燈光昏暗的KTV包廂，肖允澈靜靜地坐在沙發盡頭的角落裏。
“哥幾個在一塊兒五年，煽情的話就不多說了。”
沙發另一頭，舒展站了起來笑了笑，一仰頭喝盡杯裏的酒。“咱們好聚好散。出了這個門，以後照樣是兄弟。”
這話多少讓人有些動容。包廂裏另外三個男人也都紛紛站起身，幹掉手裏的酒，将視線投向一直沉默的肖允澈。
——盛世戰隊裏最為人稱道的選手，他們追随了五年的隊長。
肖允澈皺了皺眉頭，随手在桌子上拿起一罐啤酒打開喝了一口，言簡意赅道，“以後都好好過。”
“......這就完啦？”舒展看他又坐回原來的角落，有些不滿，“老子小手絹都準備好了你倒是讓我用上啊。”
“煽情的話不多說，”肖允澈冷漠道，“這是你剛剛才說過的。”
啊，挫敗感還能來得更猛烈些嗎。舒展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嘆了口氣。
“隊長一直都是這樣沒變過，”滿江山笑了笑打圓場，“以後沒有你在隊裏制造低氣壓，我都覺得訓練少了很多動力。”
你的隐藏屬性終于暴露了你這個抖m！
舒展撇了撇嘴，這小子一直把肖允澈當偶像崇拜者，要是知道他女神剛剛被自家隊長撬了牆角，估計會懵逼吧。
滿江山是唯一一個留在聯盟俱樂部的選手。其他四人或者去做生意，或者轉行做解說。有些人或許還能再見着，有些退了圈的，估計這輩子也見不了幾面了。
“只要你們還沒死。”肖允澈突然說，“就是我盛世隊裏的人。”
衆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這句話他曾在游戲裏說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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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成立的第二個年頭，在一場國際聯賽裏五人團戰，因為一個滿江山細微的操作失誤，接連三名隊員被對面連殺。
游戲裏團戰死亡無法複活，對于一個五人小隊來說，瞬間失去一半的隊員幾乎已經奠定了敗局。
那場比賽打得十分艱難。當比賽末尾，盛世只剩下殘血的黑袍法師，而對面還有三個半血時，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已經看到了結局。
可肖允澈改寫了結局。
借地圖地形靈活游走，依靠裝備屬性回血，等待時機秒掉對面牧師後，他沒有直接正面硬剛輸出，而是再次游走，出其不意從背後連殺。
一血，二殺，三殺，當對面最後一個戰士倒下，耳邊傳來的全場歡呼聲震得人腦袋發麻。解說員的聲音激動地顫抖，顫抖地介紹着這個創造奇跡的少年。EHC，他叫肖允澈，盛世戰隊的隊長。
他強大，卻不以此為傲。他不戀戰，出手敏捷利落，因為他的目标是一擊必中。他有年輕人的沖勁，卻又足夠耐心隐忍，把握時機，一擊必中。
這是肖允澈登上神之王座的起點，也徹底刷新了那些以他年輕為由不把他放在眼裏的所謂“前輩”的看法。
肖允澈以一己之力翻盤創造神話，收獲盛譽的同時，滿江山陷入了無盡的自我質疑和自責中。
接下來的訓練裏，滿江山狀态極差，經常會犯些不忍直視的基本常識性錯誤。終于有一天，他在接連失誤中徹底放下了鼠标。
“隊長，我想退役了。”滿江山低着頭，聲音裏帶着哭腔，“對不起。”
那是舒展他們第一次見到肖允澈發脾氣。他臉上不耐煩地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比那更讓人心悸的冷漠。
“退役？你想的美。”肖允澈一步步走到滿江山的機位，拿起他丢在一邊的鼠标，用力砸在他胸口上。
肖允澈指着屏幕上滿江山的游戲人物，冷聲說，“你還沒有死。”
“只要你還沒死，就還是我盛世隊裏的人。”
榮譽，輝煌，是什麽創造了這些？精湛的技術固然重要，團隊凝聚力更是不可或缺。盛世縱橫職業聯賽五年，鮮有敵手。各大俱樂部抛來的橄榄枝數不勝數，可從未有人動過外心。
他們追随這個男人。為的是榮譽，為的是勝利，更是為了一個義字。
其實那場比賽結束後不只是滿江山，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曾有過沮喪，有過對自己的質疑。但是那一句話，讓他們不再矯情于拖累和自我否定，讓他們體會到這個大男孩冷淡外表下的熱血和執着。
現在聽來，格外傷懷。
他們一起經歷過的輝煌歲月，銘刻在記憶裏永生難忘。今夜繁華終散場，有趣的是，最初想要離開的人卻留到了最後。
而他們的隊長，一直以來站在他們前方的人，也要離開了。
舒展：老子的小手絹呢？
正在衆人情緒低落時，門口傳來細細的貓叫聲。
“喵喵~~”輕柔的叫聲沖淡了包廂裏傷感的氣氛。
“诶瑪我都給忘了。”聽見這一聲呼喚，坐在門口的老陳連忙過去，輕手輕腳地拎起門口的旅行包，“可別把這小祖宗給憋壞了。”
拉鏈打開，一只毛絨絨的腦袋冒了出來，湛藍的眼睛四處亂轉。下一秒，它從背包裏脫身出來，毫不猶疑地蹿到肖允澈膝蓋上。
“喵~~”
水汪汪的大眼睛，甜甜軟軟的呼喚聲，小貓依賴的在他身上蹭來蹭去。肖允澈的表情并沒有變化，撫摸它的動作卻非常熟練。
“靠，這小沒良心的。”
舒展靠過來，笑罵道，“哥幾個照顧了兩個月，還比不上你偶爾露面調戲。這年頭，貓主子挑鏟屎官也是看顏值的？”
cici打了個呵欠，小肉墊扒住肖允澈的衣服蹭了蹭，趴在他大腿上睡着了。
這只十個月大的英短貓是上個賽季去國外比賽時，肖允澈在異國街頭撿到的。那時候它髒兮兮的，渾身的貓胡亂糾結成小團，有氣無力地在路邊喵喵叫。
那就養着吧。
說的時候是輕描淡寫一句話，可苦了其他四個大老爺們。肖允澈自己本身就是個要人照顧的主子，哪兒會親自照顧一只貓？
可氣的是，他們四個辛辛苦苦地把髒兮兮的小主子養成這麽漂亮的小帥貓，到頭來人家還是奔向了肖允澈的懷抱。
果然好看的人只跟同樣好看的人一起玩兒......
這次散夥飯，舒展幾人把它也帶了來，想法不言而喻。
“cici當初是你帶回來的，”隊裏最疼它的是清北。游戲裏爆發力恐怖的狂戰士，現實裏卻是個極有耐心的溫柔大男孩。
“以後大家就不住一起了。我們想了想，還是由你帶它。”他低聲叮囑了些照顧貓的注意事項。肖允澈垂眸在cici背脊上輕輕撫摸，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隊長雖然人冷話少還是個死傲嬌，可是很重情義。眼下分別在即，也是覺得傷感的吧。
氣氛一時冷了下來。舒展嘆了口氣，心說對不住了兄弟，為了暖場我得把你幹的好事說出來了。
“其實吧，我剛剛去接阿澈，遇見了個挺有意思的人。”
“誰呀？”滿江山第一個捧場。
“你猜。”舒展朝他擠了擠眼，無視肖允澈投過來的威脅目光。
“劉...劉亦菲？”
“......”舒展翻了個白眼送給他，“你小子想的倒美。”
“是你晚上坐小被窩裏暗戳戳窺屏的那位。”
“芽芽芽芽......”滿江山激動地話都說不利索了，“芽芽樂？”
“yayayaya。”舒展撇撇嘴，“你小子能不能有點兒出息。”
“有沒有合照啊什麽的？”滿江山期待的問，“簽名呢？我女神真人漂亮不？”
“沒啊，急着趕過來。”舒展還算是守信用的，沒有說破自己跟肖允澈直接跑到女神家裏一游的事，也沒有提簽名，“不過真人比照片還好看啊，真的，一看就是絕對的賢妻良母型。”
“啊，我就知道。”滿江山一臉滿足，“我女神當然好看，她唱歌也老好聽了......”
“你小子夠了啊當着兄弟的面別亂發騷。”老陳拿起桌上的遙控器切歌，“你女神我不知道，你這破鑼嗓子還是拉幾把倒吧。”
“來來來哥幾個唱歌唱歌。”
包廂裏響起鬼哭狼嚎的歌聲。大家都選了最放飛的歌，一個個唱的撕心裂肺要錢要命的，似乎這樣就能把今晚當做一次普通的聚會，而非離別。
肖允澈向來不參與他們。還是一個人坐在燈光黯淡的角落，注視着睡得正香的cici，目光沉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從口袋裏掏出錢包打開，取出那張以淡淡墨色暈染的卡片。
邊娅娅。
他知道她。
應該說盛世都知道她。只要有她爬麥，滿江山就一定會上線，在隊裏公放女神的歌聲。
一開始的時候，其他人都在嘲笑滿江山人傻，漂亮的女主播滿屏都是，偏偏粉了個連臉都不敢露的。後來她開了直播，滿江山又天天在隊裏炫耀自己女神顏藝雙馨人超nice。
芽芽樂。他默默地記住了這個名字。
他會在熬夜訓練的時候偷偷去yy聽她爬麥，聽她歌聲輕緩，溫柔地跟粉絲聊天，總覺得心情能莫名地平靜下來；也曾經一邊看她直播做菜，一邊默默地拆開零食薯片。
她做的菜味道真的很棒。
Cici在趴在他腿上翻了個滾兒，四腳朝天露出柔軟的肚子，幸福地打着小呼嚕。
肖允澈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假寐。耳邊是幾個大男人鬼哭狼嚎的歌聲，他的嘴角卻悄悄向上翹起來。
邊娅娅。她叫邊娅娅。
